张天翼《皮带》 （附习题+答案）

皮带（节选）

张天翼

一件成了白色的蓝竹布长褂，一双军用皮鞋，邓炳生先生到首善之区来找梁处长：请他“栽培栽培”。把一只铺盖，一个网篮，用洋车拖进处长公馆里的时候，炳生先生袋里只剩下块把钱。（白描手法。穿着打扮和生活用度很寒酸，暗示人物求官路上的坎坷遭遇。）他打算吃住在梁处长公馆里。可是梁处长抬起头，眼珠从鼻尖两旁射下来，眉毛中间打三条皱纹。（开门见山。明确交代邓炳生先生去找梁处长“栽培”，梁处长却是一副鄙夷的神态，为下文安置炳生先生的住处做铺垫。）

“嗯，本来呢，我这里可以住。嗯，但是呢，那，住了两个客。那，你住到处里去罢，我先通知梁副官，唔？横竖你不是外人。”（个性化语言描写。梁处长“嗯”“那”，一方面显示自己的权威，一方面假惺惺地关照人情，暗示炳生先生的命运。）

炳生先生的娘，跟梁处长太太是不大亲的表姊妹，所以他横竖不是外人。（强调“不是外人”，实际上交代是不相干的远亲。照应上文，交代了梁处长对待邓炳生先生冷淡态度的缘由，为下文安排他去上士房住做铺垫。）当天就搬进处里：那由梁副官编派。住在梁副官隔壁的上士房里。

>>>故事开端：炳生先生向梁处长“贿官”。

梁副官摸摸脑袋摆摆手，拿出几下办事精神，指挥勤务兵替炳生先生铺床。

“江斌，褥单要铺平哪，你真是！……还要放下些。……唉，对了。”（动作、语言描写。上行下效，和处长一样，梁副官指手画脚，摆出一幅官架子，为炳生先生和他打交道时打官腔、敷衍塞责做铺垫。）

房里很干净，朝南两扇玻璃窗，太阳射进两块光，倒在地板上。这房间睡两个人倒顶舒服。炳生先生很受用。

“梁副官是好人。”他肚子里说。

“上士虽然是上士，倒是读书人，人倒还不俗，不然我也不会。……对不对。……哈哈哈。”梁副官虽然是好人，笑起来可像坏鹅。（梁副官评价炳生先生，含有一种蔑视的态度，省略号加“哈哈哈”，意味深长。用比喻句形象评价梁副官，为下文他和炳生先生的交往做铺垫。）

炳生先生就跟梁副官打得烂熟了。梁副官是梁处长的堂侄，炳生先生称做五哥。五哥跟他谈处里的情形，谈副官职务之难，谈吃喝玩乐，最后呢，照例是谈女人。……（表现炳生先生趋炎附势的嘴脸。照应上文梁副官的“坏”，引出下文内容。）

 “快看！”梁副官听到皮鞋响。

“什么？”炳生先生把窗幕掀起一角。

什么：两个娘们儿。

“好不好看？”梁副官忍不住地笑，“这两个都是处里的女同志。”

“干什么事的？”

“司书。女同志总是当司书，不晓得何解。……那个穿蓝袍子的是准尉，这边一个是少尉。……”

把眼睛钉着准尉少尉，一直到她们转了弯。炳生先生掉过脑袋瞧瞧自己的褪色蓝竹布袍，脸上发烫。他低着脑袋。脖子像是软的，几次想挺挺胸脯，昂昂头，老没办到。（典型动作和神态。作者用幽默风趣的语言，反应炳生先生羞愧难当的心理，表现了炳生生先生对爱情渴望。为他想往上爬蓄足理由。）  

“五哥看我这次事情找不找得成，你说？”

“慢慢地来，急什么？”

炳生先生要叹口气，可是把气拼命屏住，不叫给梁副官听了去。（细节描写。揭示炳生先生矛盾的心理和外在表现，急切想捞个一官半职，但又没有希望。）

“你愁什么，”梁副官舐舐手指，翻着账簿，“事情问姨爹要，要不到就住在这里吃，慢慢地来，哈哈哈。”

“说是这样说，不过……”

那个似乎一心在账簿上，嘴里慢慢地来：

“不要紧的，时气一来事情就钉着你来。急也没用：‘欲速则不达’，哈哈哈。”

炳生先生打个呵欠，到新铺的床上躺着。（第三次写梁副官的“哈哈”，是冷笑，是漠然，是对炳生先生的敷衍。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故事的发展：炳生先生向梁副官“问官”。

“女子也当少尉准尉。”对自己说。

少尉准尉虽然只是起码官儿，可总是官儿，不是士兵。炳生先生料不准他这回可以捞到个什么。起码得弄个准尉吧，可是也得碰“时气”。炳生先生兵是没当过，却当过士：传令中士。士跟兵差不离，腰上只配绑一条横皮带。而那俩娘们儿，要是一武装起来，是斜皮带。（口语中自带粗俗，人物的滑稽可笑初露端倪。官迷心窍，羡慕“斜皮带”，照应题目，为下文写对斜皮带的艳羡心理和着魔表现做铺垫。）

“堂客们也吊斜皮带！”

一个劲儿跳起来，他在房里打旋，像要找一条斜皮带。（动作描写。“跳”“打旋”，淋漓尽致地描写炳生先生对“斜皮带”的追求和可笑动作，为下文的幻想做铺垫。）

“这一次要做长官才好，当士兵真是……”

炳生先生倒不是要过什么长官瘾，只是家里穷了，他的娘老子靠他有事时接济。当官长比士兵多几个子儿，是一；二呢是，因为家里穷，给乡人族人都瞧不起，他就想争口气。（交代炳生先生要当官的原因：客观需求和主观愿望，贫穷和虚荣使他心灵扭曲。）

对窗子站住，瞧着太阳，打了个喷嚏。幻想也从喷嚏里喷了出来。（用典型动作，刻画典型人物形象。作者用语幽默，富有戏剧性，形象地刻画了炳生先生庸俗可悲、矛盾可笑的心理状态。推动故事情节发展。）他要是当了长官，就譬如说准尉罢，他得着上武装，吊着斜皮带，回乡去一转。他第一个去拜望那鸟七伯伯，把眼睛长在额头上的。他得在城里走走，那些绑横皮带的士兵瞧见他，就脚跟靠脚跟站直了，叫“敬礼”！于是所有的熟人都嫉妒地瞧着他。（炳生先生幻想自己当官后回乡的情景。“斜皮带”的神气，“鸟七伯伯”的傲慢，“绑横皮带的士兵”的尊敬，“所有的熟人”嫉妒，惟妙惟肖，美丽的幻想替代凄凉的现实，进一步突出了炳生先生官迷心窍的深层原因——世态炎凉。）

于是……

嗨嗨，那时候！

他又在房里打旋，旋一会又躺到床上。（运用反复的手法。照应上文“他在房里打旋”，作者再一次描写炳生先生滑稽可笑的动作，形象地描写他幻想当官后的兴奋与激动。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幻想不大丰富，想了点再想不上了。总而言之想争气，想对他们来一种形而上的报复，他非爬上去做个“高”点的人不可。

>>>故事进一步发展：炳生先生幻想“升官”。

他起来吐口唾沫又躺倒。他听着隔壁梁副官格达格达地在打算盘，打着打着梁副官用了九成鼻音喊人：

“江斌，江斌。”

梁副官似乎在问着江斌一些什么事。接着梁副官走路的声音和拿皮带的声音：梁副官要出去。

皮鞋响，咳嗽一声，梁副官出来了，向炳生先生点点头就走。

武装整齐。斜皮带。符号上是，蓝边三颗星，三颗！……（梁副官成为他眼下羡慕的对象。羡慕的很具体，他追求的目标较前面又高了一个层次“三颗星”。用语幽默，极具讽刺意味，揭示了炳生先生可笑而可悲的人生目标。有省略号表现炳生先生有无限的遐想。）

这些印象的总和，使炳生先生觉得梁副官怪伟大起来。梁副官是上尉：尉官里第一个大的。这种伟大于炳生先生可还亲切：在这一辈子中不见得就爬不上一个上尉。……处长姨爹当然更伟大。可是伟大得不近人情，就是说炳生先生自量爬不上那么高。（炳生先生的内心独白。对“伟大”的理解颇可笑而滑稽，炳生先生规划自己升官之路，在虚幻中设计，进一步显示对做官的痴迷。）

   “没有那个福分。”他自己说的。他叹了口气。（典型语言描写。刻画出炳生先生滑稽可笑、可悲可怜的形象。用他习惯性的语言，深刻揭示了他的灰色人生和庸俗可悲、矛盾可笑的心理状态。）

>>>故事结局：炳生先生自量“官位”。

  总结：全文由满怀期待攀亲求官，却被副官拖延敷衍；幻想当官做美梦，到自惭形秽而叹气，做官梦（斜皮带）贯串全文。通过炳生先生的表现，作者着重的揭示了当时社会上一些趋炎附势的底层分子的内心世界，也有很强的讽刺意味，讽刺这那些渴望权利的底层人员的可笑和可悲，揭示了小说的主旨。

【知识建构】

小说的叙事特点：

 小说一般是通过完整的叙事来构筑情节、刻画人物形象从而反映小说的主题思想的。叙事的角度、叙事的顺序以及叙事的语言等直接影响人物形象的塑造和主题的表达。本小说在这三方面呈现以下特点：

采用顺叙的记叙顺序。按照炳生先生到梁处长处“贿官”、和梁副官“问官”、幻想自己“升官”、自量“官位”的顺序，符合人物的行为和心理过程，使行文脉络清晰；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第三人称全知视角，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便于展现炳生先生的求官的过程和人物庸俗、势力的性格特点；用大量内心独白构筑小说的情节。大量的内心独白，充分表现了炳生先生对做官的如醉如痴、极近疯狂的追求，一个趋炎附势的底层分子的内心世界展示得更加深刻透彻。

【思考探究】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皮带》颇具批判精神，它把讽刺的笔触指向了对国民劣根性的批判上，着力表现炳生先生的灰色人生和庸俗可悲、矛盾可笑的心理状态。

B.小说善于狄更斯式地提炼人物的习惯动作与用语，抓住炳生先生在向梁处长“贿职”时的灵魂，扩大其细小特点，写出大的性格。

C.本文有伪善旧官僚梁处长、庸俗势力的炳生先生等，因此张天翼小说的“反虚伪、反庸俗、反彷徨”三大讽刺主题都得到很好表现。

D.小说以动作、情绪作为叙述结构的内在依据，淡化故事情节，依靠戏剧性细节和矛盾来结构小说，形成横向结构的片段性、速写性很强的富有戏剧张力的小说形式。

2.张天翼说：“我们记住：纪念碑的作品总是写的最合理的平常的典型人物和典型生活。”请结合本文谈谈作者是如何具体写“最合理的平常的典型人物和典型生活”的？

3.请简要分析小说题目“皮带”的作用。

参考答案

1.C

2.①心理描写。炳生先生向梁处长“贿职”时，抓住“最合理的平常的典型人物和典型生活”充分展现了他“幻想也从喷嚏里喷了出来”的庸俗可悲、矛盾可笑的心理状态。

②细节（动作）描写。面对“少尉准尉”，以“低着脑袋。脖子像是软的，几次想挺住胸脯，昂昂头，老没办到”的细节（动作）描写，表现了炳生先生“最合理的”平常的爱情渴望。

③语言描写。如“五哥看我这次事情找不找得成，你说”“没有那个福分”等语言，着力表现炳生先生的灰色人生和庸俗可悲、矛盾可笑的心理状态。

④侧面描写。抓住这“最合理的”生活场景，用梁副官对“少尉准尉”两个娘们儿的无聊议论，从侧面表现炳生先生的庸俗。

3.①从情节看：标题“皮带”就是小说的线索，吸引读者。

②从人物看：作者用“皮带”这一物象极力刻画了炳生生先生攀高踩低，对“皮带”（权利）的渴望与贪念的丑陋嘴脸。

③从主旨看：“皮带”一词就有丰富的话语蕴藉，它表面上是指军官佩戴的斜皮带；其深层含义是代表着权威和地位，是权力的象征。作者用“皮带”为题，着重的揭示了当时社会上一些趋炎附势的底层分子的内心世界，也有很强的讽刺意味，讽刺这那些渴望权利的底层人员的可笑和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