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凝《砸骨头》（附习题+答案）

砸骨头

>>>点明主要情节，揭示地方风俗。

铁凝

入冬前，正是税收季节，税款仍没有筹齐，还差六百块。全乡十二个村，就剩下居士村。村长和会计亲自收税，来到于老茂家。于老茂有一小片苹果树，应纳林果税五十四元。

村长：“道理我也不说了，好歹给我个面子。”（人物语言可谓“贴着人物写”，切合乡土社会的世态人情，符合农村干部的性格气质，本是照章纳税，村长却要说“给我个面子”，反映了乡土社会多为人情社会，乡里乡亲，凡事讲面子、讲人情。）于老茂：“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老天不给咱们面子。伏天那场雹子不是我瞎编的吧，剩的那几个果子，才卖了六十块。你应该问问乡里，遭了雹灾怎么还不减税？”（遭了灾应该减税，道理看似很“硬核”，为下文村长“理屈词穷”只好去下一家征税做铺垫）

是有一场雹子，村长想,他接过于老茂递上来的烟，点上，愣了一会儿，去了于喜开家。于喜开喂了几栏猪，下雹子也没砸死猪，他应该交割头税。（一家碰壁后，村长已想好了说辞，村长这回似乎成竹在胸；这里对村长的心理描写，也表现了农村基层干部工作的不易。）于喜开正歪在被窝垛上哼哼，村长问怎么了，他说正在拉痢疾，说这痢疾是猪传给他的，说他那几栏猪眼下都得病，不能卖，不卖猪还交什么割头税。（看来于喜开早有对策，虽说拒缴理由太蹩脚，但确实令村长始料不及；在情节运行上，这里运用了“延迟”，虽然拒缴的理由各异，但实质相同。）

村长又去了几家，各家有各家的说法。（叙述各家拒缴税款，详略得当，于老茂、于喜开两家详细叙写拒缴始末，“各家”则一笔带过，简笔和繁笔相互配合。）最后到了于四嘎家。于四嘎在门上贴了副对子：自古未闻屎上税，如今放屁也拿捐。（于四嘎的对联，颇有促狭的恶作剧意味，令人忍俊不禁，嬉笑之中有怒骂的意味，且看村长的反应。）

>>>以上写村长挨家挨户收税，村民们借故拒缴，村长碰壁。

村长捂着腮帮子给会计念这副对子，他正在上火，牙床子肿。

会计：“看，听你念对子，叫我打错了算盘。”

村长：“打来打去，还不是差六百。”

（因为收不上税，所以心中窝火，不觉迁怒对方，颇有古典诗词中“无理而妙”的意味。）

会计：“不是你非让打来着。”

村长苦笑：“我就那么一说。”

会计：“当官的一动嘴，小兵子跑断腿。”

村长：“我看你是吃了戗药。”

（情节上设置矛盾冲突，村长、会计因公事而“内讧”，从抱怨到怒怼，舌战不断升级。）

算盘噼里啪啦又一阵紧响，村长烦躁起来，便说：“别耍把你那算盘了行不行？”

“怕是你还耍把不了这几下子。”

“我要是会要算盘就把你辞了。”

会计不紧不慢地说：“辞了我不打紧，你别拿算盘撒气，没看见快散架了。”

村长听不得会计那口气，像是故意激他，火气又盛了些，他抓起算盘哗啦啦地摇。

“散架就散架，不就是架算盘！”

“一架算盘也得十来块钱！”

“居士村凑不上税钱还买不起一架算盘！”村长说着举起算盘就摔，算盘子溅得到处都是。

会计在这时才真正变了脸。他心疼这被他摩挲了许多年的算盘，光润如珠的算盘子显示着他的为人。（以物喻人，以物衬人，光润如珠的算盘子，象征会计的精明能干，且清廉正直。）虽然居士是个穷村，可会计从来没在算盘上做过对不起村人的事。摔了他的算盘，就好比模糊了他的为人，他决心要还击。（义愤填膺，决心还击，会计的耿介正直可见一斑。）他打算把暖壶投过去，转念想到暖壶也得七八块钱，何况村委会就剩这么一只。实在找不着别的，会计奔到炕边去掀炕席——炕席经摔。（想还击却苦于找不到物什，也表现了会计的惜物节俭的美德，以及盛怒之下仍不乏冷静的性格。）

>>>以上写村长和会计因为税收不上来，彼此迁怒，心中窝火，引发口角之争，从舌战到摔物使气。

他们相互扭打起来，招来一些看热闹的村人。

“咱们河滩上见，砸骨头去！”（至此引出“砸骨头”话题）

“砸就砸！”

砸骨头是居士村男人之间战争的极致，每当他们由争吵到扭打，便会生发出砸骨头的愿望。（“砸骨头”即打架，相当于决斗，在此交代当地习俗。）一句砸骨头的过瘾宣言会迸射出寒气，这寒气能叫他们的眼睛冒火，嘴唇哆嗦。

当他们真的在河滩上站定，彼此眼中只有一副骨头架子，亟待对方去砸酥。村长和会计一人抄起一块鹅卵石，开始了他们的战争。村长砸破了会计的脸，会计砸破了村长的额头，他们都流了血，血再次鼓荡起他们的激情……（本是暴力场面，但在作者笔下，却激荡着一种原始的粗犷的力量，作者并非幸灾乐祸的“看客”，而是在描绘社会风俗、民情的画卷的同时，也突出了他们的尚武的“硬气”性格，也为下文的“有泪不轻弹”形成对比，丰富了村长、会计两位农村干部的形象。）    

绿幽幽的河水哗哗地流向远方，太阳跃上山巅，照亮了河对岸那陡峭的黛色山壁，照亮了那满坡遍野金红的荐草。太阳照耀着河滩，河滩上聚满了村人，倘若有不知情的外人闯入其间，会以为人们正在欣赏两个男人豪迈的舞蹈。

他们一门心思地砸，直砸得天昏地暗、眼花缭乱。两具遍体鳞伤的身子扭结起来，扑嗵倒在河滩上。围观的村人这才关心起他们的命运，连忙寻找起交战双方的女人。媳妇们赶来，她们各自的丈夫，正搀扶着彼此的胳膊踉跄着往河岸上爬，村长和会计互相看看，觉得对方很模糊，模糊得像个半截石碑。（比喻令人费解，但细思极为贴切巧妙。）他们都笑了，村长眯着乌青乌青的眼睛说：“上谁家？"

会计说：“上我家吧，媳妇买了驴灌肠。”

村长媳妇说：“待会儿我把枣酒送过去。”

（砸骨头时，两人怒目相向，视若仇敌；但转眼之间，一笑泯恩仇，表现乡村汉子的耿直性格，更何况村长和会计砸骨头并非意气之争，都是为公事，两人也互为知己，“知我者谓我心忧”。）

>>>以上写村长、会计互砸骨头，互不示弱，筋疲力竭后突然和解。

他们出了河滩往会计家走，村人也一路沉默着往家走。

会计和村长就着驴灌肠喝枣酒，村长捧着碗刚喝两口，就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得是如此的伤心,如此的软弱，如此的无所顾忌，如此的没有出息。（四个“如此”，运用排比，凸显了男人坚强隐忍的外表下，内心也有脆弱的一面，也有委屈的苦水，丰富了人物形象。）他抽抽噎噎地说：“谁叫我没本事呢，生是要不出这六百块。”（遇事总是责己罪己，表现村长的担当。）

会计没有劝阻村长的哭，只说他盘算了一下，想把给儿子定亲的二百先垫出来。村长说他也盘算了一下，把给儿子盖房攒的三百先垫出来。（古有贪官以公谋私，今有村长、会计“以私肥公”，而且竟然不谋而合，而且都是农村最急需要用钱的大事，情节设置上运用巧合法，表现两位农村干部的大公无私。）

“剩下的那一百呢？”

“让别的干部们凑凑。”（正因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所以很有底气，自信能“不令而行”。）

>>>以上写村长和会计酒后倾诉苦衷，并商量着将家底拿出，垫付上级税收。

睡了一夜，村长和会计的脸更肿了，他们准备去乡里检讨，头上缠着白布顺着河滩走，于老茂领着一伙村人追了上来，交给会计一个纸包，说六百块钱和交税清单都在里头。（群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被感动、感化，心甘情愿纳税，为村里分忧。）

会计眯着肿眼数了钱，分毫不差。会计和村长不约而同地看居士村，村口聚集着更多的乡亲，这纸包像是居士村给他们意外的馈赠。（一语双关，一是正为六百元税收发愁时，村民凑齐了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意外之喜；二是干群关系的融洽，村长、会计的舍己为公，赢得了村民的理解和爱戴。）村长和会计越走越远，站在村口的人渐渐看不见他们的身子，只见两个大白脑袋在太阳底下晃。（寓庄于谐，滑稽中令人动容。）

>>>以上为“大团圆”结局：村民们知道实情后，自发凑齐税款，为村干部送行。

 （1992年发表于《十月》，有删改）

【文章珠玑】

绿幽幽的河水哗哗地流向远方，太阳跃上山巅，照亮了河对岸那陡峭的黛色山壁，照亮了那满坡遍野金红的荐草。太阳照耀着河滩，河滩上聚满了村人，倘若有不知情的外人闯入其间，会以为人们正在欣赏两个男人豪迈的舞蹈。

【思考探究】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中的“砸骨头”是居士村的一种习俗，是男人之间解决纷争的一种手段。以之为题，既概括了文章的主要事件，也能够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B．在作者笔下，“砸骨头”的暴力场面激荡着一种原始的粗犷力量。在描绘乡村生活、民风民俗画卷的同时，也突出了当地民众尚武的“硬气”性格。

C．照章纳税，村长却要说“给我个面子”，而村民们接连借故拒缴。村长、会计彼此迁怒、扭打，则招来一群看热闹的村民，这些都凸显了人情冷漠。

D．小说讲述了一个令人心酸而又给人安慰的故事，作者没有渲染乡村生活的艰难，而是以戏谑的方式去处理，从而引发人们对新时期干群关系的思考。

2．下列对文中画线部分的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河水哗哗地流”，太阳“照亮了河对岸那陡峭的黛色山壁”等语句暗示着两人在决斗时愤怒的心理特点，两人怒目相向，视对方若仇敌。

B．小说叙述到决斗的紧张激烈之处，作者却故意宕开一笔，转而去描写景物，笔触舒缓了下来，这使情节张弛相间，紧张的气氛也有所缓和。

C．由河滩的景色自然过渡到河滩上聚集的村民们，有助于情节的发展变化，为下文村民们聚集观战，并最终理解村长和会计的难处做了铺垫。

D．作者在此突发奇想，设想不知情的外人的感受，寓庄于谐，表现出对农村干部为政不易的理解，也体现出小说语言轻快、幽默活泼的特点。

3.村长这一人物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4.小说开头写村长向于老茂收税未果，到于喜开家碰壁，到于四嘎家被恶作剧的对联奚落，情节大体相同但富有变化。这样的情节安排有怎样的效果？

参考答案

1.C

【解析】C.“借故拒缴”错，村民不交税是因为遭了灾，并非借故拒缴；“这些都凸显了人情冷漠”错，最后村民自发集齐了六百块税钱，给小说笼罩上了温暖的色彩。故选C。

2.A

【解析】A.“太阳……等语句暗示着两人在决斗时愤怒的心理特点，两人怒目相向，视对方若仇敌”错，这段景物描写中“远方”“太阳”“山巅”“金红”等词语充满生机，暗示着时代气息朝农民、干部间日益和谐的方向转变，没有暗示人物愤怒的心理；两人并非真的视对方如仇敌，而只是收不上税的一种情绪宣泄。故选A。

3.①体谅村民，心地善良：当村民交税有困难时，选择让步，甚至垫出自己的钱；②直率、易躁，有血气：在与会计的对话中，火气渐涨，两人矛盾才逐渐升级；③大度、自省，有脆弱面：与会计“砸骨头”后笑着和解，酒后袒露心声。

4.①三个情节大体相同，充分说明村子确实遭了灾，村民交税困难重重，让读者既能了解到真实的情况，也能避免枯燥乏味。②着力表现乡村干部工作不易，有助于下文展开情节，进一步塑造村长和会计的形象。③情节又富于变化，能引发读者对新时期干群关系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