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也是冬天，也是春天》（附习题+答案）

也是冬天，也是春天

迟子建

①在我这样的外地人眼中，上海是中国城市历史中最具沧桑美感的一册旧书，蕴藏着万千风云和无限心事。这里的每一处老弄堂，都是一句可以不断被注释的名言，注脚层叠，但于我来讲是陌生的。有一个地方，在记忆中却仿佛是熟知的，就是四川北路。这条路留下了许多历史名人的足迹，其中最难抹去的，当属鲁迅先生了。

>>>烘云托月。先用比喻和拟人的修辞方法写上海给外地人的感受，再用比喻形象地写每一处老弄堂给人的陌生感，最后对比突出作者对四川北路、鲁迅先生的深刻记忆。层层铺垫，写作意向鲜明突出。

②2017年岁尾，在某文学杂志六十周年庆典上，在太热闹的时刻，我很想独自出去走走。有天上午得空，吃过早饭便直奔四川北路，拜谒原虹口公园的鲁迅先生墓。

>>>“直奔”，用词贴切。作者摒弃嘈杂和大都市的繁华，目标明确去拜谒鲁迅先生，照应第一段内容。

③天气晴好，又逢周末，园里晨练的人极多。入园处有个水果摊，苹果、橘子、草莓等钩织的芳香流苏，连缀着世界文豪广场。红男绿女穿梭其间，踏着热烈的节拍，跳着整齐划一的舞。身上热了，多数人将外套脱掉。我努力避让着舞者，走进广场。文豪们的铜像都是全身像，或坐或站。托尔斯泰右手握着手杖，此时手杖被挂上了一个健身者的挎包，使他显出一副苍凉出走的模样。莎士比亚和狄更斯手握鹅毛笔，鹅毛笔成了天然挂钩，缀着色彩艳丽的轻薄羽绒衣。只有巴尔扎克，他袖着手“深藏不露”，人们便难以附着，因此雕像成了一首流畅的诗。

>>>幽默风趣中透出辛辣的讽刺。繁华的都市、热闹的人们，凄凉的世界文化名人像，还有一个心生厌恶的“我”。为下文写回忆过去做铺垫。

④走出世界文豪广场，向前是卖早点的食肆，等候的人从屋里排到了门外。想着多年前萧红在这一带，有天买早点，发现包油条的纸居然是鲁迅先生一篇译作的原稿。萧红愕然告知鲁迅，先生却淡然，调侃道：“我是满足的，居然还可以包油条，可见还有一些用处。”也不知这里的早点铺如今用什么包油条，还能包裹出那拨云见日般的绮丽文事么？

>>>联想过去，联系当下。萧红的“惊愕”与先生的“淡然”形成鲜明对比，显示国民的无知，更显示先生的胸怀和智慧。作者的反问，颇具情趣和意蕴。

⑤绕过食肆向前，更是人潮汹涌。各路声响汇聚起来，无比喧嚣，将自然的鸟语湮灭了。在世俗生活的长轴画卷渐次打开的时候，我也领略了背景上的植物风光。槭树正在最美时节，吊着一树树红红黄黄的彩叶，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看上去激情饱满，像要与旧时代决裂的起义者。除了槭树呈现壮丽之色，也有耐寒的杜鹃绽放，那红的粉的花朵，在我这个刚经历了哈尔滨十二月飞雪的北方人眼里，无疑是日历牌上被漏撕的春日，透着春的消息。

>>>移步换景，由写人到写自然，寓情于景。都市世俗的喧嚣与自然的热烈美好形成鲜明对比，为写鲁迅先生墓做美丽的背景，蕴含着作者的敬仰之情。

⑥鲁迅墓很好寻，在公园的西北角，无论哪条甬道都有通往那里的指示牌。墓前广场比较开阔，最先看到的是长方形草坪上矗立着的鲁迅塑像，他坐在藤椅上，左手握书，右手搭着扶手，默然望着往来的人。塑像有高大的基座，再加上草地四围有密实的冬青做天然藩篱，因而墓地显得肃穆庄严。不过基座太高了，那端坐其上的雕像，如一团阴影挡在鲁迅墓前。也就是说，不管鲁迅是否愿意，他每天都要面对自己高高在上的背影。

>>>细致描写。重点描绘鲁迅先生塑像的每一个细节，突出作者对先生的敬仰。写基座的高，冷幽默，体现作者对鲁迅先生性格的理解。

⑦墓地两侧的石板路旁，种植着樟树、广玉兰和松柏，树高枝稠，长青的叶片在阳光下如翻飞的翠鸟，绿意荡漾。我随手摘下一片广玉兰的叶子，拈着它走向鲁迅先生的长眠之所，将它轻轻摆在墓栏上，权当鲜花吧。（“轻轻摆”等细微动作描写，体现作者对鲁迅先生的怀念、敬仰。）在我的阅读印象中，鲁迅是不怎么写花儿的，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和《秋夜》中，写到蜡梅一类的花儿，要么一笔带过，要么对所描述的花儿连名字也叫不出来。他最浓墨重彩写的，是《药》结尾处瑜儿坟头的那圈红白的无名之花。

>>>联想。由给鲁迅先生“鲜花”，联想到先生写花儿的情况，显示崇敬之情。

⑧相比鲁迅的杂文，我更偏爱他的小说，尤其喜欢《故事新编》。其中的《铸剑》惊心动魄，我是把这个短篇当史书来看的。鲁迅是高超的人物雕塑家，他小说中的人物，像是青铜锻造的，叩击时会有深沉的回声。而且这些人物身上洋溢着动人的光芒——悲凉的诗意之光，如《孔乙己》《阿Q正传》《风波》《药》《伤逝》《明天》等堪称经典的篇章，是作家以笔蘸着自己的生命之血，化解心中块垒时，播撒于春日晚雾中的纯美幽灵，他们充满了有筋骨的象征性。鲁迅公园中世界文豪广场上的那些雕塑，如果换成阿Q、孔乙己、单四嫂子、九斤老太、眉间尺、吕纬甫，也是极相宜的——这些人哪个不是负重的高手呢！（假设塑像置换。充满思想内涵，不仅表现作者对鲁迅先生作品的人物形象的深刻理解，更表现作者对鲁迅先生“民族魂”的解读。）

>>>评价鲁迅先生的小说。具有历史性、真实性，人物描写技艺高超、具有象征性。

⑨鲁迅墓由上好的花岗石对接镶嵌，其形态很像一册灰白的旧书，半是掩埋半是出土的样子。因为是园中独墓，看上去显赫，也孤独。其实无论是鲁迅的原配夫人朱安，还是无比崇敬鲁迅的萧红，都曾在遗言中表达了葬在鲁迅身旁的想法，可惜都未能如愿——怎么可能如愿呢？鲁迅曾在文章中交代过后事“赶快收殓，埋掉，拉倒”，也曾在《病后杂谈》中表达过，不喜欢被追悼，不喜欢挽联，倘有购买纸墨白布的闲钱，不如选几部明清野史来印印。这些绝非故作超拔，符合他的脾气。

>>>写鲁迅墓的材质、形状、给人的“孤独”的感觉及相关联想和想象，表达作者对鲁迅先生性格的深刻理解。

⑩鲁迅墓前并不安静，左右两侧的石杆花廊下，一侧是两个男人在练习格斗，互为拳脚；另一侧是三位大妈，在热聊什么。我脱帽向着这座冷清的墓深深三鞠躬，静默良久，之后转身离开。我想鲁迅被葬在这闹市的园子中，纵有绿树青草点缀，春花秋月相映，风雨雷电做永恒的日历，但终归少了一个人去后最该享有的宁静清寂，所以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安息了。

>>>用“安静”“冷清”“闹市”“宁静清寂”等看似矛盾的词语，描写鲁迅墓地的现状，表达了作者对墓地周围环境的否定态度。

⑪离开墓地的时候，忽然间狂风大作，搅起地面的落叶和尘土，在半空飞舞。公园里所有的树，此时都成了鼓手，和着风声，发出海潮般的轰鸣，湮灭了嘈杂的人声。（“湮灭”，有象征意义。希望“嘈杂”的人声消失，愿鲁迅先生安息，愿有更多的人怀着敬仰的态度来默默地瞻仰。）回身一望，我献给鲁迅先生的那片玉兰叶，已不见踪影，我似乎听到他略含嘲讽的笑声：敬仰和怀念，不过是一场风，让它去吧！（与前文献树叶内容相照应，结构严谨。对“笑声”的想象，是作者对鲁迅先生性格和人生态度的一种深刻理解。）

>>>离开墓地时的环境、心理描写。形象生动，化实为虚，虚实相生，表达了作者对鲁迅先生的理解、敬仰与怀念。

（取材于迟子建的同名散文）

【文章珠玑】

相比鲁迅的杂文，我更偏爱他的小说，尤其喜欢《故事新编》。其中的《铸剑》惊心动魄，我是把这个短篇当史书来看的。鲁迅是高超的人物雕塑家，他小说中的人物，像是青铜锻造的，叩击时会有深沉的回声。而且这些人物身上洋溢着动人的光芒——悲凉的诗意之光，如《孔乙己》《阿Q正传》《风波》《药》《伤逝》《明天》等堪称经典的篇章，是作家以笔蘸着自己的生命之血，化解心中块垒时，播撒于春日晚雾中的纯美幽灵，他们充满了有筋骨的象征性。鲁迅公园中世界文豪广场上的那些雕塑，如果换成阿Q、孔乙己、单四嫂子、九斤老太、眉间尺、吕纬甫，也是极相宜的——这些人哪个不是负重的高手呢！

【思考探究】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的理解与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首段以“旧书”“名言”为喻，形象地说明上海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意蕴和独特魅力。

B．作者笔下的世界文豪广场上的雕像，栩栩如生、各具美感，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C．“世俗生活的长轴画卷”中，有广场上的舞者、排队买早点的人们和练习格斗的男人。

D．第⑩段写鲁迅墓虽有绿树青草等相伴，但缺少宁静清寂的气氛，作者为此感到遗憾。

2.作者在写拜谒鲁迅墓的过程中，为什么要插入对于鲁迅小说的感受？

3.从最后一段画线句看，作者认为鲁迅先生对“敬仰和怀念”有着怎样的态度？请从文中找出两处依据并加以分析。

参考答案

1.B【解析】B项，“世界文豪广场上的雕像”“各具美感”曲解文意。这些雕像身上挂着包或羽绒衣之类的东西，毫无美感可言。故选B。

2.①鲁迅小说是鲁迅先生作品的艺术成就和思想内涵的最高表现，是作者敬仰先生的重要原因。②具有现实意义。游览鲁迅墓，目睹眼前的寂寞和凄凉，表现作者对民族文化传承的一种期望。③写游览目的，插入鲁迅小说内容的评价，丰富了文章的内容，增加了作品深刻的思想内涵，更易突出文章的主旨。

3.淡然，不在意。文中有三处依据：鲁迅先生对自己的译作原稿被用来包油条时说的话；雕像太高而形成阴影挡在鲁迅墓前面时，作者对于鲁迅先生心理的猜想；鲁迅先生对自己后事的意见或在《病后杂谈》中表达的对于追悼、怀念自己一事的态度。（依据答出两处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