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天空的点缀》（附习题+答案）

天空的点缀

>>>“天空的点缀”指带着侵略的炮火划破天空的敌方战机，“点缀”有苦涩与轻蔑的意味，题目即文章的行文线索。

萧 红

①用了我有点苍白的手，卷起纱窗来，在那灰色的云的后面，我看不到我所要看的东西（这东西是常常见的，但它们真的载着炮弹飞起来的时候，这在我还是生疏的事情，也还是理想着的事情）。正在我踌躇的时候，我看见了，那飞机的翅子好像不是和平常的飞机的翅子一样——它们有大的也有小的——好像还带着轮子，飞得很慢，只在云彩的缝际出现了一下，云彩又赶上来把它遮没了。不，那不是一只，那是两只，以后又来了几只。它们都是银白色的，并且又都叫着呜呜的声音，它们每个都在叫着吗？这个，我分不清楚。或者它们每个在叫着的，节拍像唱歌的，是有一定的调子，也或者那在云幕当中撒下来的声音就是一片。好像在夜里听着海涛的声音似的，那就是一片了。

>>>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后，北平和天津相继沦陷。后日军准备向上海发动进攻。8月13日，淞沪会战正式爆发，第二天萧红写下本文记述了这场战役。“苍白”“灰色”等词的运用，为全文定下了灰暗的基调。初次描写天空的“点缀”，略带诗意。多用短句，表达灵动，“撒下来的声音”沟通感官，以形写声，看似随性，这正是萧红散文诗化的体现，不动声色地流露出作者面对战争无所适从又略带迷茫的心境。

②过去了！过去了！心也有点平静下来。午饭时用过的家具，我要去洗一洗。刚一经过走廊，又被我看见了，又是两只。这次是在南边，前面一个，后面一个，银白色的，远看有点发黑，于是我听到了我的邻家在说：（“过去了！”反复的修辞，是诗化散文的常用手法。两个“又”及被动句式、短句“前面一个，后面一个”，都突出了飞机频繁掠过的场景，表达出作者对战事的反感与憎恶。）

>>>前两段描写“我”看到的空中的“点缀”，如同日常生活景象一般平淡地描述，又带有明确的主观色彩。

③“这是去轰炸虹桥飞机场。”

④我只知道这是下午两点钟，从昨夜就开始的这战争。至于飞机我就不能够分别了，日本的呢？还是中国的呢？大概是日本的吧！因为是从北边来的，到南边去的，战地是在北边中国虹桥飞机场是真的，于是我又起了很多想头：是日本打胜了吧！所以安闲地去炸中国的后方，是……一定是，那么这是很坏的事情，他们没止境的屠杀，一定要像大风里的火焰似的那么没有止境……

>>>眼前所见引发“我”的思虑，对战事的揣测，对祖国形势的担忧，以及对日本侵略者的控诉与痛恨，表达痛快淋漓。

⑤很快我批驳了我自己的这念头，很快我就被我这没有把握的不正确的热望压倒了，中国，一定是中国占着一点胜利，日本遭了些挫伤。假若是日本占着优势，他一定要冲过了中国的阵地而追上去，哪里有工夫用飞机来这边扩大战线呢？

>>>由控诉进入理性的分析，对祖国的爱实在而又不可动摇。

⑥风很大，在游廊上，我拿在手里的家具，感到了点沉重而动摇，一个小白铝锅的盖子，啪啦啪啦地掉下来了，并且在游廊上啪啦啪啦地跑着，我追住了它，就带着它到厨房去。

>>>“啪啦啪啦”拟声词富有生活气息，语言真实质朴，在生活化的叙事中调整着散文的节奏。感到手里的家具沉重而动摇，是凝望天空思考很久的表现，承接前文，由内心回到现实。

⑦至于飞机上的炸弹，落了还是没落呢？我看不见，而且我也听不见，因为东北方面和西北方面炮弹都在开裂着。甚至于那炮弹真正从哪方面出发，因着回音的关系，我也说不定了。

⑧但那飞机的奇怪的翅子，我是看见了的，我是含着眼泪而看着它们，不，我若真的含着眼泪而看着它们，那就相同遇到了魔鬼而想教导魔鬼那般没有道理。（进一步抒情，将敌人比作魔鬼，指出敌人的不可理喻以及“我”对敌人的深恶痛绝。）

>>>④—⑧段由战机产生种种联想和思考，类似内心独白，具有意识流的特点。表明作者对祖国及敌人的不同情感与态度。

⑨但在我的窗外，飞着，飞着，飞去又飞来了的，飞得那么高，好像有一分钟那飞机也没离开我的窗口。因为灰色的云层的掠过，真切了，朦胧了，消失了，又出现了，一个来了，一个又来了。看着这些东西，实在的我的胸口有些疼痛。

>>>再次描摹天空的“点缀”，与首段呼应。加重了战机徘徊使“我”感到厌恶与压抑感。

⑩一个钟头看着这样我从来没有看过的天空，看得疲乏了，于是，我看着桌上的台灯，台灯的绿色的伞罩上还画着菊花，又看到了箱子上散乱的衣裳，平日弹着的六条弦的大琴，依旧是站在墙角上。一样，什么都是和平常一样，只有窗外的云，和平日有点不一样，还有桌上的短刀和平日有点不一样，紫檀色的刀柄上镶着两块黄铜，而且不装在红牛皮色的套子里。对于它我看了又看，我相信我自己绝不是拿着这短刀而赴前线。

>>>凝视如此“点缀”许久，使人疲乏，惶惶然而显得无所事事。全文围绕战机，抒发了对于战争的感受与似淡实浓的爱国之情。结尾为我们留下一个深沉的问号，她的思想仍将继续，令人回味。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四日

【文章珠玑】

但那飞机的奇怪的翅子，我是看见了的，我是含着眼泪而看着它们，不，我若真的含着眼泪而看着它们，那就相同遇到了魔鬼而想教导魔鬼那般没有道理。

【思考探究】

1.有人评价萧红的创作“不以诗名，别具诗心”，本文是如何体现这一创作特点的？请简要概述。

2.结合本文，试分析萧红的散文在叙事、描写和抒情上有何特点？

参考答案

1.①意象的选取与意境的营造，有诗的特点。选取“天空”这一场景来写战争，独具新意。描写细腻生动，“苍白的手”“灰色的云”等意象组合起来，极具画面感，融入听觉，利于营造寂寥又空洞的意境。

②短句的灵活运用，跳脱而灵动。如“不，那不是一只，那是两只”“飞着，飞着，飞去又飞来了的”等句，以简短而律动的节奏将描写、叙述与情绪相融合，更有利于情感的抒发。

③修辞的运用，有诗意的美感。“云幕当中撒下来的声音”用通感的修辞，使声音的传播具有了可视性，生动形象。

④情绪的流动与情感的抒发，符合诗歌情感表达。“看着这些东西，实在的我的胸口有些疼痛。”等句直接表现作者的主观感受，目之所及，意念所至，在叙述与描写中直接注入情感，也是诗化的表达。

2.①叙述的现场感：对景物、场景的描写具体而细腻，营造出强烈的现场感。

②叙事的流动性：对事件的讲述穿插在描写之中，并不拘泥于情节的连贯。

③叙事与场景描写相融合：她架以主观想象的桥梁，将现实社会生活与自然景物联系起来。

④景物描写的立体性：她描述的画面不是静态而是充满空间感和动态美的，更有利于还原生活的真实感。

⑤场景描写的诗化：遣词造句带有诗歌的特点，运用诗歌的语言表达技巧。

⑥情感表达的恣意淋漓：她将情感熔铸于叙述与描写，并且不吝于直接表达，情感抒发热烈而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