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 雪《老蝉》阅读指导（附习题+答案）

老 蝉

残 雪

①城市里热浪滚滚，郊区的情况就要好得多。这里有一个很好的住宅小区，高大的杨柳成荫，蝉们在树间终日歌唱。如果是雨后，就有老蛤蟆来用男低音加入大合唱。（动物们嘶竭歌唱，是本能，更是“自我”的释放。）在伸入云霄的几棵老杨树的树冠上，一只生着强健翅膀的老蝉，总是呆在鹊巢下边的粗枝上。它生性孤僻，是一只年老的雄蝉，它作为群体的首领当之无愧。的确，很少有蝉在地下度过 8 年黑暗时光的。那段时光全面地塑造了它的性格。它是一个老单身汉，大家觉得它与众不同。

“地下、黑暗、孤僻”阴冷灰色的词渲染出老蝉的与众不同。它是“先知”的象征，是一只“成精”的蝉。

②那是一个人们称之为“桑拿天”的日子。老单身汉当时就呆在它的老地方。它的思维进入了某个它的群体难以达到的层次。忽然它听到了周围杂乱无章的歌唱声，它低下头想了一想，然后就有点踌躇地、断断续续地唱起来了。它的歌声刚一停，大合唱就响起来了。那是天地间的大合唱，老单身汉听了之后差点晕了过去。当然不是难受，而是无比的激动与欢乐。

连续“长句”给人理性低沉感，齐声合唱取代杂乱歌唱，更凸显出老蝉能成为“精神领袖”的特质——不断内省，发掘生命力量。

③它就这样成了领唱者。它虽成了领唱者，还是独来独往。它知道住宅里有人把它看作眼中钉。有一个半大顽童，总是用一把结实精致的弹弓瞄准高枝上的它，他射出的子弹好几次与它擦身而过。每当这类情形发生，老单身汉的内心就变得一片空白。它不知道要如何躲开人类的阴谋，它还是坦然地领唱，它有这么多同类，它们全都聆听它，追随它，它又怎能懈怠？

面对“顽童”的无理强权，老蝉陷入焦虑，但又保持勇敢者的姿态。

④小区的院子后面有这么多的蝉，它们的歌声并不为人们所欢迎。可是它们觉得自己有权利歌唱，于是它们就唱了，它们才不会为人类的眼色而改变自己呢。老单身汉对于自己同类的前途有着深远的忧虑，它觉得它们对这现世的生活无比信赖，也很满足，而这，正是它最深的隐忧。可是它没法将自己的隐忧传达给它的同类，除了歌唱，它无法以另外的方式同它们交流。它的行为古板谨慎，严守沉默的原则，而且它长相威严，小辈中还没有任何一个敢于接近它，更谈不上同它商量什么事了。

从第三人称视角展开心理独白，语言理性克制，又透露思想的光芒。危机恰恰潜藏在自己信赖、满足的心理中。与其说先知无法将隐忧传达给同类，不如说安逸的生活已让同类不相信自己的“忠告”。虽写蝉，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⑤它从那树枝上可以眼观八方。它已经发现那只老蜘蛛很长时间了，这个发现并不令它愉快。它目睹了一次又一次同胞遇难的情景，那对它来说是刻骨铭心的经验。

相比于“顽童”，猎食者才是更大威胁。但除了自己，缺少经验内省的蝉们，谁又会在意这身边的危机。

⑥老蛤蟆终于死于弹弓少年的手中。那天下了一点雨，它在它栖身的大石块下面叫得格外起劲，它那苍老的声音诉说着关于遥远的爱情的回忆。连续到来的三粒子弹射杀了它。少年欢呼着跑过来，捡走了它的尸体。尽管如此，老单身汉并不认为蛤蟆的命运是悲惨的。一个经历过那样的激情高涨的夜晚的家伙，必定品尝过了真正的幸福。这种思想闪现在它的脑海中时，它的歌声就增添了几许明朗，几许轻盈。它的同胞们听了之后有点诧异，继而又欢喜。雨后的大合唱势不可挡！

“卑微”的生命终究难抵“强权者”的扑杀，但在老蝉眼中，灿烂的活的过程比死亡的结果更重要，卑微懦弱活，毋宁死。

⑦蜘蛛那张巨网始终挂在车棚那里，一段时间以来，又有两只蝉成了牺牲品。老单身汉开始焦虑，为了传达自己的情感，它向同胞们发出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奇怪的声音。可是除了歌唱，同胞们并不能听懂它另外的语言，所以没有任何一个同胞回应它。然而又有一只年轻的雌蝉落网了，在它的身体消失之前，老单身汉分明听到了短促清晰的呻吟。

老蝉的警告为何难以唤起同胞的警觉？安逸的歌唱，经验的忽视，只能成为“冷血”的旁观者。

⑧它一连三天停止了歌唱，让自己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老蝉为何恍惚？）它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总是听到蛤蟆叫。是同一只蛤蟆，被少年射杀的那一只。那种叫声惊天动地，它只要一睁眼就看见天地间白光晃动，眩晕又使得它马上闭眼。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强有力的蛤蟆？下雨了，老单身汉还在发愣。大雨淋在它身上，它一点感觉都没有。不知过了多久，它在东南风里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老蛤蟆和它的蝉类同胞们的大合唱。

梦境呓语，又一次自省。蛤蟆被动地被射杀，这个经验激起老蝉对自我命运的思考——与其等死，不如主动出击。

⑨它的视线穿过雨帘，看见老蜘蛛也在木窗那里聚精会神地观雨，它仿佛从老蜘蛛的神态里看见了自己……

为何看见了自己，看见了怎样的自己？悬念十足。

⑩蛛网下的遗骸吸引了小区里面的居民。老单身汉的遗体很特别，虽然已经被解体成四大块，如果将它拼起来，还是一只完整的老蝉，但是它的头部不见了。那会是怎样的一场恶斗？

略写老蝉与蜘蛛恶斗的场景，“遗骸”的惨状给读者留下思考空间。

⑪蜘蛛也不见了，少年见过蜘蛛，他到那木窗后面去寻找，但找不到它的踪影。他在心里想：难道是同归于尽？那么，蝉的头部又到哪里去了？

留下悬念，同时又为下文老蝉的“复活”做铺垫。

⑫众蝉的大合唱又响起来了，年轻的领唱者声音生涩而踌躇，犹犹豫豫地唱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全体陷入沉默。然后，这拖得过长的沉默突然被海浪般热烈的合唱打破。以前从未有过沉默，这种沉默是不是觉醒呢？所有的蝉都把目光转向那高处的树枝，在它们熟悉的地方，一只怪模怪样的老蝉站在那里。是它，它又长出了身体，它正在集中意念让自己的身体发育。同胞们心知肚明：如果它有意念，它总能成功。

用“魔幻”的笔调写老蝉复活的过程，这违背生命规律的过程，看似荒诞不经，实则突显生命“精神力量”的强大。

⑬在气候整体变化之前，老蝉不可能让它那小小的身躯发育完全了。它成天一动不动地蹲在枝头。失去了扩音器，它已无法再传达自己的激情给同胞们，可是在秋凉之前的这段最后的日子里，它每天都感到一种异质的幸福。

幸福是一种完全自我的精神体悟，它的“异质幸福”是最后的日子里，它真正的活过。

⑭秋风吹破了蛛网，也吹落了老蝉的遗骸。大地上的炎热终于消退了。寂寞的杨树的叶子呈现出怀旧的黄色，现在只有喜鹊和麻雀唱歌了。喜鹊和麻雀的歌断断续续，过于散漫，老杨树们记得的，只有那种雄伟壮丽的大合唱。

环境渲染，卒章显志。它们曾经歌颂生命，灿烂地存在过，抗争过，理性自由之精神会永存。

【知识建构】

尽管如此，老单身汉并不认为蛤蟆的命运是悲惨的。一个经历过那样的激情高涨的夜晚的家伙，必定品尝过了真正的幸福……秋风吹破了蛛网，也吹落了老蝉的遗骸。大地上的炎热终于消退了。寂寞的杨树的叶子呈现出怀旧的黄色，现在只有喜鹊和麻雀唱歌了。喜鹊和麻雀的歌断断续续，过于散漫，老杨树们记得的，只有那种雄伟壮丽的大合唱。

【思考探究】

1.文章结尾一段的环境描写有什么作用？联系全文作简要分析。

2.有人认为，文中的老蝉是一个悲剧英雄形象；也有人认为，老蝉是一个幸福的奋斗者。试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参考答案

1.①首尾照应。以热浪滚滚的夏天开头，以寒意浓浓的秋天作结，前后呼应，结构完整。

②渲染悲壮的气氛。秋日来临，万物萧索，渲染了凄凉而又略带悲壮的气氛。

③卒章显志，升华主旨。老蝉消失了，但他的精神和事业却成为一笔伟大不朽的精神遗产。

2.我认为老蝉是一个先知者，引领者，思想者，以及一个敢于拼搏的奋斗者。①它看似古板孤僻却擅长思考，以独特的视野观察周围的世界，发现潜在的威胁。②它知晓生命的真谛，敢于在危难来临时挺身而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③老蝉最后凭借超强的意念让头颅回到高枝，让身体再次生长，它死而复生，这种浪漫主义的手法让老蝉的精神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