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二 · 周文  王孙满对楚子《左传》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洛，观兵于周疆。

楚庄王讨伐陆浑之戎，于是来到洛河，陈兵于周王室境内。

✦王孙满：周大夫，周共王的玄孙。✦对：回答。✦楚子：楚庄王，公元前613年至前591年在位。✦陆浑之戎：古戎人的一支。也叫允姓之戎。原在秦晋的西北，春秋时，被秦晋诱迫，迁到伊川（今河南伊河流域），周景王二十年（公元前525年）为晋所并。✦雒（luò）：指雒水，今作洛水。发源于陕西，经河南流入黄河。✦观兵：检阅军队以显示军威。✦疆：边境。

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

周定王派王孙满慰劳楚庄王。楚庄王问起了九鼎的大小和轻重。

✦定王：襄王的孙子，名瑜，周朝第二十一位王，公元前606年至前586年在位。✦劳：慰劳。✦鼎：即九鼎。相传夏禹收九牧所贡金铸成九个大鼎，象征九州，三代时奉为传国之宝，也是王权的象征。楚庄王问鼎的大小轻重，反映他对王权的觊觎。

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九牧，

王孙满回答说：“大小、轻重在于德行而不在于鼎。以前夏朝实行德政的时候，远方国家把物产画成图像进贡，九州又进贡了各自出产的铜，

✦图：画。✦贡：把物品进献给天子。✦金：指青铜。✦九牧：即九州。传说古代把天下分为九州，州的长官叫牧。贡金九牧，是“九牧贡金”的倒装，犹言天下贡金。

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

鼎上各种事物都已具备，使百姓懂得哪些是神，哪些是邪恶的事物。所以百姓进入江河湖泊和深山老林，就不会碰到不顺利的事情。

✦ 铸鼎象物：用九州的贡金铸成鼎，把画下来的各种东西的图象铸在鼎上。✦百物；万物。✦备：具备。✦神奸：鬼神怪异之物。✦不逢不若：不会遇到不顺的东西。逢，遇。若，顺，顺从。

螭魅罔两，莫能逢之。用能协于上下，以承天休。

象山精水怪之类，就不会碰到。因此能使上下和协，而承受上天赐福。

✦螭魅（chi mèi）：也作“魑魅”。传说山林里能害人的妖怪。✦罔两（wǎng liǎng）：传说中河川里的精怪。✦用：因。✦协：和协。✦休：荫庇，保佑。

桀有昏德，鼎迁于商，载祀六百。

夏桀昏乱无德，九鼎于是迁到商朝，前后六百年。

✦昏德：昏乱的行为。✦ 载祀：年的别名。

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

商纣残暴， 九鼎又迁到周朝。德行如果美好光明，九鼎虽小，也重得无法迁走。

✦休明：美好清明。

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厎止。

如果奸邪昏乱，九鼎再大，也轻得可以迁走。上天保佑有圣明德行的人，也是有限度的。

✦奸回；奸恶邪僻。✦祚（zuò）：赐福，保佑。✦明德：美德。这里指有美德的人。✦止（zhi-）：限度，极限。

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

成王将 九鼎安放在王城时，曾预卜周朝传国三十代，享年七百载，这个期限是上天所决定的。

✦成王：周成王。✦定鼎：定都。九鼎为古代传国的重器，王都所在，即鼎之所在。✦郏鄏（jiá rǔ）：地名。周王城所在，在今河南洛阳市西。✦卜世（bǔ-）：占卜周朝能传至几代。卜，占卜。古人用火灼龟甲，根据灼开的裂纹来预测未来吉凶。世，父子相继为一世。✦卜年：占卜传多少年。

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周朝的德行虽然衰退，天命还未更改。九鼎的轻重，是不可以询问的。”

文章简介

      公元前606年（宣公三年），被中原诸侯视为蛮夷之君的楚庄王，经过长期的争斗，凭借强大的武力吞并了周围的一些小国，自以为羽翼已丰，耀武扬威地陈兵于周天子的境内，周定王敢怒而不敢言，忍气吞声，还不得不派自己的大夫王孙满去慰劳。见面后，楚庄王竟然连一句寒暄的话都没有，劈头盖脸就问鼎之大小轻重。对其欲取周室而代之的野心毫不掩饰。王孙满忠诚而睿智。他的回答从容不迫而隐含凌厉。全篇故事便在“霸”与“德”的矛盾中展开。

本篇名句

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

德行如果美好光明，九鼎虽小，也重得无法迁走。如果奸邪昏乱，九鼎再大，也轻得可以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