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30世家·三王世家第三十【1】

“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大司马：职官名。汉武帝罢太尉置大司马。西汉常以授掌权的外戚，多与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等联称。此处未兼将军号。去病：霍去病。昧死：秦汉臣下上书常用之语，犹言冒昧而犯死罪。再拜：一拜而又拜，表示恭敬的礼节。】：

“大司马臣霍去病昌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

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待罪：听候治罪。官吏常因失职获罪。古以“待罪”为供职的谦称。行间：行伍之间。古代军队编制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行”，故“行间”泛指军队。】。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骸：尸体。报：报恩。】，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干：干扰、干预。】，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亏膳贬乐：减损膳食和音乐。亏、贬，皆为减损意。】，损郎员【损郎员：减少郎官人数。郎，帝王侍从官的通称。西汉属郎中令(后改光禄勋)，职责为护卫陪从，备议论应对及差遣。】。

承蒙陛下错爱，使我霍去病能在军中供职。本应专心思考边防事务，即使战死荒野也无法报答陛下，居然敢考虑他事来打扰陛下。我这样做，实在是因为看到陛下为天下事忧劳，因哀怜百姓忘了自己，减少了食膳音乐，裁减了郎员。

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胜(sheng)衣：小儿稍长，体力足以承受成人的衣服。】，至今无号位师傅官【师傅官：类似太师、太傅等教育辅导皇子的官员。】。陛下恭让不恤【恭让不恤(xù)：谦恭礼让，不顾及自己私情。恤：顾惜。】，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

皇子们赖天保佑，长大成人，已能行趋拜之礼，但至今未封号位设师傅官，陛下谦恭礼让，不怜悯骨肉之情，群臣私下都希望早日予以封号，但不敢越职进奏。

臣窃不胜犬马心【不胜(sheng)犬马心：没有尽到自己鄙陋之心。胜：极尽。犬马：臣下对君主的自卑之称。】，昧死愿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三月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奏未央宫。制曰【制：帝王的诏命称制。】：“下御史。”

我不胜犬马之心，昌死建言，希望陛下命有司，趁盛夏吉日早定皇子之位。希望陛下鉴察。霍去病昌死再拜进奏皇帝陛下。”三月乙亥日，御史臣霍光兼尚书令上奏未央宫。皇帝下诏道：“下交御史办理。”

六年三月戊申朔，乙亥，御史臣光、守尚书令、丞非【丞非：疑丞为“臣”字之误，或“丞”字后脱“臣”字。非，人名，不详。】，下御史书到，言：

元狩六年(前117)三月戊申朔日，乙亥，御史臣霍光兼尚书令、左右丞非，下批给御史的文书到达，说：

“丞相臣青翟【丞相：官名。秦汉时为封建官僚中最高官职，辅佐皇帝综理全国政务，与太尉、御史大夫合称三公。青翟，即庄青翟。】、御史大夫臣汤【御史大夫：官名。秦汉时仅次于丞相的中央长官。其职务为监察、执法，兼掌重要文书图籍。汤：张汤。】、太常臣充【太常：官名。秦置奉常，汉景帝时改称太常，九卿之一，掌宗庙礼仪，兼掌选试博士。充：赵充。】、大行令臣息【大行令：官名。汉景帝中六年改典客名大行令，掌接待宾客及少数民族事务。息：李息。】、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上言【太子少傅：官名，职务为辅导太子。安：任安。宗正：官名。汉沿秦置，九卿之一，多由皇族中人充任，为皇族事务机关长官。】：

“丞相臣庄青翟、御史大夫臣张汤、太常臣赵充、太行令臣李息、太子少傅并兼宗正职务臣任安昌死上奏：

大司马去病上疏曰：‘陛下过听，使臣去病待罪行间。宜专边塞之思虑，暴骸中野无以报，乃敢惟他议以干用事者，诚见陛下忧劳天下，哀怜百姓以自忘，亏膳贬乐，损郎员。

大司马霍去病上疏说：‘承蒙陛下错爱，使我霍去病能在军中供职。本应专心思考边防事务，即使战死在荒野也无法报答陛下，居然敢考虑他事来打扰陛下。我这样做，实在是因为看到陛下为天下事忧劳，因哀怜百姓竟忘了自己，减少了食膳音乐，裁减了郎员。

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至今无号位师傅官。陛下恭让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职而言。臣窃不胜犬马心，昧死愿陛下诏有司，因盛夏吉时定皇子位。唯愿陛下幸察。’制曰‘下御史’。

皇子们赖天保佑，长大成人，已能行趋拜之礼，但至今未封号位设师傅官。陛下谦恭礼让，不怜悯骨肉之情，群臣私下都希望早日予以封号，但不敢越职进奏。我不胜犬马之心，昌死建言，希望陛下命有司，趁盛夏吉日早定皇子之位。希望陛下鉴察。’皇帝下诏道：‘交下御史办理。’

臣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等议【贺：公孙贺。】：古者裂地立国，并建诸侯以承天子，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社稷：本为土、谷之神。历代王朝始建必先立社稷壇，因以社稷为国家政权的标志。】。

臣谨与中二千石、二千石臣公孙贺等商议：古来分地立国，同时建立诸侯国以尊奉天子，这是尊崇宗庙，重视社稷的原因。

今臣去病上疏，不忘其职，因以宣恩，乃道天子卑让自贬以劳天下，虑皇子未有号位。臣青翟、臣汤等宜奉义遵职，愚憧而不逮事【愚憧而不逮事：愚蠢不善办事。憧(zhuàng)：愚昧。逮：及，达到。】。

现在臣霍去病上疏，不忘其职责，用以宣扬皇恩，称道天子谦让自贬，为天下事烦劳，思虑皇子未封号位。臣庄青翟、臣张汤等应奉义遵职，却愚昧痴呆而不及事。

方今盛夏吉时，臣青翟、臣汤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昧死请所立国名。”

如今正是盛夏吉时，臣庄青翟、臣张汤等冒死请立皇子臣刘闳、臣刘旦、臣刘胥为诸侯王。冒死请求确定所封给他们的国名。”

制曰：“盖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或子、男、附庸【附庸：附属于诸侯的小国。《孟子·万章下》：“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礼》‘支子不祭’【支子：封建宗法，嫡长子及继承先祖之子为宗子，其余儿子都为支子。】。云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朕无闻焉。

皇帝下诏示道：“听说周朝分封八百诸侯，所有姬姓并列，有子爵、男爵、附庸。《礼记》说：‘支子不得奉祭宗庙。’你们说并建诸侯国用来重社稷，我没听说过。

且天非为君生民也【天非为君生民：《左传》襄公十四年曰“天生民而立君，使司牧之”，此句就《左传》语反而言之。】。朕之不德，海内未洽【未洽：未安宁。】，乃以未教成者强君连城【未教成者：指未习教义、年岁尚小的三皇子刘闳、刘旦、刘胥。君：主宰。连城：一城连着一城。】，即股肱何劝【股肱(gong)：大腿与胳膊，引申为辅政的大臣。】！其更议以列侯家之【以列侯家之：以列侯的爵位使之建家。列侯，原名彻侯，秦二十等爵位的最高一级，汉沿置。因避武帝讳改称通侯，又改称列侯。汉代列侯有征收封地租税之权，一般住在京师，其封地行政仍由中央派相掌管，列侯不得预闻。家：列侯封地之称。】。”

再说上天并不是为君王而降生百姓。我德行浅薄，海内上下未能协和，却勉强使未习教义的皇子做诸侯王，那么大臣对他能起什么劝勉作用？应重新讨论，以列侯封赐他们。”

三月丙子，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贺、谏大夫博士臣安等议曰：伏闻周封八百，姬姓并列，奉承天子。

三月丙子日又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张汤冒死进谏：臣谨与列侯臣婴齐、中二千石二千石臣公孙贺、谏议大夫博士臣安等商议说：我们听说周朝分封八百诸侯，姬姓并列，来奉侍天子。

康叔以祖考显【康叔：周武王弟，名封，周代卫国始祖。初封于康(今河南禹县西北)，故称康叔。周公既诛武庚，分殷遗民七族和商故都周围地区封给他，国号卫。成王亲政，举之为周司寇。】，而伯禽以周公立【伯禽：周公旦长子。周公东征胜利后，成王把殷民六族和旧奄国分封给他，国号鲁。】，咸为建国诸侯，以相傅为辅。

康叔凭借其祖父和父亲而显贵。伯禽凭借周公受封，他们都是建国的诸侯，以傅相为辅佐。

百官奉宪【奉宪：遵循宪法。】，各遵其职，而国统备矣。窃以为并建诸侯所以重社稷者，四海诸侯各以其职奉贡祭。

百官遵奉法令，各守其职。国家的统系便完备无缺了。我们私下认为并建诸侯之国之所以能重社稷的原因，是因为天下诸侯各按它的职责向天子朝贡奉祭。

支子不得奉祭宗祖，礼也。封建使守藩国【藩国：诸侯国。藩，藩蓠、屏障。】，帝王所以扶德施化【扶德施化：树立德行，施行教化。】。陛下奉承天统，明开圣绪，尊贤显功，兴灭继绝【兴灭继绝：使灭绝的东西兴盛发展起来。】。续萧文终之后于酂【萧文终：萧何，谥号文终。酂：有两处。一为沛之酂，在今河南永城西南，萧何初封于此。其子所封之酂则在今湖北广化县北。】，褒厉群臣平津侯等【褒厉：褒扬勉励。厉，同“励”。】。

支子不得奉祭宗祖，这是礼制所规定的。封建诸侯，使他们守住藩国，帝王就能借此扶德施化。陛下奉承天意统辖天下，光大先圣的遗业，尊贤礼士，圣功显赫，扶持兴起即将灭绝之国。使萧何的后代继续受封在酂邑，褒扬公孙弘等群臣。

昭六亲之序，明天施之属，使诸侯王封君得推私恩分子弟户邑，锡号尊建百有馀国【锡号尊建：赐予国号，郑重地建立。锡，通“赐”。】。而家皇子为列侯，则尊卑相逾，列位失序，不可以垂统于万世。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三月丙子，奏未央宫。

昭示六亲的尊卑之序，表明上天施予之属，使诸侯王封君能够推私恩分给子弟户邑，赐号尊建一百多个诸侯王。然而却以皇子为列侯，这就尊卑相逾越，列位失序，不能将基业传给子孙万代。臣等请求立臣刘闳、臣刘旦、臣刘胥为诸侯王。”三月丙子日，进奏未央宫。

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褒有德也。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白牡骍(xing)刚之牲：祭祀用的纯白色和纯赤色的公牛。牡，雄性。骍，赤色。】，群公不毛【不毛：祭祀所用的毛色不纯的牲畜。】，贤不肖差也。

皇帝下诏批示道：“康叔有十个兄弟而独被尊贵的原因，是褒扬有德之人。周公被特许在郊外祭祀天神，所以鲁国有白色公畜、赤色牛的祭牲。其他公侯用毛色不纯的祭牲，这是贤者和不肖者的差别。

‘高山仰之，景行向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高山仰之，景行(háng)向之：景行，大路。本义是说高山人们则仰望它，大路人们则向它走去，常用以表示对德高望重者的敬仰。高山、景行喻指高尚的德行。【抑未成：安置未成年的皇子。抑：安置。】，家以列侯可。”

‘崇高的道德令人仰慕，正大光明的行为令人向往’，我对他们很敬仰。以此来压抑未成德的皇子，封他们为列侯就可以了。”

四月戊寅，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汤昧死言：臣青翟等与列侯、吏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议：昧死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制曰：‘康叔亲属有十而独尊者，褒有德也。

四月戊寅日，进奏未央宫：“丞相臣青翟、御史大夫臣张汤冒死谏言：臣青翟等与诸位列侯、二千石级官吏、谏大夫、博士臣庆等商议：冒死奏请立皇子为诸侯王。皇帝命道：‘康叔有十个兄弟而独被尊贵的原因，是褒扬有德之人。

周公祭天命郊，故鲁有白牡、骍刚之牲。群公不毛，贤不肖差也。“高山仰之，景行向之”，朕甚慕焉。所以抑未成，家以列侯可。’

周公被特许在郊外祭祀天神，所以鲁国有白色公畜、赤色牛的祭牲。其他公侯用毛色不纯的祭牲，这是贤者和不肖者的差别。崇高的道德令人仰慕，正大光明的行为令人向往，我对他们很敬仰。以此来压抑未成德的皇子，封他们为列侯就可以了。’

臣青翟、臣汤、博士臣将行等伏闻康叔亲属有十，武王继体，周公辅成王，其八人皆以祖考之尊建为大国。

臣青翟、臣张汤、博士臣将行等听说康叔兄弟有十人，武王继位，周公辅佐成王，其他八人都因为祖父和父亲的尊贵建为大国。

康叔之年幼，周公在三公之位，而伯禽据国于鲁，盖爵命之时，未至成人。康叔后扞禄父之难【扞禄父之难：抵御武庚的叛乱。禄父，武庚之字。扞，同“捍”。】，伯禽殄淮夷之乱【殄(tiǎn)淮夷之乱：伯禽封鲁，曾率军至费(今山东费县北)誓师，进攻淮夷等少数民族。殄：消灭。淮夷：古代居于淮河流域的少数民族。】。

康叔年幼，周公在三公之位，而伯禽在鲁封国，那是因为封爵位时，还没成年。后来康叔扞止禄父之难。伯禽消灭淮夷之乱。

昔五帝异制，周爵五等【周爵五等：即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春秋三等【春秋三等：春秋时爵位在周代五等基础上合伯、子、男为一，成为公、侯、伯三等。】，皆因时而序尊卑。高皇帝拨乱世反诸正，昭至德，定海内，封建诸侯，爵位二等。

从前五帝各有不同的体制，周朝有五等爵位，春秋只有三等爵位，都是根据时代不同而安排尊卑之序。高皇帝拨乱反正，昭示至德，安定海内，分封诸侯，爵位分为二等。

皇子或在襁褓而立为诸侯王【襁褓：背负小儿的背带和包被。】，奉承天子，为万世法则，不可易。陛下躬亲仁义，体行圣德，表里文武。显慈孝之行，广贤能之路。

皇子有的尚在繦緥之中也立为诸侯王，以承继天子，作为万世的法则，不可改变。皇帝躬行仁义，亲播圣德，文治武功互相配合。彰扬慈爱孝亲的德行，广拓进贤唯能的道路。

内褒有德，外讨强暴。极临北海【北海：秦汉时，凡塞北大泽，如今天的贝加尔湖、里海等，皆被称为北海。】，西溱月氏【西溱月氏(zhi)：西至月氏。溱：通“臻”，到达。月氏：古族名。秦汉之际，游牧于敦煌、祁连间。汉文帝时，遭匈奴进攻，西迁于今新疆西部伊犁河流域及迤西一带，称大月支，少数没西迁的，入今祁连山与羌人杂居称小月氏。此句月支指大月氏。】，匈奴、西域【西域：汉以后对玉门关、阳关以西地区的总称。】，举国奉师【举国奉师：整个国家勒兵归顺。】。舆械之费【舆械：车马器械。】，不赋于民【赋：征敛。】。

对内褒扬有德行之人，对外讨伐强暴之贼。北临翰海，西至月氏(ｚｈī，支)，匈奴、西域，举国贡奉效法。车舆兵械的费用，不向百姓赋。

虚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元戎：一种大型战车，此泛指三军。】，开禁仓以赈贫穷，减戍卒之半。百蛮之君，靡不乡风【乡风：即向风，闻风仰慕。“乡”通“向”。】，承流称意【承流称意：承受恩泽而快意。】。远方殊俗，重译而朝【重译：辗转翻译。】，泽及方外。故珍兽至，嘉谷兴，天应甚彰。

尽朝中府库所藏奖赏将士，开启宫禁的仓库赈济贫民，戍卒减少一半。百蛮夷狄的君长，无不闻风向慕，承受汉朝的教化屈首称赞。远方异域，不辞辗转翻译前来朝拜，圣上恩泽遍及边远地方。所以四方珍禽异兽不断送来，嘉禾米谷丰收，天道感应甚为彰著。

今诸侯支子封至诸侯王，而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臣汤等窃伏孰计之，皆以为尊卑失序，使天下失望，不可。臣请立臣闳、臣旦、臣胥为诸侯王。”四月癸未，奏未央宫。留中不下【留中不下：滞留未央宫中不下批复。】。

如今诸侯支子都封为诸侯王，而皇子却赐封列侯，臣青翟、臣张汤等私下反复商议，都认为尊卑失序，使天下百姓失望，这是不可以的。臣请求立臣刘闳、臣刘旦、臣刘胥为诸侯王。“四月癸未日，进奏未央宫，奏章留在宫中没有批示下达。

“丞相臣青翟、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充、太子少傅臣安行宗正事昧死言：

“丞相臣青翟、太仆臣公孙贺、行御史大夫事太常臣赵充、太子少傅臣任安行宗正事昌死进言：

臣青翟等前奏大司马臣去病上疏言，皇子未有号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大夫、博士臣庆等昧死请立皇子臣闳等为诸侯王。

臣青翟等以前进奏大司马臣霍去病上疏说，皇子未有封号王位，臣谨与御史大夫臣张汤、中二千石、二千石、谏议大夫、博士臣庆等昌死请立皇子臣刘闳为诸侯王。

陛下让文武，躬自切【躬自切：自我责求。切，责。】，及皇子未教【及皇子未教：以为皇子未习教义。及：犹“以”，以为。】。群臣之议，儒者称其术，或誖其心【誖：通“悖”。】。陛下固辞弗许，家皇子为列侯。臣青翟等窃与列侯臣寿成等二十七人议，皆曰以为尊卑失序。

陛下谦让自己的文治武功、责己甚恳切，谈到皇子未习教义。群臣的建议，儒者都称扬其说，有时却拂逆其心。陛下坚决推辞，不予同意，只许封皇子为列侯。臣青翟等私下与列侯臣萧寿成等二十七人商议，都认为尊卑失序。

高皇帝建天下，为汉太祖，王子孙，广支辅【广支辅：扩大支持辅助中央王朝的实力。】。先帝法则弗改，所以宣至尊也。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他皆如前故事。”制曰：“可。”

高皇帝创建天下，为汉太祖，封子孙为王，扩大支辅势力。不改先帝的法则，用以显彰先帝至尊。臣请求陛下令史官选择吉日，开列礼仪奉上，令御史呈上地图，其他都照以前旧例。”皇上下诏批示道：“可以。”

四月丙申，奏未央宫。“太仆臣贺行御史大夫事昧死言【太仆：官名。始于春秋，秦汉沿置，为九卿之一，掌管皇帝车马。】：太常臣充言卜入四月二十八日乙巳，可立诸侯王。臣昧死奏舆地图，请所立国名。礼仪别奏。臣昧死请。”

四月丙申日，进奏未央宫：“太仆臣公孙贺代理御史大夫官职昌死进言：太常臣赵充说通过占卜得知四月二十八日乙时，可以立诸侯王。臣昌死进呈地图，请给所立封国命名。关于仪式另行上奏。臣昌死请求。”

制曰：“立皇子闳为齐王，旦为燕王，胥为广陵王。”

皇上下诏批示道：“立皇子刘闳为齐王，刘旦为燕王，刘胥为广陵王。”

四月丁酉，奏未央宫。六年四月戊寅朔，癸卯，御史大夫汤下丞相【下：下达制诏。】，丞相下中二千石，二千石下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当用者。如律令【如律令：按照律令的规定行事。】。

四月丁酉日，进奏未央宫。元狩六年(前117)四月初一(戊寅)，到癸卯日，御史大夫张汤下达丞相，丞相下达中二千石级官员，二千石级官员下达郡太守、诸侯相，丞书从事下达有关办事人员。按照命令行事。

“维六年四月乙巳【维：语首助词。】，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闳为齐王。曰：於戏【於戏：感叹词。同“呜呼”。】，小子闳，受兹青社【青社：青色的太社之土。古代皇帝以青、赤、白、黑、黄五色土建太社。分封诸侯时以其方位相对应的色土与之，诸侯就国以立社。齐在东方，以五行相配，东方青色，故赐青社之土。】！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维稽古：稽考先王古制。维：语助词。】，封于东土，世为汉藩辅。

“元狩六年(前117)四月乙巳日，皇帝使御史大夫张汤告庙立皇子刘闳为齐王。圣旨道：呜呼，儿子刘闳，接受这包青色社土！我继承祖先之帝业，根据先王之制，封你国家，封在东方，世代为汉藩篱辅臣。

於戏念哉！恭朕之诏，惟命不于常【惟命不于常：意思是要想到天命不会固定不变。惟：思虑。常：经常不变。】。人之好德，克明显光【克明显光：能昭显光明。克：能。】。义之不图【义之不图：宾语前置结构，即“不图义”。】，俾君子怠。

呜呼，你要念此勿忘！要敬受我的诏令，要想到天命不是固定不变的。人能爱好善德，才能昭显光明。若不图德义，就会使辅臣懈怠。

悉尔心【悉尔心：全尽你的心。悉：全，尽。尔：你。】，允执其中【允执其中：诚实地执持中正之道。允：诚信。】，天禄永终【天禄永终：天赐福禄永久不断。永：长。终：久。】。厥有愆不臧【厥有愆不臧：若有罪过和不善行为。厥：如果，倘若。愆(qian)：罪过。臧：善。】，乃凶于而国【而：代词。相当于现代汉语的“你”。】，害于尔躬。於戏，保国艾民【艾(yi)：治理。】，可不敬与！王其戒之。”右齐王策。

竭尽你的心力，真心实意地执持中正之道，就能永保天禄。如有邪曲不善，就会伤害你的国家，伤害你自身。呜呼，保护国家，养护人民，能不敬慎吗！齐王你一定要戒慎。”以上是齐王的策文。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旦为燕王。曰：於戏，小子旦，受兹玄社【玄社：黑色太社土。燕在北方，色配黑，故立燕王赐黑色社土。玄：黑。】！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藩辅。

“元狩六年(前117)四月乙巳日，皇帝使御大夫张汤告庙立皇子刘旦为燕王。圣旨道：呜呼，儿子刘旦，接受这包黑色社土！我继承祖先之帝业，根据先王之制，封你国家，封在北方，世代为藩篱辅臣。

於戏！荤粥氏虐老兽心【荤(xun)粥氏：匈奴的别称。】，侵犯寇盗，加以奸巧边萌【奸巧边萌：侵扰边疆百姓。萌：亦作“氓”，边疆之民。】。於戏！朕命将率，徂征厥罪【徂征厥罪：往讨其罪。徂(cú)：往，去。征：征讨。厥：其。】，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君皆来，降旗奔师。荤粥徙域，北州以绥【绥：安。】。

呜呼！荤(ｘūｎ,勋)粥(ｙù，育)氏有虐待老人的禽兽之心，到处侵略掠夺，加以奸杀边民。呜呼！我命大将率军往征其罪，他们的万夫头领，千夫头领，共有三十二帅都来归降，偃旗息鼓而逃。荤粥迁于漠北，北方因此安定。

悉尔心，毋作怨，毋俷德【毋俷德：不要败坏德行。俷：败坏。】，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征。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右燕王策。

竭尽你的心力，不要与人结怨，不要做败德之事，不要废弃武备。士民未经教习，不得从军出征。呜呼！保护国家，养护人民，能不敬慎吗！燕王你一定要戒慎。”以上是燕王的策文。

“维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汤庙立子胥为广陵王。曰：於戏，小子胥，受兹赤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南土，世为汉藩辅。

“元狩六年(前117)四月乙巳日，皇帝使御史大夫张汤告庙立皇子刘胥为广陵王。圣旨道：呜呼，儿子刘胥，接受这包红色社土！我继承祖先之帝业，根据先王之制，封你国家，封在南方，世代为汉藩篱辅臣。

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五湖：说法很多。此处泛指太湖流域的众多湖泊。】，其人轻心【轻心：心性轻浮。】。杨州保疆【保疆：所恃疆域。保：恃。疆：《汉书》作“强”。】，三代要服【要服：古代王畿外每五百里为一区划，按远近分五等，即侯服、甸服、绥服、要服、荒服五等地区。要服，即离王城一千五百里至二千里之间的区域。】，不及以政。’

古人有言：‘大江以南，五湖之间，这一带的人轻浮。杨州是保卫中原的边疆，三代时为王畿外围之地，但政教不能到达。’

於戏！悉尔心，战战兢兢，乃惠乃顺【乃惠乃顺：才会普施恩惠，治国顺当。乃，才。】，毋侗好佚【毋侗好佚：不要沉湎于安逸之乐。侗：大，太。佚：通“逸”。】，毋迩宵人【迩宵人：亲近小人。迩：近。】，维法维则。

呜呼！竭尽你的心力，要小心戒慎，百姓才会柔顺。不要童蒙无知，不要好轶乐弛骋游猎，不要接近小人，一切要按法则行事。

《书》云：‘臣不作威，不作福，靡有后羞【羞：羞辱。】’，於戏，保国艾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右广陵王策。

《尚书》上说：‘臣子不对百姓作威作福，就不会有后辱。’呜呼，保护国家，养护人民，能不敬慎吗！广陵王你一定要戒慎。”以上是广陵王的策文。

本世家在写法上不同于其他诸篇世家：只载述关于孝武帝封立三个儿子刘闳、刘旦和刘胥的疏奏策文而不及三王行事。这是因为“燕齐之事，无足采者。然封立三王，天子恭让，群臣守义，文辞烂然，甚可观也”。

在世袭的封建社会，太子继承帝位、其他皇子分封为王是法定的常规。但孝武要封子为列侯，在群臣多次力谏的情况下，才同意封子为王。他这种“卑让自贬”的作法，在封建帝王中确属罕见。

孝武帝之所以要封子为列侯，大概鉴于皇子为王“奉承天子”、“尊宗庙重社稷”者少，扰乱朝纲谋反危国者多的历史教训。所以在封子为王时，又“各因子才力智能，及土地之刚柔，人民之轻重，为作策以申戒之”。皇子受封为王后的表现，恰恰与孝武帝的愿望相反：除齐王刘闳中年早夭，没有违背策意外，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都私通叛党，阴谋造反，结果被迫自杀，封国被废除。孝武帝的雄才大略、高瞻远瞩由此可见一斑。

孝武帝共有六个儿子，为什么只有三王写入“世家”？这是因为赵婕妤所生弗陵后为昭帝，自然不应当列入世家。李夫人所生髆，受封于天汉四年，所以不见本“世家”。卫皇后所生戾太子，前因其为太子，自然不应当列入世家。后太子被废，作者不补出，是出于避讳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