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30世家·外戚世家第十九【2】

卫皇后字子夫【卫皇后：汉武帝之后。】，生微矣【生微：出身卑贱。】。盖其家号曰卫氏【卫子夫的母亲为平阳侍妾，子夫乃其母与平阳侯家给事郑季私通生，冒姓卫氏，所以说“号曰卫氏”。】，出平阳侯邑【平阳侯：即曹参的封爵。平阳：汉县名，在今山西临汾西南。】。子夫为平阳主讴者【讴者：歌女。】。武帝初即位，数岁无子。平阳主求诸良家子女十馀人，饰置家【饰置家：加以修饰打扮，养在家里。】。

卫皇后字子夫，生在微贱之家。大概她家号称卫氏，在平阳侯封地以内。子夫是平阳公主的歌姬。武帝新即位，几年没有儿子。平阳公主挑选了十几个良家女子，装饰起来留在家里。

武帝祓霸上还【祓(fu)：古代除灾去垢的仪式，每年三月三日，人们在水边祭祀，洗涤陈垢，以除邪免灾。霸上：一作灞上，古地名。因地处霸水西高原上得名，在今陕西西安东。】，因过平阳主。主见所侍美人【见(xian)：使……拜见。】，上弗说。既饮，讴者进，上望见，独说卫子夫。

武帝在霸上参加除灾求福的礼仪回来，顺便到平阳公主家。公主让侍奉的美人都出来见武帝，武帝都不喜欢。饮酒之后，歌姬进来，武帝看见后，唯独喜欢卫子夫。

是日，武帝起更衣【更衣：如厕。】，子夫侍尚衣【侍尚衣：侍侯皇上穿衣。尚：通“上”。】，轩中得幸。上还坐，欢甚，赐平阳主金千斤。主因奏子夫奉送入宫。子夫上车，平阳主拊其背曰：“行矣，强饭，勉之！即贵【即贵：如果富贵。】，无相忘。”

这天，武帝起身换衣服，子夫在皇帝的衣车中侍奉，得到亲幸。武帝回到座位上，特别高兴，赐给平阳公主黄金千斤。公主趁机奏请把卫子夫奉送入宫。子夫上车后，平阳公主抚着她的背说：“走吧，好好吃饭，努力吧！如果尊贵了，别把我忘了。”

入宫岁馀，竟不复幸。武帝择宫人不中用者，斥出归之。卫子夫得见，涕泣请出。上怜之【怜：疼爱。】，复幸，遂有身，尊宠日隆【日隆：一天比一天隆盛。】。

子夫入宫一年多，竟然没有再得亲幸。武帝把不中用的宫人挑出来，让她们出宫回家。卫子夫因而得见武帝，她哭泣着请求出宫。皇上怜爱她，再次亲幸，于是有了身孕，一天比一天更受尊宠。

召其兄卫长君弟青为侍中【侍中：官名，秦始置，汉沿用。因侍从皇上左右，出入宫廷，应对顾问，故地位贵尊。】。而子夫后大幸，有宠，凡生三女一男。男名据。

武帝召见她的哥哥卫长君和弟弟卫青任侍中。子夫后来大得亲幸，倍受宠爱，共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名叫据。

初，上为太子时，娶长公主女为妃。立为帝，妃立为皇后，姓陈氏，无子。上之得为嗣，大长公主有力焉【上之二句：武帝能够立为太子，大长公主出了很大力。大长公主，即武帝姑嫖，汉制，帝姑称大长公主。】，以故陈皇后骄贵。

当初，皇上做太子的时候，娶了长公主的女儿做妃子，他即位为皇帝，妃子就立为皇后，姓陈氏，没有生子。皇上能够继承帝位，大长公主出力不小，因此陈皇后骄横高傲。

闻卫子夫大幸，恚，几死者数矣。上愈怒。陈皇后挟妇人媚道，其事颇觉，于是废陈皇后，而立卫子夫为皇后。

听说卫子夫大受亲幸，非常气愤，好几次几乎要死。皇上也更加生气。陈皇后施用妇人惑人的邪术，武帝对此事颇有觉察，于是就废了陈皇后，立卫子夫为皇后。

陈皇后母大长公主，景帝姊也，数让武帝姊平阳公主曰【让：责备。】：“帝非我不得立，已而弃捐吾女【弃捐：抛弃，指废掉陈皇后。】，壹何不自喜而倍本乎【实在是不知自爱而又忘本呵！自喜，自爱，自尊重。】！”

陈皇后的母亲大长公主是景帝的姐姐，多次责备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说：“皇帝没有我就不能即位，过后竟抛弃了我的女儿，怎么这样不自爱而忘了呢！”

平阳公主曰：“用无子故废耳【用：因为。】。”陈皇后求子，与医钱凡九千万，然竟无子。卫子夫已立为皇后，先是卫长君死，乃以卫青为将军，击胡有功，封为长平侯【长平：汉县名，故城在今河南西华东北。】。

平阳公主说道：“是没有儿子的缘故才废的。”陈皇后渴求得子，求医生花费的钱有九千万之多，然而终于未能生子。卫子夫立为皇后的时候，卫长君已先死了，就让卫青为将军，因抗击胡人胡功，封他为长平侯。

青三子在襁褓中【襁褓：本指背负婴儿所用的布兜，这里指卫青的三个儿子都很小。】，皆封为列侯【列侯：秦汉爵分二十级，以列侯位最高。】。及卫皇后所谓姊卫少儿，少儿生子霍去病，以军功封冠军侯，号骠骑将军。青号大将军。立卫皇后子据为太子。卫氏枝属以军功起家【枝属：宗室亲族。】，五人为侯。

他的三个儿子还在襁褓之中，也都被封为列侯。至于卫皇后所说的姐姐卫少儿，她生的儿子霍去病，因有战功被封为冠军侯，号称骠骑将军。卫青号称大将军。卫皇后的儿子刘据被立为太子。卫氏的亲族以军功起家，有五人被封侯。

及卫后色衰，赵之王夫人幸，有子，为齐王。王夫人早卒。而中山李夫人有宠【中山：汉郡、国名，高祖置郡，景帝时改为国，治所在今河北定县。】，有男一人，为昌邑王。

到卫皇后姿色衰老了，赵国的王夫人受宠幸，有儿子，被封为齐王。王夫人早逝。中山李夫人受宠，生了一个儿子，被封为昌邑王。

李夫人早卒，其兄李延年以音幸【以音幸：凭音乐专长而被武帝宠幸。】，号协律【号协律：武帝时置协律之官以正乐，李延年为协律都尉(临时执掌某种职务的官名)。】。协律者，故倡也【倡：表演歌舞的人。】。兄弟皆坐奸【坐奸：犯淫乱罪。李延年弟李季淫乱后宫，被灭族。】，族【族；灭族。】。

李夫人早逝，她的哥哥李延年因精于音律而得宠，封为协律官。所谓协律，就是从前的歌舞艺人。他们兄弟都因犯淫乱后宫罪而被灭族。

是时其长兄广利为贰师将军【贰师将军：汉代对大宛作战时临时设置的将军。大宛贰师城盛产良马，武帝派李广利征贰师取之，故任为贰师将军。】，伐大宛【大宛：西域国名，在今中亚费尔干纳盆地。】，不及诛【不及诛：指李广利出征在外，其家族遭灭时没有被杀。】，还，而上既夷李氏，后怜其家，乃封为海西侯【乃封为海西侯：《正义》云：“汉武帝令李广利征大宛国，近西海，故号海西侯也。”】。

当时她的长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正在征讨大宛，没有被杀，回到长安，皇上已经诛灭了李氏，后来又怜悯他这一家，才把他封为海西侯。

他姬子二人为燕王、广陵王。其母无宠，以忧死。

别的皇妃还有两个儿子是燕王、广陵王。他们的母亲不受宠爱，因忧伤而死。

及李夫人卒，则有尹婕妤之属【婕妤：妃嫔的称号。】，更有宠。然皆以倡见，非王侯有土之士女，不可以配人主也。

到李夫人去世后，又有尹婕(ｊｉé，杰)妤(ｙú，于)之流交替受宠，然而她们都是以歌女的身份得见武帝，不是有封地的王侯之家的女子，不应该和皇帝匹配。

褚先生曰【褚先生：即褚少孙，颖川(今河南禹县)人。西汉史学家，为《史记》补写了《孝武本纪》、《三王世家》、《日者列传》、《龟策列传》等篇，又为《滑稽列传》、《外戚世家》增补了一些内容。】：臣为郎时【郎：帝王侍从官的通称。】，问习汉家故事者钟离生【习：熟悉。故事：旧事。】。曰：王太后在民间时所生一女者【此句谓，王太后入宫前在金家生过一女，名俗。】，父为金王孙。

褚先生说：我任郎官的时候，问过熟习汉家旧事的锺离生。据他说：王太后在民间时所生的一个女儿，父亲是金王孙。

王孙已死，景帝崩后，武帝已立，王太后独在，而韩王孙名嫣素得幸武帝，承间白言太后有女在长陵也【承间白言：找机会禀告。】。武帝曰：“何不早言！”乃使使往先视之，在其家。武帝乃自往迎取之。

王孙已经死了，景帝去世后，武帝即位，只有王太后还在。韩王孙名叫嫣的人平时受到武帝的宠爱，他趁机会谈起太后有个女儿在长陵。武帝说：“怎么不早说！”于是派人先去看一看，正好在家。武帝就亲自前去迎接她。

跸道【跸道：帝王出行时开路清道，禁止行人通行，称为跸道，又称警跸。】，先驱旄骑出横城门【旄骑：皇帝仪仗中警卫先行的骑兵。横城门：长安北面西头第一门。】，乘舆驰至长陵。当小市西入里【当：从。里：民户居住的宅院。】，里门闭，暴开门，乘舆直入此里，通至金氏门外止，使武骑围其宅，为其亡走，身自往取不得也。即使左右群臣入呼求之。

路上清道禁行，先驱警卫的骑兵出横城门，武帝乘坐的车飞驰到长陵。在小市的西边进入里巷，里门关闭着，用力打开门，武帝乘的车一直进入里中，到达金氏门外才停下来，马上派武装骑兵包围这座宅院，为的是她如果逃跑，亲自来接也接不着了。随即派左右群臣进去呼喊寻找。

家人惊恐，女亡匿内中床下。扶持出门，令拜谒。武帝下车泣曰：“嚄！【嚄(huo)：象声词，惊喜而大呼声。】大姊，何藏之深也！”诏副车【副车：随从之车。】载之，回车驰还，而直入长乐宫。

金氏家里人人惊恐，金女躲藏在内室的床下。找到后扶着她出门，让她拜见皇上。武帝下车哭着说：“哎呀！大姐，怎么藏得这么深哪！”下令副车载上她，掉转车子飞驰回城，直入长乐宫。

行诏门著引籍【行诏门著引籍：武帝在半道上就下令通告宫门守卫，记下金氏姓名形状。】，通到谒太后。太后曰：“帝倦矣，何从来？”帝曰：“今者至长陵得臣姊，与俱来。”

武帝在行车途中就诏令看守宫门的人把自己的名帖向太后通报，车一到就去拜见太后。太后说：“皇上疲倦了，从哪里来呀？”武帝说：“今天到长陵找到了我的姐姐，和她一起来了。”

顾曰：“谒太后！”太后曰：“女某邪【女某邪：指王太后呼叫女儿名字，你是某某吗？】？”曰：“是也。”太后为下泣，女亦伏地泣。武帝奉酒前为寿【奉：“捧”的古字。为寿：亦称上寿，古代给尊长献上酒并祝健康长寿的礼节。】，奉钱千万，奴婢三百人，公田百顷，甲第【甲第：豪门贵族的住宅。】，以赐姊。

回过头来对姐姐说：“拜见太后！”太后说：“你是我那个女儿吗？”回答说：“是呀。”太后落泪哭泣，女儿也伏在地上哭泣。武帝捧着酒到跟前来为太后和姐姐祝贺，拿出一千万钱，三百名奴婢，一百顷公田，上等宅第，赐给姐姐。

太后谢曰：“为帝费焉。”于是召平阳主、南宫主、林虑主三人俱来谒见姊，因号曰修成君。

太后道谢说：“让皇上破费了。”于是又召来平阳公主、南宫公主和林虑公主三人都来拜见姐姐，给她的封号是修成君。

有子男一人，女一人。男号为修成子仲，女为诸侯王王后。此二子非刘氏，以故太后怜之。修成子仲骄恣，陵折吏民【陵折：欺压。】，皆患苦之。

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号为修成子仲，女儿做了诸侯王的王后。这两个孩子不出于刘氏，因此太后怜爱他们。修成子仲骄横放纵，常常欺凌压迫官吏和百姓，人们都为此而忧虑苦恼。

卫子夫立为皇后，后弟卫青字仲卿，以大将军封为长平侯。四子，长子伉为侯世子，侯世子常侍中，贵幸。

卫子夫立为皇后之后，她的弟弟卫青字仲卿，以大将军的职位被封为长平侯。他有四个儿子，长子卫伉是准备继承爵位的世子，他曾任皇帝侍从官侍中，尊贵受宠。

其三弟皆封为侯，各千三百户，一曰阴安侯，二曰发干侯，三曰宜春侯，贵震天下。天下歌之曰：“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卫伉的三个弟弟都被封侯，各给封地一千三百户，一个叫阴安侯，一个叫发干（阴平）侯，一个叫宜春侯，他们的富贵震动天下。天下流传这样一首歌谣：“生儿不必太高兴，生女莫把怒气发，难道没有看到卫子夫霸天下！”

是时平阳主寡居，当用列侯尚主【尚主：古称娶公主为妻曰尚主。】。主与左右议长安中列侯可为夫者【主：指平阳公主。】，皆言大将军可。主笑曰：“此出吾家，常使令骑从我出入耳，奈何用为夫乎？”

当时平阳公主守寡，应该选一位列侯做她的丈夫。公主和左右侍从议论长安城里的列侯谁可以做她的丈夫，都说大将军卫青可以。公主笑着说：“这是从我们家出去的人，我常常让他骑马跟随我出入，怎能让他做我的丈夫呢？”

左右侍御者曰：“今大将军姊为皇后，三子为侯，富贵振动天下，主何以易之乎？”于是主乃许之。言之皇后，令白之武帝，乃诏卫将军尚平阳公主焉。

左右侍从们说：“如今大将军的姐姐是皇后，她的三个儿子都封侯了，富贵震动天下，公主怎么倒把他看轻了呢？”于是公主才同意了。把此事告诉皇后，皇后让禀告武帝，武帝就诏令卫将军做平阳公主的丈夫。

褚先生曰：丈夫龙变【丈夫龙变：大丈夫的一生好比是龙的变化。】。《传》曰：“蛇化为龙，不变其文；家化为国，不变其姓。”丈夫当时富贵，百恶灭除，光耀荣华，贫贱之时何足累之哉【累：牵累。全句是说，大丈夫一旦富贵，一切过恶都可掩饰，早年的贫贱哪里值得牵累呢。】！

褚先生说：“丈夫可以像龙那样变化。书传上面说：“蛇变成龙，不会改变它的花纹；家变成了国，不会改变它的姓氏。”丈夫在富贵的时候，有多少污点都可以被掩盖消除，变得光彩荣耀，贫贱时候的事情怎么能够牵累他呢！

武帝时，幸夫人尹婕妤。邢夫人号娥，众人谓之“何”。何秩比中二千石【秩：俸禄。】，容华秩比二千石【容华：汉女官名，武帝置，因选美女为官，故称。二千石：汉代对郡守的通称，汉制，郡守俸禄二千石，故称。】，婕妤秩比列侯。常从婕妤迁为皇后。

武帝时，宠爱过夫人尹婕妤。邢夫人官号(ｘíｎｇ，型)娥，人们都叫她“何”。何的品级相当于俸禄中二千石的官，容华的品级相当于列侯。曾有人从婕妤升为皇后。

尹夫人与邢夫人同时并幸，有诏不得相见。尹夫人自请武帝，愿望见邢夫人【望：敬词。】，帝许之。即令他夫人饰，从御者数十人，为邢夫人来前【为邢夫人：装扮成邢夫人。】。

尹夫人与邢夫人同时被亲幸，武帝有诏令两人不能相见。有一次尹夫人亲自请求武帝，希望能看见邢夫人，武帝答应了。就让另一位夫人修饰起来，跟随的侍从有几十人，假冒邢夫人来到面前。

尹夫人前见之，曰：“此非邢夫人身也。”帝曰：“何以言之？”对曰：“视其身貌形状，不足以当人主矣【当：匹配。】。”于是帝乃诏使邢夫人衣故衣【衣故衣：穿着过去的衣服。】，独身来前。

尹夫人走上前去见她，说：“这不是邢夫人人。”武帝说：“为什么这样讲呢？”尹夫人回答说：“看她的身段相貌姿态，不足以匹配皇上。”于是武帝就下令让邢夫人穿上旧衣服，单独前来。

尹夫人望见之，曰：“此真是也。”于是乃低头俯而泣，自痛其不如也。谚曰：“美女入室，恶女之仇【恶：貌丑。】。”

尹夫人远远看见她就说：“这才是直的。”于是就低头哭泣，自己伤心不如邢夫人。谚语说：“美女进屋，就是丑女的仇人。”

褚先生曰：浴不必江海，要之去垢；马不必骐骥，要之善走；士不必贤世，要之知道；女不必贵种【贵种：出身贵族。】，要之贞好。

褚先生说：洗澡不必非到江海去，主要是能除去污垢；骑马不必是有名的骏马，主要是善于奔跑；士人不必都要超出世上一般人，主要是应懂得道理；女子不必是出身高贵，主要是应贞洁美好。

《传》曰：“女无美恶，入室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美女者，恶女之仇，岂不然哉！

书传上面说：“女子不论美丑，一进家室就会被人嫉妒；士人不论贤与不贤，一入朝廷就会被人嫉妒。”美女是丑女的仇人，难道不对吗！

钩弋夫人姓赵氏【钩弋：汉宫名，因赵氏夫人居此，故号钩弋夫人。】，河间人也【河间，汉封国名，在今河北献县。】。得幸武帝，生子一人，昭帝是也。武帝年七十，乃生昭帝。昭帝立时，年五岁耳。

鉤弋夫人，姓赵氏，河间人。得到武帝宠幸，生了一个儿子，就是昭帝。武帝七十岁的时候才生昭帝。昭帝即位时刚刚五岁。

卫太子废后【卫太子：指卫皇后所生刘据。汉武帝元狩元年立为太子，後因江充以巫蛊害据，举兵杀充，被废，後死，谥为戾太子。】，未复立太子。而燕王旦上书【燕王旦：他姬子所生。】，愿归国入宿卫【入宿卫：指入宫承卫太子之位。】。武帝怒，立斩其使者于北阙。

卫太子被废以后，没有重新立太子。而燕王刘旦上书，愿意回到京城入宫任警卫之职。武帝生气，立刻在北阙把燕王使者问斩。

上居甘泉宫【甘泉宫：秦时所建行宫，故址在今陕西淳化西北。】，召画工图画周公负成王也【周公：姬旦，周文王子，辅助武王灭纣，建周王朝，武王死，成王年幼，周公摄政，辅佐成王。】。于是左右群臣知武帝意欲立少子也。后数日，帝谴责钩弋夫人【谴责：斥责加罪。】。夫人脱簪珥叩头。

皇上住在甘泉宫，召画工画了一幅周公背负成王的画图。于是左右群臣知道武帝想要立小儿子为太子。过了几天，武帝谴责鉤弋夫人。夫人摘下民簪耳饰等叩头请罪。

帝曰：“引持去，送掖庭狱【掖庭：宫中偏殿，妃嫔所居，内设狱室，拘留有罪宫人。】！”夫人还顾，帝曰：“趣行，女不得活！”夫人死云阳宫【云阳宫：在甘泉宫附近，即秦所建早期甘泉宫。】。时暴风扬尘，百姓感伤。使者夜持棺往葬之，封识其处【封识其处：记住钩弋夫人所葬之处。】。

武帝说：“把她拉走，送到掖庭狱！”夫人回过头来看着，武帝说：“快走，你活不成了！”夫人死在云阳宫。死的时候暴风刮得尘土飞扬，百姓也都很悲伤。使者夜里拉着棺材去埋葬，在埋葬的地方做了标志。

其后帝闲居，问左右曰：“人言云何？”左右对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

事后，武帝闲时问左右说：“人们都说些什么？”左右回答说：“人们说就要立她的儿子了，为什么要除掉他的母亲呢？”

帝曰：“然。是非儿曹愚人所知也【儿曹：意即小孩儿们。】。往古国家所以乱也，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骄蹇：傲慢。】，淫乱自恣，莫能禁也。女不闻吕后邪？”

武帝说：“是的。这不是小孩子们和愚人所能理解的。古时候国家所以出乱子，就是由于君主年少，而他的母亲正在壮年。女子独居，骄横傲慢，淫乱放纵，没有人能禁止。你们没有听说过吕后的事吗？”

故诸为武帝生子者，无男女，其母无不谴死，岂可谓非贤圣哉！昭然远见【昭然：明显的样子。】，为后世计虑，固非浅闻愚儒之所及也。谥为“武”，岂虚哉！

因此，所有为武帝生过孩子的，无论是男是女，他们的母亲没有不被谴责处死的，难道能说这就不是圣贤了吗？这样明确的远见，为后世深思熟虑，本来就不是那些见闻浅陋的愚儒所能达到的。谥号为“武”，难道是虚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