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30世家·韩世家第十五【1】
韩之先与周同姓【与周同姓:韩之始祖说法不一。《左传·僖公二十四年》谓“邘、晋、应、韩,武之穆也”,即韩祖为周武王之子。与《史记》之说不同。】,姓姬氏。其后苗裔事晋,得封于韩原【韩原:晋地名,在今陕西韩城南。】,曰韩武子【韩武子:即韩万。】。武子后三世有韩厥【后三世:即第四代孙。《索隐》引《世本》云:“万生赇伯,赇伯生定伯简,简生舆,舆生献子厥。”韩厥:即韩献子。晋大夫,曾任司马。】,从封姓为韩氏【此句谓,依照封邑改姓韩。】。
韩国的祖先和周天子同姓,姓姬氏。以后他的后代待奉晋国,被封在韩原,称为韩武子。韩武子之后再传三代有了韩厥,他随封地的名称为韩为氏。
韩厥,晋景公之三年【晋景公:姬据,前599—前581年在位。】,晋司寇屠岸贾将作乱【司寇:官名。屠岸贾(gu):姓屠岸,名贾。将作乱:晋灵公骄横,执政大臣赵盾屡谏不听。后灵公欲杀赵盾,赵盾逃。赵盾堂弟赵穿杀了灵公。景公时,屠岸贾追究杀灵公事以牵连赵盾,认为赵盾是主谋,是贼臣(此时赵盾已死),意欲杀作为晋将的赵朔(赵盾之子)。详《赵世家》。】,诛灵公之贼赵盾【灵公:晋灵公姬夷皋,前620—前607年在位。】。赵盾已死矣,欲诛其子赵朔。韩厥止贾,贾不听。厥告赵朔,令亡【令亡:叫他逃走。】。
韩厥在晋景公三年(前597)的时候,晋国司寇屠岸贾将要作乱,说是诛杀灵公的贼臣赵盾。赵盾早已经死了,就要杀他的儿子赵朔。韩厥阻止屠岸贾,屠岸贾不听。韩厥就去告诉赵朔,让他逃走。
朔曰:“子必能不绝赵祀【此句谓,你一定能不让赵氏断绝香火。祀,祭祀。】,死不恨矣。”韩厥许之。及贾诛赵氏【诛赵氏:杀了赵氏全家,尽灭其族。】,厥称疾不出【称疾:假托有病。】。程婴、公孙杵臼之藏赵孤赵武也【程婴:晋人,赵朔之友。公孙杵臼(jiu):姓公孙,名杵臼。晋人,赵朔的门客。赵武:赵朔之子。赵氏被诛时,赵朔妻庄姬(晋成公姊)已有遗腹,走匿公宫,生赵武,是为赵氏孤儿。屠岸贾搜孤,在韩厥的保护下,由程婴和杵臼合谋匿孤。先是杵臼取他人子藏山中,程婴告密,屠岸贾杀了杵臼及伪孤。程婴匿赵氏真孤。十五年后,赵武长大,韩厥与晋景公谋杀屠岸贾,恢复了赵氏的封爵。其后,程婴自杀以报杵臼。详《赵世家》。】,厥知之。
赵朔说:“您一定能不使赵氏的后代断绝,我死后也就没有遗恨了。”韩厥答应了他。等到屠岸贾诛灭赵氏的时候,韩厥称病不出家门。程婴、公孙臼把赵氏孤儿赵武藏了起来,韩厥是知道这件事的。
景公十一年,厥与郤克将兵八百乘伐齐【郤(xi)克:即郤献子,晋之执政大臣。乘(sheng):一车四马为一乘。】,败齐顷公于鞍【齐顷公:名无野,前598—前582年在位。鞍:齐地名,在今山东济南西北。】,获逢丑父【逢(pang)丑父:齐大夫。】。于是晋作六卿【作六卿:设立六卿的职位。】,而韩厥在一卿之位【一卿之位:指六卿之一位。】,号为献子。
晋景公十一年(前589),韩厥和郤克率领八百辆战车的兵力征讨齐国,在鞍打败了齐顷公,俘虏了逢丑父。从这时候起,晋国设置了六卿,韩厥位居一卿,号为献子。
晋景公十七年,病,卜大业之不遂者为祟【卜:占卜。大业:尧时人,赵的祖先。依《赵世家》此句作“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故此句谓,占卜的结果说是大业的后代有不遂心的人的鬼魂在作祟。】。韩厥称赵成季之功【称:赞颂。赵成季:即赵衰,晋大臣。他随晋文公流亡在外十九年,后佐文公称霸有大功,其子孙受戮,故作祟。按,此乃韩厥为恢复赵宗而造的舆论,以便诛屠岸贾。】,今后无祀【今后无祀:现在他的后人却没能继承香火。】,以感景公【感:感动;感悟。】。
晋景公十七年,景公生病,占卜的结果说是大业的后代子孙不顺心的人在作怪。韩厥就赞扬赵衰(cuī,崔)的功劳,并说他如今已没有人接续香火,以此来感动景公。
景公问曰:“尚有世乎【世:后代。】?”厥于是言赵武,而复与故赵氏田邑,续赵氏祀【以上二句谓,于是晋景公便又把过去赵氏的封地田邑还给赵武,让他延续赵家的香火。】。
景公问道:“他还有后代吗?”韩厥当时就谈到了赵武,景公因而把赵氏原有的田邑重新给他,让他接续赵氏的香火。
晋悼公之七年【晋悼公:姬周,前572—前558年在位。】,韩献子老【老:告老;退休。】。献子卒,子宣子代【宣子:即韩起。代:接替父职。】。宣子徙居州【徙居:搬家。州:晋邑,在今河南沁阳东南。】。
晋悼公七年(前566),韩献子告老。献子去世后,他的儿子宣子继承爵位。宣子迁徙到州邑。
【段意】:写韩之祖先韩厥的主要事迹。韩之始祖本与周朝同姓姬,后因事晋而封于韩原,至韩武子后三世韩厥时始改姓韩。韩厥于晋景公三年遇屠岸贾作乱,曾与程婴、公孙杵臼一起保存了赵氏孤儿。又于晋景公十一年,因伐齐有功,位居晋六卿之一,号称韩献子。他于晋景公十七年,借晋景公生病占卜制造舆论,感动晋公而让赵氏孤儿赵武延续了赵家香火。后于晋悼公七年而卒,其子韩宣子接替了他的职位。
晋平公十四年【晋平公:姬彪,前557—前532年在位。】,吴季札使晋【吴季札:吴国公子季札。吴王寿梦第四子,封于延陵(今江苏常州),称延陵季子。使:出使。】,曰:“晋国之政卒归于韩、魏、赵矣【此句谓,晋国的政权终于要归韩、赵、魏三家了。】。”
晋平公十四年(前544),吴国的季札到晋国出使,他说:“晋国的政权最终要属于韩、魏、赵三家。”
晋顷公十二年【晋顷公:姬去疾,前525—前512年在位。】,韩宣子与赵、魏共分祁氏、羊舌氏十县【祁氏、羊舌氏:晋公族,为晋君所杀。】。晋定公十五年【晋定公:姬午,前511—前475年在位。】,宣子与赵简子侵伐范、中行氏【赵简子:赵鞅,晋大臣。范、中行(hang)氏:范氏、中行氏,皆为晋大臣。】。宣子卒,子贞子代立【贞子:韩须。代立:继位。】。贞子徙居平阳【平阳:春秋晋邑,战国韩邑,在今山西临汾西南。】。
晋顷公十二年(前514)韩宣子和赵、魏两家一起瓜分子祁氏、羊舌氏的十个县。晋定公十五年(前497)韩宣子和赵简子攻打范氏、中行氏。宣子去世,他的儿子贞子继承爵位。贞子迁居到平阳。
贞子卒,子简子代【简子:韩不佞。】。简子卒,子庄子代【庄子:韩庚。】。庄子卒,子康子代【康子:韩虎。】。康子与赵襄子、魏桓子共败知伯【赵襄子:赵无恤,晋大臣。魏桓子:魏驹,晋大臣。知伯:亦称荀瑶,晋执政大臣。】,分其地,地益大,大于诸侯。
韩贞子去世,他的儿子简子继位。韩简子去世,他的儿子庄子继位。韩庄子去世,他的儿子康子继位。韩康子和赵襄子、魏桓子一起打败了知伯,瓜分了他的领地,他们三家的领地更大了,超过了诸侯。
康子卒,子武子代【武子:韩启章。】。武子二年【二年:前423年。】,伐郑,杀其君幽公。十六年,武子卒,子景侯立【景侯:韩景子,韩虔。前408—前400年在位。】。
韩康子去世后,他的儿子武子继位。武子二年,进攻郑国,杀死了他们的国君郑幽会。十六年,韩武子去世,他的儿子景侯即位。
【段意】:写韩宣子以下六代简历。韩宣子于晋顷公十二年,与赵氏、魏氏瓜分了祁氏和羊舌氏的十个县;又于晋定公十五年,与赵简子进攻范氏和中行氏,扩大了自己的势力。以下韩贞子、韩简子、韩庄子,至于韩康子,又扩大领地过于诸侯。再以下是韩武子,至于韩景侯始为侯,结束了春秋末期至战国初期韩氏祖先的发展史,开启了战国时期韩国的历史。
景侯虔元年,伐郑,取雍丘【雍丘:宋邑,在今河南杞县。】。二年,郑败我负黍【负黍:地名,在今河南登封西南。】。六年,与赵、魏俱得列为诸侯【三家为侯在前403年,当周威烈王二十三年。】。
韩景侯虔元年(前408),进攻郑国,占领雍丘。二年,郑军在负黍打败了赵军。景侯六年(前403)韩与赵、魏一起被承认为诸侯国。
九年,郑围我阳翟【我:指韩国。阳翟(zhai):都邑名,在今河南禹县。】。景侯卒,子列侯取立【列侯取:列侯韩取,前399—前387年在位。】。列侯三年,聂政杀韩相侠累【聂政:韩人。韩列侯时严遂和相国侠累争权结怨,求他代为报仇,他刺杀侠累后自杀。侠累:韩傀,列侯之叔,任相国。】。九年,秦伐我宜阳【宜阳:韩邑,在今河南宜阳西。】,取六邑。十三年,列侯卒,子文侯立【文侯:韩文侯,前386—前377年在位。】。是岁魏文侯卒【魏文侯:魏斯,魏国的建立者。】。
景侯九年,郑国包围韩国的阳翟。景侯去世。他的儿子列侯韩取即位。列侯三年(前397),聂政刺杀了韩国宰相侠累。九年,秦国进攻韩国的宜阳,占领了六邑。十三年,列侯去世,他的儿子文侯即位。这一年魏文侯去世。
文侯二年,伐郑,取阳城【阳城:郑邑,在今河南登封东南告成镇。】。伐宋,到彭城【彭城:宋邑,在今江苏徐州。】,执宋君【执:俘获。】。七年,伐齐,至桑丘【桑丘:齐邑,在今河北保定北。《史记会注考证》认为此桑丘在今山东兖州西。】。郑反晋【反晋:反叛晋国。】。九年,伐齐,至灵丘【灵丘:齐邑,在今山东高唐南。】。十年,文侯卒,子哀侯立【哀侯:韩哀侯,前376—前375年在位。】。
韩文侯二年(前385),韩国进攻郑国,占领阳城。进攻宋国,打到彭城,俘虏了宋国国君。七年,进攻齐国,打到桑丘。郑国反叛晋国。九年,韩国进攻齐国,打到了灵丘。十年,韩文侯去世,他的儿子哀侯即位。
哀侯元年,与赵、魏分晋国。二年,灭郑,因徙都郑【徙都郑:韩武子都宜阳,景侯徙都阳翟,哀侯徙都郑,即郑都新郑,今属河南。】。六年,韩严弑其君哀侯【韩严:号山坚。】,而子懿侯立【子:指哀侯之子。懿侯:韩若山,前374—前363年在位。】。
韩哀侯元年(前376),韩与赵、魏三家瓜分了晋国。二年,韩国灭了郑国,于是把都城迁到了新郑。哀侯六年,韩严杀死了他的国君哀侯,哀侯的儿子懿侯即位。
懿侯二年,魏败我马陵【马陵:齐地名,在今河北大名东南。一说在今河南范县西南。】。五年,与魏惠王会宅阳【宅阳:地名,在今河南郑州北。】。九年,魏败我浍【浍(kuai):水名,源出山西翼城东,西入汾河。】。十二年,懿侯卒,子昭侯立【昭侯:韩武,前362—前333年在位。】。
懿侯二年(前369),魏军在马陵打败韩军。五年,韩侯与魏惠王在宅阳相会。九年,魏军在浍水打败了韩军。十二年,懿侯去世,他的儿子昭侯即位。
昭侯元年,秦败我西山【西山:今河南宜阳、鲁山一带山地。此为韩之西疆,故称西山。】。二年,宋取我黄池【黄池:地名,在今河南封丘西南。】。魏取朱【朱:韩地名,今地不详,或说在今河南沁阳。】。六年,伐东周【东周:国名,在今河南巩县。】,取陵观、邢丘【陵观、邢丘:地名,在今河南温县东。】。
韩昭侯元年(前358),秦军在西山打败韩军。二年,宋国夺取了韩国的黄池。魏国夺取了朱邑。六年,韩军征讨东周国,攻占了陵观、邢丘。
八年,申不害相韩【申不害:战国时法家,郑人。曾任韩昭侯相十五年,他主张法治,强调以“术”加强君主专制。】,修术行道【修术:研究君主控制和使用群臣的策略和手段。行道: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
昭侯八年,申不害任韩国宰相,运用君主驾驭群臣的权术,实行法家的治国之道,国内得到安定,各诸侯国不敢前来侵犯。
十年,韩姬弑其君悼公【韩姬:一作韩玘,韩大夫。悼公:不详,大约是韩昭侯之太子。】。十一年,昭侯如秦【如:往;到。】。二十二年,申不害死。二十四年,秦来拔我宜阳。
昭侯十年,韩姬杀死了他的国君悼公。十一年,昭侯到秦国去。二十二年,申不害去世。二十四年,秦军攻下了韩国的宜阳。
二十五年,旱,作高门【作高门:修筑高大城门。】。屈宜臼曰【屈宜臼:楚大夫。】:“昭侯不出此门【不出此门:不会从这座门走出。】。何也?不时【不时:不合时。】。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时【利:指时运顺利。】。
昭侯二十五年,发生旱灾,修建高大的城门。屈宜臼说:“昭侯出不了这座门。为什么呢?因为不合时宜。我所说的时,不是指的时间,人本来就有顺利或不顺利的时候。
昭侯尝利矣【尝利矣:曾有过顺利的时候。指申不害为相时。】,不作高门。往年秦拔宜阳【往年:指去年。】,今年旱,昭侯不以此时恤民之急【恤民之急:体恤百姓的急难。】,而顾益奢【顾:反而。】,此谓‘时绌举赢’【时绌(chu)举赢:当衰蔽之时,而行奢侈之事。绌,不足。举,行动。赢,多余。】。”二十六年,高门成,昭侯卒,果不出此门。子宣惠王立【宣惠王:韩宣惠王,前332—前312年在位。】。
昭侯曾经顺利过,可是并没有修建高门。去年秦国攻下了他们的宜阳,今年发生旱灾,昭修不在这个时候救济民众的急难,反而是更加奢侈,这就叫做衰败的时候却做奢侈的事情。”二十六年,高门修成了,昭侯也去世了,果然没能出这座门。他的儿子宣惠王即位。
【段意】:以下记战国时期之韩史,按所历十一世顺序第次写出。此段先写韩景侯以下六世简历。第一世韩景侯为开国之君,于六年被周威烈王承认为诸侯。第二世韩列侯,于九年被秦夺去六个城邑。第三世韩文侯,于二年伐郑攻宋,七年、九年伐齐,扩张势力。第四世韩哀侯,于元年与赵、魏三分晋地,扩大领土;二年灭郑迁都。第五世韩懿侯,于二年、九年接连被魏挫败。第六世韩昭侯,于元年,二年分别被秦、宋、魏所败,失去黄池、朱地;六年攻东周,取二城;八年任申不害为相,国内清平,诸侯不敢来侵;二十二年申不害死;二十四年被秦夺去宜阳;二十五年发生旱灾,修筑高门,屈宜臼提出“时绌举赢”的批评;次年,高门成,昭侯卒,应验了屈宜臼之言。
宣惠王五年,张仪相秦【张仪:魏人,纵横家。相秦:任秦相。】。八年,魏败我将韩举【韩举:原为赵将,后为韩将。】。十一年,君号为王【君号为王:改君称号为王。】。与赵会区鼠【区(ou)鼠:邑名,在今河北大名东北。】。十四年,秦伐败我鄢【鄢:韩邑,在今河南鄢陵西北。】。
宣惠王五年(前328),张仪任秦国宰相。八年,魏军打败了韩国将军韩举。十一年,把君号改称为王。与赵王在区鼠相会。十四年,秦军进攻并在鄢陵打败韩军。
十六年,秦败我修鱼【修鱼:韩地名,在今河南原阳西南。前317年,秦败三晋联军于此。】,虏得韩将、申差于浊泽【(shou)、申差:韩国二将。浊泽:当作观泽,在今河南清丰南。】。
宣惠王十六年,秦军在脩鱼打败韩军,在浊泽俘虏了韩国将领和申差。
韩氏急,公仲谓韩王曰【公仲:公仲侈,韩之相国。】:“与国非可恃也【此句谓,盟国是不可靠的。与国,结盟的国家。此指合从诸国。】。今秦之欲伐楚久矣,王不如因张仪为和于秦【因张仪为和于秦:通过张仪与秦讲和。】,赂以一名都【赂:贿赂。名都:著名的城市。】,具甲【具甲:装备军队。即做好作战准备。】,与之南伐楚【之:代指秦。】,此以一易二之计也【以一易二:用一换二。一,指名都。二,指使秦不伐韩而又与强秦联盟共伐楚。】。”
韩国着急了,相国公仲对韩王说:“盟国是不可靠的。如今秦国想征伐楚国已经很久了,大王不如通过张仪向秦王求和,送给它一座名城,并准备好盔甲武器,和秦军一起向南征伐楚国,这是用一失换二得的计策。”
韩王曰:“善。”乃警公仲之行【乃警公仲之行:于是小心告诫公仲侈的这次赴秦。警,告诫。】,将西购于秦【将:打算。购:通“媾”,讲和。】。楚王闻之大恐,召陈轸告之【陈轸(zhen):楚人。善游说,曾在秦、楚两国做官。】。
韩王说:“好。”于是为公仲的行动作好警戒,他要西行与秦国讲和。楚王听说后非常惊恐,召见陈轸(zhēn,枕)把情况告诉他。
陈轸曰:“秦之欲伐楚久矣,今又得韩之名都一而具甲,秦韩并兵而伐楚【并兵:合兵。】,此秦所祷祀而求也【此句谓,这是秦国所祈求的事。祷祀,有事求神致祭。】。今已得之矣,楚国必伐矣【楚国必伐矣:楚国必遭秦国的攻击。】。
陈轸说:“秦国想攻伐楚国已经很久了,现在又得到韩国的一座名城,并且还准备好了盔甲武器,秦韩合兵攻伐楚国,这是秦国祈祷祭祀梦寐以求的,如今已经得到了,楚国一定要受到侵伐。
王听臣为之警四境之内【此句谓,大王请听我的建议,警戒好国境四周。警,戒备。】,起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信臣:使臣。】,多其车,重其币【以上二句:多备车,多带礼物(去见韩王)。币,礼品。】,使信王之救己也【此句谓,使韩王相信大王会去援救他们。】。
大王听我的意见,先在全国加强警戒,发兵声言援救韩国,让战车布满道路,然后派出使臣,多给他配备车辆,带上厚礼,让韩国相信大王是在救他们。
纵韩不能听我,韩必德王也【德:感激。】,必不为雁行以来【此句谓,一定不会为秦打先锋。雁行(hang):前行;走在最前面的行列。】,是秦韩不和也,兵虽至,楚不大病也【大病:大患。】。
即使韩王不听我们的意见,韩国也一定会感激大王的恩德,一定不会列队前来攻楚,这样秦韩就不和了,即使军队到了,也不会成为楚国的大患。
为能听我绝和于秦【此句谓,如果韩国能听我们的话,拒绝与秦联合。】,秦必大怒,以厚怨韩【以厚怨韩:深深地怨恨韩国。】。韩之南交楚【韩之南交楚:韩欲南面结交楚国。】,必轻秦;轻秦,其应秦必不敬【应:对待。】:是因秦、韩之兵而免楚国之患也【此句谓,这就是利用秦、韩两军的矛盾来免除楚国的祸患。】。”楚王曰:“善。”
如果韩国听从我们的意见,停止向秦求和,秦国必定大怒,因而对韩国的怨恨加深;韩国到南方结交楚国,必定慢待秦国,慢待秦国,应酬秦国时必定下很尊重:这就是利用秦韩军队之间的矛盾来免除楚国的祸患。”楚王说:“很好!”
乃警四境之内,兴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谓韩王曰:“不穀国虽小【不榖:不善。榖,善。古代王侯自称的谦词。】,已悉发之矣。愿大国遂肆志于秦【此句谓,希望贵国能在攻秦中称心如意。肆志:纵情;快意。】,不穀将以楚徇韩【以楚徇韩:牺牲楚以助韩。即出死力助韩,与韩共存亡。徇,通“殉”。】。”韩王闻之大说【说:通“悦”,高兴。】,乃止公仲之行。
于是在全国加强警戒,发兵声言去救援韩国,让战车布满道路,然后派出使臣,给他配备很多车辆,让他带着厚礼到韩国。楚使对韩王说:“敝国虽小,已经把军队全派出来了。希望贵国能随心所欲地同秦国作战,敝国君将让楚军为韩国死战。”韩王听了之后非常高兴,就停止了公仲到秦国议和的行动。
公仲曰:“不可。夫以实伐我者秦也【实伐我:实际出兵侵略我国的。】,以虚名救我者楚也。王恃楚之虚名,而轻绝强秦之敌【此句谓,而轻易和强敌之秦绝交。】,王必为天下大笑。
公仲说:“不能这样,以实力侵犯我们的是秦国,用虚名来救我们的是楚国。大王想依靠楚国的虚名,而轻易和强敌秦国绝交,大王必定要被天下大加嘲笑。
且楚、韩非兄弟之国也,又非素约而谋伐秦也【素约:平素预先相约。】。已有伐形【已有伐形:指已有秦、韩合攻楚的迹象。】,因发兵言救韩,此必陈轸之谋也。
况且楚韩并非兄弟之国,又不是早有盟约共谋伐秦的。我们已有了联秦攻楚的迹象,楚国才声言发兵救韩,这一定是陈轸的计谋。
且王已使人报于秦矣【报于秦:告知秦说我们要来讲和。】,今不行,是欺秦也。夫轻欺强秦而信楚之谋臣,恐王必悔之。”韩王不听,遂绝于秦。秦因大怒,益甲伐韩【益甲:增兵。】,大战,楚救不至韩。
况且大王已经派人把我们的打算通报秦国了,现在又决定不去,这是欺编秦国。轻易欺骗强秦,而听信楚国的谋臣,恐怕大王必定要后悔的。”韩王不听劝告,终于和秦国断交。秦国因而大怒,增加兵力进攻韩国,两国大战,而楚国救兵一直没到韩国来。
十九年,大破我岸门【岸门:地名,在今河南许昌西北。】。太子仓质于秦以和。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屈丐:楚将。楚怀王十七年(前312),率军与秦战于丹阳,大败被俘,楚因失去汉中。】,斩首八万于丹阳【丹阳:地区名,丹水之阳(北),在今陕西、河南两省间的丹江以北。】。是岁,宣惠王卒,太子仓立,是为襄王【襄王:韩仓,前311—前296年在位。】。
十九年,秦军大败韩军于岸门。韩国只好派太子仓去作人质来向秦国求和。宣惠五二十一年,韩国同秦国一起攻楚,打败了楚将屈丐,在丹阳斩杀了八楚军。这一年,宣惠王去世,太子仓即位,这就是襄王。
【段意】:着重写第七世韩宣惠王时与秦伐楚一事。下分四层:其一,十四年、十六年,秦连续伐韩。韩急,相国公仲侈向韩王献策,利用秦久欲伐楚之心,通过秦相张仪与秦讲和,赂以一名都,并作好战争准备,与秦共伐楚,所谓“以一易二”之计。韩王同意,拟派公仲侈赴秦议和。其二,楚闻之大恐,陈轸分析形势,认为楚定遭攻击,于是献策,主张警戒四境,然后发兵声称援韩,力争取得韩的信任,从而使秦、韩不和;秦怒韩食言,韩必结交于楚。这样,就可利用秦、韩的矛盾来免除楚国的祸患。楚王同意,依计而行。其三,楚使臣至韩,转达楚王以死相助之意,韩王轻信,不再让公仲侈出使秦国。公仲侈分析形势,指出这必定是陈轸的阴谋,劝韩王切莫上当。韩王不听,与秦绝交。秦怒而攻韩,楚援不至,韩于宣惠王十九年大败于岸门。最后韩以太子仓质于秦以和。其四,二十一年,才又与秦联合伐楚,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于丹阳。至此,结束了与秦伐楚之战。这一年,宣惠王卒,太子仓立。
韩国是战国时期力量最弱的国家。它东邻魏国,西邻秦国,两个邻国都比它强大得多。韩国两面受敌,常被侵伐,一篇《韩世家》,最常见的字句是“秦拔我××”、“秦伐我”、“魏败我”、“魏攻我”等等。加以韩国的经济条件较差,人口较少,因而国力难于兴盛。客观条件固然是韩国弱小的重要原因,但主观因素也是不可忽视的。从三家分晋直到韩国灭亡,将近二百年间,韩国基本上未曾出现过一位较有作为的国君。就这一点来说,韩国的历史比起其他六国来就有些逊色了。不过,韩国却曾出现过两位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其一是申不害,他在昭侯时为相,实行政治改革,结果使韩国“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前后达十五年之久。这可以算是韩国历史上最有光彩的一页了。可惜的是本篇中关于申不害的记载比较简略,在卷六十三《老子韩非列传》中所附的申不害传中也同样简略,致使我们无从了解申不害政绩的详情。尽管如此,司马迁还是对这位政治家给以明确的肯定。
韩国的另一位杰出的人物是韩非,本篇中仅有几句话的记载。从《老子韩非列传》中我们知道,这位韩国公子曾向当权者提出不少改革建议,但都未被采纳。韩国如果能重用韩非,历史也可能是另外一种面貌吧!
在篇末的论赞中,作者把韩国所以能“终为诸侯十余世”,归功于当被韩厥能使赵氏香火不灭,积下了“阴德”。这种说法表明这位伟大史学家的唯物史观是不彻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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