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30世家·赵世家第十三【2】

异日，姑布子卿见简子【布姑子卿：人名，复姓布姑。】，简子遍召诸子相之【相之：使布姑子卿看相。】。子卿曰：“无为将军者【无为将军者：秦秋时诸侯国的军队都由正卿统率，所以卿也常被称为将军。“无为将军者”也就是没有能做正卿的人，即简子的地位无人继承，所以下面简子才说“赵氏其灭乎”。】。”

另一天，姑布子卿拜见简子，简子把儿子们都叫来让他看相。子卿说：“没有能做将军的人。”

简子曰：“赵氏其灭乎？”子卿曰：“吾尝见一子于路，殆君之子也【殆：大概。】。”简子召子毋恤【毋恤：又作“无恤”。】。毋恤至，则子卿起曰：“此真将军矣！”简子曰：“此其母贱，翟婢也，奚道贵哉【奚道：怎么能说。】？”

简子说：“赵氏要完了吗？”子卿说：“我曾在路上看到一个孩子，大概是您的儿子吧！”简子又叫来儿子毋恤。毋恤一到，子卿就站起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呀！”简子说：“这孩子的母亲卑贱，是从翟来的婢女，怎么说他尊贵呢？”

子卿曰：“天所授，虽贱必贵。”自是之后，简子尽召诸子与语，毋恤最贤。简子乃告诸子曰：“吾藏宝符于常山上【宝符：古代朝廷用作信物的凭证，也指代表天命的符节。】，先得者赏。”诸子驰之常山上，求，无所得。

子卿说：“上天赐给的，即使卑贱也定能显贵。”从此以后简子常把儿子们都叫来谈话，毋恤表现最好。简子有一次告诉儿子们说：“我把宝符藏在常山之上，谁先找到了就赏给他。”儿子们赶快跑到常山上去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毋恤还，曰：“已得符矣。”简子曰：“奏之。”毋恤曰：“从常山上临代【上临代：居高临下地俯视代一带。】，代可取也。”简子于是知毋恤果贤，乃废太子伯鲁，而以毋恤为太子。

毋恤回来后说：“已经找到宝符了。”简子说：“你说吧。”毋恤说：“从常山上往下看到代国，代国可以夺取过来。”简子这才知道毋恤果然是贤才。于是废了太子伯鲁，把毋恤立为太子。

后二年，晋定公之十四年，范、中行作乱。明年春，简子谓邯郸大夫午曰：“归我卫士五百家【卫士五百家：赵鞅曾包围卫国，卫人进献给赵鞅五百户士民，原来被安置在邯郸。】，吾将置之晋阳。”午许诺，归而其父兄不听，倍言【倍：通“背”，违背。】。赵鞅捕午，囚之晋阳。

过了两年，晋定公十四年（前498），范氏、中行氏作乱。第二年春天，简子对邯郸大夫赵午说：“把卫国的五百户士民还给我，我要把他们安置到晋阳。”赵午答应了，回去后他的父兄却不同意，就违背了诺言。赵鞅逮捕了赵午，把他囚禁在晋阳。

乃告邯郸人曰：“我私有诛午也，诸君欲谁立【我私有二句：是说我个人有权杀午，你们考虑再立谁?按，午乃赵氏之族，封为邯郸大夫，故有此言。】？”遂杀午。

通告邯郸人说：“我私自诛杀赵午，各位想立谁？”于是杀了赵午。

赵稷【赵稷：赵午之子。】、涉宾以邯郸反。晋君使籍秦围邯郸。荀寅、范吉射与午善【荀寅、范吉射与午善：据《左传·定公十三年》载，荀寅、范吉射与赵午三人有姻亲关系。】，不肯助秦而谋作乱，董安于知之【董安于：赵简子的家臣。】。

赵午之子赵稷和家臣涉宾凭借邯郸反叛。晋国国君派籍秦包围邯郸。荀寅、范吉射和赵午友好，不肯帮助籍秦反而策划叛乱，董安于知道这一情况。

十月，范、中行氏代赵鞅【中行氏：即荀氏。荀寅祖父荀偃任中军统帅，晋国中军后改称中行，荀氏因而又称中行氏。】，鞅奔晋阳【晋阳：赵简子的封邑。】，晋人围之。范吉射、荀寅仇人魏襄等谋逐荀寅，以梁婴父代之；逐吉射，以范皋绎代之。

十月，范氏和中行氏讨伐赵鞅，赵鞅逃到晋阳，晋人包围晋阳。范吉射、荀寅的仇人魏襄等谋划驱逐荀寅，让梁婴父取代他；驱逐范吉射，让范皋绎取代他。

荀栎言于晋侯曰【荀栎：即智文子。】：“君命大臣，始乱者死。今三臣始乱而独逐鞅【三臣：指赵、范、中行。】，用刑不均，请皆逐之。”

荀栎对晋君说：“先君对大有令，领头叛乱的要处死。如今三位大臣都领头作乱，可是单单驱逐赵鞅，这是施用刑罚不公平，请把他们全都驱逐了。”

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奉公命以伐范、中行氏，不克。范、中行氏反伐公，公击之，范、中行败走。丁未，二子奔朝歌【二子：指范吉射和荀寅。】。韩、魏以赵氏为请【以赵氏为请：替赵氏向晋公求情。】。

十一月，荀栎、韩不佞、魏哆奉国君的命令讨伐范氏、中行氏，没有取胜。范氏、中行氏反过来讨伐定公，定公还击，范氏、中行氏失败逃跑。丁未这天，两个人逃到朝歌。韩不佞、魏哆为赵鞅求情。

十二月辛未，赵鞅入绛，盟于公宫。其明年，知伯文子谓赵鞅曰：“范、中行虽信为乱，安于发之【发：挑起。】，是安于与谋也。晋国有法，始乱者死。夫二子已伏罪而安于独在。”赵鞅患之。

十二月辛未这天，赵鞅进入绛城，在定公宫中盟誓。第二年，知伯文子对赵鞅说：“范氏、中行氏虽然确实发动了叛乱，但这是董安于挑起的，这就是董安于参与了策划。晋国有法，开始作乱的要处死。那两个人已经受到处治，而唯独董安于还在。”赵鞅为此事忧虑。

安于曰：“臣死，赵氏定，晋国宁，吾死晚矣。”遂自杀。赵氏以告知伯，然后赵氏宁。

董安于说：“我死了，赵氏可以安定，晋国也能安宁，我死得太晚了。”于是就自杀了。赵鞅把这件事告诉了知伯，此后赵氏才得安宁。

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畔【畔：通“叛”。】。”

孔子听说赵简子不请示晋君就逮捕邯郸大夫赵午，以致退守晋阳，所以在《春秋》中记载说：“赵鞅凭借晋阳叛乱”。

赵简子有臣曰周舍，好直谏。周舍死，简子每听朝，常不悦，大夫请罪。

赵简子有个家臣名叫周舍，喜欢直言进谏。周舍死后，简子每当上朝处理政事的时候，常常不高兴，大夫们请罪。

简子曰：“大夫无罪。吾闻千羊之皮不如一孤之腋【腋：此指腋下的皮毛。】。请大夫朝，徒闻唯唯【唯唯：恭顺的应答声。】，不闻周舍鄂鄂【鄂鄂：直言争辩的样子。鄂，通“谔”。】，是以忧也。”简子由此能附赵邑而怀晋人【附：归附，顺从。怀：安抚。】。

简子说：“你们没有罪。我听说一千张羊皮也不如一只狐的腋下皮毛。大夫们上朝，只听到恭敬顺从的应答声，听不到周舍那样的争辩之声了，我为此而忧虑。”简子因此能使赵地的人顺从，并使晋人也归向他。

晋定公十八年，赵简子围范、中行于朝歌，中行文子奔邯郸。明年，卫灵公卒。简子与阳虎送卫太子蒯聩于卫，卫不内【内：同“纳”。收容，接纳。关于阳虎送卫太子，卫不纳事，详见卷三十七《卫康叔世家》。】，居戚。

晋定公十八年，赵简子在朝歌包围了范吉射和中行寅，中行寅逃奔邯郸。第二年，卫灵公去世。赵简子和阳虎把卫太子蒯聩送到卫国，卫国不接纳，卫太子只好住到戚城。

晋定公二十一年，简子拔邯郸，中行文子奔柏人【柏人：地名，晋邑，在今河北临城、柏乡之南。】。简子又围柏人，中行文子、范昭子遂奔齐。

晋定公二十一年，赵简子攻入邯郸，中行寅（文子）逃到柏人。简子又包围了柏人，中行寅、范吉射（昭子）于是又奔到齐国。

赵竟有邯郸、柏人。范、中行余邑入于晋【余邑：其他领地。】。赵名晋卿，实专晋权，奉邑侔于诸侯【奉邑：领地。侔：等同。】。

赵氏终于占有了邯郸、柏人。范氏、中行氏其余的领地都归入晋国。赵简子名为晋国上卿，实际上独揽晋国政权，他的封地等同于诸侯。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争长于黄池【争长：争为诸侯之长，即盟主。】，赵简子从晋定公，卒长吴【卒长吴：终于以吴王为长。按，此处所记与卷五《秦本纪》、卷三十九《晋世家》及《国语》等相同，但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及《左传》所记是以晋定公为长。】。

晋定公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在黄池的诸侯盟会上争做盟主，赵简子跟随晋定公，终于让吴王为盟主。

定公三十七年卒，而简子除三年之丧【三年之丧：守丧三年。古礼规定，君主去世，臣应守丧三年。】，期而已【期（ｊī，机）：一周年或一周月。这里指一周年。】。是岁，越王句践灭吴。

定公在位三十七年去世，简子免除了守丧三年之礼，一周年就结束了。这一年，越王句践灭了吴国。

晋出公十一年，知伯伐郑。赵简子疾，使太子毋恤将而围郑。知伯醉，以酒灌击毋恤【灌：同“罐”。】。毋恤群臣请死之【请死之：请求以死相拼。】。

晋出公十一年（前464），知伯讨伐郑国。赵简子生病，派太子毋恤率兵包围郑国。知伯喝醉了，用酒强灌毋恤并打他。随从毋恤的群臣要求把知伯处死。

毋恤曰：“君所以置毋恤，为能忍訽【訽（ｇòｕ，够）同“诟”。耻辱。】。”然亦愠知伯。知伯归，因谓简子，使废毋恤，简子不听。毋恤由此怨知伯【愠：怨恨。】。

毋恤说：“主君所以让我做太子，是因为我能忍辱。”但是他也怨恨知伯。知伯回去后，就对简子讲了，让他废毋恤，简子不听。毋恤从此更加怨恨知柏。

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晋出公十七年，简子卒：据《左传·哀公二十年》记事，赵简子于此年已不在世，鲁哀公二十年当晋定公三十七年。本文所记简子卒年有误。】，太子毋恤代立，是为襄子。

晋出公十七年，赵简子去世，太子毋恤继位，这就是赵襄子。

赵襄子元年，越围吴【越围吴：上文晋定公三十七年内已有越灭吴之记事，这里又说越围吴，有误。又，赵襄子元年为公元前年，越灭吴为公元前年，此处记年、记事均误。】。襄子降丧食【丧食：古代礼制服丧期间规定的饮食。】，使楚隆问吴王【问：慰问。】。

赵襄子元年（前457），越国包围吴国。襄子减少了守孝期间规定的饮食，派家臣楚隆去慰问吴王。

襄子姊前为王夫人。简子既葬，未除服【未除服：葬后尚未除去丧服。】，北登夏屋【夏屋：山名，在山西代县东北。】，请代王。使厨人操铜枓以食代王及从者【枓（ｚｈǔ，主）：有长柄的勺子。】，行斟【行斟：斟洒。】，阴令宰人各以枓击代王及从官，遂兴兵平代地。其姊闻之，泣而呼天，摩笄自杀【摩：通“磨”。

笄（ｊī，机）：古人盘发或别帽子用的簪子。】。

襄子的姐姐从前是代王夫人。简子安葬以后，还没有除丧服，就到北边登上夏屋山，请来代王，让厨师拿着铜勺请代王和他的随从进餐，斟酒时，暗中让名叫各的膳食用铜勺打死代王和随从宫员，于是就发兵平定代地。他的姐姐听说这件事后，哭泣着呼天，磨尖簪子自杀了。

代人怜之，所死地名之为摩笄之山。遂以代封伯鲁子周为代成君【伯鲁子周：伯鲁的儿子赵周。伯鲁原被简子封为太子，后被废而改立毋恤。此时已死。】。伯鲁者，襄子兄，故太子。太子早死，故封其子。

代地人同情她，把她自杀的地方叫做摩笄（ｊī，机）之山。襄子把代地封给伯鲁的儿子赵周，让他做代君。伯鲁是襄子的哥哥，原来的太子。太子早已去世，所以封他的儿子。

襄子立四年，知伯与赵、韩、魏尽分其范、中行故地。晋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卿。四卿恐，遂共攻出公。出公奔齐，道死。

襄子即位四年，知伯和赵、韩、魏三家把范氏、中行氏原有的领地全都瓜分了。晋出公大怒，通告齐国、鲁国，想依靠他们讨伐四卿。四卿害怕，于是就一起攻打晋出公。出公逃奔齐国，半路上死了。

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是为晋懿公【懿公：或作哀公。】。知伯益骄。请地韩、魏、韩、魏与之。请地赵、赵不与，以其围郑之辱【以其围郑之辱：因为当初在发兵围郑时智伯曾以酒罐击毋恤。】。知伯怒，遂率韩、魏攻赵。赵襄子惧，乃奔保晋阳。

短伯就让昭公的曾孙骄即位，这就是晋懿公。知伯越来越骄横。他要求韩、魏两家割让领地，韩、魏给了他。要求赵氏割地，赵氏不给，因为在包围郑国时知伯侮辱过他。知伯恼怒，就率领韩、魏两家进攻赵氏。赵襄子害怕，就逃奔到晋阳退守。

原过从【从：跟从赵襄子。】，后【后：落在后面。】，至于王泽【王泽：地名，在今山西新绛。】，见三人，自带以上可见【带：腰带。】，自带以下不可见。与原过竹二节，莫通。曰：“为我以是遗赵毋恤【遗：送给。】。”原过既至，以告襄子。

原过跟随襄子，落在后边，到了王泽，看见三个人，从腰带以上可以看见，从腰带以下就看不见了。三人给了原过一根两节的竹棍，中间不通。对他说：“替我们把这竹棍送给赵毋恤。”原过到了以后，把情况告诉襄子。

襄子齐三日【齐：同“斋”。斋戒。】，亲自剖竹，有朱书曰：“赵毋恤，余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也。三月丙戌，余将使女反灭知氏【女：同“汝”。下“女”同。】。女亦立我百邑【百邑：王利器《风俗通义校注·皇霸》认为是地名。】，余将赐女林胡之地。

襄子斋戒三天，亲自把竹棍剖开，里边有朱红的字写道：“赵毋恤，我们是霍泰山山阳侯天使。三月丙戌日，我们将让你反过来灭掉知氏。你也要为我们的百邑立庙，我们将把林胡的土地赐给你。

至于后世，且有伉王【伉：勇健。】，赤黑，龙面而鸟噣【龙面而鸟噣(zhou)：面如龙而嘴如鸟。】，鬓麋髭髯【麇（ｍéｉ，眉）：通“眉”。】，大膺大胸【膺：胸。】，修下而冯【修下而冯（ｐíｎｇ，平）：修，长；下，下体；冯，高大。《风俗通义·皇霸》作“修下而冯上”。】，左袵界乘【左袵：衣襟左开。袵，同“衽”。界乘：披甲骑马。界，同“介”，铠甲。】，奄有河宗【奄：覆盖，包括。河宗：黄河中游一带。】，至于休溷诸貉【休溷、诸貉：北方戎狄之地名。】，南伐晋别【晋别：晋之别邑，指韩、魏之地。】，北灭黑姑【黑姑：北方戎狄之名。】。”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

到你的后代，将有一位勇健的国王，皮肤红黑，龙脸鸟嘴，鬓眉相连，髭髯络腮，宽胸大腹，下体修长，上体壮大，左衣襟，披甲乘马。全部占有黄河中游一带，直至休溷地区的各部貉人，往南进攻晋国的其他城邑，往北灭掉黑姑。”襄子再拜，接受了三位神人的旨令。

三国攻晋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不浸者三版【三版：版，古代筑城用的夹板。一版高八尺，或云高二尺。三版即三块版那么高。】。城中悬釜而炊【釜：锅。】，易子而食【易子而食：交换着把孩子吃掉。这是因为不舍得吃自己的孩子。】。群臣皆有外心，礼益慢，唯高共不敢失礼。

三国攻打晋阳，一年多以后，引来汾水灌城，城墙没有淹没的只剩下三版高了。城里的人都把锅挂起来做饭，互换子女吃掉。群臣都有了外心，礼节越来越怠慢，唯有高共不敢失礼。

襄子惧，乃夜使相张孟同私于韩、魏【相：相国。】。韩、魏与合谋，以三月丙戌，三国反灭知氏，共分其地。于是襄子行赏，高共为上。张孟同曰：“晋阳之难，唯共无功。”

襄子害怕，于是半夜派丞相张孟同暗中结交韩、魏。韩、魏与赵合谋，三月丙戌这天，三国反过来灭了知氏，共同瓜分了他的土地。于是襄子进行封赏，高共是上等。张孟同说：“晋阳有难期间，只有高共没功劳。”

襄子曰：“方晋阳急，群臣皆懈，唯共不敢失人臣礼，是以先之。”于是赵北有代，南并知氏，强于韩、魏。遂祠三神于百邑，使原过主霍泰山祠祀。

襄子说：“当晋阳危急之时，群臣都很怠慢，只有高共不敢有失臣下的礼节，因此他要受上赏。”这时赵在北方占有代地，南边并吞了知氏，比韩、魏强大。于是在百邑给三神立庙祭祀，派原过主持霍泰山神庙的祭祀。

其后娶空同氏，生五子。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不肯立子【不肯立子：不肯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且必欲传位与伯鲁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为太子。襄子立三十三年卒，浣立，是为献侯。

后来襄子娶空同氏为妻，生了五个儿子。襄子由于伯鲁未能继位，不肯立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并且一定要传位给伯鲁的儿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了，就选定代成君的儿子赵浣立为太子。襄子在位三十三年去世，赵浣即位，这就是献侯。

献侯少即位，治中牟【治：王都或地方官署所在地。】。襄子弟桓子逐献侯，自立于代，一年卒。国人曰桓子立非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献侯。

献侯年纪不大就即位了，首府在中牟。襄子的弟弟桓子驱逐了献侯，在代地自立为侯，一年后去世。赵国人认为桓子即位不是襄子的意愿，就共同杀了他的儿子，又迎回献侯即位。

十年，中山武公初立。十三年，城平邑。十五年，献侯卒，子烈侯籍立。

献侯十年，中山国武公开始即位。十三年，在平邑筑城。十五年，献侯去世，他的儿子烈侯赵籍即位。

烈侯元年，魏文侯伐中山，使太子击守之。六年【六年：赵烈侯六年，即公元前年。，魏、韩、赵皆相立为诸侯，追尊献子为献侯。

烈侯元年（前408），魏文侯攻打中山国，派太子魏击驻守。六年（前403），魏、韩、赵都立为诸侯，赵籍追尊献子为献侯。

烈侯好音，谓相国公仲连曰：“寡人有爱，可以贵之乎【可以贵之乎：可以让他们尊贵起来吗?】？”公仲曰：“富之可，贵之则否。”烈侯曰：“然。

烈侯爱好音乐，对相国公仲连说：“寡人有喜爱的人，能让他尊贵起来吗？”公仲说：“使他富有还可以，让他尊贵就不好办了。”烈侯说：“好吧。

夫郑歌者枪、石二人【郑歌者：郑国的歌唱家。】，吾赐之田，人万亩。”公仲曰：“诺。”不与【不与：实际上并没给。】。居一月，烈侯从代来，问歌者田。公仲曰：“求，未有可者。”

郑国的歌shǒu枪和石两个人，我要赐给他们田地，每人一万亩。”公仲说：“是”。但并没有给。过了一个月，烈候从代地回来，询问给歌手赐田的事，公仲说：“正在找，还没找到合适的。”

有顷，烈侯复问。公仲终不与，乃称疾不朝。番吾君自代来【番(pan)吾：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云：“番吾故城在恒州房山县东二十里。”】，谓公仲曰：“君实好善，而未知所持【持：执行，实行。】。今公仲相赵，于今四年，亦有进士乎【进：推荐。】？”

过了不久，烈侯又问，公仲始终不给，于是就说有病不上朝。番吾君从代地来，对公仲说：“国君其实喜欢善政，只是不知道怎样实行。现在您任赵的相国，至今已有四年，也曾推荐过人才吗？”

公仲曰：“未也。”番吾君曰：“牛畜、荀欣、徐越皆可。”公仲乃进三人。及朝，烈侯复问：“歌者田何如？”公仲曰：“方使择其善者。”牛畜侍烈侯以仁义，约以王道，烈侯逌然【逌（ｙóｕ，由）然：宽舒、悠闲的样子。】。

公仲说：“没有。”番吾君说：“牛畜、荀欣、徐越都可以推荐。”公仲就推荐了这三个人。到上朝的时候，烈侯又问：“歌手的田地怎么样了？”公仲说：“正派人挑选最好的田。”牛畜侍奉烈侯时对他讲仁义的道理，用王道约束他，烈侯态度宽和。

明日，荀欣侍，以选练举贤【练：干练。】，任官使能。明日，徐越侍，以节财俭用，察度功德。所与无不充【所与：指上面所提的建议。】，君说【说：同“悦”。】。

第二天，荀欣陪侍，建议精选起用贤才，任命官吏要使用能干的人。第三天，除越陪侍，建议节约财物，俭省用度，考察评估官吏们的功绩德行。他们所讲的道理没有不充分的，国君很高兴。

烈侯使使谓相国曰：“歌者之田且止。”官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赐相国衣二袭【袭：古代称衣服一套为一袭。】。

烈侯派人去对相国说：“给歌手赐田的事暂时停止。”任命牛畜为师，荀欣为中尉，徐越为内史，赐给相国衣服两套。

九年，烈侯卒，弟武公立。武公十三年卒，赵复立烈侯太子章，是为敬侯。是岁，魏文侯卒。

九年，烈侯去世，他的弟弟武公即位。武公在位十三年去世，赵国又让烈侯太子赵章即位，这就是赵敬侯。这一年，魏文侯去世。

敬侯元年，武公子朝作乱【武公子朝：武公的儿子赵朝。，不克，出奔魏。赵始都邯郸。

敬侯元年（前386），武公的儿子赵朝作乱，失败后逃奔魏国。赵国开始以邯郸为都城。

二年，败齐于灵丘。三年，救魏于廪丘，大败齐人。四年，魏败我兔台。筑刚平以侵卫。五年，齐、魏为卫攻赵，取我刚平。

敬侯二年，在灵丘打败齐军。三年，在廪丘救授魏国，大败齐军。四年，赵军在兔台被魏军打败。赵修筑刚平城以便进攻卫国。五年，齐、魏两国帮助卫国攻赵，夺取了刚平。

六年，借兵于楚伐魏，取棘薄。八年，拔魏黄城。九年，伐齐。齐伐燕，赵救燕【齐伐燕，赵救燕：请梁玉绳《史记志疑》认为应在侯七年。】。十年，与中山战于房子。

六年，向楚国借兵伐魏，夺取了棘蒲。八年，攻下了魏国的黄城。九年，进攻齐国。齐国进攻燕国，赵军援救燕国。十年，赵国与中山国在房子县交战。

十一年，魏、韩、赵共灭晋，分其地。伐中山，又战于中人。十二年，敬侯卒，子成侯种立。

敬侯十一年（前376），魏、韩、赵共同灭亡晋国，瓜分了它的土地。赵国攻打中山国，又在中人地区交战。十二年，敬侯去世，他的儿子成侯赵种即位。

成侯元年，公子胜与成侯争立，为乱。二年六月，雨雪【雨（ｙù，玉）雪：下雪。】。三年，太戊午为相【戊：一作“成”。】。伐卫，取乡邑七十三。

成侯元年（前374），公子赵胜与成侯争夺君位，发动叛乱。二年六月，下雪。三年，太戊午任相国。征讨卫国，夺取了乡邑七十三处。

魏败我蔺【魏败我蔺：魏在蔺地打败赵国。与下文“魏败我怀”等句式相同。蔺，在今山西离石。】。四年，与秦战高安，败之。五年，伐齐于鄄。魏败我怀。攻郑，败之，以与韩，韩与我长子【长子：地名。】。

魏国在蔺打败赵军。四年，与秦军在高安交战，打败了它。五年，在鄄城攻伐齐军。魏军在怀地打败赵军。赵军攻打郑国，打败了它，把占领的郑地给了韩国，韩国把长子县给了赵国。

六年，中山筑长城。伐魏，败湪泽【败湪泽：败魏国于湪泽。湪泽，在今山西运城东南。】，围魏惠王。七年，侵齐，至长城【长城：战国时各国大都筑有长城。这里指的是齐长城。】。与韩攻周【周：这是春秋末周考王封其弟在洛阳以西建立的一个小诸侯国。】。

六年，中山国修筑长城。赵军进攻魏国，在湪泽打败了它，围困了魏惠王。七年，进攻齐国，打到了齐长城。同韩国联合进攻西周国。

八年，与韩分周以为两【分周以为两：据卷四《周本纪》载，西周国（即周国）惠公即位后，封其少子于巩，称为东周惠公。与本篇所记不同。】。九年，与齐战阿下。十年，攻卫，取甄。十一年，秦攻魏，赵救之石阿。

八年，和韩国一起把西周分为两部分。九年，与齐国在阿城之下交战。十年，进攻卫国，夺取甄城。十一年，秦国进攻魏国，赵军到石阿去援救。

十二年，秦攻魏少梁，赵救之。十三年，秦献公使庶长国伐魏少梁【庶长国：人名。】，虏其太子、痤。

十二年，秦军进攻魏国的少梁，赵军前去援救。十三年，秦献公派名叫国的庶长领兵进攻魏国的少梁，俘虏了魏国太子和公孙痤。

魏败我浍，取皮牢。成侯与韩昭侯遇上党。十四年，与韩攻秦。十五年，助魏攻齐。

魏军在浍水一带打败赵军，夺取了皮牢。成侯与韩昭侯在上党相遇。十四年，赵与韩一起攻秦。十五年，赵国帮助魏国攻齐。

十六年，与韩、魏分晋，封晋君以端氏。

十六年，赵国与韩国、魏国瓜分晋国。把端氏县封给晋君。

十七年，成侯与魏惠王遇葛孽。十九年，与齐、宋会平陆，与燕会阿。二十年，魏献荣椽【荣椽：荣，古建筑中的飞檐。荣椽即可用作飞檐的木椽。】，因以为檀台。

十七年，成侯与魏惠王在葛孽相遇。十九年，赵国与齐国、宋国在平陆盟会，与燕国在西阿盟会。二十年，魏国进献上等木料做的檐椽，于是就用这些木椽修建了檀台。

二十一年，魏围我邯郸。二十二年，魏惠王拔我邯郸，齐亦败魏于桂陵【齐败魏于桂陵：孙膑用围魏救赵之计大败魏军于桂陵，是古代著名的战例。详见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

二十一年，魏军包围了邯郸。二十二年，魏惠王攻下了邯郸，齐军也在桂陵打败了魏军。

二十四年，魏归我邯郸，与魏盟漳水上。秦攻我蔺。二十五年，成侯卒。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立，緤败，亡奔韩。

二十四年，魏国把邯郸归还给赵国，赵国与魏国在漳水之滨盟誓。秦军进攻赵国的蔺城。二十五年，成侯去世。公子緤与太子肃侯争夺君位，赵緤失败，逃奔韩国。

肃侯元年，夺晋君端氏【端氏：地名，在今山西沁水。】，徙处屯留。二年，与魏惠王遇于阴晋。三年，公子范袭邯郸，不胜而死。四年，朝天子。六年，攻齐，拔高唐。七年，公子刻攻魏首垣。

肃侯元年（前349），夺取了晋君的端氏县，把晋君迁到屯留安置。二年，与魏惠王在阴晋相遇。三年，公子赵范袭击邯郸，没有取胜就死了。四年，朝拜周天子。六年，进攻齐国，夺取了高唐。七年，公子赵刻进攻魏国的首垣。

十一年，秦孝公使商君伐魏【商君：即商鞅。】，虏其将公子卬。赵伐魏。十二年，秦孝公卒，商君死。十五年，起寿陵【起：营造。】。魏惠王卒。

十一年，秦孝公派商鞅征伐魏国，俘虏了魏国将军公子赵卬。赵国进攻魏国。十二年，秦孝公去世，商鞅也死了。十五年，开始兴建寿陵。魏惠王去世。

十六年，肃侯游大陵，出于鹿门，大戊午扣马曰【扣马：牵马。】：“耕事方急，一日不作【作：耕作。】，百日不食。”肃侯下车谢【谢：谢罪，认错。】。十七年，围魏黄，不克。筑长城。

十六年，肃侯游览大陵，经过鹿门，宰相太戊午牵住马头说：“正当农事繁忙的时候，一天不耕作，一百天没有饭吃。”肃侯听了立即下车认错。十七年，围困魏国的黄城，没有攻克。修筑长城。

十八年，齐、魏伐我，我决河水灌之，兵去。二十二年，张仪相秦。赵疵与秦战，败，秦杀疵河西，取我蔺、离石。二十三年，韩举与齐、魏战，死于桑丘。

十八年，齐、魏征伐赵国，赵国决黄河之水淹灌敌军，敌军撤离。二十二年，张仪任秦国宰相。赵疵与秦军交战，失败，秦军在河西杀死赵疵，夺取了赵国的蔺和离石两地。二十三年，韩举与齐军、魏军作战，战死在桑丘。

二十四年，肃侯卒。秦、楚、燕、齐、魏出锐师各万人来会葬。子武灵王立。

二十四年，肃侯去世。秦、楚、燕、齐、魏派出精兵各一万人同来参加葬礼。肃侯的儿子武灵王即位。

武灵王元年，阳文君赵豹相。梁襄王与太子嗣，韩宣王与太子仓来朝信宫【朝信宫：到信宫朝见。信宫，在今河北永年。】。武灵王少，未能听政，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三人【博闻师二句：博闻师：见闻广博的老师。司过：规谏过失。这两句是说由见闻广博的老师三人及负责规谏过失的三人来辅佐朝政。】。

武灵王元年（前325），阳文君赵豹任宰相。梁襄王和太子嗣、韩宣王和太子仓到信宫来朝贺。武灵王年少，还不能处理政事，设有博闻师三人，左右司过官三人。

及听政，先问先王贵臣肥义【问：慰问，请教。】，加其秩【秩：俸禄或品级。】；国三老年八十【三老：古三老朋多种不同的含义，这里似指曾任要职的退休老臣或指德高望重的老人。】，月致其礼。三年，城鄗。四年，与韩会于区鼠。五年，娶韩女为夫人。

到处理朝政的时候，首先问候先王的贵臣肥义，并给他增加品级和俸禄；国中八十以上的德高老人，每月都给他们送礼。武灵王三年，修筑鄗城。四年，与韩王在区鼠会见。五年，娶韩国宗亲之女为夫人。

八年，韩击秦，不胜而去。五国相王【五国相王：五国互尊为王。五国，似应指战国七强中除秦、楚之外的五国。】，赵独否，曰：“无其实，敢处名乎！”令国人谓己曰“君”。

八年，韩国进攻秦国，没有取胜就撤离了。五国互相称王，只有赵国不称王，赵君说：“没有实际，怎能处在这个名分上呢！”下令赵国人都称他为“君”。

九年，与韩、魏共击秦，秦败我，斩首八万级。齐败我观泽。

九年，与韩、魏一起进攻秦国，秦国打败了三国军队，斩杀了八万人。齐国在观泽打败赵军。

十年，秦取我中都及西阳。齐破燕。燕相子之为君【燕相子：燕国的相国之子。】，君反为臣。十一年，王召公子职于韩【王：指赵武灵王。】，立以为燕王，使乐池送之【王召公子职……使乐池送之《集解》云：“按《燕世家》，子之死后，燕人共立太子平，是为燕昭王，无赵送公子职为燕王之事，当是赵闻燕乱，遥立职为燕王，虽使乐池送之，竟不能就。”】。

十年，秦军夺取赵国的中都和西阳。齐国打败燕国，燕国宰相子之做了国君，国君反而称臣。十一年，武灵王把燕国公子职从韩国召来，立他为燕王，派乐池把他送燕国。

十三年，秦拔我蔺，虏将军赵庄。楚、魏王来，过邯郸。十四年，赵何攻魏。

十三年，秦军攻下赵他的蔺城，俘虏了将军赵庄。楚王、魏王来赵国，至邯郸。十四年，赵何进攻魏国。

十六年，秦惠王卒。王游大陵。他日，王梦见处女鼓琴而歌诗曰：“美人荧荧兮【荧荧：光彩艳丽。】，颜若苕之荣【苕：落叶藤本植物，花色橙红。又名凌霄、紫葳。】。命乎命乎，曾无我嬴【曾无我嬴：嬴，在这里是娃嬴自称，这句是感叹命运不公，没有我嬴娃的安身之地。】！”

十六年，秦惠王去世。武灵王游览大陵。有一天，武灵王梦见一位少女弹琴并唱了一首诗：“美人光彩艳丽啊，容貌好像苕花。命运啊，命运啊，竟然无人知我嬴娃！”

异日，王饮酒乐，数言所梦，想见其状【想见其状：使人仿佛能看到她的容貌。】。吴广闻之，因夫人而内其女娃嬴【因夫人：凭借着夫人的关系。内：同“纳”，进献。】。孟姚也。孟姚甚有宠于王，是为惠后【按：这一段是照应前文赵简子之梦，写赵武灵王纳孟姚乃是天意。】。

另一天，武灵王饮酒很高兴，屡次谈起他所做的梦，想像着梦中少女的美貌。吴广听说后，通过夫人把他的女儿娃嬴送入宫中。这就是孟姚。孟姚特别受武灵王的宠爱，她就是惠后。

十七年，王出九门，为野台，以望齐、中山之境。十八年，秦武王与孟说举龙文赤鼎，绝膑而死【膑：膝盖骨。】。赵王使代相赵固迎公子稷于燕，送归，立为秦王，是为昭王。

十七年，武灵王到九门，修筑野台，以便瞭望齐国和中山国的边境。十八年，秦武王和孟说举龙纹赤鼎，折断膝盖骨死去。赵王派代相赵固到燕国接来秦公子稷，送他回国，立为秦王，这就是秦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