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30世家·晋世家第九【3】
晋文公重耳,晋献公之子也。自少好士,年十七,有贤士五人【有贤士五人:《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昭公十三年》、《吕氏春秋·介立》注,与此所列五人有异。此五人有先轸,先轸未跟从流亡,故史迁误。】:日赵衰;狐偃咎犯,文公舅也;贾佗;先轸;魏武子。自献公为太子时,重耳固已成人矣。
晋文公重耳是晋献公的儿子。从小就喜好结交士人,十七岁时就有五个品德高尚、才能出众的朋友:赵衰;狐偃咎犯,这是文公的舅父;贾佗;先轸;魏武子。从献公做太子时,重耳就已是成人了。
献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献公十三年,以骊姬故,重耳备蒲城守秦。
献公即位时,重耳二十一岁。献公十三年(前664),因为骊姬的缘故,重耳就住在了蒲城防守秦国。
献公二十一年,献公杀太子申生,骊姬谗之,恐,不辞献公而守蒲城。献公二十二年,献公使宦者履鞮趣杀重耳【趣(cù,促):赶快。】。重耳踰垣,宦者逐斩其衣袪。重耳遂奔狄【逐:追赶。】。
献公于二十一年(前656)时,杀死了太子申生,骊姬进谗言,重耳害怕,与献公不辞而别就跑回蒲城据守。献公二十二年(前655),献公让宦者履鞮赶快杀死重耳。重耳爬墙逃跑,宦者追赶,砍掉重耳的袖子。重耳就逃到狄。
狄,其母国也。是时重耳年四十三。从此五士【从此五士:即此五士从。】,其余不名者数十人,至狄。
狄是重耳母亲的祖国。当时重耳四十三岁。从那以后,他的五位朋友,还有不知名的几十位朋友,与他一起到了狄。
狄伐咎如【咎(gao)如:赤狄的一支,在今山西太原一带。】,得二女:以长女妻重耳,生伯鯈、叔刘;以少女妻赵衰,生盾。居狄五岁而晋献公卒,里克已杀奚齐、悼子,乃使人迎,欲立重耳。
狄讨伐咎如,俘获两位女子,把年长的女子嫁给重耳,生下伯鯈(tiáo,条)、叔刘;把年少的女子嫁给赵衰,生下了盾。重耳在狄住了五年,晋献公就逝世了,里克已杀死奚齐、悼子,让人迎接重耳,想拥立重耳。
重耳畏杀,因固谢,不敢入。已而晋更迎其弟夷吾立之,是为惠公。
重耳怕被杀,因此坚决辞谢,不敢回晋。后来,晋国又迎接重耳的弟弟夷吾并拥立了他,这就是惠公。
惠公七年,畏重耳,乃使宦者履鞮与壮士欲杀重耳。重耳闻之,乃谋赵衰等曰:“始吾奔狄,非以为可用与【与:《索隐》云:“诸本或为‘兴’。兴,起也。”】,以近易通,故且休足【故且休足:暂且栖身。】。
惠公七年(前644)时,因害怕重耻,就让宦者履鞮带着勇士去谋杀重耳。重耳知道情况后,就与赵衰等人商量说:“我当初逃到狄,不是因为它可以给我帮助,而是因为路途近容易达到,所以暂且在此歇脚。
休足久矣,固愿徙之大国。夫齐桓公好善,志在霸王,收恤诸侯。今闻管仲、隰朋死,此亦欲得贤佐,盍往乎【盍(he)往乎:何不前往呢?】?”于是遂行。
歇脚久了,就希望迁到大国去。齐桓公喜好善行,有志称霸,体恤诸侯。现在听说管仲、朋去世,齐也想寻找贤能的人辅佐,为何不前往呢?”于是,重耳又踏上了去齐国的路途。
重耳谓其妻曰:“待我二十五年不来,乃嫁。”其妻笑曰:“犁二十五年【犁:通“黎”,等待。】,吾冢上柏大矣。虽然,妾待子。”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
离开狄时,重耳对妻子说:“等我二十五年不回来,你就改嫁。”妻子笑着回答:“等到二十五年,我坟上的柏都长大了。虽然如此,我还是等着你的。”重耳在狄共居住十二年才离开。
过卫,卫文公不礼。去。过五鹿,饥而从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进之【盛(cheng)土器中:在乞食的器皿中盛上土。】。重耳怒。赵衰曰:“土者,有土也【土者,有土也:土,象征着获得土地。】,君其拜受之。”
重耳经过卫国,卫文公很不礼貌。辞走,经过五鹿时,饿了,向村民讨饭,村民把土放在容器中献给他。重耳很不高兴,赵衰说:“土象征着拥有土地,你应该行礼接受它。”
至齐,齐桓公厚礼,而以宗女妻之,有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齐二岁而桓公卒,会竖刀等为内乱【竖刀:齐桓公宠臣。】,齐孝公之立,诸侯兵数至。留齐凡五岁。
重耳到了齐国,齐桓公厚礼招待他,并把同家族的一个少女嫁给重耳,陪送二十辆驷马车,重耳在此感到很满足。重耳在齐住了两年,桓公去世,正赶上竖刀(diāo,刁)等人发起内乱,齐孝公即位,诸侯的军队多次来侵犯。重耳在齐总共住了五年。
重耳爱齐女,毋去心。赵衰、咎犯乃于桑下谋行。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杀侍者,劝重耳趣行。
重耳爱恋在齐国娶的妻子,没有离开齐国的意思。赵衰、咎犯有一天就在一棵桑树下商量离齐之事。重耳妻子的侍女在桑树上听到他们的密谈,回屋后偷偷告诉了主人。主人竟把侍女杀死,劝告重耳赶快走。
重耳曰:“人生安乐,孰知其他!必死于此,不能去。”
重耳说:“人生来就是寻求安逸享乐的,何必管其他事,我一定死在齐,不能走。”
齐女曰:“子一国公子,穷而来此,数士者以子为命。子不疾反国【疾:赶快。反:通“返”。】,报劳臣,而怀女德【怀女德:眷恋妻子对你的恩爱。】,窃为子羞之。且不求,何时得功?”
妻子说:“您是一国的公子,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您的这些随从把您当作他们的生命。您不赶快回国,报答劳苦的臣子,却贪恋女色,我为你感到羞耻。况且,现在你不去追求,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
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
她就和赵衰等人用计灌醉了重耳,用车载着他离开了齐国。走了一段很长的路,重耳才醒来,一弄清事情的真相,他就大怒,拿起戈来要杀咎犯。
咎犯曰:“杀臣成子【杀臣成子:杀了我成全你的大事。】,偃之愿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咎犯说:“杀死我成就您,是我的心愿。”重耳说:“事情要是不成功,我就吃舅父的肉。”咎犯说:“事情不能成功,我的肉又腥又臊,怎么值得吃!”于是重耳平息了怒气,继续前行。
过曹,曹共公不礼,欲观重耳骈胁【骈胁:一种生理畸形,肋骨紧密相连。】。曹大夫釐负羁曰:“晋公子贤,又同姓,穷来过我,奈何不礼!”
重耳路过曹国,曹共公无礼,想偷看重耳的骈胁。曹国大夫釐负羁说:“晋公子贤明能干,与我们又是同姓,穷困中路过我国,为什么无礼?”
共公不从其谋。负羁乃私遗重耳食【遗(wei):赠送。】,置璧其下。重耳受其食,还其璧。
共公不听劝告。负羁就私下给重耳食物,并把一块璧玉放在食物下面。重耳接受了食物,把璧玉还给负羁。
去,过宋。宋襄公新困兵于楚,伤于泓【伤于泓:在泓城受伤。】,闻重耳贤,乃以国礼礼于重耳。
重耳离开曹国,来到宋国,宋襄公刚刚被楚军打败,在泓水负伤,听到重耳贤明,就按国礼接待了重耳。
宋司马公孙固善于咎犯,曰:“宋小国新困,不足以求入,更之大国。”乃去。
宋国司马公孙固与咎犯友好,说:“宋国是小国,又刚吃败仗,不足以帮助你们回国,还是到大国去吧。”重耳一行人于是又离开宋国。
过郑,郑文公弗礼。郑叔瞻谏其君曰:“晋公子贤,而其从者皆国相,且又同姓。郑之出自厉王,而晋之出自武王。”
重耳路过郑国,郑文公无礼。郑大夫叔瞻劝告国君说:“晋公子贤明,他的随从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又与我们同姓。郑国从厉王分出,晋国从武王分出。”
郑君曰:“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安可尽礼!”叔瞻曰:“君不礼,不如杀之,且后为国患。”郑君不听。
郑国国君说:“从诸侯国中逃出的公子经过我国的太多了,怎么可以完全按礼仪去接待呢!”叔瞻说:“您若不以礼相待,就不如杀掉他,免得成为咱们的后患。”郑国君没有听从。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適诸侯礼待之【適:官爵相同的人。】,重耳谢不敢当。赵衰曰:“子亡在外十余年,小国轻子,况大国乎?今楚大国而固遇子【遇:接待。】,子其毋让,此天开子也。”
重耳离开郑国到了楚国,楚成王用对待诸侯的礼节招待他,重耳辞谢不敢接受。赵衰说:“你不外逃亡已达十余年之多,小国都轻视你,何况大国呢?今天,楚是大国坚持厚待你,你不要辞让,这是上天在让你兴起。”
遂以客礼见之。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卑:谦恭。】。成王曰:“子即反国【子即反国:你如果回国。】,何以报寡人?”
重耳于是按诸侯的礼节会见了楚成王。成王很好地接待了重耳,重耳十分谦恭。成王说:“您将来回国后,用什么来报答我?”
重耳曰:“羽毛齿角玉帛【羽毛齿角玉帛:指珍禽异兽财物。】,君王所余,未知所以报。”王曰:“虽然,何以报不穀【不穀:国君自称。】?”
重耳说:“珍禽异兽、珠玉绸绢,君王都富富有余,不知道用什么礼物报答。”成王说:“虽然如此,到底应该用些什么来报答我呢?”
重耳曰:“即不得已,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请避王三舍【三舍:古代行军以三十里为一舍,三舍,九十里。】。”楚将子玉怒曰:“王遇晋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逊,请杀之。”
重耳说:“假使不得已,万一在平原、湖沼地带与您兵戎相遇,请为王退避三舍。”楚国大将子玉生气地说:“君王对待晋公子太好了,今天重耳出言不逊,请杀了他。”
成王曰:“晋公子贤而困于外久,从者皆国器【国器:旧时谓可使主持国政的人才。】,此天所置,庸可杀乎?且言何以易之【且言句:他不这样说,又将如何说呢?易:换。】!”成王说:“晋公子品行高尚,但在外遇难很久了,随从都是国家的贤才,这是上天安置的,怎么可以杀了呢?况且他的话又该怎样去说呢?”
居楚数月,而晋太子圉亡秦,秦怨之;闻重耳在楚,乃召之。
重耳在楚住了几个月,晋国太子圉从秦国逃跑了,秦国怨恨他,听说重耳住在楚国,就要把重耳邀请到秦国。
成王曰:“楚远,更数国乃至晋【更数国:经过很多国。】。秦晋接境,秦君贤,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成王说:“楚国太远了,要经过好几个国家才能到达晋国。秦国、晋国交界,秦国国君很贤明,您好好去吧!”成王赠送很多礼物给重耳。
重耳至秦,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与往【故子圉妻与往:以前子圉的妻子也在其中。】。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曰:
重耳到了秦国,秦缪公把同宗的五个女子嫁给重耳,原公子圉的妻子也在其中。重耳不打算接受公子圉妻,司空季子说:
“其国且伐,况其故妻乎!且受以结秦亲而求入,子乃拘小礼,忘大丑乎!”遂受。缪公大欢,与重耳饮。
“他的国家都将去攻打了,何况他的妻子呢!而且,您接受此女为的是与秦国结成姻亲以便返回晋国,您竟拘泥于小礼节,忘了大的羞耻!”重耳于是接受了公子圉妻。秦缪公十分高兴,亲自与重耳宴饮。
赵衰歌《黍苗》诗【《黍苗》:《集解》云:“《诗》云:‘■’(péng,蓬),■黍苗,阴雨膏之。”喻重耳君臣需要帮助回国。《黍》为《诗·小雅》篇名。】。缪公曰:“知子欲急反国矣。”赵衰与重耳下【下:离座。】,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谷之望时雨。”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
赵衰吟了《黍苗》诗。秦缪公说:“知道你想尽快返回晋国。”赵衰与重耳离开了座位,再次拜谢说:“我们这些孤立无援的臣子仰仗您,就如同百谷盼望知时节的好雨。”当时是晋惠公十四年(前637)秋季。
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十一月,葬惠公。十二月,晋国大夫栾、郤等闻重耳在秦,皆阴来劝重耳、赵衰等反国,为内应甚众。于是秦缪公乃发兵与重耳归晋。
惠公于九月逝世,子圉即位。十一月,晋安葬了惠公。十二月,晋国大夫栾枝、郤穀等人听说重耳在秦国,都暗中来劝重耳、赵衰等人回晋国,作内应的人很多。于是秦缪公就派军队护送重耳回晋国。
晋闻秦兵来,亦发兵拒之。然皆阴知公子重耳入也【阴知:暗中得知。】。唯惠公之故贵臣吕、郤之属不欲立重耳。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时年六十二矣,晋人多附焉。
晋君听说秦军来了,也派出军队抵拒。可是民众都暗中知道了公子重耳要回来。只有惠公的旧大臣吕甥、郤芮之流不愿让重耳即位。重耳在外逃亡十九年最终返回晋国,这时已六十二岁了,晋人大多都归向他。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咎犯曰:“臣从君周旋天下,过亦多矣【过:过失。】。臣犹知之,况于君乎?请从此去矣。”
文公元年(前636)春天,秦国护送重耳到达黄河岸边。咎犯说:“我跟随您周游天下,过错也太多了。我自己都知道,何况您呢?我请求从这时离去吧。”
重耳曰:“若反国,所不与子犯共者,河伯视之【河伯视之:请河神作证。】!”乃投璧河中,以与子犯谋。是时介子推从,在船中,乃笑曰:
重耳说:“如果我回到晋后,有不与您同心的,请河伯作证!”于是,重耳就把璧玉扔到黄河中,与子犯明誓。那时介子推也是随从,正在船中,就笑道:
“天实开公子,而子犯以为己功而要市于君【要(yāo,腰)市:求取。】,固足羞也。吾不忍与同位。”乃自隐渡河【自隐:自行归隐。】。
“确实上天在支持公子兴起,可子犯却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并以此向君王索取,太耻辱了。我不愿和他同列。”说完就隐蔽起来渡过黄河。
秦兵围令孤,晋军于庐柳。二月辛丑,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壬寅,重耳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
秦军包围了令狐,晋军驻扎在庐柳。二月辛丑日,咎犯与秦晋大夫在郇(xún,旬)结盟。壬寅日,重耳进入晋军中。丙午日,重耳到达曲沃。
丁未,朝于武宫【武宫:《集解》曰:“文公之祖武公庙也。”】,即位为晋君,是为文公。群臣皆往。怀公圉奔高梁。戊申,使人杀怀公。
丁未日,重耳到武宫朝拜,即位做了晋国国君,这就是文公。大臣们都前往曲沃。怀公圉逃到高梁。戊申日,重耳派人杀死了怀公。
【段意】:补足文公逃亡十九年的经过。重耳先后逃至狄、卫、齐、曹、宋、郑、楚、秦等国。一路上各国君臣各有不同的态度,有的爱护,有的侮辱,有的爱而莫能助,有的不能助而想杀之。重耳的表现也不尽然,有的想借以栖身,有的想耽于安乐,有的卑而实亢,有的明言借助。最终在秦的帮助下顺利反国。
怀公故大臣吕省、郤芮本不附文公,文公立,恐诛,乃欲与徒谋烧公宫,杀文公。文公不知。
怀公旧大臣吕省、郤芮本来就不归附文公,恐怕被杀,就和自己的党徒阴谋放火烧掉文公居住的宫殿,杀死文公。文公对此毫无察觉。
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始尝欲:当初曾想。】,欲以告文公,解前罪,求见文公。文公不见,使人让曰:
而早先曾经想杀死文公的宦者履鞮却知道这个阴谋,想把这个阴谋告诉文公,以便解脱早先的罪过,便要求谒见文公。文公拒绝见他,派人谴责他说:
“蒲城之事,女斩予袪【女:同“汝”,下同。】。其后我从狄君猎,女为惠公来求杀我。惠公与女期三日至,而女一日至,何速也?女其念之【女其念之:你好好想想吧。】。”
“蒲城的事,你砍掉了我的衣袖。后来,我跟着狄君去狩猎,你替惠公追踪杀我。惠公与你约定三天到达,而你竟一天就赶到,何其快也?你仔细想想吧。”
宦者曰:“臣刀锯之余【刀锯之余:刀锯,古代的刑具。受过宫刑的人称刀锯之余或刀锯余人。】,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故得罪于君。君已反国,其毋蒲、翟乎?且管仲射钩,桓公以霸【管仲射钩,桓公以霸:管仲为齐国大夫。雍林人杀死齐君无知后,齐人商议立新君。这时,公子纠在鲁,管种辅佐他;公子小白在莒,鲍叔辅佐他。小白年轻时就与齐大夫高傒友好,所以,高傒、国氏便暗中到莒告知小白立即返齐。鲁人也护送公子纠返齐,并派管仲率军截击小白,管仲射中小白衣带上的钩。小白佯装死去,管仲派人到鲁回报,鲁不慌不忙地护送公子纠,结果,六天后才到达齐国。其时,小白早已到齐,由高傒立为国君,称桓公。桓公为报射钩之仇发兵拒鲁,鲁军大败。桓公要求公子纠自杀,并召回管仲,拟处以醢(hǎi,海)刑。但鲍叔牙认为桓公欲称霸,非管仲不可。在鲍叔牙的劝说下,桓公任用了管仲,果然称霸。详见《齐太公世家》。】。
宦者说:“我是受过宫刑的人,不敢用二心侍奉国君,背叛主人,所以得罪了您。您已经回国,难道就汉有蒲、翟这种事了吗?况且,管仲射中齐桓公的带钩,桓公仍靠着管仲得以称霸。
今刑余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祸又且及矣。”于是见之,遂以吕、郤等告文公。
今天我这个罪人想告诉您一件要事,您却不见,灾祸又将降临到您头上了。”于是文公接见了他,他便把吕甥、郤芮等人的阴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公。
文公欲召吕、郤,吕、郤等党多,文公恐初入国,国人卖己,乃为微行【微行:旧时帝王或高官隐藏自己身份改装出行。】,会秦缪公于王城,国人莫知。
文公想召见吕、郤,但吕、郤等党徒众多,文公担心刚刚回国,国人可能出卖自己,就隐藏起自己的身份改装到了王城会见了秦缪公,国人全然不知道他的行动。
三月己,吕、郤等果反,焚公宫,不得文公。文公之卫徒与战,吕、郤等引兵欲奔,秦缪公诱吕、郤等,杀之河上,晋国复而文公得归。
三月己丑日,吕、郤等人果真造反,烧毁了文公居住的宫殿,却未找到文公。文公的卫兵与他们交战,吕、郤等想率军逃跑,秦缪公引诱吕、郤等人,在黄河畔杀死他们,晋国恢复平静,文公得以返回晋。
夏,迎夫人于秦,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秦送三千人为卫,以备晋乱。
夏季,文公从秦国接回夫人,秦国所给文公的妻子终于成为夫人。秦国还送了三千人做卫士,以便防备晋国内乱。
文公修政,施惠百姓。赏从亡者及功臣,大者封邑,小者尊爵。未尽行赏【未尽行赏:行赏尚未完时。】,周襄王以弟带难出居郑地,来告急晋。
文公修明政务,对百姓布施恩惠,赏赐随从逃亡的人员和各位有功之臣,功大的封给城邑,功小的授与爵位。文公还未来得及赏赐完毕,周襄王因弟弟王子带发难逃到郑国居住,于是来向晋国告急。
晋初定,欲发兵,恐他乱起,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子推。推亦不言禄,禄亦不及。推曰:
晋国刚刚安定,想派军队去,又担心国内发生动乱,因此,文公赏赐随从的逃亡者还未轮到隐藏起来的介子推。介子推也不要求俸禄,俸禄也没轮到他。介子推说:
“献公子九人,唯君在矣。惠、怀无亲,外内弃之;天未绝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君而谁?
“献公有九个儿子,只有国君还健在。惠公、怀公没有亲信,国内外都唾弃他们;上天还没让晋国灭亡,必定要有君主,主持晋国祭祀的,除了国君还有谁呢?
天实开之,二三子以为己力,不亦诬乎?窃人之财,犹曰是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下昌其罪,上赏其奸,上下相蒙【蒙:欺骗。】,难与处矣!”
上天确实在助您兴起,可是有两、三个人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不也很荒谬吗?偷了别人的财物,还说可以是盗贼,何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功的人呢?臣下遮盖罪过,主上赏赐奸佞,上下互相欺骗,我难以与他们相处了!”
其母曰:“盍亦求之,以死谁怼【怼:怨恨。】?”推曰:“尤而效之【尤而效之:明知是错还去效法。】,罪有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禄”。
介了推的母亲说:“你为什么不也去请求赏赐呢,死了怨谁?”介子推说:“我怨恨那些人,再去仿效他们的行为,罪过就更大了。况且我已经说出了怨言,绝不吃他的俸禄。”
母曰:“亦使知之,若何【亦使知之:也该让他知道真象。】?”对曰:“言,身之文也;身欲隐,安用文之?文之,是求显也。”
母亲说:“也让文公知道一下你的情况,怎么样?”介子推回答说:“话是每人身上的花饰,身体都想隐藏起来了,何必再使用花饰呢?装上花饰是为了显露自己。”
其母曰:“能如此乎?与女皆隐。”至死不复见【见:通“现”。】。
介子推的母亲说:“能象你说的这样做吗?那我和你一起隐藏起来吧。”母子俩至死没有再露面。
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欲上天,五蛇为辅:《索隐》云:“龙喻重耳。五蛇即五臣,狐偃、赵衰、魏武子、司空季子及子推也。”】。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
介子推的随从们很怜悯他,就在宫门口挂上一张牌子,上面写道:“龙想上天,需五条蛇辅佐。龙已深入云霄,四条蛇各自进了自己的殿堂,只有一条蛇独自悲怨,最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去处。”
文公出,见其书,曰:“此介子推也。吾方忧王室,未图其功。”使人召见,则亡。
文公出宫时,看见了这几句话,说:“这是介子推。我正为王室之事担忧,还没能考虑他的功劳。”于是,文公派人去叫介子推,但介子推已逃走。
遂求所在,闻其入绵上山中,于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以为介推田,号曰介山,“以记吾过,且旌善人【旌:表彰。】”。
文公就打听介子推的住所,听说他进了绵上山。于是,文公把整座绵上山封给介子推,作为他的封地称之为介推田,又起名叫介山,“以此来记载我的罪过,而且表彰能人。”
从亡贱臣壶叔曰:“君三行赏,赏不及臣,敢请罪。”文公报曰:“夫导我以仁义,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赏。辅我以行,卒以成王,此受次赏。
随从文公逃亡的无能之辈壶叔说:“您三次赏赐功臣都没有轮到我,请问我有什么罪过。”文公回报说:“用仁义教导我,用道德、恩惠规劝我,这应受到上等赏赐。用行动辅佐我,终于使我获得成功,这应受到次等赏赐。
矢石之难【矢石之难:冒着弓箭石弹的袭击。】,汗马之劳,此复受次赏。若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者【无补吾缺:无补于我的过失。】,此受次赏。三赏之后,故且及子。”晋人闻之,皆说【说:通“悦”。】。
承担弓箭的危难,给我立下汗马功劳,这应受到再次等赏赐。假如只是用劳力侍奉我,而没有弥补我的错误,这也应受到再次等赏赐。这三次赏赐完了,就会轮到你。”晋国人听到文公的话,皆大欢喜。
【段意】:写文公初回国后的措施。宽恕了履鞮,从而躲过了吕、郤之难;论功行赏,未及介子推,介子推隐,文公旌之以补过;又借壶叔请赏而论功劳高下的标准,深得国人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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