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8书·律书第三【1】
律书第三 【1】
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轨则【物度(duo):考察和测量。物,观察。轨则:事物的规律法则。】,壹禀于六律【壹:全都。禀:禀承、来自。六律:概指十二音律。十二音律的名称是: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xian)、仲吕、蕤(rui)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yi)、应钟。十二音律大致相当于西洋乐谱的C、C#、D、D#、E、F、F#、G、G#、A、A#、B十二个音调。中国古代乐师用十二支不同比例长度的律管、吹奏出十二个高低不同的标准音,以确定音调。这就是十二律。】,六律为万事根本焉。
帝王管理各种事务,创立各项法规,使万物各有节度,朝一定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受六律的控制,六律是所有事物的根本。
其于兵械尤所重【兵械:武器的总称,这里代指战争。】,故云“望敌知吉凶【望敌知吉凶:观察敌人阵地上空云气的颜色和形状可以预知战争的胜负。星相家认为,人都附有表示吉凶祸福的“气”,两军对垒时,主帅的这种“气”也必然要在双方阵地上空显现出来,所以“望敌”能“知吉凶”。】,闻声效胜负【闻声效胜负:出师前听律声亦能预知胜负。效,效验,用如动词,验证的意思。至于如何“闻声效胜负”。】”,百王不易之道也。【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指吹律听声,推算出从孟春(正月)到季冬(十二月)的一年中,哪一个月出师伐纣才能取胜。十二律与十二月相配的关系是:孟春(太簇)、仲春(夹钟)、季春(姑洗)、孟夏(仲吕)、仲夏(蕤宾)、季夏(林钟)、孟秋(夷则)、仲秋(南吕)、季秋(无射)、孟冬(应钟)、仲冬(黄钟)、季冬(大吕)。】,
六律对于战争尤其重要,所以说“观察敌人的动向就能知道吉凶,闻听对方的声音就能效验胜负”,历代帝王都不会改变这一法则。
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推孟春以至于季冬,杀气相并【杀气相并:指与西周军队主杀之气(有利出师伐纣)相合的音律。并,合。】,而音尚宫【音尚宫:以宫声所配月份出师为最好。宫声的律数八十一与黄钟律管长度八寸一分相当,且黄钟于五声属“宫”(见下文)。黄钟所配月份为仲冬之月(夏历十一月,周历正月)。仲冬之月的地支为“子”,子在五行中属“火”。周为神农氏之后,神农氏以火德王天下,故仲冬之月出师伐纣,正好应合周灭商而得天下。又“子”属阳,“黄泉”属阴,“黄钟者,阳气踵黄泉而出也”(见下文),周伐纣为“以下犯上”,亦与“阳气踵黄泉而出”之象相应合。故言“杀气相并,而音尚宫”。按:《尚书·牧誓》载周武王会师牧野的时间为“甲子昧爽”,《史记·周本纪》载为“二月甲子昧爽”。据《竹书纪年》,依照周历计算,武王伐纣的二月甲子日,当是公元前1027年2月5日。以武王到达牧野的当天为二月五日,其出师时间一定是在周历正月(夏历仲冬之月)。】。同声相从【同声相从:指武王出师时间应合音律所主的周灭商的杀气。与上文“杀气相并”意思相近。只是“杀气相并,而音尚宫”是说预测出应当怎样,而此处“同声相从”是说已按预测的出师时间办了,并且取得了伐纣战争的胜利。故下文说“物之自然,何足怪哉?”。】,物之自然,何足怪哉?
周武王讨伐纣王,吹响律管聆听回声,从早春一直推算到深冬,肃杀之气相并而出,而武王的军声与宫声相合。同声的事物相互依从,这是万物的自然规律,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段意】: 提出“六律为万事根本”的总论点。论据有三:第一,圣王立法治国、考察事理,都要依据六律;第二,各代先王出师征伐,无不重视用音律验证战争的胜负;第三,武王伐纣的胜利,也是在“吹律听声”之后预知有胜利把握才开战的。由此可见,音律所代表的规律性对于治理国事具有普遍的指导作用。世间万事,国事为大;国事之中,战争为重。故举战争以概其余。百王之中,武王事近,故举武王伐纣“吹律听声”最有说服力。
兵者,圣人所以讨强暴【圣人:指圣王。如下文所举黄帝,颛顼、成汤及上文谈到的周武王这类人。】,平乱世,夷险阻,救危殆。自含(血)〔齿〕戴角之兽见犯则校【自:虽然、即使。含齿戴角之兽:长着利齿或犄角的野兽。齿在口中故曰“含”,角在头上故曰“戴”。见犯则校:受到侵犯就会计较。见,表被动,遭受的意思;校,同“较”,计较、较量。】,而况于人怀好恶喜怒之气?喜则爱心生,怒则毒螫加【毒螫(shi):蜂、蝎等毒虫用毒刺刺人。】,情性之理也。
战争,是圣人用来讨伐强横暴戾,平定混乱之世的,铲除艰难险阻,拯救危亡局面的工具。连口含利齿头生尖角的野兽在受到侵犯时都知道反抗,更何况是怀有喜怒哀乐之情的人呢?欣喜就会产生爱心,愤怒就会施加暴力,这是人性情感中的自然道理。
【段意】:提出战争应当是讨伐强暴、救助危难和平定乱世的工具的主张。作者指出,即使是野兽,当它们受到侵害的时候尚且要用自己的利齿或犄角予以报复还击,何况是有着好恶喜怒之情的人呢?作者把战争看作自卫自强的工具,主张“见犯必较”,这是非常值得注意和肯定的进步主张。儒家一概排斥战争而主张“德化”,法家则专门注重暴力而提倡“霸道”。司马迁则已经认识到战争的不可避免,承认暴力在一定条件下的合理性。这个认识,同他在《自序》中所说“非兵不强、非德不昌”的话,正是作者战争观念的理论核心。以下议论战争的内容,可视为是对这一理论核心的具体解释和阐述。
昔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黄帝有涿鹿之战,以定火灾:据《五帝本纪》记载,黄帝败炎帝于阪泉之野,败蚩尤于涿鹿之野,然后平定天下。炎帝与蚩尤均神农氏之后,神农氏以火德统治天下,所以称黄帝灭炎帝与蚩尤为“定火灾”。涿鹿,山名,在今河北涿鹿东南一带。阪泉,地名,在今河北涿鹿附近。】;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颛顼有共工之陈,以平水害:关于共工,古籍所载各异:《国语·周语》说共工为水害,《淮南子·天文训》说共工与颛顼争为帝。作者似取两说,故言颛顼败共工定天下为“平水害”。颛顼,《五帝本纪》说是黄帝之孙。陈,同“阵”,指战争。】;成汤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乱【成汤:又称商汤,商朝开国之君。商汤伐夏桀,将桀放逐到南巢,从而灭掉了昏乱的夏朝。南巢:一说指今安徽巢湖,一说指巢山。殄(tian):消灭。】。递兴递废,胜者用事,所受于天也。
从前黄帝发动了涿鹿之战,取代了五行属火的炎帝;颛顼布阵对抗共工,平定了五行属水的祸害;成汤发动了南巢之攻伐,平息了夏朝的混乱。兴盛与荒废相交替,胜利的人执掌政事,权力是上天授予的。
【段意】:赞扬诛讨强暴、救助危难的正义战争。黄帝战蚩尤、颛顼伐共工、商汤灭夏桀,是历史上圣王救民于倒悬的典型战例,是正义战胜强暴与邪恶的战争。作者认为,由圣王取代暴君的朝代更替是合乎天意的正义行为。这是对正义战争的充分赞扬和肯定。
自是之后,名士迭兴,晋用咎犯【咎犯:狐偃,字子犯,晋文公舅父,故又称“舅(咎)犯”。咎通“舅”。子犯随公子重耳(即晋文公)流亡在外十九年,竭尽忠诚;又在奠定晋文公霸业的关键性战役—晋楚城濮之战中任主要谋臣、并担任晋师上军副帅。】,而齐用王子【王子:即王子城父,齐国大夫。齐惠公二年(前607年),王子城父攻杀“长翟”(北狄巨人)。其余事迹不详。】,吴用孙武【孙武:中国古代著名军事家。辅佐吴王阖闾大败楚国,因此名声大震。据《汉书·艺文志·兵书略》载,孙武著《兵法》八十二篇,今本《孙子》仅十三篇。】,申明军约,赏罚必信,
从此以后,崇尚刑名的人相继出现,晋国任用咎犯,齐国任用王子成父,吴国任用孙武,他们都申明军中规范,奖赏和惩罚一定让众人信服,
卒伯诸侯【卒:终于。伯:同“霸”,用作使动词,称霸(成为诸侯盟主)。】,兼列邦土【兼列邦土:当是“兼列邦士”,疑土为“士”之误。指咎犯、王子城父和孙武等人都成了一国之中最杰出的人才。“邦士”又叫“国士”,国中杰出的人才。一说“指咎犯等人都受有封地。列,通‘裂’,裂地土而封。”但此说与下文“虽不及三代之诰誓”意思相抵牾。“申明军约”以下共八句的主语都是咎犯、王子和孙武,与下文“世儒”相比较的也是这三人。】,虽不及三代之诰誓【虽不及三代之诰誓:是说咎犯三人的赏赐虽然比不上被中央王朝封土为侯那样的赏赐荣耀。三代,指夏、商、周三代;诰誓,《尚书》有《大诰》、《康诰》等天子发布教诫的命令,有《甘誓》、《牧誓》等天子的战斗动员令,“诰誓”在这里是指王朝颁赐封地给诸侯的命令。】,然身宠君尊,当世显扬,可不谓荣焉?
终于成为诸侯的霸主,兼并列国的土地,即使赶不上夏、商、周三代由天子发布诰命给予的封赏,却也使自身得到荣宠,国君受人尊奉,在当时就名声显扬,能说不是荣耀吗?
岂与世儒闇于大较【世儒:即俗儒,不识时务、食古不化的儒者。】,不权轻重【权:衡量。】,猥云德化【猥(wei)云:随便说。】,不当用兵,大至君辱失守【君辱:国君被侮辱。失守:失去所守的土地,即亡国之祸。】,小乃侵犯削弱,遂执不移等哉【遂执不移:因循旧说、坚持不变。犹言“食古不化”。等:相同。从“与世儒闇于大较“至”遂执不移”是一个介宾短语,充当状语,“等”是本句的谓语。】!
难道与那些庸俗儒生不能识大体,不能权衡利弊,妄言道德教化,反对动用武力,从大的方面说会让君主受辱国土失守,从小的方面说则会使国家遭受侵犯而被削弱,还要固执到底的做法相等同吗!
故教笞不可废于家,刑罚不可捐于国【捐:废除。】,诛罚不可偃于天下【诛罚:兴师问罪,指战争。偃:止息。】。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顺耳【逆顺:违逆天意和顺应天意。指所发动的战争有正义和非正义的区别。】。
所以家庭不能够废掉教导子孙的鞭笞,国家不能够放弃管制人民的刑罚,天下不能够偃息用来平定暴乱的诛伐,只不过是在动用武力的时候有巧妙和笨拙的区别,执行的时候有顺利和坎坷的不同罢了。
【段意】:赞扬善于用兵平定乱世的名将,批判一味主张“德化”一概反对战争的俗儒,提出了“诛伐不可偃于天下”、但应该注意“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顺”的正确主张。咎犯等人帮助晋文公成就霸业,暂时结束了天下混乱的局面;王子成父率兵击退狄人的入侵,保卫了祖国的安全;孙武辅佐吴王阖闾击败强大的楚国,提高了吴国在诸侯中的地位。作者对这几位名将功绩的赞扬,表明他对这类平定乱世、保卫国家的战争是充分肯定的。而对那些不识时务、不顾国家根本利益而一味反对武力抗暴的“世儒”则予以严厉的批判。他认为,如同教育子女不能完全废除体罚、治理国家不可不要刑罚的道理一样,用于诛暴救危、平定乱世的正义战争也是不能不采用的。既要进行战争,就要克敌制胜,因此提出“用之有巧拙”注意慎择良将的战术理论。
夏桀、殷纣,手搏豺狼,足追四马【四马:即驷马。古时战车一车配四马。驷马在此指快车。】,勇非微也;百战克胜【克:能。】,诸侯慑服,权非轻也。
夏桀、殷纣能够徒手与豺狼搏斗,徒步追赶四匹马拉的车,勇力是不小的;他们百战百胜,使诸侯受到震慑而臣服,权力是不轻的。
秦二世宿军无用之地【秦二世宿军无用之地:秦始皇父子两代驻军于不当用兵的地方。《秦本纪》载:二世元年四月“尽征其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这是说秦二世滥用武力镇压人民反抗,驻军于不当用兵的地方。一说指秦始皇父子两代北筑长城,南戍五岭为“宿军于无用之地”。此说亦通。】,连兵于边陲【连兵于边陲:指在边境沿线驻军。】,力非弱也;结怨匈奴,絓祸於越【絓祸:招惹祸端。絓,有所碍而被绊住,引申为招惹。】,势非寡也。
秦二世驻扎军队于不能发挥作用的地方,在边境集结了重兵,力量是不弱的;与匈奴结下怨仇,到百越招惹祸患,势力是不寡的。
及其威尽势极,闾巷之人为敌国【闾巷之人:指平民百姓。敌国:指势不两立的仇敌。】,咎生穷武之不知足【咎:灾祸。这里指夏、殷、秦亡国之祸。穷武:用尽武力,即穷兵黩武。】,甘得之心不息也【甘得之心:贪婪的欲望。不息:无休无止。】。
等到他们的权威耗尽势力衰竭,街巷里的平民都成了敌对之国,罪过产生于穷兵黩武而不知满足,心怀贪婪而没有止境。
【段意】:论述贪婪无厌而穷兵黩武的人虽勇必败、虽威必亡。论勇武,夏桀、商纣手搏豺狼、足追快马、百战百胜令诸侯慑服;但当汤、武义师兵临城下,竟然众叛亲离,只落得身死国灭的可耻下场。论威势,秦二世父子两代北筑长城、南戍五岭、结怨于匈奴、构祸于南越,兵力之大令天下震慑;但当陈胜揭竿而起,天下无不云集响应,刘、项兵至咸阳,企图“万世”称帝的强秦终于仅历二世而亡。夏桀、殷纣和秦二世亡国的教训说明:不恤民力而穷兵黩武的战争必败。
高祖有天下,三边外畔【三边外畔:指匈奴、朝鲜和南越皆不臣服于汉王朝。畔,通“叛”。】;大国之王【大国之王:指汉初所封韩信(齐王)、彭越(梁王)、英布(淮南王)等异姓诸侯王。以其封地广大、兵权极重,故称“大国之王”。】虽称蕃辅,臣节未尽。
高祖统一天下,三面的边境都有外族叛乱;势力大的诸侯王虽然号称朝廷的藩卫辅佐之臣,但是他们并没有尽到做臣子的礼节。
会高祖厌苦军事,亦有萧、张之谋,故偃武一休息,羁縻不备【羁糜不备:牵制笼络而不屯兵防备。】。
正赶上高祖厌倦征伐之事,也有萧何、张良等人的建议,因此偃息武力,专心休养生息,采取笼络怀柔的手段,对诸侯王不严加防备。
历至孝文即位,将军陈武等议曰:“南越、朝鲜自全秦【全秦:秦王朝。谓之“全”以别于诸侯秦国。】时内属为臣子,后且拥兵阻阨【阻阨:阻守于险隘之地。】,选蠕观望【选蠕观望:观望时机、蠢蠢欲动。选,通“巽”,懦怯貌;蠕,软体动物爬行貌。】。
到孝文帝即位时,将军陈武等人建议说:“南越、朝鲜从秦朝时就内属中原为臣子,后来凭借军队据守险要之地,蠢蠢欲动并观望中原形势。
高祖时天下新定,人民小安,未可复兴兵。今陛下仁惠抚百姓,恩泽加海内,宜及士民乐用【宜及士民乐用:应该趁着将士和百姓都乐于为朝廷出力的机会。】,征讨逆党,以一封疆。”
高祖时天下刚刚平定,人民稍微得到了一些安宁,没有能够再次发兵征讨。现在陛下以仁德恩惠抚慰百姓,恩德惠及四海之内,最好在广大臣民乐于被征用的时候,征讨叛逆势力,来统一国家疆土。”
孝文曰:“朕能任衣冠【能任衣冠:指能通过任用士大夫治理好国家。衣冠,喻文士。】,念不到此。会吕氏之乱,功臣宗室共不羞耻,误居正位【会吕氏之乱三句:遇到吕氏篡乱时,功臣和宗室都不感到羞耻而克尽职守,枉自占据着高位。按:汉文帝以功臣宗室不能在吕氏篡乱时克尽职守,说明修好文治的必要性;文治不修,内乱尚不能安,何言兴兵攘外?】,常战战栗栗,恐事之不终。
孝文帝说:“我成年以后,却没有想到这一点。赶上吕氏作乱,功臣宗室不以我的出身感到羞耻,我错误地居处于天子之位,时常觉得浑身战栗,唯恐政事不能有个好的结局。
且兵凶器,虽克所愿,动亦耗病,谓百姓远方何【虽克所愿三句:即使能如愿以偿,但是动用武力就要亏耗财物伤害百姓,在百姓和诸侯面前怎么交待?远方,诸侯远在全国各地,故以“远方”称之。战争发动,所耗财物不仅要摊在百姓赋税上,诸侯国也要增加负担。】?又先帝知劳民不可烦,故不以为意。朕岂自谓能?
况且兵器是不祥之物,即使能够实现所希望的想法,行动起来也是有颇多耗费和弊病,怎么能让百姓到远方去征战呢?再加上先帝知道役使民众不可以太繁重,因此不把用兵当成意愿。我怎么可以说自己很贤能呢?
今匈奴内侵,军吏无功,边民父子荷兵日久,朕常为动心伤痛,无日忘之。
现在匈奴侵犯内地,军人官吏没有功劳,边境的民众父子两代扛着武器戍守很久了,我经常替他们感到伤痛,没有一天能够忘记。
今未能销距【销距:消除(“三边”和“大国之王”等)对抗势力。距,通“拒”。】,愿且坚边设候【坚边设候:坚守边防、设立哨所。候,斥候,边防巡逻人员。】,结和通使,休宁北陲,为功多矣。且无议军。”
现在也没能消除对峙状态,希望暂且坚守边界设立关卡,缔结和约互通使者,使北方边界休息安宁,这样立下的功劳就很多了。暂且不要再议论用兵之事。”
故百姓无内外之徭【内外之徭:戍边服兵役为外徭,为官府服劳役为内徭。】,得息肩于田亩【息肩于田亩:指在田间从事耕作。息肩,通“歇肩”,耕作劳累时的休息。由于“无内外之徭”,百姓得以安心农业劳动,与下文“天下殷富,粟至十余钱”相照应。】,天下殷富,粟至十馀钱【粟至十馀钱:一石粟仅值十余钱。《史记·平准书》和《汉书·食货志》计粟价均以石为单位。】,鸣鸡吠狗,烟火万里【烟火万里:指人烟稠密。烟火,炊烟和灯火,喻人家。】,可谓和乐者呼!
所以百姓们内外都没有徭役,能够放下肩上的重担在田间休养生息,天下殷实富足,一斗粟米能卖十几个钱,鸡鸣狗吠,炊烟飘扬万里,可以说是和谐欢乐的景象啊!
太史公曰:文帝时,会天下新去汤火,人民乐业,因其欲然【因其欲然:指朝廷顺着百姓的意愿办事。然,同“焉”,语尾助词。】,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
太史公说:文帝在位的时候,赶上天下刚刚从水深火热之中解脱出来,人民安居乐业,根据他们的欲望去做事,能够不受官府的干扰,因此百姓就得以安定了。
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即使六七十岁的老翁也未曾到市场上做过生意。自,犹“虽”。古代重农抑商,认为经商是诈伪行为,故以六七十岁的老翁未到市井做过生意形容“文、景之治”时代,人民安居乐业、民风淳朴的景象。】,游敖【敖:通“遨”。】嬉戏如小儿状。孔子所称有德君子者邪【有德君子:指汉文帝。《论语·子路》载孔子说“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司马迁在《孝文本纪》“赞”中亦引孔子语“必世然后仁”,称赞汉文帝是仁德之君。】!
连六七十岁的老翁也从来没有去过集市,只是在乡里像小孩子一样游玩嬉戏。孔子所称道的有德君子就像这样吧!
【段意】:本段通过盛赞汉高、孝文二帝偃武修文以安百姓的政策,表现了作者“战不扰民”的主张。文章指出,汉高祖历经战乱之后“厌苦军事”,为了保国安民,即使对那些未尽臣节的大国诸侯也只是采用牵制联络的羁縻政策,绝不妄动干戈;汉文帝则深知战争将给人民造成的灾难,故拒绝将军陈武“征讨逆党,以一封疆”的谏议,主张对外“结和通使”、“坚边设候”,对内则轻徭薄赋、予民生息。 作者议“兵”不言及汉武、议“治”不论及孝景,这是有其良苦用心的。对汉武帝穷兵黩武、耗竭民力,作者是持否定态度的。可以认为,“咎生穷武之不足”是对汉武帝的警告,而盛赞汉文帝偃武修文则是给汉武帝提供借鉴。作者生于其时,又是汉武近臣,避言汉景盛世可免厚古薄今之嫌。 (以上为《律书》序文。在序中,作者强调了音律与万事之间的密切关系,论述了一系列关于战争的基本理论和观点。)
《书》曰“七正”【《书》曰“七正”:《尚书》就有关于“七正”的记载。《尚书·尧典》有“在(观察)璿玑玉衡,以齐七正”和“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等语。七正,亦作“七政”,指日、月、金、木、水、火、土共七星。古人将“日”(太阳)也看作行星,故用“七正”在运行中所到的位置来说明和表示八节之气的消长变化情况。】、二十八舍【二十八舍:即二十八宿。古人将黄道(太阳作“视运动”——实际是地球在围绕太阳运动,一周天运行的轨道)赤道(地球赤道在天球上的投影)附近的恒星分为二十八个星座,以作为观察日月五星运行情况的坐标。这二十八个星座,就叫二十八宿,也叫二十八星官。二十八宿分为“四象”(把各方邻近的星座联想成为一种动物的形象),即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zi)、参;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律历【律历:音律和历法。】,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气【五行:指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古人把天地间有形的事物都看作是由这五种物质相生相克变化的结果。八正:即八节。指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天所以成孰万物也【成孰:即成熟。孰,通“熟”。】。
《尚书》中说“日、月、五星合称七正”,另有二十八宿。乐律和历法,是上天用来贯通金、木、水、火、土五行和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八正的风气的,大自然以此来促使万物成熟。
舍者,日月所舍【日月所舍:日月运行时所经历的地方。舍,止息、停留。但日月的运行是不会停留的,故应理解为“经历的地方”。】。舍者,舒气也【舒:舒展、生发。古人认为,阴阳二气的盛衰消长与日月运行时所到各宿主掌的内容有关,如下文“营室者,主营胎阳气而产之。”、“危,垝也。言阳气之垝,故曰危。”等。所以此处说“舍者,舒气也。”】。
舍,就是日月止宿的地方。舍,就是休息一下缓口气的意思。
【段意】:指出用以观察日月五星运行规律的二十八宿,以及音律和历法,都是天用来贯通五行八节之气和成熟万事万物的。需要加以说明的是,这一小段文字是第二部分内容的总纲,其主要的作用在于:第一,说明万事万物都要受到“天”和“律”的支配;第二,为理解下文介绍的八方之“风”作了总的提示。下文分别介绍八方之风,正是具体说明“天” 是怎样用二十八宿和律历来贯通五行八节之气从而成熟万物的。
不周风居西北【不周风:即西北风。古人认为八节之气产生于八方之风,所以通过介绍八方之风来说明八节之气。八方之风的名称在不同历史文献中的叫法略有不同。如西北风在《史记》、《说文》中叫“不周风”,而在《吕氏春秋》中叫“厉风”、在《淮南子》中叫“丽风”。】,主杀生。东壁居不周风东【东壁:即北方玄武七宿之壁宿。】,主辟生气而东之【主:主持、掌管。辟:开辟。生气:使万物生长发育之气。东之:使它(生气)东行。东,使动用法。之,代“生气”。】。至于营室【营室:即室宿。】。
不周风来自西北,主管杀生之事。二十八宿中的东壁在不周风的东方,主管开辟生发之气并向东引导,一直到营室宿。
营室者,主营胎阳气而产之【营胎:孕育。】。东至于危。危,垝也【垝(gui):毁坏。】。言阳气之(危)垝,故曰危。
营室,主管孕育阳刚之气并产生出来,向东到达危宿。危,是垝的意思,是说阳刚之气的垝,所以叫危。
十月也,律中应钟【律中应钟:指十月之气与音律的应钟相应合。应钟属十二律之末,又属阴律,含阴气达于极点,阳气完全藏闭的意思。】。应钟者,阳气之应,不用事也【应钟者句:据《白虎通·五行》:“十月谓之应钟何?应者,应也;钟者,动也。言万物应阳而动下藏也。”可见,阳气下藏是以应钟律与十月之气相配的取意。】。其于十二子为亥【十二子:即地支。地支始“子”终“亥”,取其始故谓之“十二子”。天文学上亦称地支为“十二斗建”。】。亥者,该也【该:完备,完全。十月之气于律属应钟、于地支属亥,应钟与亥(该)二者意思合起来,相当于说“阳气尽藏于下”。】。言阳气藏于下,故该也。
十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应钟相合。应钟,是阳刚之气的相应之律,表示阳刚之气还没有发挥作用。它在十二地支中属亥。亥,是隐藏的意思,说的是阳刚之气藏于地下,所以是隐藏。
【段意】:介绍居于西北方向的不周风运行时阴阳之气合律消长及物候变化的情况。不周风东行,历经壁宿、室宿和危宿。由于壁宿仅仅开启生气,室宿也只是孕育阳气,而危宿却是毁灭阳气的,这微弱的生机遭到毁灭,所以不周风所主掌的是扼杀生机。此时的时令为十月,十月之气与音律之应钟相应合,在十二地支中属亥建。由于应钟取意于万物应阳气而动下藏于地,亥建则取意于完备无遗,所以十月里阳气全都藏闭于地下。
广莫风居北方。广莫者,言阳气在下,阴莫阳广大也【莫:同“暮”,衰暮。】,故曰广莫。
广莫风来自北方。广莫,说的是阳刚之气在地下,阴柔之气没有阳刚之气广大,所以叫广莫。
东至于虚。虚者,能实能虚【能实能虚:指既能容纳阳气、又能容纳阴气。下文“一阴下藏,一阳上舒,故曰虚”也是从虚宿兼容阴阳二气的角度而言。】,言阳气冬则宛藏于虚【宛藏:同“蕴藏”。】,日冬至则一阴下藏【日冬至:太阳运行到冬至点时。所谓“太阳运行”,其实是指从地球运行轨道的不同位置上观察太阳时所产生的视位置的移动,即所谓“太阳的视运动”。冬至,节气名。冬至这一天,由于太阳直射南回归线,所以北半球上白昼最短,黑夜最长;当冬至一过,北半球上白昼渐长,黑夜渐短。所以古人有“冬至一阳生”之说,下文“一阴下藏、一阳上舒”正是指此而言。】,一阳上舒,故曰虚。
广莫风向东到达虚宿。虚,能充实也能空虚,说的是阳刚之气到了冬天就蕴藏在空虚之处。到了冬至就有一部分阴柔之气向下隐藏起来,一部分阳刚之气向上舒张出来,所以叫虚。
东至于须女【须女:即女宿。又名婺女,在织女星之南。为北方玄武七宿之一。】。言万物变动其所,阴阳气未相离,尚相如胥也【尚相如胥:似当从其他各本作“尚相胥如”,意为还互相等待的样子。胥,通“须”,等待。如,同“然”,某某貌。】,故曰须女。
向东到了须女宿。说的是万物变动它们的处所,阴阳二气还没有相互分离,就像还在相互等待一样,所以叫须女。
十一月也,律中黄钟【律中黄钟:据《白虎通·五行》所载:“黄,中和之气。”、“钟者,动也。”、“阳气动于黄泉之下,动养万物也。”《白虎通》关于黄钟律命名的解释,与下文“阳气踵黄泉而出”的说法稍有不同。】。黄钟者,阳气踵黄泉而出也【踵:跟随。黄泉:地下深处的泉水。】。其于十二子为子。
十一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黄钟相合。黄钟,是阳刚之气跟随黄泉涌出之律。它在十二地支中属子。
子者,滋也;滋者,言万物滋于下也。其于十母为壬癸【十母:即天干。天干始“甲”终“癸”计十类。】。壬之为言任也【任:同“妊”,孕育。】,言阳气任养万物于下也;
子,是滋生的意思;滋生,说的是万物滋生于地下。它在十天干中属壬、癸。壬作为一个词有妊的意思,说的是阳刚之气在地下孕育万物。
癸之为言揆也【揆:考察、度量。】,言万物可揆度,故曰癸。东至牵牛【牵牛:即牛宿。一说“牵牛”即“河鼓”,一说为两宿。】。
癸作为一个词有揆的意思,说的是万物都可以测度,所以叫癸。再到牵牛宿。
牵牛者,言阳气牵引万物出之也【出之:使之(万物)出。】。牛者,冒也【牛者,冒也:古音“牛”属之部,“冒”属幽部,之、幽二部音近通转,故以“冒”释“牛”。冒,往上升起。】,言地虽冻,能冒而生也。牛者,耕植种万物也。
牵牛,说的是阳刚之气牵引万物由地下生发而出。牛,是冒出的意思,说的是地面即使被封冻,仍能冒出生发。牛,也有耕耘种植万物的意思。
东至于建星【建星:星名,属于斗宿。】。建星者,建诸生也【建诸生:建立各种生命,即创造各种生物。古音“星”与“生”同,故以“生”释“星”。】。十二月也,律中大吕【律中大吕:《汉书·律历志》云“吕,旅也。言阴大,旅助黄钟宣气而牙物也。”《白虎通·五行》以“拒”释“吕”,并谓“阳气欲出阴不许”。两说义近可通。】。大吕者【大吕者:照行文惯例及其句意,该句之下脱缺有文字。】,其于十二子为丑。
向东到达建星宿。建星,是创建众生的意思。十二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大吕相合。大吕,它在十二地支中属丑。
丑者,纽也【纽:两物互相扣襻。】。言阳气在上未降,万物厄纽未敢出也 【厄纽:被动用法,厄通“扼”。本句言万物被阻扼扣襻而不能出于地面。】。
丑建则意味着阴阳二气正在扭结较量。所以在十二月里,阳气虽然已生,但为阴气所阻而不能下降助养万物,万物也因此受其阻扼而不能冒出大地。
【段意】:介绍居于北方的广莫风运行时阴阳之气合律消长及物候变化的情况。继不周风运行使阴气盛极之后,阴气开始衰暮、阳气开始广大,故名广莫风。广莫风东行,历经虚宿、须女宿时为十一月。十一月之气与音律之黄钟、地支之子建、天干之壬癸二母相应合。虚宿主掌一阴下藏、一阳上升,须女宿主掌万物变动其所而阴阳二气尚未完全分离;黄钟意味着阳气已随黄泉而出,子建意味着万物已在地下滋长,壬母意味着万物孕育于地下,癸母意味着万物在地下孕育的雏型已经可以测度。广莫风继续东行,历经牵牛宿和建星时为十二月。十二月之气与音律之大吕、地支之丑建相应合。牵牛宿主掌阳气牵引万物冒寒冻之气而出,建星意味着万物初创萌生;而大吕意味着阴气尚且强大阻拒阳气之出,丑建则意味着阴阳二气正在扭结较量。所以在十二月里,阳气虽然已生,但为阴气所阻而不能下降助养万物,万物也因此受其阻扼而不能冒出大地。
条风居东北,主出万物。条之言条治万物而出之【条治:长养治理。条,生长。】,故曰条风。南至于箕【箕:箕宿。】。
条风来自东北,主管出生万物。条作为一个词有按条理养育万物并使其出生的意思,所以叫条风。向南到达箕宿。
箕者,言万物根棋【根棋:根柢。棋,通“基”。】,故曰箕。正月也,律中泰簇【律中泰簇:《白虎通·五行》云:“泰者,大也;簇者,凑也。言万物始大凑地而出之也。”】。
箕,说的是万物的根基,所以叫箕。正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太蔟相合。
泰蔟者,言万物簇生也,故曰泰簇。其于十二子为寅。寅言万物始生螾然也【螾然:蚯蚓蠕动貌。螾同“蚓”。】,故曰寅。
太蔟,说的是万物丛生,所以叫太蔟。它在十二地支中属寅。寅说的是万物开始出生时像蚯蚓一样螾然蠕动的样子,所以叫寅。
南至于尾【尾:尾宿。】,言万物始生如尾也【尾:比喻细小。】。南至于心【心:心宿。】,言万物始生有华心也【华心:即花心。】。南至于房【房:房宿。】。房者,言万物门户也,至于门则出矣。
向南到达尾宿,说的是万物开始出生时像尾巴一样弯曲。向南到达心宿,说的是万物开始出生时有类似花朵的芯蕊。向南到达房宿。房,说的是万物的门户,到达门口就要出生了。
【段意】:介绍居于东北方向的条风运行时阴阳之气合律消长及物候变化的情况。东北风主掌调治长养万物,故谓之“条风”。条风南行,历经箕宿时为正月。正月之气与音律之泰簇、地支之寅建相应合。箕意味着万物此时植下根基,泰簇意味着万物丛生,寅建意味着万物之始生有如蚯蚓之蠕动。总之,条风使已经孕育于地下的万物将很快地长出地面来。按照情理、依其行文方式,本段“南至于尾”及其以下的文字当属下一段,故不在此处叙述。
明庶风居东方。明庶者【庶:众多。】,明众物尽出也【明众物尽出也:按照前面两段的行文方式,介绍“条风”一段中从“南至于尾”起到段末的文字当置于此句之后。故“明庶风”这段段意依照移置后的内容来介绍。】。二月也,律中夹钟【律中夹钟:《白虎通·五行》云:“夹,孚甲也。言万物孚甲,种类分也。”】。
明庶风来自东方。明庶,是表明万物全部出生的意思。二月的时候,它的音律与夹钟相合。
夹钟者,言阴阳相夹厕也【夹厕:犹夹杂。】。其于十二子为卯。卯之为言茂也,言万物茂也。其于十母为甲乙。甲者,言万物剖符甲而出也【剖:分开。符甲:同“孚甲”,种子外面的皮壳。】;乙者,言万物生轧轧也【轧轧(ya ya):生机始发貌。】。
夹钟,说的是阴阳二气夹在两侧。它在十二地支中属卯。卯作为一个词有茂盛的意思,说的是万物生长繁茂。它在十天干中属甲、乙。甲,说的是万物破壳而出;乙,说的是万物艰难生发。
南至于氐【氐:氐宿。】。氐者,言万物皆至也【氐:通“抵”,到达。故言“氐者,言万物皆至也。”】。南至于亢【亢:亢宿。】。亢者,言万物亢见也【亢见:高高地出现。引申为猛长。亢,高。见,同“现”。】。南至于角【角:角宿。】。角者,言万物皆有枝格如角也【枝格:枝条。格,树木的长枝条。】。
向南到达氐宿。氐,说的是万物全都抵达了。向南到达亢宿。亢,说的是万物呈现出高亢的精神状态。向南到达角宿。角,说的是万物都有如同犄角一样的枝杈。
三月也,律中姑洗【律中姑洗:《白虎通·五行》云:“姑者,故也;洗者,鲜也。言万物去故就新,莫不鲜明也。”】。姑洗者,言万物洗生【洗生:指万物鲜活的生气如经洗涤一样。】。其于十二子为辰。辰者,言万物之蜄也【蜄:读同“振”,振起、振作。】。
三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姑洗相合。姑洗,说的是万物初生时光洁如洗。它在十二地支中属辰。辰,说的是万物已经蠕动起来。
【段意】:介绍居于东方的明庶风运行时阴阳之气合律消长及物候变化的情况。东风使万物生机大显而露出地面,故谓之“明庶风”。明庶风南行,历经尾宿、心宿和房宿时为二月。二月之气与音律之夹钟、地支之卯建、天干之甲乙二母相应合。尾宿意味着万物始生茎叶微细,心宿意味着万物始生初具花心,房宿意味着万物破门而出;夹钟则意味着阴阳之气夹杂,卯建意味着万物繁茂,甲母意味着万物剖开种壳露出新芽,乙母意味着万物生机勃发。总之,明庶风使万物生机勃勃。明庶风继续南行,历经氐宿、亢宿和角宿时为三月。三月之气与音律之姑洗、地支之辰建相应合。氐宿意味着万物齐集,亢宿意味着万物猛长,角宿意味着万物长出像角一样的枝丫;姑洗意味着万物鲜活如经洗涤一样,辰建意味着万物昂奋振起。
清明风居东南维【维:通“隅”,角落。】,主风吹万物而西之。【西之:西行。轸:轸宿。】轸。轸者,言万物益大而轸轸然【轸轸然:繁盛貌。】。西至于翼【翼:翼宿。】。
清明风来自东南之交,主管风吹万物并向西引导,到达轸宿。轸,说的是万物更加壮大旺盛。向西到达翼宿。
翼者,言万物皆有羽翼也【羽翼:比喻万物丰茂枝叶纷披貌。】。四月也,律中仲吕【律中仲吕:《白虎通·五行》云:“言阳气将极,中充大也。”】。仲吕者,言万物尽旅而西行也【旅:通“膂”,脊梁骨。引申为力量。西行:指向成熟发展。】。其于十二子为巳。
翼,说的是万物都有长着羽毛的翅膀。四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中吕相合。中吕,说的是万物全部都要踏上旅程并往西行进。它在十二地支中属巳。
巳者,言阳气之已尽也【巳:与“已”古音相近(均属止部上声),故以“已”释“巳”。】。西至于七星【七星:即朱雀七宿之第四宿的“星”宿。所属有七颗星,故名。】。七星者,阳数成于七,故曰七星。
巳,说的是阳刚之气已经用尽。向西到达七星宿。七星,是因为阳数成于七,所以叫七星。
西至于张【张:张宿。】。张者,言万物皆张也。西至于注【注:即朱雀七宿之第三宿的柳宿。】。注者,言万物之始衰,阳气下注,故曰注。
向西到达张宿。张,说的是万物全都张扬了。向西到达注宿。注,说的是万物开始衰落,阳刚之气向地下注入,所以叫注。
五月也,律中蕤宾【律中蕤宾:《白虎通·五行》云:“蕤者,下也;宾者,敬也。言阳气上极,阴气始宾敬之也。”】。蕤宾者,言阴气幼少【幼少:指弱小。】,故曰蕤;痿阳不用事【痿阳:阳气萎缩渐失能力。】,故曰宾。
五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蕤宾相合。蕤宾,说的是阴柔之气还很幼小,所以叫蕤;衰靡的阳刚之气不能主事,所以叫宾。
【段意】:介绍居于东南角上的清明风运行时阴阳之气合律消长及物候变化的情况。清明风西行,历经轸宿、翼宿时为四月。四月之气与音律之仲吕、地支之巳建相应合。轸宿意味着万物越发长大而极其繁盛,翼宿意味着万物枝叶纷披如同丰满的羽翼;仲吕意味着万物尽力发展趋于成熟,巳建意味着阳气助养万物之力已尽。清明风继续西行,历经七星(星宿)、张宿和注宿时为五月。五月之气仅与音律之蕤宾相应合。七星之数意味着阳数已成,张宿意味着万物都已长势劲张,注宿意味着万物盛极而始衰、阳气下注;蕤宾意味着阴气初上而力量微弱、阳气力量萎缩而不起作用。
景风居南方。景者,言阳气道竟【景:与“竟”声音相近(均属阳部见母),故以“竟”释“景”。竟,乐曲之终,引申为终点、极限。】,故曰景风。其于十二子为午。
景风来自南方。景,说的是阳刚之气步入尽头,所以叫景风。它在十二地支中属午。
午者,阴阳交,故曰午【午者句:一日之半曰“午”,纵横各一亦曰“午”,故“午”含势均力敌之意。阴阳二气势均力敌、互相交斗,故以“阴阳交”释“午”。一说午通“迕”。迕,抵触、相违。两说均可。】。其于十母为丙丁。丙者,言阳道著明,故曰丙【丙者句:南风主事时,阳气之盛达于极点,表现为万物一派勃勃生机;“丙”在五行属“火”,火昭示光明,所以用“阳道著明”释“丙”。】;丁者,言万物之丁壮也【丁壮:指完全成熟。丁,健壮。】,故曰丁。西至于弧【弧:星名。弧共九星,位于天狼星东南,以其形似弓箭,故亦称“弧矢”。】。
午,是阴阳相交的意思,所以叫午。它在十天干中属丙、丁。丙,说的是阳刚之气的运行还彰著显明,所以叫丙;丁,说的是万物已经成年并强壮,所以叫丁。向西到达弧星。
弧者,言万物之吴落且就死也【吴落:大落、凋落。《说文》释“吴”曰“大言也。”大言,引申为大。就死:走向死亡。】。西至于狼【狼:天狼星。位于井宿东南。】。狼者,言万物可度量,断万物,故曰狼【狼者句:“狼”与“量”音近(均属阳部来母),故以量释狼;狼咬啮残忍,故以“断”(斩伐)释狼。】。
弧,说的是万物凋落并且即将死亡。向西到达天狼星。狼,说的是万物可以度量,评断万物,所以叫狼。
【段意】:介绍居于南方的景风主事时,阳气运行到达尽头的情况。轮到南风主事时,阳气运行的道路已到尽头(竟),故谓之“景(竟)风”。景风之气与地支之午建、天干之丙丁二母相应合。午建意味着阴阳二气势均力敌、互相抵触。阴阳抵触,不能贯通五行八节之气,也不能应合音律,所以没有月份与景风之气相配。丙母意味着阳道著明,这是因为阳气之盛达于极点的缘故。丁母意味着万物已经成熟、无需阳气的助养。笔者认为,本段“西至于弧”以下的文字当置于“凉风”一段中“沉夺万物之气也”之后。主要理由是:“弧”、“狼”二星所主的物候与丙丁二母所主的物候不相一致。丁母所主物候是“言万物之丁壮”,而弧星所主物候是“言万物之吴落且就死”,狼星所主物候是“言万物可度量,断万物”。然而,弧、狼二星所主物候与“凉风”一段中“林钟”律所主物候“言万物就死气林林然”和地支“未”建所主物候“言万物皆成,有滋味也”相一致。其次,从介绍“八风”的行文方式上考察,凡合于音律之气均历经二十八宿(包括所属之星)。景风之气不合律、不配月份,则不历经诸宿;而六月之气既然合律,自当历经诸宿。正是出于这样的理由,《史记会注考证》才引黄以周说,认为“条风”一段中“南至于尾”及其以下的文字当置于“明庶风” 一段中。
凉风居西南维,主地【主地:主掌阴气。八卦中,坤卦应西南方位,坤(代表“地”)卦全由阴爻组成三,故言西南风(“凉风”)“主地”。】。地者,沉夺万物气也【沉夺万物气:在奇门遁甲术中,西南方为死门方;万物人死门则失生气,故言“地者,沉夺万物气也。”一说地主阴气,阴气摧杀万物,故谓之“沉夺万物气”。两说可通。】。六月也,律中林钟【律中林钟:《白虎通·五行》云:“林者,众也。言万物成熟,种类多也。”】。
凉风来自西南之交,主管大地。地,是隐伏并夺取万物气息的意思。六月的时候,它的音律与林钟相合。
林钟者,言万物就死气林林然【万物就死气林林然:万物成熟时死气沉沉而种类繁多。林林然,繁多貌。】。其于十二子为未。未者,言万物皆成,有滋味也。北至于罚【罚:星名,在参宿附近。此处的罚星是恒星,与同谓之“罚星”的火星(萤惑)不同。】。
林钟,说的是万物将死时气息林立的样子。它在十二地支中属未。未,说的是万物全都长成,具有滋味。向北到达罚星。
罚者,言万物气夺可伐也。北至于参【参(shen):参宿。】。参言万物可参也【可参:可以参验。一说指“可餐”,与上文“言万物皆成,有滋味也”相照应。】,故曰参。
罚,说的是万物的生气已夺并可以砍伐。向北到达参宿。参,说的是万物可以参验,所以叫参。
七月也,律中夷则【律中夷则:《白虎通·五行》曰:“夷,伤也;则,法也。言万物始伤,被刑法也。”】。夷则,言阴气之贼万物也【贼:伤害。】。其于十二子为申。
七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夷则相合。夷则,说的是阴柔之气在侵害万物。它在十二地支中属申。
申者,言阴用事,申贼万物【申贼:反复伤害。申,反复地。】,故曰申。北至于浊【浊:毕宿。】。浊者,触也,言万物皆触死也,故曰浊。北至于留【留:昴宿。】。
申,说的是阴柔之气在发挥作用,申束和侵害万物,所以叫申。向北到达浊宿。浊,是触动的意思,说的是万物都要遭受触动而死,所以叫浊。往北到达留宿。
留者,言阳气之稽留也,故曰留。八月也,律中南吕【律中南吕:《白虎通·五行》曰:“南,任也。言阳气尚任包,大生荠麦也。”】。南吕者,言阳气之旅入藏也【旅入藏:进入藏闭状态。】。其于十二子为酉。酉者,万物之老也,故曰酉。
留,说的是阳刚之气的停留,所以叫留。八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南吕相合。南吕,说的是阳刚之气的旅程进入隐藏的状态。它在十二地支中属酉。酉,是万物已经成熟,所以叫酉。
【段意】:介绍居于西南角上的凉风运行时阴阳之气合律消长及物候变化的情况。凉风主掌夺取万物的生气。凉风北行(如“景风”段意所说,则“凉风”历经弧、狼二星时亦应言“北至于弧”、“北至于狼”),历经弧、狼二星时为六月。六月之气与音律之林钟、地支之未建相应合。“弧”意味着万物很快凋落将走向死亡,“狼”意味着万物将被斩伐而可以估量;林钟意味着万物变得死气沉沉,未建意味着万物成熟具有滋味。凉风继续北行,历经罚星、参宿时为七月。七月之气与音律之夷则、地支之申建相应合。“罚”意味着万物生气消失可以砍伐,“参”意味着万物成熟可以参验;夷则意味着阴气始伤万物,申建意味着阴气主事、反复残杀万物。凉风再继续北行,历经“浊”(毕宿)、“留”(昴宿)时为八月。八月之气与音律之南吕、地支之酉建相应合。“浊”意味着万物接触死亡之气,“留”意味着阳气还有残留;南吕意味着阳气进入藏闭状态,酉建意味着万物皆老。
阊阖风居西方。阊者,倡也;阖者,藏也。言阳气道万物【道:引导。即上文“倡”的含义。】,阖黄泉也【阖黄泉:藏于地下。阖,关闭,引申为“藏”。】。其于十母为庚辛。
阊阖风来自西方。阊,是倡导的意思;阖,是隐藏的意思。这里说的是阳刚之气引导万物,隐藏到黄泉中去。它在十天干中属庚、辛。
庚者,言阴气庚万物【庚:通“更”。改变。】,故曰庚;辛者,言万物之辛生【辛生:即新生。《尔雅·释天》曰:“太岁……在辛曰重光”。《释名》曰:“辛,新也。”】,故曰辛。北至于胃【胃:胃宿。】。
庚,说的是阴柔之气变更万物,所以叫庚;辛,说的是万物新生,所以叫辛。向北到达胃宿。
胃者,言阳气就藏,皆胃胃也【胃胃:像胃包藏食物一样地包藏。前一“胃”字作状语,后一“胃”字作动词。】。北至于娄【娄:娄宿。】。娄者,呼万物且内之也。北至于奎【奎:奎宿。】。
胃,是说阳气被收藏,都缩聚起来。向北到达娄宿。娄,是呼唤万物并且将其收纳的意思。向北到达奎宿。
奎者,主毒螫杀万物也,奎而藏之【奎而藏之:放入府库收藏起来。奎,通“库”。古音“奎”属支部溪母,“库”属鱼部溪母,支、鱼二韵音近通转。】。九月也,律中无射【律中无射:《白虎通·五行》曰:“射,终也。言万物随阳而终,当复随阴而起,无有终已。”射,音yi。】。无射者,阴气盛用事,阳气无馀也【无馀:与“无射”(yi)音近,故以“无馀”释“无射”。】,故曰无射。其于十二子为戌。戌者,言万物尽灭,故曰戌【戌者句:《说文》释“戌”曰:“灭也”。《释名》以“脱也”、“落也”释“戌”。此以“万物尽灭”释“戌”,均合“戌”字古义。】。
奎,主管毒杀万物,并包容地加以收藏。九月的时候,以上星宿的音律与无射相合。无射,是阴柔之气强盛并发挥作用的意思,阳刚之气消失殆尽,所以叫无射。它在十二地支中属戌。戌,说的是万物全部灭亡,所以叫戌。
【段意】:介绍居于西方的阊阖风运行时阴阳之气合律消长及物候变化的情况。西风主事时,阳气在引导万物至于成熟以后闭藏于地下,故谓之“阊阖风”。阊阖风北行,历经胃宿、娄宿和奎宿时为九月。九月之气与音律之无射、天干之庚辛二母和地支之戌建相应合。胃宿意味着阳气象胃囊包藏食物一样地闭藏于地下,娄宿意味着呼唤万物进入收藏它们的地方,奎宿意味着刑杀万物并将它们包罗收藏;无射意味着阴气强盛主事、阳气消尽无遗,戌建意味着万物尽灭,庚母意味着阴气要改变万物,辛母意味着万物将获得新生。 (以上为《律书》第二部分内容。这一部分分别介绍了“八风”运行或主事时,阴阳之气合律消长及物候变化的各种情况。整个大段的内容,集中突出的主题是:万物的成熟,是五行八节之气正常贯通运行的结果;而五行八节之气的正常贯通运行,又有赖于阴阳之气合符律数的正常消长。从《律书》全文的结构来看,本大段可视为证明“六律为万事根本”这一中心论点的重要论据。)
《律书》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创作的一篇文言文,是《史记》八书中的第三篇。
《律书》分三部分:律与兵,以及星历的关系,以及律数自身的学问。《律书》说,律“与兵械尤所重”。兵械,指军事器械,它与律的关系在今本《考工记》中还有一些体现,若只注重“望气知吉凶,闻声效胜负”,那是买椟还珠了。与星历的关系只讲了与八方、十二月、十二支、二十八宿的对应关系,至于数量关系的变化就不是这篇短文所能包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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