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12本纪·孝武本纪第十二【2】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昧爽：拂晓。】，天子始拜泰一。朝朝日【朝（ｚｈāｏ，招）朝（ｃｈáｏ，潮）日：早晨朝拜日神。】，夕夕月【夕夕月：傍晚祭祀月神。夕月，古代帝王祭月称“夕月”。】，则揖；而见泰一如雍礼。

十一月辛巳朔日早晨交冬至，这天刚刚拂晓，天子就开始在郊外祭祀泰一神。早晨朝拜日神，傍晚祭祀月神，都是拱手肃拜；而祭拜泰一神则按照在雍县的郊祀礼仪进行。

其赞飨曰【赞飨：祀神时献祝辞以劝食。】：“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朔：月复出。“朔”为每月初一，表示前月已死，新月复生。】，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

劝神进食的祝辞说：“上天开始把宝鼎神策赐给皇帝，让他的天下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终而复始，永无止息。皇帝在此恭敬拜见天神。”

而衣上黄。其祠列火满坛，坛旁烹炊具。有司云“祠上云有光焉”。

祭祀礼服用黄色。祭祀时坛上布满火炬，坛旁摆着烹煮器具。主管官员说“祠坛上方有光出现”。

公卿言“皇帝始郊见泰一云阳，有司奉瑄玉嘉牲荐飨【瑄玉：祭祀所用的大璧，直径六寸。嘉牲：美牲。指毛色纯，年岁合乎要求，体美膘肥的。】。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

公卿大臣们说“皇帝最初在云阳宫郊祀，祭拜泰一神，司祭的官员捧着直径六寸的大璧瑄玉、毛纯膘肥的美牲献给神灵享用。当夜有美丽的光彩出现，到了白天，有黄色云气上升，与天相连”。

太史公、祠官宽舒等曰：“神灵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坛以明应【光域：指神光所照的地域。】。令太祝领，（祀）〔狄〕及腊间祠【腊：夏历十二月。】。三岁天子一郊见。”

太史公和祠官宽舒等说：“神灵降下美好景象，是保佑福禄的吉祥预兆，应该在这神光所照的地域建立泰畤坛，用来宣扬上天的神明瑞应。命令太祝主管此事，每年秋天和腊月间举行祭祀。每三年天子郊祀一次。”

其秋，为伐南越，告祷泰一，以牡荆画幡日月北斗登龙【牡荆：一种灌木，用来作旗柄。《集解》引如淳曰：“荆之无子者。”幡：挑起来直着挂的长条形旗子。登：升。】，以象天上三星【天一：星名。《集解》引徐广说：“斗口三星曰天一。”】，为泰一锋【为泰一锋：太一一星在后，天一三星在前，所以说三星为太一之锋。锋，指最前面的旗子。因幡上画有象征三星的日月、北斗和升龙，所以称幡为太一锋。】，名曰“灵旗”。

这年秋天，为讨伐南越而祭告泰一神，用牡荆做幡旗竿，旗上画有日、月、北斗和腾空升起的龙，以象征天一三星，因为太一星在后，天一三星在前，所以把天一三星作为泰一神的先锋旗，命名为“灵旗”。

为兵祷【兵：指兵事，这里指出兵伐南越之事。】，则太史奉以指所伐国。而五利将军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

在为兵事祭告时，由太史官手持灵旗指向被伐国的方向。当时，五利将军身为使者却不敢入海求仙，只到泰山去祭祀。

上使人微随验，实无所见。五利妄言见其师，其方尽，多不雠【雠：应验。】。上乃诛五利。

皇上派人暗中跟随，查验他的行踪，得知他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见到。五利将军胡说见到了他的老师，其实他的方术已经用尽，大多不能应验。皇上就杀了五利将军。

其冬【其冬：《会注考证》引正先谦说：“据《汉书·武纪》则元鼎六年也，当云‘明年冬’。”】，公孙卿候神河南，见仙人迹缑氏城上，有物若雉，往来城上，天子亲幸缑氏城视迹。问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得毋：莫非，该不是。】？”

这年冬天，公孙卿在河南等侯神仙，说是在缑（ｋōｕ，抠）氏城上看到了仙人的脚印，还有个象山鸡一样的神物，往来于城上。天子亲自到缑氏城察看脚印。问公孙卿：“你该不是在仿效文成和五利欺骗我吧？“

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求之。其道非少宽假【宽假：宽容。指时间上放宽一些。“宽”“假”同义。】，神不来。言神事，事如迂诞【迂诞：迂阔荒诞，指不切合实际，没有事实根据。】，积以岁乃可致。”

公孙卿说：“仙人并非有求于皇帝，而是皇帝有求于仙人。求仙人道，如果不把时间稍微放宽一些，神仙是不会来的。谈起求神这种事，好象是迂腐荒诞的，其实只要积年累月就可以招来神仙。”

于是郡国各除道，缮治宫观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于是各郡国都修筑道路，修缮宫殿观台和名山的神祠，以期待天子到来。

其年，既灭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上善之，下公卿议【下：下交。】，曰：“民间祠尚有鼓舞之乐【鼓舞：合乐而舞。】，今郊祀而无乐，岂称乎【称：相称，配得上。】？”

这年，灭了南越之后，皇上有个宠臣李延年以优美的音乐来进见。皇上认为那音乐极美，就下交公卿大臣们商议，说：“民间祭祀还有鼓、舞和音乐，如今我举行郊祀却没有音乐，怎么相称呢？”

公卿曰：“古者祀天地皆有乐，而神祗可得而礼【神祗（ｑí，其）：天神和地神。】。”或曰：“泰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素女：传说中的神女名，长于音乐。】，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破：剖分。】。”

公卿们说：“古时候祭祀天地都有音乐，这样天神和地神才会来享受祭祀。”有人说：“泰帝让女神素女奏五十弦的瑟，由于声音悲切，泰帝让她停下来，可是她不能自止，所以把她的瑟剖开改成了二十五弦。”

于是塞南越【塞南越：指武帝因平定了南越而举行酬神祭祀。塞，也写作“赛”，酬神的祭祀。】，祷祠泰一，后土，始用乐舞，益召歌儿【歌儿：歌手。】，作二十五弦及箜篌瑟自此起【箜篌：一种拨弦乐器，有竖式、卧式二种。】。

于是，在为平定南越而酬祭泰一、后土神时，开始采用音乐歌舞，广召歌手，并以此开始制作二十五弦瑟和箜篌（ｋōｎｇｈóｕ，空侯）瑟。

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振兵泽（ｓｈì，释）旅：意思是停止用武。振，整顿。泽：通“释”，解散，遣散。】，然后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余万【勒：统领。】，还祭黄帝冢桥山，泽兵须如。

第二年冬天，皇上提议说：“古代帝王先要收兵止武，然后才进行封禅。”于是就北上巡视朔方，带着十几万军队，回来时在桥山黄帝陵墓前祭祀，在须如遣散了军队。

上曰：“吾闻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对曰：“黄帝已仙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为且用事泰山【用事：行事。多指行祭之事。】，先类祠泰【类：通“禷”，祭名，以特别事故祭祀天神。】。

皇上说：“我听说黄帝并没死，而现在却有陵墓，是怎么回事呢？”有人回答说：“黄帝成仙升天后，众臣把他的衣服帽子埋在这里，所以有陵墓。”皇上到了甘泉宫后，为了要上泰山举行封禅，就先祭告泰一神。

自得宝鼎，上与公卿诸生议封禅。封禅用希旷绝【用：因为，由于。希：同“稀”。少，这里指封禅很少举行。旷绝：断绝。旷，阻隔。】，莫知其仪礼，而群儒采封禅《尚书》、《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周官》：即《周礼》。《王制》：指《礼祀·王制》。射牛：古代帝王祭祀时，为表示“亲祭”，要亲自用箭射牛以备祭。】。

自从得了宝鼎，皇上就跟公卿大臣及众儒生商议起封禅的事了。由于封禅大典很少举行，时间隔久了，已经失传，没有人了解它的礼仪，众儒生主张采用《尚书》、《周官》、《王制》中记载的天子射牛、望祀的仪式来进行。

齐人丁公年九十余，曰：“封者，合不死之名也【合：合当，应当。】。秦皇帝不得上封【上封：指登上泰山封禅。】。陛下必欲上，稍上即无风雨，遂上封矣。”

齐人丁公已经九十多岁，他说：“登泰山祭天的‘封’应该是不死的意思。秦始皇没能登上泰山行封礼。陛下如果一定要上去，就应该坚持；只要稍微登得高一些就没有风雨阻挡了，也就最终可以登上泰山行封礼了。”

上于是乃令诸儒习射牛，草封禅仪。数年，至且行。天子既闻公孙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禅，皆致怪物与神通，

皇上于是命令儒生们反复练习射牛，草拟封禅的礼仪。几年后，要进行封禅了。天子听了公孙卿和方士的话，说是黄帝以前的帝王举行封禅，都招来了怪异之物而与神仙相通，

欲放黄帝以尝接神仙人蓬莱士，高世比德于九皇【高世：超乎世俗，高于一般人。九皇：传说中远古时的九个帝王。】，而颇采儒术以文之【颇：稍微。文：修饰。】。

就想仿效黄帝那时迎接仙人蓬莱士的做法，借此以超乎世俗，跟九皇比德，而且还在很程度上采用儒术加以修饰。

群儒既以不能辩明封禅事，又牵拘于《诗》、《书》古文而不敢骋【古文：指古文经。汉武帝时使用隶书，用隶书书写的经书叫今文经，用春秋、战国文字书写的经书叫古文经。骋：尽情施展，不受拘束。】。

儒生们因为既不能明辨封禅的具体事宜，又受《诗》、《书》等古文经籍的束缚，所以不敢尽情施展他们的学问。

上为封祠器示群儒，群儒或曰“不与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诸生行礼不如鲁善”，周霸属图封事【属：聚集，聚会。图：谋划，策划。】，于是上绌偃、霸【绌：通“黜”，废，贬退。】，尽罢诸儒弗用。

皇上把封禅用的祭器拿给儒生们看，儒生们有的说“跟古代的不同”，徐偃又说”太常祠官们行礼不如古代鲁国的好”，就在这时侯，周霸会聚群儒策划封禅事宜，皇上贬退了徐偃、周霸，把儒生们全部罢黜不用了。

三月，遂东幸缑氏，礼登中岳太室。从官在山下闻若有言“万岁”云。问上【上：指山上的人。】，上不言【不言：指不曾呼喊。】；问下，下不言。

三月，皇上到东方去，到了缑氏县，登上中岳的太室山祭祀。随从官员在山下听到好象有人喊“万岁”。问山上的人，说是没喊；问山下的人，也说没喊。

于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高邑。东上泰山，山之草木叶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颠【上石：把石碑运上山。】。

于是皇上封给太室山三百户以供祭祀，命名叫崇高邑。往东登上泰山，山上的草木还没长出叶子，就叫人把石碑运上山，立在泰山顶峰。

上遂东巡海上，行礼祠八神【八神：《索隐》根据《汉书·郊祀志》解释为“天主，地主，兵主，阴主，阳主、月主，日主，四时主”。一说指八方之神。】。齐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万数【疏（ｓｈù，数）给的奏议。】，然无验者。

接着皇上又东巡海上，行礼祭祀天主、地主、兵主、阴主、阳主、月主、日主和四时主八神。齐地人中上书谈神仙精灵和奇异方术的数以万计，但没有一个灵验。

乃益发船【益：增加。】，令言海中神山者数千人求蓬莱神人。公孙卿持节常先行候名山，至东莱，言夜见一人，长数丈，就之则不见【就：走近，*近。】，见其迹甚大【迹：脚印。】，类禽兽云。

于是皇上增派船只，命令那些谈论海上神山的几千人去访求蓬莱仙人。公孙卿经常手持符节，先到各山等侯神仙，到东莱时，说夜间看见一个人，身高数丈，等*近去，却不见了。据说看到了他的脚印很大，类似禽兽的脚印。

群臣有言见一老父牵狗【老父（ｆǔ，甫）：对老年人的尊称。】，言“吾欲见巨公【巨公：《索隐》引《汉书音义》曰：“巨公谓武帝。”】”，已忽不见【已：不久。】。

群臣中有人说看见一位牵着狗的老人，说“我想要见天子”，一会儿又忽然不见了。

上既见大迹，未信，及群臣有言老父，则大以为仙人也【大：很。】。宿留海上，与方士传车及间使求仙人以千数【与：给予。传（ｚｈｕàｎ，撰）车：古代驿站供传递公文或传送消息用的车辆。间（ｊｉàｎ，见）：暗中，秘密。使：派出使者。】。

皇上见到那大脚印时，还不相信，等到群臣中有人说起老人的事，才在很大程度上认为那老人就是仙人了。因此，留住在海上，给方士驿车，秘密派出了数以千计的使者去寻找仙人。

四月，还至奉高。上念诸儒及方士言封禅人人殊，不经，难施行。

四月，返回到奉高。皇上想着儒生和方士们对封禅礼仪的说法各不相同，又缺乏古书记载，实在难以施行。

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荐绅【皮弁：古冠名。用白鹿皮制作，为祝朝的常服。】，射牛行事。封泰山下东方，如郊祠泰一之礼。

天子又到了梁父山，行礼祭祀地神。乙卯日，命侍中官儒生头戴白鹿皮帽，身穿插笏（ｈù，户）官服，天子射牛，进行祭祀。在泰山下的东方筑坛祭天，依照郊祀泰一神的礼仪。

封广丈二尺【封：指祭天的坛。】，高九尺，其下则有玉牒书【玉牒：古代帝王封禅所用的文书。】，书秘。礼毕，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禁：指禁止泄露。】。

祭天的坛宽一丈二，高九尺，坛下放有封禅的文书，文书的内容隐秘，夫人知晓。祭礼完毕，天子单独带着侍中奉车都尉霍子侯登上泰山，也举行了祭天仪式。这些事情都禁止泄露。

明日，下阴道【阴道：指山北的道路。古山之北、水之南为阴。】。丙辰，禅泰山下址东北肃然山【址：山脚。】，如祭后土礼。天子皆亲拜见，衣上黄而尽用乐焉。

第二天，顺着山北的道路下山。丙辰日，在泰山脚下东北方的肃然山辟场祭地，按照祭祀后土的礼仪。以上的封禅，天子都亲自拜见天神、地神，穿黄色礼服并全部用了音乐。

江淮间一茅三脊为神藉【一茅三脊：一种有三条脊棱的茅草。即菁茅，又叫灵茅。藉：草编的垫子。】。五色土益杂封【五色土：代表东西南北中五方的五种颜色的土。】。纵远方奇兽蜚禽及白雉诸物【纵：放。白雉：白毛野鸡。】，颇以加祠。

用采自江淮一带的三棱灵茅作神垫，用代表五方的五色泥土混杂起来多多地加在祭坛上。还放出远方奇异的飞禽走兽和白毛野鸡等动物，大大增加礼仪的隆重气氛。

兕旄牛犀象之属弗用【兕（ｓì，寺）：兽名。古书中常拿兕和犀对举。《尔雅·释兽》认为兕似牛，犀似猪。一说兕就是雌犀。】。皆至泰山然后去。封禅祠，其夜若有光，昼有白云起封中。

但不用兕牛、旄牛、犀牛、大象之类的动物。天子及其随从都是到了泰山，然后离去的。举行封禅大典的那天晚上，天空仿佛有亮光出现，白天又有白云从祭坛中升起。

天子从封禅还，坐明堂，群臣更上寿【寿：祝寿。】。于是制诏御史：

天子封禅归来，坐在明堂上，群臣相继上前祝寿。这时天子下诏令给御史：

“朕以眇眇之身承至尊【眇眇：微小。眇：同“渺”。】，兢兢焉惧弗任【兢兢焉：小心戒慎的样子。】。维德菲薄【维：句首语气词。菲薄：微薄。】，不明于礼乐。

“我以渺小之身继承了皇帝的至尊之位，一直谨言慎行，唯恐不能胜任。我德行微薄，不懂礼乐。

修祀泰一，若有象景光【景光：瑞祥之光。】，如有望【：同“屑”，不安。】，依依震于怪物【依依：茂盛的样子，这里有大、深的意思。震：震慑，害怕。】，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

祭泰一神时，天上象是有瑞祥之光，我心中不安好象望见了什么，被这奇异景象所深深震憾，想要停止却不能，终于登上泰山筑坛祭天，

至于梁父，而后禅肃然。自新，嘉与士大夫更始【嘉与：奖励，勉力。更始：重新开始。】，

到了梁父山，然后在肃然山辟场祭地。我要完善自己，勉力与士大夫们一起重新开始。

赐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复博、奉高、蛇丘、历城【复：免除赋税徭役。】，参出今年租税。

赐给百姓每百户一头牛、十石酒，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孤儿寡妇，再另加赐布帛二匹。免除博县、奉高、蛇丘和历城等地的赋税，不用交纳今年租税和免除徭役。

其赦天下，如乙卯赦令。行所过毋有复作【复作：汉刑律名。驰刑再犯的轻罪徒。一说指按刑律服劳役的妇女，犯者不服刑具，刑期三月至一年。又《平准书》《会注考证》引方苞曰：“复，除也。徒当作者，得入栗以除之也。……景帝时独徒作者许除罪，至武帝，则一切当刑者皆可赎也。”】。事在二年前，皆勿听治【听治：治理，处理。“听”“治”同义。】。”

大赦天下，和乙卯年的大赦令一样。凡是我巡行所经过的地方，都不要再有驰刑再犯的轻罪徒。如果是在两年以前犯的罪，一律不再追究。”

又下诏曰：“古者天子五载一巡狩，用事泰山，诸侯有朝宿地。其令诸侯各治邸泰山下。”

又下诏说：“古时天子每五年出巡一次，在泰山举行祭祀，诸侯们来朝拜都有住所。应该让诸侯在泰山下各自修建官邸。”

天子既已封禅泰山，无风雨灾，而方土更言蓬莱诸神山若将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几遇之【庶几：希望，或许可以。】，乃复东至海上望，冀遇蓬莱焉。

天子在泰山封禅完毕，并未遇上风雨灾害，方士们又说蓬莱等神山好象就要找到了。于是皇上很高兴，觉得或许自己能遇到，就又东行到海边眺望，希望能见到蓬莱神山。

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并海上【并：同“傍”，沿着。】，北至碣石，巡自辽西，历北边至九原【历：经过。】。

奉车都尉霍子侯突然生病，一天的功夫就死了。皇上这才离开，沿海而上，往北到达碣石。又从辽西开始巡行，经北方边境到达九原县。

五月，返至甘泉。有司言宝鼎出为元鼎【元鼎：汉武帝的第五个年号。】，以今年为元封元年【元封：武帝的第六个年号。】。

五月，回到甘泉宫。主管官员说，宝鼎出现那年的年号为“元鼎”，今年天子到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年号应为“元封”。

其秋，有星茀于东井【茀（ｂó，勃）：通“孛”。光芒四射的样子。按：“孛”也指彗星。《晋书·天文志》：孛星，彗之属也。偏指日彗，芒气四出日孛。”东井：星宿名，有主星八颗，属双子座。】。后十余日，有星茀于三能【三能（ｔáｉ，台）：即“三台”，星名。分上台、中台、下台共六星，两两并列。能，通“台”。】。望气王朔言：

这年秋天，有慧星出现在东井宿（ｘｉù，秀）天区，光芒四射。十几天后，慧星又出现在三台宿天区，光芒四射。有个望气的人叫王朔的说：

“候独见其星出如瓠【候：观测。瓠（ｈù，户）：葫芦瓜。】，食顷复入焉【食顷：一会儿，不久，相当于一顿饭的工夫。】。”有司言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其：或许，可能。德星：象征吉祥有福的星星。这里大约是指前面出现的彗星。按：古人本以为彗星出现是不吉利的象征，这里先述彗星出现，后写方士声称见星如瓠，有司又称之“德星”来祝贺，讽刺之意甚明。又《索隐》：“案：《郊祀志》云‘填星（即镇星，土星的别名）出如瓠’，故颜师古以德星即镇星也。今按：此纪唯言德星，则德星，岁星（即木星）也。岁星所在有福，故曰德星也。”】。”

“我观测时，只见那星出现时形状象葫芦瓜，一会儿就又消失了。”主管官员说道：“陛下创建了汉家封禅礼制，上天大概是用象征吉祥的德星出现来报答您。”

其来年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泰一。赞飨曰：

第二年冬天，天子到雍县郊祀五帝，回来后又拜祭了泰一神。祝辞说：

“德星昭衍【昭：明亮。衍：漫延。】，厥维休祥【厥：其，那。指“德星昭衍”。维：乃。表示确认。休祥：吉祥。】。寿星仍出【寿星：《索隐》云：“南极老人星也。见则天下理安，故言之也。”仍：接着。】。渊耀光明【渊：深，远。】。信星昭见【信星：镇星，即土星。】，皇帝敬拜泰祝之飨。”

“德星光芒四射，象征美好吉祥。寿星相继出现，光辉遍照远方。信星明亮降福，皇帝敬拜诸神福泽无量。”

其春，公孙卿言见神人东莱山，若云“见天子”。【见天子：《封禅书》和《汉书·郊祀志》均作“欲见天子”。】。天子于是幸缑氏城，拜卿为中大夫，遂至东莱，宿留之数日，毋所见，见大人迹。

这年春天，公孙卿说在东莱山见到了仙人，那仙人好象是说了“想见天子”。天子于是到了缑氏城，任命公孙卿为中大夫。随即到了东莱，在那里留宿了几天，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了巨大的人脚印。

复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药以千数【芝：灵芝。古人把它看作瑞草。】，是岁旱。于是天子既出毋名，乃祷万里沙，过祠泰山。

天子又派出数以千计的方士去寻找神仙奇物，采集灵芝仙药。这年天旱。这时候，天子已经没有出巡的正当名义了，就前往万里沙祈求降雨，路过泰山时又举行了祭祀。

远至瓠子，自临塞决河【自临塞决河：据《河渠书》记载，当时黄河决于瓠子口，武帝派兵万堵塞决口，令从臣将军以下的官员都负薪填决。武帝也亲临现场，并写了《瓠子歌》。】，留二日，沉祠而去【沉祠：把祭品（白马）沉于河中，以祭祀河神。】。使二卿将卒塞决河，河徒二渠，复禹之故迹焉。

返回时到了瓠（ｈú，狐）子口，亲自来到堵塞黄河决口的现场，停留了两天，沉白马于河中，以祭河神，然后离去。派二位将军率领士兵堵塞决口，把黄河分成两条河渠，使它恢复了当初大禹治水后的面貌。

是时既灭南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信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瓯王敬鬼，寿至百六十岁。后世谩怠【谩怠：指怠慢鬼神。谩，通“慢”，怠慢。】，故衰秏【衰秏：衰老，衰微。秏，同“耗”。】”。

灭了南越之后，越人勇之向皇上进言说“越人有信鬼的习俗，而且他们祭祀时都能见到鬼，屡屡见效应。从前东瓯（ōｕ，欧）王敬鬼，高寿达一百六十岁。后世子孙怠慢了鬼，所以就衰微下来”。

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鸡卜【以鸡卜：《正义》：“鸡卜法用鸡一，狗一，生，祝愿讫，即杀鸡狗煮熟，又祭，独取鸡两眼，骨上自有孔裂，似人物形则吉，不足则凶。今岭南犹此法也。”】。上信之，越祠鸡卜始用焉【用：采用。这里有流行、推广的意思。】。

天子就命越地巫师建立越祠，只设台而没有祭坛，也祭祀天神上帝百鬼，是采有鸡卜的方法。皇上相信这些，越祠和鸡卜的方法从此就开始流行起来。

公孙卿曰：“仙人可见，而上往常遽【遽：匆忙，仓促。】，以故不见，今陛下可为观【观：台阁。】，如缑氏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且仙人好楼居”。

公孙卿说：“仙人是可以见到的，而皇上去求仙的时候总是太仓促，因此见不到。如今陛下可以修建一座台阁，就象缑氏城所建的一样，摆上干肉枣果之类的祭品，仙人应该是能够招来的。而且仙人喜欢住楼阁。”

于是上令长安则作蜚廉桂观【蜚廉、桂观：二观名。】，甘泉则作益延寿观【益延寿观：观名。梁玉绳《史记志疑》以为“益”是衍文，《新证》以为不衍。】，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将召来神仙之属。

于是皇上命令在长安建造蜚廉观和桂观，在甘泉宫建造益延寿观，派公孙卿手持符节摆好祭品，等侯仙人。又建造了通天台，在台下摆设祭品，希望招来神仙之类。

于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广：扩充。】。夏，有芝生殿防内中【防：《封禅书》、《汉书·郊祀志》皆作“房”，《会注考证》认为是因古字体相似而误将“房”写成“防”。下文中的“防”同此。】。天子为塞河，兴通天台，若有光云，乃下诏曰：

又在甘泉宫设置前殿，开始增建宫室。夏天，有灵芝草在宫殿内长了出来。天子因为堵塞了黄河决口，兴建了通天台，据说当时天上隐约出现了神光，就下诏书说：

“甘泉防生芝九茎【芝九茎：灵芝长有九株菌柄。】，赦天下，毋有复作。”

甘泉宫殿房内生出了灵芝长有九株菌柄，特此大赦天下，免除女犯人不戴刑具的劳役。

其明年，伐朝鲜。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干封三年【干封：《正义》引颜师古曰：“三岁不雨，暴所封之土令干。”】。”

第二年，征伐朝鲜。夏天，干旱。公孙卿说：“黄帝时举行完封礼，天就会干旱，这是为了使封坛的土晾干，要连旱三年。”

上乃下诏曰：“天旱，意干封乎？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灵星：《正义》以为是龙星，主农业。《会注考证》引中井积德曰：“祠灵星，盖祈雨也。”】。”

皇上就下诏书说：“天旱，大概是为了使封坛的土干燥吧？应该让天下百姓尊祭主宰农业的灵星。”

其明年，上郊雍，通回中道，巡之。春，至鸣泽，从西河归。其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

第三年，皇上到雍县郊祀，然后打通去回中的道路到那里巡察。春天，到达鸣泽，再从西河返回。转年冬天，皇上巡视南郡，到江陵后往东走。

登礼潜之天柱山【登：登山。礼：祭祀。】，号曰南岳。浮江【浮江：指在长江上乘船。浮，乘船走水路。】，自寻阳出枞阳，过彭蠡，祀其名山川。北至琅邪，并海上。四月中，至奉高修封焉。

登上潜县的天柱山，举行祭祀，称这座山为南岳。乘船顺江而行，从寻阳穿过枞（ｃōｎｇ，匆）阳，又经过彭蠡（ｌí，离）泽，一路祭祀名山大川。然后北到琅邪郡，再沿海而上。四月是旬，到达奉高县，举行了封禅典礼。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址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上欲治明奉堂高旁，未晓其制度【制：形制，样式。度：尺度。】。

当初，天子在泰山举行封禅典礼时，泰山脚下的东北方有古明的时堂旧址，旧址处路不好走，又不宽敞。皇上想要在奉高县旁修建明堂，但不知道明堂的形制尺度。

济南人公带上黄帝时明堂图【公（ｓù，肃）带：人名。公是复姓。《通志·氏族略四》：“玉氏，黄帝时公带造合宫明堂。见《尸子》。后为玉氏。”此处公带或许是传说中公带的后代。】。明堂图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圜宫垣为复道【圜：围绕。复道：即天桥，楼阁间架空的通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命曰昆仓，天子从之入，以拜祠上帝焉。

济南人公（ｓù，肃）带献上黄帝时的明堂图。明堂图中有一座殿堂，四面没有墙壁，用茅草盖顶，殿堂周围通水，环绕着宫墙修有天桥，殿上有楼，从西南方向伸入殿堂，命名为昆仑道，天子由此走进殿堂，在那里拜祭上帝。

于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及五年修封，则祠泰一、五帝于明堂上坐【上坐：尊贵的位置。坐，同“座”。】，令高皇帝祠坐对之【祠坐：指神主灵位。】。

于是，皇上命令按照公带的图样在奉高的汶上建造明堂。等到第五年再来举行封禅时，就让泰一神和五帝的神位居于上座进行祭祀，让高皇帝的神主灵位对着他们。

祠后土于下房，以二十太牢【太牢：祭礼时牛、羊、猪三牲齐备叫太牢。后来也专指牛。】。天子从昆仑道人，始拜明堂如郊礼。

在下房祭祀后土神，用牛、羊、猪各二十头。天子从昆仑道进去，开始按郊祀的礼仪在明堂祭拜。

礼毕，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有秘祠其颠。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泰山上举火，下悉应之。

祭拜完毕，在堂下烧掉祭品。然后，皇上又登上泰山，在山顶秘密举行祭祀。在泰山下祭祀五帝时，按照他们各自所属的方位，只有黄帝和赤帝并排，祭祀时由主管官员陪祭。在泰山上举火，山下也都举火呼应。

其后二岁，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历者以本统【推历：推算历法。以本统：意思是认为以夏历十一月朔旦冬至为推历法的起点是正统。】。天子亲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每修封禅【每：《封禅书》作“毋”，当据改。按：封禅五年一修，这时还只两年，所以只祀明堂，不修封禅。】。

两年以后，十一月甲子日是朔日，早晨交冬至，推算历法的人认为以这一天为推历的起点是正统。天子亲临泰山，在这一天到明堂去祭祀上帝，因为距上一次封禅不到五年，所以没有举行封禅典礼。

其赞飨曰：“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策【泰元：天的别称。王先谦以为泰元就是泰一。（见《会注考证》引）】，周而复始。皇帝敬拜泰一。”

那祝辞说：“上天授予皇帝泰元神策，周而复始。皇帝在此虔诚地拜祭泰一神。”

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土求神者【考：考察。】，莫验，然益遣，冀遇之【冀：希望。】。

皇上又东到海上，考察那些到海上求仙的人和方士们，没有什么效验，但皇上还是增派使者继续前往，希望能遇上神仙。

十一月乙酉，柏梁灾。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渤海，将以望祠蓬莱之属，冀至殊庭焉【殊庭：异境。指仙人所居之处。】。

十一月乙酉日，柏梁台失火遭灾。十二月甲午日初一这一天，皇上亲自到高里山祭祀后土神。又到了渤海，遥望而拜祭蓬莱之类的仙山，希望能到达仙人所居住的异境。

上还，以柏梁灾故，朝受计甘泉【受：接受，受理。计：指各郡国上报的计簿。】。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就：完成，建成。】，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庭。明庭，甘泉也。”

皇上回京后，由于柏梁台遭灾焚毁了，就改在甘泉宫临朝接受各郡国上报的计薄。公孙卿说：“黄帝建成青灵台，十二天后就被烧了，黄帝于是修建了明庭。明庭就是甘泉宫。”

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后天子又朝诸候甘泉，甘泉作诸侯邸。

方士们很多人也说古代帝王有在甘泉建都的。后来天子又在甘泉宫接受诸侯朝见，并在甘泉建造诸侯的官邸。

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胜服：克服，制服。】。”

勇之说：“越地飞俗，火灾之后再盖起的房子，一定要比原先的大，以此制服火灾。”

于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度：指规模。】。前殿度高未央【未央：宫名。】。其东则凤阙【凤阙：宫阙名。】，高二十余丈。

于是天子修造建章宫，规模极大，有千门万户。它的前殿比未央宫高。它的东面是凤阙，高二十多丈。

其西则唐中【唐中：宫苑名。】，数十里虎圈【虎圈：养虎的地方。】。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余丈【渐台：台名。】，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

它的西面是唐中苑，有几十里宽的虎圈。它的北面修了大水池，池中的渐台高二十多丈，池名叫做泰液池，池中有蓬莱、方丈、瀛洲和壶梁四座山，仿照海中仙山，还有用石头雕成的龟鱼之类。

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玉堂：宫名。璧门：宫门名。大鸟：指神鸟雕像。】。乃立神明台、井干楼，度五十余丈，辇道相属焉【辇道：可乘辇往来的宫中道。】。

它的南面有玉堂、壁门和鸟雕像之类。还建了神明台、井干楼，高达五十多丈，楼台之间有辇车道相互连接。

夏，汉改历，以正有为岁首【以正月为岁首：改历前是用秦历，以建亥之月（夏历十月）为岁首。】，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更印章以五字：把官印一律改为五字。《集释》引张晏曰：“汉据土德，土数五（在五行中排为第五），故用五为印文也。若丞相曰‘丞相之印章’，诸卿及守相印文不足五字者，以‘之’足也。”】，因为太初元年【因：因而，于是。按《封禅书》无“因”字。为：定为，作为。】。

夏天，汉朝更改历法，以夏历正月作为一年的开始，官府服色崇尚黄色，把官印一律改为五个字，因而把当年定为太初元年。

是岁，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以方祠诅：用方术祭祀，祈求鬼神加祸于人。】。

这年，往西去征伐大宛。蝗灾严重。丁夫人和洛阳虞初等人用方术祭祀，祈求鬼神降祸于匈奴、大宛。

其明年，有司言雍五畤无牢熟具【牢熟具：烹煮过的牲畜等祭品。具：饭食，酒肴。这里泛指祭品。】，芬芳不备【芬芳：指祭品的芳香气味。】。

第二年，主管官员说，雍县五畤祭祀时没有烹煮过的熟牲等祭品，没有芬芳香的气味。

乃命祠官进畤犊牢具，五色食所胜【五色食所胜：指所用牲牢的颜色按照五行相胜原理配置。《集解》引孟康曰：“若火胜金，则祠赤帝以白牡。”】，而以木禺马代驹焉【木禺（ｏǔ，偶）：木刻偶象。禺，通“偶”。】。独五帝用驹【独五帝用驹：梁玉绳认为此句衍。（参见《会注考证》）】，行亲郊用驹。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禺马代。行过，乃用驹。他礼如故。

天子就命令祠官用牛犊做成熟牲祭品分别进献给五畤，所用牲牢的毛色，按照五行相克的原理配置。用木偶马代替壮马作祭品，至于祭祀各名山大川该用壮马的。全都用木偶马代替。皇帝出巡经过时举行祭祀，才用壮马。其他礼节照旧。

其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于执期，命曰迎年【迎年：楼名。】”。

次年，天子东巡海上，考察神仙之类的事情，没有灵验的。有的方士说“黄帝时建造了五城十二楼，以便在执期那个地方迎侯神仙，命名为迎年。”

上许作之如方，名曰明年【明年：楼名。】，上亲礼祠上帝，衣上黄焉。

皇上批准按他所说的建造五城十二楼，命各为明年。皇上亲自到那里行礼祭祀上帝，穿着黄色礼服。

公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巨、岐伯令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合符：指与符瑞相合。】，然后不死焉。”

公带说：“黄帝时虽然已在泰山筑坛祭天，然而风后，封钜、岐伯等人又要黄帝去东泰山筑坛祭天，去凡山辟场祭地，与符瑞相合了，才能长生不死。”

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东泰山卑小【卑小：矮小，低矮。】，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禅焉。其后令带奉祠候神物。

天子就命令准备祭品，来到东泰山，见东泰山矮小，跟它的名声不相称，就命祠官祭祀，但不举行封禅。此后命公带在那里供奉祭祀和迎侯神灵。

夏，遂还泰山，修五年之礼如前，而加禅祠石闾。石闾者，在泰山下址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闾也【闾：里巷，这里指居住处。】，故上亲禅焉。其后五年，复至泰山修封，还过祭常山。

夏天，天子返回泰山，象以前那样举行五年一次的封禅典礼，另外增加了在石闾山辟场祭地的仪式。石闾在泰山脚下的南面，很多方士说这里是仙人住的地方，所以皇上亲自在这里祭祀地神。此后五年，天子又到泰山行封禅礼，返回途中祭祀了常山。

今天子所兴祠，泰一、后土，三年亲郊祠，建汉家封禅，五年一修封。

当今天子所兴建的神祠，泰一祠和后土祠，每三年亲自郊祀一次；建立了汉家封禅制度，每五年举行一次封禅大典。

薄忌泰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薄忌泰一：指根据毫无人廖忌所奏而建的泰一神祠。三一、冥羊、马行、赤星：都是神祠名。】，五，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宽舒之祠官：宽舒之类的祠官，即上文所说“祠官宽舒等”。】。凡六祠【凡六祠：是上述五座神祠以外，加上后土祠，总共是六祠。】，皆太祝领之。

亳人谬忌奏请修建的泰一祠和三一、冥羊、马行、赤星等五座神祠，由宽舒等祠官每年按时祭祀。加上后土祠，总共六座神祠，都由太祝统管。

至如八神诸神，明年、凡山他名祠，行过则祀，去则已。方士所兴祠。各自主【主：指主持祭祀典礼。】，其人终则已【终：死。】，祠官弗主。他祠皆如其故。

至于象八神中的各神，以及明年、凡山等其他有名的神祠，天子路过时就祭祀，离开后就算了。方士们所兴建神祠，各由他们自己负责祭祀，人死了，祭祀也就终止，祠官不再管祭祀。其他神祠全部依照原来的规定办。

今上封禅，其后十二岁而还，遍于五岳、四渎矣。而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

当今皇上举行封禅大典，十二年以后来回顾，所祭祀的神灵已遍及五岳、四渎。而方士们迎侯祭祀神仙，去海上寻访蓬莱仙山，最终也没有什么结果。

而公孙卿之候神者，犹以大人迹为解，无其效。

公孙卿之类等等侯神仙的方土，还是用巨大人脚印做托辞来辨解，也是没有效验。

天子益怠厌方士之怪迂语矣，然终羁縻弗绝【羁縻（ｊīｍí，机迷）：笼络。“羁”“縻”都有束缚、牵制之义，引申为笼络。】，冀遇其真。自此之后，方士言祠神者弥众【弥：更加。】，然其效可睹矣【睹：这里是想见的意思。】。

这时，天子对方士们的荒唐话越来越厌倦了，然而始终笼络着他们，不肯与他们绝断往来，总希望有一天能遇到真有方术的人。从此以后，方士们谈论祭神的更多，然而效验究竟怎样，就可以想见了。

太史公曰：余从巡祭天地诸神名山川而封禅焉【从：跟随。】。人寿宫侍祠神语，究观方士祠官之言，于是退而论次自古以来用事于鬼神者【论次：论定次第，评议编次。】，具见其表里【表里：指“用于事鬼神”之类事情的里外情形。】。

太史公说：我跟随皇上出巡，祭祀天地众神和名山大川，参加过封禅大典。我也曾进寿宫陪侍皇帝祭祀，听神语，观察研究了方士和祠官们的言论，于是回来依次论述自古以来祭祀鬼神的活动，把这些活动的里外情形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

后有君子，得以览焉。至若俎豆珪币之详【至若：至于。珪币：祭祀用的玉和帛。】，献酬之礼，则有司存焉【存：保存，这里指记录在案。】。

后世君子，能够从这里观察到那些情形。至于有关祭祀时所用俎豆等礼器以及玉帛的详情，献祭酬神的礼仪，则有主管官员记录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