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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12本纪·孝武本纪第十二【1】

分享:杨老师 2024-08-19 阅读积累 问答

孝武皇帝者【孝武皇帝:《集解》:“《太史公自序》云‘作《今上本纪》’,又其述事皆云‘今上’、‘今天子’,或有言‘孝武帝’者,悉后人所定也。张晏曰:‘《武纪》,褚先生补作也。褚先生名少孙、汉博士也。’”据考证,《今上本纪》已佚,本篇开头六十字为后人所补;其下至篇末,是后人取《史记·封禅书》补成。,孝景中子也【中子:排行居中的儿子。】。母曰王太后。孝景四年,以皇子为胶东王。


孝武皇帝是孝景帝排行居中的儿子。他的母亲是王太后。孝景四年(前153),他以皇子身份做了胶东王。

孝景七年,栗太子废为临江王,以胶东王为太子。孝景十六年崩,太子即位,为孝武皇帝。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敬:尊敬,尊重。这里是注重、重视的意思。】

孝景七年(前150),栗太子刘荣被废,改封为临江王,而立胶东王为太子。景帝在位十六年逝世,太子即位,这就是孝武皇帝。孝武皇帝刚刚即位,就特别重视对鬼神的祭祀。

元年,汉兴已六十余岁矣【六十余岁:汉高祖刘邦于公元前202年称帝,到汉武帝建元元年(前140年)时,已有六十余年。,天下乂安【乂(yì,义)安:安定。“×”“安”同义。】,荐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荐(jìn,晋)绅:本指古代高级官吏的装束,后用以代称官吏。荐,通“搢”,“缙”,是插的意思。绅,腰间大带。《晋书·舆服志》:“所谓搢绅之士者,插笏(hù,互。用以记事的手板)而垂绅带也。”封禅:古代帝王祭天地的典礼。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天为封,在泰山下的梁父山上辟场祭地为禅。秦汉以后,历代王朝都把封禅作为国家大典。改正:改换确定。】

元年(前140),汉朝建立已经有六十多年了,天下安定,朝廷大臣们都希望天子举行祭祀泰山和梁父山的封禅大典,改换确定各种制度。

而上乡儒术【上:指皇上。乡:同“向”,向往,崇尚。儒术:儒家的学术。】,招贤良【贤良:汉代选拔人才的科目之一,又叫“贤良方正”、“贤良文学”,汉文帝时开始设立。】,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文学:指文章博学,为孔门四科之一。】,欲议古立明堂城南【明堂:古代帝王宣明政教的地方。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都在此举行。】,以朝诸侯【朝诸侯:使诸侯朝,意思就是接受诸侯朝见。】

而皇上也崇尚儒家的学说,就通过贤良方正的科目招纳贤士。赵绾(wǎn,晚)、王臧等人*文章博学而做官,达到公卿的高位。他们想要建议天子按古制在城南建立宣明政教的明堂,作为朝会诸侯的地方。

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草:草拟。巡狩:帝王离开国都,到各地巡视。服色:指服饰车马器物等所用的颜色。古代改朝换代,新王朝都要重新确定历法和服色,以表示“应天承位”。汉朝高祖及文、景二帝时都未改,所以这时候又提出来了。就:达到,实现。】。会窦太后治黄老言【黄老言:黄帝、老子之言,即道家学说。微:暗暗地,悄悄地。指暗中察访。《会注考证》:“枫三本、馆本‘微’下有‘伺’字,与《封禅书》合,当依补。”*利事:指用不正当手段谋利之类的事。召:传讯。案:审问,审查。】,不好儒术,使人微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者皆废。

他们所草拟的天子出巡、封禅和改换历法服色制度的计划尚未完成,正赶上窦太后还在推崇信奉黄帝、老子的道家学说,不喜欢儒术,于是派人私下里察访赵绾等人所干的非法谋利之类的事情,传讯审查赵绾、王臧,赵绾、王臧自杀,他们所建议兴办的那些事情也就废止了。

后六年,窦太后崩。其明年,上征文学之士公孙弘等。

此后六年,窦太后去世。第二年(前134),皇上征召贤良文学之士公孙弘等人。

明年,上初至雍,郊见五畤【郊:古代祭礼的一种,即在郊外祭祀天地。五畤(zhì,至):古代祭祀五位天帝的五个处所。《正义》引孟康说:“畤者,神灵之所止。”地在今陕西省风翔县南。。后常三岁一郊。是时上求神君【神君:对神灵的敬称,这里指长陵女子。】,舍之上林中蹄氏观【上林:苑名。蹄氏观:庙宇名。在上林苑中。】

又过了一年,皇帝初次来到雍县,在祭祀五位天帝的五畤(zhī,至)举行郊祀仪式。以后经常是每隔三年郊祀一次。这时候皇上求得一位神君,供奉在上林苑中的蹄氏观。

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悲哀,故见神于先后宛若【见神:意思是显灵。先后:妯娌。《集解》引孟康曰:“兄弟妻相谓‘先生’。”宛若:孟康以为是妯娌的字。】。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其后子孙以尊显。

神君本来是长陵的一个女子,因为儿子夭折,悲哀而死,显灵于她的妯娌宛(yuān,冤)若身上。宛若在家里供奉她,百姓很多人都去祭祀。战国时的赵国公子平原君曾经前往祭祀,她的后代子孙因此而地位尊贵,声名显赫。

及武帝即位,则厚礼置祠之内中,闻其言,不见其人云【云:语气词,有据说如此的口气。】。是时而李少君亦以祠灶、谷道、却老方见上【祠社:祭祀灶神。《索隐》引如淳曰:“祠灶可以致福。”谷道:不吃粮食而能生活的方术。却老方:使人长生不老的方术。,上尊之。

到武帝即位后,就用隆重的礼仪安置在宫里供奉,能听见神君的说话声,但见不到她本人。当时李少君也以祭灶致福、避谷不食、长生不老的方术进见皇上,受到皇上的敬重。

少君者,故深泽侯入以主方【主方:主管方术之事。】。匿其年及所生长【所生长:生长的地方,指出身经历等。】,常自谓七十,能使物【使物:驱使鬼物。】,却老。

李少君是由已故的深泽侯引荐来主管方术之事的。这时他隐瞒了自己的年龄和出身经历等,经常自称七十岁了,能驱使鬼物,使人长生不老。

其游以方遍诸侯。无妻子。人闻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馈遗之【更:相继地,交替地。馈遗(wèi,畏):赠送财物。】,常余金钱帛衣食。

他靠方术遍游了诸侯各国。他没有妻子儿女。人们听说他能驱使鬼物,还能使人长生不老,就不断地赠送财物给他,因此他常常有多余的金钱、丝织品、衣服和食物。

人皆以为不治产业而饶给【饶给:富足。给,足。】,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争事之。

人们都因为他不经常产业却很富有,又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的人,所以对他越发相信,争着去为他效力。

少君资好方【资:资质。指所谓天生的才能、性情。】,善为巧发奇中【巧发奇中:意思是用巧言说中事情。】。尝从武安侯饮,坐中有年九十余老人,少君乃言与其大父游射处【大父:祖父。】,老人为儿时从其大父行,识其处,一坐尽惊。

李少君天生喜好方术,善于用巧言说中事情。他曾经到武安侯处宴饮,在座的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他就谈起从前跟老人的祖父一起游玩射猎的地方,这位老人小时候曾经跟着祖父,还能记得那些地方,这时满座宾客都惊讶不已。

少君见上,上有故铜器,问少君。少君曰:“此器齐桓公十年陈于柏寝。”【柏寝:齐国台榭名。】已而案其刻【已而:过后,不久。案:考察,查验。】,果齐桓公器。一宫尽骇,以少君为神,数百岁人也。

有一次,少君拜见皇上,皇上有一件古铜器,拿出来问少君。少君说:“这件铜器,齐桓公十年时陈列在柏寝台。”过后查验铜器上的铭文,果真是齐桓公时的器物。整个宫中都大为吃惊,以为少君就是神,已经有几百岁了。

少群言于上曰:“祠灶则致物【致物:招引来鬼神。,致物而丹沙可化为黄金【丹砂:硃砂。】,黄金成以为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可见【蓬莱:古代传说里的海中仙山,山上住着仙人。】,见之以封禅则不死,黄帝是也。

李少君对皇上说道:“祭祀灶神就能招来鬼神,招来鬼神后朱砂就可以炼成黄金,黄金炼成了用它打造饮食器具,使用后就能延年益寿。寿命长了就可以见到东海里的蓬莱岛仙人,见到仙人后再举行封禅典礼就可以长生不死了,黄帝就是这样的。

臣尝游海上,见安期生,食臣枣【食(sì,寺):给……吃。】,大如瓜。安期生仙者,通蓬莱中,合则见人【合,融洽,投合。】,不合则隐。”

我曾经在海上游历,见到过安期生,他给我枣吃,那枣儿象瓜一样大。安期生是仙人,来往于蓬莱岛的山中;跟他投合的,他就出来相见,不投合的就躲起来不见。”

于是天子始亲祠灶,而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方士:方术之士。指古代求仙、炼丹,自言能长生不死的人。】,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齐:同“剂”。】

于是天子开始亲自祭祀灶神,并派遣方术之士到东海访求安期生之类的仙人,同时干起用丹砂等各种药剂提炼黄金的事来了。

居久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为化去不死也,而使黄锤史宽舒受其方【黄锤:可能是县名。史:古代官府的佐吏。

过了许久,李少君病死了。天子以为他是成仙而去并不是死了,就命令黄锤县的佐吏宽舒学习他的方术。

求蓬莱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齐怪迂之方士多相效【海上燕齐:指古代燕、齐两国的沿海地区。相效:效仿李少君。】,更言神事矣。

访求蓬莱仙人安期生,没有人能找到,而燕、齐沿海一带许多荒唐迂腐的方士却有许多人仿效李少君,纷纷前来谈论神仙之类的事情了。



亳人薄诱忌奏祠泰一方【薄诱忌:《索隐》认为“薄”为“亳”的衍文,“诱”为“谬”之误写。应作“谬忌”。《封禅书》和《汉书·郊祀志》皆作‘亳人谬忌”。泰一:传说中最尊贵的神。也作“太一”。,曰:“天神贵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佐:辅佐,这里指辅佐泰一的神。五帝:《正义》:“五帝,五天帝也。”】。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东南郊,用太牢具【太牢:指祭祀时用的牛、羊、猪三牲。】,七日,为坛开八通之鬼道【八通之鬼道:指祭坛的八面都有通道,供神鬼来往。】。”

亳(bó,勃)县人薄谬忌把祭祀泰一神的方法上奏朝廷。他说:“天神中最尊贵的是泰一神,泰一的辅佐神叫五帝,就是五天帝。古时候天子于春秋两季在东南郊祭泰一神,用牛、羊、猪三牲祭祀达七天之久,筑祭坛,祭坛八面开有通道,供神鬼来往。”

于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后人有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具祠神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天一、地一:都是神名。】

于是天子命令太祝在长安东南郊立泰一神祠,经常按照薄谬忌说的方法供奉和祭祀。那以后,有人上书说:“古时天子每三年一次,用牛、羊、猪三牲祭祀三一之神,即:天一神、地一神和泰一神。”

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忌泰一坛上,如其方。后人复有上书,言“古者天子常以春秋解祠【解词:《封禅书》《索引》曰:“祠祭以解殃咎,求福祥也。”】,祠黄帝用一枭破镜【枭:传说中食母的恶鸟。破镜:传说中食父的恶兽。】;冥羊用羊【冥羊:神名。】;祠马行用一青牡马【马行:神名。牡马:公马。】;泰一、皋山山君、地长用牛【皋山山君、地长:都是神名。】;武夷君用干鱼【武夷君:武夷山神。】,阴阳使者以一牛”【阴阳使者:神名。】

天子准其奏;命太祝负责在薄谬忌所奏请建立的泰一神坛上祭祀,依照上书人所说的方式进行。后来又有人上书,说:“古时候天子经常在春秋两季举行除灾求福的解祠,用食其母的恶鸟枭鸟、食其父的恶兽破镜各一只祭黄帝;用羊祭冥羊神;用一匹青色雄马祭马行神;用牛祭泰一神、皋山山君和地长神;用干鱼祭武夷山神;用一头牛祭阴阳使者神。”

令祠官领之如其方,而祠于忌泰一坛旁。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为币【以其皮为币:汉武帝时曾用白鹿皮制成货币。当时规定,鹿皮一尺见方,值黄金一斤(据《索隐》,又见《平准书》)。,以发瑞应【瑞应:古代迷信,认为天降祥瑞以应人君之德,就叫“瑞应”。】,造白金焉【白金:据《正义》引《平准书》解释,是指银锡合金。当时铸有龙、马、龟三种图形的白金币。】

天子也命祠官负责此事,按照上书人说的方式,在薄谬忌所奏请建立的泰一神坛旁边举行祭祀。后来,天子的苑囿里有白鹿,就用白鹿皮制成货币,为了促使上天发出吉祥的征兆,又铸造了银锡合金的白金币。

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麃:兽名,鹿属。《索隐》引韦昭曰:“体若麕而一角。”。有司曰【有司:管事的官吏。官吏各有专司,所以叫有司。】:“陛下肃祗郊祀【肃祗:恭敬。“肃”、“祗”同义。】,上帝报享【报:报答。享:以食品供奉鬼神。】,锡一角兽【锡(cì,赐):赐予。】,盖麟云【盖:大概。表示不肯定的语气。麟:麒麟。】。”

第二年,天子到雍县举行郊祀,猎获了一头独角兽,样子象麅子。主管官员说:“陛下恭恭敬敬地举行郊祀,上帝为了报答对他的供奉,赐给这头独角兽,这大概就是麒麟。”

于是以荐五畤【荐:进献祭品。】,畤加一牛以燎【燎(liào,料):古代祭礼的一种。焚柴祭天。】。赐诸侯白金,以风符应合于天地【风:通“讽”,讽喻,暗示。符应:古代迷信,认为天降的祥瑞与人事相应,就叫“符应”。与上文“瑞应”意思相同。地:疑为“也”字之误。《封禅书》和《汉书·郊祀志》均作“也”。】

于是把它进献给五帝之畤,每畤的祭品外加一头牛,举行焚柴祭天的燎(liào,料)祭。赐给诸侯白金币,向他们暗示这种吉祥的征兆是与天地之意相合的。

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且:将要。,乃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天子受之,更以他县偿之。

这时济北王以为天子将要举行封禅大典,就上书向天子献出泰山及其周围的城邑。天子接受了,另用其他县邑给他作为抵偿。

常山王有罪,迁【迁:放逐,流放。】,天子封其弟于真定,以续先王祀,而以常山为郡。然后五岳皆在天子之郡。

常山王有罪,被放逐,天子把他的弟弟封在真定,以延续对祖先的祭祀,而把常山国改为郡。这样一来,五岳就都在天子直接管辖的郡县之内了。

其明年,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上【少翁:《正义》:“《汉武帝故事》云少翁年二百岁,色如童子。”。上有所幸王夫人【幸:宠幸,宏爱。王夫人:《汉书》作“李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术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拜:授给官职。】,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

第二年,齐人少翁以招引鬼神的方术来进见皇上。皇上有一个宠爱的王夫人死,据说少翁用方术在夜里使王夫人和灶神的形貌出现,天子隔着帷幕望见了。于是就封少翁为文成将军,给他的赏赐很多,以宾客之礼对待他。

文成言曰:“上即欲与神通【即:如果,假如。】,宫室被服不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画云气车,及各以胜日驾车辟恶鬼【以胜日驾车:意思是哪一天驾什么颜色的车,要符合五行相克的原则。古人以干支纪日,把十天干与五行相配属,依次为:甲乙属木,青色;丙丁属火,红色;戊己属土,黄色;庚辛属金,白色;壬癸属水,黑色。如果甲子日乘白车,丙寅日乘黑车……这就叫“以胜日驾车”。胜,克。辟:驱除。】

文成将军说道:“皇帝如果想要跟神交往,而宫室、被服等用具却不象神用的,神就不会降临。”于是就制造了画有各种云气的车子,按照五行相克的原则,在不同的日子里分别驾着不同颜色的车子以驱赶恶鬼。

又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泰一诸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余,其方益衰【衰:衰退,这里有不灵验的意思。】,神不至。

又营建甘泉宫,在宫中建起高台宫室,室内画着天、地和泰一等神,而且摆上祭祀用具,想借此招来天神。过了一年多,他的方术越发不灵验了,神仙总也不来。

乃为帛书以饭牛,【饭牛:喂牛。】详弗知也【详:通“佯。”假装。】,言此牛腹中有奇。杀而视之,得书,书言甚怪,天子疑之。

文成将军就在一块帛上写了一些字,让牛吞到肚里,自己装作不知道,说这头牛的肚子里有怪异。把牛杀了观看,发现有一块帛上写着字,上面的话很奇怪,天子怀疑这件事。

有识其手书,问之人,果(为)〔伪〕书。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

有人认得文成的笔迹,拿出一问,果然是少翁假造的。于是杀了文成将军,并把这事隐瞒起来。

其后则作柏梁、铜柱,承露仙人掌之属矣【又柏梁:台名。《索隐》引《三辅故事》云:“台高二十丈,用香柏为殿,香闻十里。”铜柱承露仙人掌:《索隐》引《三辅故事》曰:“建常宫承露盘高三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饮之。”汉武帝以为,经常饮用这种露水和着玉石粉末调成的“玉露”,就可以长生不老。

此后,又建造了柏梁台、铜柱和承露仙人掌之类。据说承露仙人掌中和着玉石粉末的露水,经常饮用可以长生不老。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鼎湖:《会注考证》引顾炎武云:“‘湖’当作‘胡’。鼎胡,宫名。”,巫医无所不致,(至)不愈。游水发根乃言曰:“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问神君【神君:《集解》引韦昭云:“即病巫之神。”】

文成死后的第二年,天子在鼎湖宫病得很重,巫医们什么法子都用了,却不见好转。于是游水发根说道:“上郡有个巫师,他生病时鬼神能附在他的身上。”皇上把巫师召来,供奉在甘泉宫。等到巫师有病的时候,派人去问附在巫师身上的神君。

神君言曰:“天子毋忧病。病少愈【少:一会儿。】,强与我会甘泉【强:勉强。】。”于是病愈,遂幸甘泉【幸:特指皇帝到某处去。】,病良已【良:确实,真的。已:停止。这里指痊愈。】

神君说道:“天子不必为病担忧,病一会儿就会好,您可以强撑着来跟我在甘泉宫相会。”于是天子的病见轻了,就亲自前往甘泉宫,果然完全好了。

大赦天下,置寿宫神君【置寿宫神君:《会注考证》引张文虎曰:“疑当作‘置神君寿宫”。寿宫,寿神之宫。】。神君最贵者(大夫)〔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属,皆从之。

大赦天下,把神君安置在寿宫。神君中最尊贵的是太一神,他的辅佐神是大禁、司命之类的神仙,都跟随着他。

非可得见,闻其音,与人言等。时去时来,来则风肃然也。居室帷中。时昼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祓(fú,服):古代的一种除灾求福的仪式。】,然后入。

人们看不到众神仙的模样,只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跟人的声音一样。神仙们时去时来,来的时候能听见沙沙的风声。他们住在室内的帷帐中,有时白天说话,但经常是在晚上。天子先举行除灾求福的祓(fú,服)祭,然后才进入宫内。

因巫为主人,关饮食【关:关照。】。所欲者言行下。又置寿宫、北宫,张羽旗,设供具,以礼神君。

以巫师为主人,让他关照神君的饮食。众神所说的话,由巫师传送下来。又把他们安置在寿宫、北宫,张挂羽旗,设置祭器,来礼敬神君。

神君所言,上使人受书其言【书:写,指记录下来。】,命之曰“画法”【画法:意思是划一之法(依《正义》)。】。其所语,世俗之所知也,毋绝殊者【毋:同“无”。绝殊:特别。“绝”“殊”同义。】,而天子独喜。其事秘,世莫知也。

神君所说的话,皇上命人记录下来,管它叫做“画法”,意思是划一之法。其实,神君所说的话一般世俗人都知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天子暗暗高兴。这些事情都秘密的,世上无人知晓。

其后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元:开始。这里指纪年,也就是设立年号。天瑞:上天降下来的吉兆。古人迷信,把自然界出现的某些奇异现象附会天降的吉祥之兆。命:命名。,不宜以一二数。一元曰“建元”【建元:这是我国古代第一个年号。建,建立,设置。汉武帝以前,帝王纪年只有年数,没有年号,用年号纪年由汉武帝始。】,二元以长星曰“元光”,【长星:彗星的一种。】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元狩”云【狩:打猎。按:此处史文有错漏。《集解》引徐广曰:“案诸纪元光后有元朔,元朔后得元狩。”又《会注考证》引顾炎武曰:“是建元、元光之号,皆自后追为之,而武帝即位之初,亦但如文,景之元,尚未有年号也。”又《新证》以为并非追记。】

那以后的第三年,主管官员建议,纪元应该根据上天所降的吉祥征兆来命名,不应按一年、二年的顺序计算。开国的第一个纪元可以称为“建元”;第二个纪元因为有一种叫长星的彗星出现,可称为“元光”;第三个纪元,因为郊祀时得到了独角兽,可以称为“元狩”。

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议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毋祀【后土:地神或土神。,则礼不答也【答:《尔雅·释言》:“答,然也。”这里“礼不答”是于礼不合意思。】。”

次年冬天,天子到雍城举行郊祀,提出:“如今上帝由我亲自祭祀了,可是地神后土我却没有祭拜,这样于礼不合。”

有司与太史公、祠官宽舒等议【太史公:指当时任太史令的司马谈(司马迁之父)。】:“天地牲角茧栗【天地牲角茧栗:意思是祭天地用的牛,其角如蚕茧或板栗一样大小。这是指祭祀用的幼牲。】。今陛下亲祀后土,后土宜于泽中圜丘为五坛【圜:同“圆”。】,坛一黄犊太牢具,已祠尽瘗【瘗(yì,意):埋。】,而从祠衣上黄【从祠:指陪祭者。上:同“尚”,崇尚。】。”

主管官员跟太史令司马谈、祠官宽舒等人商议道:“祭天地要有犄角象蚕茧、板栗那样大小的幼牲。如今陛下要亲自祭祀后土,祭后土应该在大泽中的圆丘上筑五个祭坛,每个祭坛用黄牛犊一头作太牢祭品,祭过以后全部埋掉,陪从祭祀的人员都要穿黄色衣服。”

于是天子遂东,始立后土祠汾阴脽上【脽(shuí,谁):丘。一说是地名。】,如宽舒等议。上亲望拜【望拜:远望而拜祭。】,如上帝礼。

于是天子就向东行,首次在汾阴丘上立了后土祠,是按宽舒等人的建议做的。皇上亲自望拜地神,跟祭祀上帝用的礼仪相同。

礼毕,天子遂至荥阳而还。过雒阳,下诏曰:“三代邈绝【三代:指夏、商、周三代。邈(miǎo,渺):远。】,远矣难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后为周子南君,以奉先王祀焉。”是岁,天子始巡郡县,侵寻于泰山矣【侵:渐近,逐渐。寻:攀缘,这里有接近的意思。】

祭礼结束后,天子就经由荥阳回长安。途经洛阳时,下诏说:“夏、商、周三代已经很久远了,难以保存下多少后代。可以划出三十里的地方赐封周王的后代为周子南君,让他在那儿供奉祖先的祭祀。”这年,天子开始巡视各郡县,逐渐地靠近泰山了。

其春,乐成侯上书言栾大。栾大,胶东宫人【宫人:官名。掌管君主日常生活事务。,故尝与文成将军同师,已而为胶东王尚方【尚方:官名。掌管配制药品(参用《汉书郊祀志》颜师古注)。】

这年春天,乐成侯上书推荐栾大。栾大是胶东王刘寄宫中管日常生活事务的宫人。从前曾经跟文成将军同师学习,后来做了胶东王掌管配制药品的尚方令。

而乐成侯姊为康王后,毋子。康王死,他姬子立为王。而康后有淫行,与王不相中(得)【中:符合;投合。】,相危以法。

乐成侯的姐姐是胶东康王的王后,没有儿子。康王死了,其他姬妾的儿子被立为王。而康后有yín乱行为,同新王合不来,彼此用各种办法去加害对方。

康后闻文成已死,而欲自媚于上,乃遣栾大因乐成侯求见言方。天子既诛文成,后悔恨其早死,惜其方不尽,及见栾大,大悦。

康后听说文成将军已死,想要自己去讨好皇上,就派栾大通过乐成侯求见皇上谈方术。天子杀死文成将军后,也后悔他死得早,惋惜没有让他把方术全部拿出来,等到见了栾大,天子非常高兴。

大为人长美,言多方略,而敢为大言,处之不疑【疑:犹豫。】。大言曰:“臣尝往来海中,见安期、羡门之属。顾以为臣贱【顾:不过。】,不信臣。

栾大这个人长得高大英俊,说话很有策略,而且敢说大话,说什么大话也不犹豫。他吹嘘说:“我曾经在海中往来,见到过安期生、羡门高那些仙人。不过他们认为我地位低下,不信任我。

又以为康王诸侯耳,不足予方。臣数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师曰:‘黄金可成,而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致也。’臣恐效文成,则方土皆掩口,恶敢言方哉【恶:何,怎么,哪里。】!”

又认为康王只是个诸侯罢了,不配把神仙方术传给他。我屡次向康王进言,康王又不任用我。我的老师说:‘黄金可以炼成,黄河决口可以堵塞,不死之药可以求得,神仙也可以招来’。我只怕象文成一样也遭杀身之祸,那么方士们就都要把嘴封上了,哪里还敢再谈方术呢!”

上曰:“文成食马肝死耳【马肝:据说人吃了马肝会丧命。】。子诚能修其方【诚:果真。】,我何爱乎【爱:吝惜。】!”

皇上说:“文成只是误食马肝而死的。如果您对老师的方术真的有研究,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大曰:“臣师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上必欲致之,则贵其使者【贵:使……尊贵。】,令有亲属,以客礼待之,勿卑【卑:以为卑,认为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于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肯邪(yé,爷)不(fǒu,否)邪:意思是究竟肯不肯来,还在两可。邪,语气词,表示疑问。不,同“否”。】。致尊其使【致尊:极尊。致,最,极其。】,然后可致也。”

栾大说:“我的老师不是有求于人,而是人们有求于他。陛下如果一定要想要招来神仙,那就要让神仙的使者地位更尊贵,让他有自己的家眷,用客礼来对待他,不要瞧不起他,并让他佩带各种印信,才可以使他传话给神仙。神仙究竟肯来不肯来,尚在两可。总之,只有让神仙的使者极为尊贵,然后才有可能招来神仙。”

于是上使先验小方,斗旗【斗旗:《封禅书》、《汉书·郊祀志》“旗”均作“棋”,应据改。斗棋,方士用鸡血杂以羽毛等物磨擦钢棒,使生磁性,再以磁石做成棋子,钢棒就能使棋子互相触击,利用这种手段骗人。(参用《正义》引高诱注《淮南子》说)】,旗自相触击。是时上方优河决,而黄金不就【黄金不就:指炼黄金没有成功。,乃拜大为五利将军。

这时皇上要他先使个小方术,检验一下效果,他就表演斗棋,那些棋子在棋盘上互相撞击。皇上不知道其实那只是用磁石棋子和带磁钢棒搞的骗人把戏。当时皇上正在为黄河决口的事忧虑,而且炼黄金又没有成功,就封栾大为五利将军。

居月余,得四金印,佩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天道将军印。制诏御史【制诏:下诏令。】

过了一个多月,栾大又得到四枚金印,身佩天士将军、地士将军、大通将军和天道将军等印信。皇上下诏出书给御史:

“昔禹疏九江,决四渎【决:排除阻塞物,疏通水道。】。间者河溢皋陆【间者:近来。皋陆:河边陆地。】,堤繇不息【堤繇:修筑堤防的劳役。繇,通“徭”。】。朕临天下二十有八年【临:从高处往低处看。引申为统治。】,天若遗朕士而大通焉【大通:即大通将军。】

“从前大禹能够疏通九江,开引四渎(dú,读)。近来,泛滥的河水溢出淹没陆地,筑堤的劳役连续不断。我治理天下二十八年了,上天如果要送方士给我,那就是大通将军了。

《乾》称‘蜚龙’,‘鸿渐于般’【“《乾》称”二句:《乾》,指《周易·乾卦》。蜚,同“飞”。《乾卦》:“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渐,进。般,通“泮”,指泮宫(周代学宫),为禁止射猎之所。(参用《周易古经今注》说)《周易·渐卦》:“六二,鸿渐于磐(同“般”),饮食衎衎(kàn,看。喜乐的样子),吉。”《会注考证》引方苞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言君之得臣也;鸿渐于磐,饮食衎衎,言臣之得君也。武帝以栾大为天所遗士,故引此。”】,意庶几与焉【意:想,想来。庶几(jī,机):或许。与:赞许。】。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将军大为乐通侯。”

《周易·乾卦》上说到“飞龙”,《渐卦》提到“鸿雁”,我想这或许是对我们君臣相得的赞许吧。应该以二千户的地方封地士将军栾大为乐通侯。”

赐列侯甲第【甲第:第一等的宅第。乘舆:帝王的车驾,也指帝王所用的器物。斥:驱逐,这里指分出去。妻(旧读qì,气):以女嫁人。】,僮千人。乘舆斥车马帷帐器物以充其家。又以卫长公主妻之,赍金万斤【赍(jī,机):送物给人。】,更名其邑曰当利公主。

赐给他第一等的宅第和奴仆千人。把皇帝所用多余的车马和帷帐等器物分给栾大,摆满了他的新居。又把卫长公主嫁给他,送给他黄金万斤,把他所住的城邑改名为当利公主邑。

天子亲如五利之第【如:往,到……去。】。使者存问所给【存问:看望,慰问。所:《封禅书》作“供”,当衣改。】,连属于道【连属:连接。】。自大主将相以下【大主:即大长公主。汉文帝的女儿,武帝的姑姑。】,皆置酒其家,献遗之。

天子亲临五利将军的府第。使者们前去慰问,所赐赠的物品在道路上络绎不绝。从皇帝的姑姑大长公主到将相以下的人,都在家里置备酒宴招待他,献赠礼物给他。

于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将军”,使使衣羽衣【衣(旧读yì,义)羽衣:穿着用鸟羽制成的衣服。】,夜立白茅上【白茅:多年生野草。】,五利将军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示弗臣也【弗臣:不以之为臣,不把栾大看作天子的臣下。】。而佩“天道”者,且为天子道天神也【道:同“导”,引导。】

接着天子又刻了一枚“天道将军”的玉印,派使者手持玉印,身着鸟羽制成的衣服,夜间站在白茅草上,五利将军也穿着鸟羽制成的衣服,站在白茅草上接受玉印,以此表示天子并不把爱印者当臣下看待。佩戴上“天道”之印,是要为天子引导天神降临的意思。

于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下神:使神仙下凡。】。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颇能使之。其后治装行【治装行:整理行装。】,东入海,求其师云。

于是五利时常夜间在家中祭祀,想求神仙降临下界。结果神仙没来,种种鬼却聚集来了,不过五利将军还是很能驱使诸鬼的。此后他就整理行装,东行去海上,据说是要去寻找他的老师。

大见数月【见:被引见。】,佩六印,贵振天下【振:同“震”,震动。】,而海上燕齐之间,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搤(è,扼)捥:握住手腕。表示激动、振奋。搤,通“扼”。捥,同“腕”。禁方:秘方。】,能神仙矣。

栾大被引见几个月的时间,就佩上了六枚大印,尊贵之名震惊天下,使得燕、齐沿海地区的方士们无不握住手腕,激动振奋,都说自己也有秘方,能通神仙。

其夏六月中,汾阴巫锦为民祠魏脽后土营旁【魏脽:即前文所提的“汾阴脽丘”。因汾阴原属魏国,所以叫魏脽。营:指祠庙周围的地界。《会注考证》引颜师古说:“营,谓祠之兆域也。”,见地如钩状,掊视得鼎【掊(póu,抔):用手扒土。】

这个夏季六月中旬,一个叫锦的汾阴巫师在魏脽(shuí,谁)后土祠旁为民众祭祀,看见地面隆起,呈现出弯钩的形状,扒开土来看,得到一只鼎。

鼎大异于众鼎,文缕毋款识【文:花纹。镂(lòu,漏):雕刻:款识(zhì,志):古代鼎彝器上铸刻的文字。】,怪之,言吏,吏告河东太守胜,胜以闻【以闻:把这事报告给武帝。闻,使闻,等于说报告。】

这只鼎跟其他所有的鼎大不相同,上面只有花纹,而没有铸刻文字。巫师觉得奇怪,就告诉了当地官吏。当地官吏报告给河东太守胜,胜又报告了朝廷。

天子使使验问巫锦得鼎无奸诈,乃以礼祠,迎鼎至甘泉,从行,上荐之。至中山,晏温【晏温:天气晴暖。】,有黄云盖焉。有麃过,上自射之,因以祭云。

天子派使者来检验并查问巫师锦得鼎的详情,确认其中没有诈伪之后,就按礼仪举行祭祀,把鼎请到甘泉宫,天子随鼎而行,准备把它献给天帝。走到中山时,天气晴暖,有一片黄云覆盖。正好有一头麅子跑过,皇上亲自射死了它,就用来做了祭品。

至长安,公卿大地皆议请尊宝鼎。天子曰:“间者河溢,岁数不登【登:庄稼成熟。】,故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育谷。

到长安以后,公卿大夫们都议论请求尊奉宝鼎。天子说:“近来黄河泛滥,一连几年收成不好,所以我才出巡郡县祭祀后土,祈求她为百姓滋育庄稼。

今年丰庑未有报【丰庑(wú,无):丰茂。庑,通“芜”,草木茂盛的样子。报:祭名。农事结束后祭祀社稷(土神和谷神)以报德。《诗·周颂·良耜·序》:“良耜,秋报社稷也。”】,鼎曷为出哉【曷为:为什么。】?”

今年五谷丰茂,还没有举行祭礼酬谢地神,这鼎为什么会出现呢?“

有司皆曰:“闻昔大帝兴神鼎一【大(tài,太)帝:也作“泰帝”,指传说中的太昊(hào,浩)伏羲氏。兴:建。这里是制作的意思。】,一者一统,天地万物所系终也【系:联属依附。】

主管官员都说:“听说从前太帝太昊(hào,浩)伏羲氏造了一只神鼎,表示一统,就是说天地万物都归统于神鼎。

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也【象:象征。】。禹收九牧之金【九牧:指九州。牧,原指牧守,是州的长官。金:指铜。】,铸九鼎,皆尝鬺烹上帝鬼神【鬺(shāng,伤)烹:烹煮,特指烹煮牲畜以祭祀。】。遭圣则兴【遭:遇到。兴:兴起,这里是出现的意思。】,迁于夏商。

黄帝造了三只宝鼎,象征着天、地、人。夏禹收集了九州的铜,铸成九只宝鼎,都曾经用来烹煮牲畜祭祀上帝和鬼神。遇到圣主鼎就会出现,宝鼎就这样传下来经历了夏朝、商朝。

周德衰,宋之社亡【社:祭祀土神的地方。古代诸侯建国都要立社坛。】,鼎乃沦伏而不见【见:同“现”,出现。】。《颂》云【《颂》:这里指《诗经·周颂·丝衣》。内容是描写周成王时举行绎祭(又祭,大祭次日举行的祭祀)的情形。】‘自堂徂基【“自堂”句:是说紧张地往来做准备。堂:正屋。徂(cú),阳平粗),往,到。基,地基,墙基,这里指台阶。】,自羊徂牛【“自羊”句:是说准备祭祀用的牲畜。】;鼐鼎及鼒【鼐(nài,奈):最大的鼎。鼒(zī,滋):小鼎。】;不虞不骜【虞:同“娱”。快乐,引申为喧哗。骜:通“傲”。傲慢。】,胡考之休【胡考:长寿。休:福。】’。

到周末世德衰败,宋国祭祀土神的社坛也被毁灭,鼎就沦没隐伏而不再出现了。《诗经·周颂》说:‘从堂到阶来回走,从羊到牛已齐备,大鼎小鼎全查过;不哗不傲极恭敬,健康长寿又多福。’

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龙变:象龙一样地变化,指变化神奇莫测。】,承休无疆。

如今鼎已迎到甘泉宫,它外表光彩夺目,变化神奇莫测,这意味着我们国家必将获得无究无尽的吉祥。

合兹中山【合:符合,与……相合。】,有黄白云降盖,若兽为符【符:符命。即所谓祥瑞征兆。】,路弓乘矢【路弓:大弓。乘:古代一车四马为乘,因此以乘为四的代称。】,集获坛下,报祠大飨【大飨:古代一种祭礼,即大袷(xiá,匣)。古代帝王诸侯集远近祖先神主于太庙大合祭。】

这跟行至中山时,上有黄白祥云覆盖,下逢麅子吉兽跑过,这些祥瑞征兆正好相合,还有在神坛下获得大弓和四箭,这全是您在太庙合祭远近祖先神主得到的回报。

惟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合德:指天人之德相合。古人迷信,认为天与人能互相感应。】。鼎宜见于祖祢【祖祢(nǐ,你):祖先。祢,《公羊传·隐公元年》何休《解沽》曰:“生称父,死称考,入庙称祢。”】,臧于帝廷,以合明应【明:神明,神灵。应:瑞应。】。”制曰:“可。”

只有受天命做皇帝的人才能知道天意而与天德相合。这宝鼎应该进献祖先,珍藏在天帝宫廷,这样才符合种种吉祥之兆。”皇上下诏书说:“可以。”

入海求蓬莱者,言蓬莱不远,而不能至者,殆不见其气【殆:大概,恐怕。。上乃遣望气佐候其气云【候:观测。】

去海上寻找蓬莱仙山的人说,蓬莱并不算远,可是总也不能到达,大概是因为看不到仙山的云气。皇上就派出善于望气的官员帮助观测云气。

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亲郊之”。上疑未定。

这年秋天,皇上到了雍县,将要举行郊祀祭五帝。有人说:“五帝是泰一神的辅佐,应该立泰一神坛,并由皇上亲自举行郊祀。”皇上犹豫未决。

齐人公孙卿曰:“今年得宝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朔:朔日,即每月初一。旦:天明时,早晨。,与黄帝时等。”卿有札书曰【札书:写在木筒上的文字。札,古代书写用的小木筒。】

齐人公孙卿说:“今年得到宝鼎,今冬辛巳日正是朔日初一,这天早晨又交冬至,这和黄帝得宝鼎的时间相同。”公孙卿有一部木简书,上面说:

“黄帝得宝鼎宛(侯)〔朐〕,问于鬼臾区。区对曰:‘(黄)帝得宝鼎神策【策:古代占卜用的蓍(shī,师)草。】,是岁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纪【纪:古以岁、日、月、星辰、历数为五纪。这里指历数,即推算节气之度。】,终而复始。’

“黄帝得到宝鼎在宛朐(qú,渠)县,向鬼臾区询问此事。鬼臾区回答说:‘帝得宝鼎和占卜用的神策,这年己酉日是朔日,早晨又交冬至,符合天道历数,天道历数是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的。’

于是黄帝迎日推策【迎日推策:指观测太阳的运行用蓍草推算历法,预知日月朔望节气等。迎,预测。】,后率二十岁得朔旦冬至【率:大致。】,凡二十堆,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于天。”

于是黄帝观测太阳的运行来推算历法,以后大致每二十年就遇到朔日早晨交冬至,一共推算了二十次,共三百八十年,黄帝成仙,升天而去。”

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视其书不经【经:正常。】,疑其妄书,谢曰【谢:辞谢,推辞。】:“宝鼎事已决矣,尚何以为!”

公孙卿想通过所忠把这件事奏给皇上,所忠见到他的书不正经,怀疑那是荒诞的伪书,因此推辞说:“宝鼎的事已经定下来了,还上奏干什么!”

卿因嬖人奏之【嬖人:受宠幸的人。】。上大说【说:同“悦”,高兴。鼎书:关于宝鼎的书。当黄帝之时:指与黄帝时的历日相同,如年名、日名、冬至等节气的位置等。】,召问卿。对曰:“受此书申功,申功已死。”

公孙卿又通过皇帝所宠信的人上奏了。皇上非常高兴,就把公孙卿召来细问。公孙卿回答说:“传这本书的是申功,他已经死了。”

上曰:“申功何人也?”卿曰:“申功,齐人也。与安期生通,受黄帝言,无书,独有此鼎书。

皇上问:“申功是什么人?”公孙卿说:“申功是齐人。他与安期生有交往,接受过黄帝的教诲,没留下其他书,只有这部关于鼎的书。

曰‘汉兴复当黄帝之时。汉之圣者在高祖之孙且曾孙也【且:或,或者。】。宝鼎出而与神通,封禅。封禅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

书中说‘汉代的兴盛期,应该跟黄帝时的历日相同;汉代的圣君,将出在高祖皇帝的孙子或曾孙之中。宝鼎出现了,就能与神仙相通,应该举行封禅。自古以来,举行过封禅大典的有七十二个王,只有黄帝能登上泰山祭天。’

申功曰:‘汉主亦当上封,上封则能仙登天矣。黄帝时万诸侯,而神灵之封居七千【神灵之封:指为祭祀神灵而建立的封国。居:占。】。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蛮夷【蛮夷:指中原地区以外的四方各少数民族。】,五在中国【中国:指中原地区。】

申功说:‘汉代的皇帝也应该登上泰山祭天,上了泰山行祭天礼,然后就可以成仙升天了。黄帝时有上万个诸侯国,为祭祀神灵而建立的封国就占了七千。天下的名山有八座,其中三座在蛮夷境内,五座在中原地区。

中国华山、首山、太室、泰山、东莱,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与神会。黄帝且战且学仙。患百姓非其道【非:以为非,反对。】,乃断斩非鬼神者。

中原有华山、首山、太室山、泰山和东莱山,这五座山是黄帝常去游览的地方,在那里与神仙相会。黄帝一边作战一边学习仙道。他唯恐百姓反对他所学的仙道,就断然把诽谤鬼神的人杀掉。

百余岁然后得与神通。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区号大鸿,死葬雍,故鸿冢是也。

这样经过了一百多年,才能够与神仙相通了。黄帝当年在雍县郊祀上帝,住了三个月。鬼臾区别号叫大鸿,死后葬在雍县,鸿冢就是这么来的。

其后黄帝接万灵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谓寒门者【寒门:《集解》引徐广曰:“寒,一作‘寒’。”】,谷口也。

那以后黄帝在明廷迎接过上万的神灵。明廷,就是现在的甘泉山。所谓寒门,就是现在的谷口。

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胡:兽颈下的垂肉。髯:两颊上的胡子。】。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龙七十余人,龙乃上去。

黄帝开采首山的铜矿,在荆山脚下铸鼎。鼎铸成后,有一条脖颈下悬着垂肉两腮长着胡须的龙从天上下来迎接黄帝。黄帝骑上龙背,群臣和后宫嫔妃跟着上去的有七十多人,龙才飞升离去。

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龙髯,龙髯拔,堕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与龙胡髯号【号:大声哭喊。】,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其弓曰乌号。’”

其余的小臣们上不去,全都抓住龙须不放,龙须被拉断,黄帝的弓也落了下来。百姓们抬头望着黄帝升上天去,就抱着他的弓和龙须大声哭喊,所以后世把那个地方称作鼎湖,把那张弓称作乌号。’“

于是天子曰:“嗟乎【嗟乎:叹词。】!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洗耳【(xǐ,洗:同“屣”,鞋。】。”乃拜卿为郎,东使侯神于太室。

天子说:“啊!如果我真能象黄帝那样,那么我看离开妻子儿女只不过就象脱掉鞋子一样罢了。”就封公孙卿为郎官,让他往东到太室山去等侯神仙。

上遂郊雍,至陇西,西登空桐,幸甘泉。令祠官宽舒等具泰一祠坛【具:准备,备办。

接着皇上去雍县郊祀,又到了陇西,西行登上了崆峒(kōngtóng,空同)山,然后回到甘泉宫。命祠官宽舒等人设置泰一神的祭坛。

坛放薄忌泰一坛【放:通“仿”,仿照。】,坛三垓【垓:同“陔”,台阶的层次。】。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方:方位。】,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除:修,修筑。】

祭坛仿照薄谬忌所说的泰一坛建造,分作三层,五帝的祭坛环绕在泰一坛下,各自依照他们所属的方位,黄帝坛在西南方,修八条供鬼神往来的通道。

泰一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枣脯之属【醴:甜酒。脯:干肉。】,杀一犛牛以为俎豆牢具【犛牛:一种长毛牛。俎豆:祭祀时盛牛羊等祭品的礼器。】。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独有俎豆醴:是说只有牛羊等和甜酒,而没有犛牛。】

泰一坛所有的祭品,与雍县五畤中的一畤相同,而外加甜酒、枣果和干肉之类,还杀一头犛(máo,毛)牛作为祭器中的牲牢。而五帝坛只进献牛羊等牲牢和甜酒,没有犛牛。

其下四方地,为餟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餟:连续祭祀。按:《封禅书》作“醊”。】。已祠,胙余皆燎之【胙:祭祀用的肉。洎(jì,记):浸泡。特:一头牲称“特”。】

祭坛下的四周,作为一一祭祀随从的众神和北斗星的地方。祭祀完毕,把用过的祭品全部烧掉。

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

祭祀所用的牛是白色的,把鹿塞进牛的腹腔中,再把猪塞进鹿的腹腔中,然后放在水里浸泡。祭日神用牛,祭月神用羊或猪,都只用一头。

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祭泰一神的祝官穿紫色绣衣,祭五帝的祝官,其礼服颜色各按照五帝所属的颜色,祭日穿红衣,祭月穿白衣。

解读~孝武本纪第十二

史记·孝武本纪》的内容不是汉武帝全面的生平传记,只是侧重记述了武帝追求长生不老,崇信方士,好神仙的种种荒诞行径。武帝一生接近许多神巫和方士,如长陵女子神君、方士李少君、齐人少翁、栾大、公孙卿,听信他们的谎言,为此还各处巡游,枉费自己心力,也耗费了无数的人力和物力。武帝举行过郊祀礼、明堂礼、封禅礼,都表示自己是上承天意,受命而王,使皇权神圣化,同时也含有求仙的目的。

关于本篇的作者问题需作说明。据《史记太史公自序》说:“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修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今上,等于说当今皇帝。可见司马迁生前是写过汉武帝的传记。但司马迁原作《今上本纪》早佚。今本《史记》题为《孝武本纪》,篇首节录《景帝本纪》数十字,以下全取《史记·封禅书》有关武帝部分而写成。篇末“太史公曰”也照抄《封禅书》。从叙述中称呼武帝为“孝武皇帝”可知,本篇已非司马迁原作,为后人所补无疑。

仅就本篇的思想倾向看,作者显然是在讥刺汉武帝。开头说:“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结束的一段又说:“方士之候祠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对武帝迷信鬼神和方士言神仙的荒唐行为作了无情的揭露和深刻的批评。但若联系《封禅书》及《史记》其他篇章看,司马迁并不是完全否定武帝的封禅活动。司马迁也主张封禅,他从受天人感应的思想出发,赞成象征世道兴隆的封禅,却又反对迷信鬼神。


阅读全文
《史记》12本纪·孝武本纪第十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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