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12本纪·高祖本纪第八【1】

高祖【高祖：刘邦死后，他的子孙和臣民因他是汉的第一代始祖，曾尊称之为高皇帝，一般习惯称他为高祖。《汉书·高帝纪上》张晏注：“礼谥法无高，以为功最高而为汉帝之太祖，故特起名焉。”】，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太公、媪（ǎｏ，袄）：古代对于老年男子和老年女子的尊称，等于说老太爷、老太太。】。

高祖是沛郡丰邑县中阳里人，姓刘，字季。他的父亲是太公，母亲是刘媪（ǎo,袄）。

其先【其先：早先，起初。】，刘媪尝息大泽之陂【陂（ｂｅｉ，卑）：水边，岸边。】，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是时：此时。晦冥，昏暗。】，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已而：不久。有身：怀孕。】，遂产高祖。

高祖未出生之前，刘媪曾经在大泽的岸边休息，梦中与神交合。当时雷鸣电闪，天昏地暗，太公正好前去看她，见到有蛟龙在她身上。不久，刘媪有了身孕，生下了高祖。

高祖为人，隆准而龙颜【隆准：高鼻梁。准，鼻梁。龙颜：象龙一样的面貌。后代谀称皇帝的面貌为“龙颜”。】，美须髯【须髯：胡子。髯，两颊上的胡须。】，左股有七十二黑子【股：大腿。黑子：黑痣。】。

高祖这个人，高鼻子，一副龙的容貌，一脸漂亮的胡须，左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

仁而爱人，喜施【施：施舍，布施。】，意豁如也【豁如：豁达豪放的样子。】。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产作业【事：从事，参加。家人：平常人家。】。

他仁厚爱人，喜欢施舍，心胸豁达。他平素具有干大事业的气度，不干平常人家生产劳作的事。

及壮，试为吏，为泗水亭长，廷中吏无所不狎侮【廷：官署。侮：欺侮，捉弄。狎，亲近而不庄重，轻侮。侮，欺负、侮弄。】。好酒及色【色：指女色。】。

到了成年以后，他试着去做官，当了泗水亭这个地方的亭长，对官署中的官吏，没有不加捉弄的。他喜欢喝酒，好女色。

常从王媪、武负贳酒【贳（ｓｈì，世）：租赁，赊欠。】，醉卧，武负、王媪见其上常有龙，怪之。

常常到王媪、武负那里去赊酒喝，喝醉了躺倒就睡，武负、王媪看到他身上常有龙出现，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高祖每酤留饮【酤（ｇū，沽）：买酒。雠（ｃｈｏú，仇）：售，卖出去。岁竟：年终。】，酒雠数倍。及见怪，岁竟，此两家常折券弃责【折卷弃责（ｚｈàｉ，债）：折断债据，不再讨债。《索引》：“然则古人用简札书，故可折。”责，同“债”。】。

高祖每次去买酒，留在店中畅饮，买酒的人就会增加，售出去的酒达到平常的几倍。等到看见了有龙出现的怪现象，到了年终，这两家就把记帐的简札折断，不再向高祖讨帐。

高祖常繇咸阳【常：通“尝”，曾经。繇：通“徭”，服徭役。】，纵观【纵观：意思是任人随意观看。《会注考证》引杨慎曰：“当时车驾出则禁观者，此时则纵民观。”】，观秦皇帝【秦皇帝：指秦始皇。】，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高祖曾经到咸阳去服徭役，有一次秦始皇出巡，充许人们随意观看，他看到了秦始皇，长叹一声说：“唉，大丈夫就应该象这样！”

单父人吕公善沛令【善：友善，跟……要好。】，避仇从之客，因家沛焉【家沛：把家安在沛县。家，这里是安家的意思。】。沛中豪桀吏闻令有重客【桀：同“杰”。重客：贵客。】，皆往贺。

单父（ｓｈàｎｆǔ，善甫）人吕公与沛县县令要好，为躲避仇人投奔到县令这里来作客，于是就在沛县安了家。沛中的豪杰、官吏们听说县令有贵客，都前往祝贺。

萧何为主吏，主进【主：主管，主持。进：指收入的钱财。】，令诸大夫曰【大夫：对宾客的尊称。《正义》：“大夫，客之贵者总称之。”】：“进不满千钱，坐之堂下【坐之堂下：等于说“使之坐于堂下”，让他坐在堂下。】。”

萧何当时是县令的属官，掌管收贺礼事宜，他对那些送礼的宾客们说：“送礼不满千金的，让他坐到堂下。”

高祖为亭长，素易诸吏【素：平素，向来。易：轻视，瞧不起。】，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始：欺骗。谒：名帖。类似现在名片一类的东西。《索隐》：“谒谓以札书姓名，若今之通刺，而兼载钱谷也。”】实不持一钱。谒入，吕公大惊，起，迎之门。

高祖做亭长，平素就看不起这帮官吏，于是在进见的名帖上谎称“贺钱一万”，其实他一个钱也没带。名帖递进去了，吕公见了高祖大为吃惊，赶快起身，到门口去迎接他。

吕公者，好相人【好：喜好。相人：给人看相。相，看相，相面。】，见高祖状貌，因重敬之，引入坐。

吕公这个人，喜欢给人相面，看见高祖的相貌，就非常敬重他，把他领到堂上坐下。

萧何曰：“刘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诎：同“屈”，谦让。】。

萧何说：“刘季一向满口说大话，很少做成什么事。”高祖就趁机戏弄那些宾客，干脆就坐到上座去，一点儿也不谦让。

酒阑【酒阑：酒快吃完了。阑，残尽。】，吕公因目固留高祖【目：用眼色示意。固：坚决。】。高祖竟酒【竟酒：喝完了酒。竟，尽，完了。】，后。

酒喝得尽兴了，吕公于是向高祖递眼色，让他一定留下来，高祖喝完了酒，就留在后面。

吕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无如季相，愿季自爱【自爱：自己珍重。】，臣有息女【息女：亲生女儿。息，生。】，愿为季箕帚妾【箕帚妾：谦词；表面意思是干洒扫等事的婢妾，实际就是做妻子。】。”

吕公说：“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给人相面，经我给相面的人多了，没有谁能比得上你刘季的面相，希望你好自珍爱。我有一个亲生女儿，愿意许给你做你的洒扫妻妾。”

酒罢，吕媪怒吕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奇此女：使此女奇。意思是让这个女儿出人头地。】，与贵人，沛令善公，求之不与，何自妄许与刘季【妄：随便。】？”

酒宴散了，吕媪对吕公大为恼火，说：“你起初总是想让这个女儿出人头地，把他许配给个贵人。沛县县令跟你要好，想娶这个女儿你不同意，今天你为什么随随便便地就把她许给刘季了呢？”

吕公曰：“此非儿女子所知也【儿女子：等于说妇孺之辈，有蔑视之意。】。”卒与刘季【卒：最终。】。吕公女乃吕后也，生孝惠帝、鲁元公主。

吕公说：“这不是女人家所懂得的。”终于把女儿嫁给刘季了。吕公的女儿就是吕后，生了孝惠帝和鲁元公主。

高祖为亭长时，常告归之田【常：经常。告：告假，请假。之：往，到……去。】。吕后与两子居田中耨【子：孩子，古代儿子和女儿都称子。居：在。耨：锄草。】，有一老父过请饮【老父：等于说老汉。请饮：要水喝。请，求，要。】，吕后因餔之【餔（ｂǔ，哺）：同“哺”，拿食物给人吃。】。

高祖做亭长的时候，经常请假回家到田里去。有一次吕后和孩子正在田中除草，有一老汉从这里经过讨水喝，吕后让他喝了水，还拿饭给他吃。

老父相吕后曰：“夫人天下贵人。”令相两子，见孝惠，曰：“夫人所以贵者，乃此男也。”相鲁元，亦皆贵。

老汉给吕后相面说：“夫人真是天下的贵人。”吕后又让他给两个孩子相面，他见了孝惠帝，说：“夫人所以显贵，正是因为这个男孩子。”他又给鲁元相面，也同样是富贵面相。

老父已去，高祖适从旁舍来【适：正巧。旁舍：邻居。】，吕后具言客有过【具：全都，原原本本地。】，相我子母皆大贵。高祖问，曰：“未远。”乃追及【追及：追上。及，赶上。】，问老父。

老汉走后，高祖正巧从旁边的房舍走来，吕后就把刚才那老人经过此地，给她们看相，说他们母子都是富贵之相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高祖。高祖问这个人在哪，吕后说：“还走不远。”于是高祖就去追上了老汉，问他刚才的事，

老父曰：“乡者夫人、婴儿皆似君【乡者：刚才。乡，同“向”。】，君相贵不可言。”高祖乃谢曰：“诚如父言【诚：果真，如果。】，不敢忘德。”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

老汉说：“刚才我看贵夫人及子女的面相都很像您，您的面相简直是贵不可言。”高祖于是道谢说：“如果真的象老人家所说，我决不会忘记你的恩德。”等到高祖显贵的时候，始终不知道老汉的去处。

高祖为亭长，乃以竹皮为冠，令求盗之薛治之【求盗：亭长手下专管追捕盗贼的差役。《集解》引应劭曰：“求盗者，旧时亭有两卒：其一为亭父，掌开闭扫除；一为求盗，掌逐捕盗贼。”】，时时冠这【常冠：经常戴。冠，戴帽子。】。及贵常冠，所谓“刘氏冠”乃是也【刘氏冠：其形制《索隐》引应劭云：“一名‘长冠’。侧竹皮裹以纵前，高七寸，广三寸，如板。”】。

高祖以亭长为县送徒郦山【徒：壮丁，民伕。】，徒多道亡【道亡：半路逃跑。亡，逃。】。自度比至皆亡之【度：估计，揣摸。比（旧读ｂì，必）至：等到到了（郦山）。】。到丰西泽中，止饮，夜乃解纵所送徒【解纵：解放，放走。纵，放。】。

高祖以亭长的身份为沛县押送徒役去郦山，徒役们有很多在半路逃走了。高祖估计等到了郦山也就会都逃光了，所以走到丰西大泽中时，就停下来饮酒，趁着夜晚把所有的役徒都放了。

曰：“公等皆去【公等：你们这班人。公，对对方的尊称。】，吾亦从此逝矣【逝：走，离去。这里指逃亡。】！”徒中壮士愿从者十余人。高祖说：“你们都逃命去吧，从此我也要远远地走了！”徒役中有十多个壮士愿意跟随他一块走。

高祖被酒【被酒：带有几分酒意。被，加。】，夜径泽中【径：小路。这里是取道小路、抄小道的意思。】，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当径：横在小径当中。】，愿还。”

高祖乘着酒意，夜里抄小路通过沼泽地，让一个在前边先走。走在前边的人回来报告说：“前边有条大蛇挡在路上，还是回去罢。”

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

高祖已醉，说：“大丈夫走路，有什么可怕的！”于是赶到前面，拔剑去斩大蛇。大蛇被斩成两截，道路打开了，继续往前走了几里，醉得厉害了，就躺倒在地上，

后人来至蛇所【所：处，处所。】，有一老妪夜哭【老妪：老妇人。】。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

后边的人来到斩蛇的地方，看见有一老妇在暗夜中哭泣。有人问她为什么哭，老妇人说：“有人杀了我的孩子，我在哭他。”

人曰：“妪子何为见杀【见杀：被杀。见，被。】？”妪曰：“吾子，白帝子也【白帝：五天帝之一，西方之神。】，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为：被。赤帝：五天帝之一，南方之神。】，故哭。”

有人问：“你的孩子为什么被杀呢？”老妇说：“我的孩子是白帝之子，变化成蛇，挡在道路中间，如今被赤帝之子杀了，我就是为这个哭啊。”

人乃以妪为不诚【诚：真实，诚实。】，欲告之【欲告之：想要打她。告，《索隐》：“《汉书》作‘苦’，谓欲困苦辱之。一本或作‘笞’。《说文》元：‘笞，击也。’”译文按“笞”译出。】,妪因忽不见。后人至，高祖觉【觉：醒，睡醒。】。

众人以为老妇人是在说谎，正要打她，老妇人却忽然不见了。后面的人赶上了高祖，高祖醒了。

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

那些人把刚才的事告诉了高祖，高祖心中暗暗高兴，更加自负。那些追随他的人也渐渐地畏惧他了。

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气：预示吉凶之气。古代方士称可以通过观云气预知吉凶祸福。所谓“天子气”就是预示将有天子出现之气，这是迷信的说法。】”，于是因东游以厌之【厌（ｙā，压）：压住，镇住。】。

秦始皇帝曾说：“东南方有象征天子的一团云气”，于是巡游东方，想借此把它压下去。

高祖即自疑，亡匿【亡匿：逃跑藏起来。】，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吕后与人俱求【求：寻找。】，常得之【得：找到。】。高祖怪问之。

高祖怀疑自己带着这团云气，就逃到外边躲避起来，躲在芒山、砀山一带的深山湖泽之间。吕后和别人一起去找，常常能找到他。高祖奇怪地问她怎么能找到，

吕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气，故从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闻之【从往：顺着云气的方向前往。【或：有人。】，多欲附者矣。

吕后说：“你所在的地方，上空常有一团云气，顺着去找就常常能找到你。”高祖心里更加欢喜。沛县的年轻人中有人听说了这件事，因此许多人都愿意依附于他。

秦二世元年秋，陈胜等起蕲【起：指起事，起义。】，至陈而王【王：称王。】，号为“张楚”【张楚：张大楚国。详见《陈涉世家》。】。诸郡县皆多杀其长吏以应陈涉【长吏：大官，高级官吏。】。

秦二世元年的秋天，陈胜等在蕲（ｑí奇）县起事，打到陈的时候，自称为王，定国号为“张楚”，取张大楚国之意，许多郡县都杀了他们的长官来响应陈涉。

沛令恐，欲以沛应涉。掾、主吏萧何、曹参乃曰：

沛县县令非常惊恐，也想率领沛县的人响应陈涉。于是狱椽（ｙｕàｎ，院）曹参、主吏萧何说：

“君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听。愿君召诸亡在外者，可得数百人，因劫众【因：借，依。劫：劫迫、威胁。】，众不敢不听。”乃令樊哙召刘季。刘季之众已数十百人矣【数十百人：几十人或一百人。】。

“您作为秦朝的官吏，现在想背叛秦朝，率领沛县的子弟起义，恐怕没有人会听从命令。希望您召回那些在外逃亡的人，大约可召集到几百人，用他们来胁迫众人，众人就不敢不听从命令了。”于是派樊哙去叫刘季。这时，刘季的追随者已经有几十人或者到一百人了。

于是樊哙从刘季来。沛令后悔，恐其有变，乃闭城城守【城守：凭借城墙防守。】，欲诛萧、曹。

樊哙跟着刘季一块儿回来了。沛令在樊哙走后后悔了，害怕刘季来了会发生什么变故，就关闭城门，据守城池，不让刘季进城，而且想要杀掉萧何、曹参。

萧、曹恐。逾城保刘季【逾：越过。保刘季：以刘季为保障，也就是依附刘季的意思。】。刘季乃书帛射城上【书帛：在帛上书写，这里是指在帛上写信。】，谓沛父老曰：

萧何、曹参害怕了，越过城池来依附刘季，以求得保护。于是刘季用帛写了封信射到城上去，向沛县的父老百姓宣告说：

“天下苦秦久矣【苦秦：等于说“苦于秦”，即为秦所苦的意思。】。今父老虽为沛令守，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诛令，择子弟可立者立之，以应诸侯，则家室完【完：完整，保全。】。不然，父子俱屠，无为也【无为：意思是什么也做不了。无，没有什么。】。”

“天下百姓为秦政所苦已经很久了。现在父老们虽然为沛令守城，但是各地诸侯全都起来了，现在很快就要屠戮到沛县。如果现在沛县父老一起把沛令杀掉，从年轻人中选择可以拥立的人立他为首领，来响应各地诸侯，那么你们的家室就可得到保全。不然的话，全县老少都要遭屠杀，那时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父老乃率子弟共杀沛令，开城门迎刘季，欲以为沛令。刘季曰：

于是沛县父老率领县中子弟一起杀掉了沛令，打开城门迎接刘季，想要让他当沛县县令。刘季说：

”天下方扰【扰：乱。】，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一败涂地【一败涂地：意思是一旦失败，将使肝脑涂地。形容失败得很惨。】。吾非敢自爱【非敢自爱：意思是不敢吝惜自己的性命，爱，吝惜，舍不得。】，恐能薄【能：才能，能力。薄：少、小。】，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择可者【更：更新。相：共，共同。推择：推举，推选。】。

“如今正当乱世，诸侯纷纷起事，如果安排将领人选不妥当，就将一败涂地。我并不敢顾惜自己的性命，只是怕自己能力小，不能保全父老兄弟。这是一件大事，希望大家一起推选出能胜任的人。”

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不就：不能成功。就，成。】，后秦种族其家【种族其家：灭家族，绝后代，意思就是满门抄斩。】，尽让刘季。

萧何、曹参等都是文官，都顾惜性命，害怕起事不成遭到满门抄斩之祸，极力地推让刘季。

诸父老皆曰：“平生所闻刘季诸珍怪【平生：平时，平素。】，当贵；而卜筮之【卜筮（ｓｈī，式）：占卜。卜，用龟壳进行占卜，根据龟壳被烧后的裂痕预测吉凶。筮，用蓍（ｓｈī，师）草进行占卜。】，莫如刘季最吉【莫如：没有人比得上。莫，没有人，没有谁。】。”

城中父老也都说：“平素听说刘季那么多奇异之事，必当显贵，而且占卜没有谁比得上你刘季最吉利。”

于是刘季数让。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祠黄帝【祠：祭祀。按：祭祀黄帝与下句祭祀蚩尤，《集解》引应劭曰：“《左传》黄帝战于阪泉，以定天下。蚩尤好五兵（兵器），故祠祭之求福祥也。”】，祭蚩尤于沛庭，而衅鼓旗【衅鼓旗：把牲畜的血涂在鼓和旗上。衅是古代一种祭祀仪式，用牲畜的血涂在新制的器物上。】，帜皆赤。

刘季还是再三推让。众人没有敢当沛县县令的，就立刘季做了沛公。于是在沛县祭祀能定天下的黄帝和善制兵器的蚩尤，把牲血涂在旗鼓上，以祭旗祭鼓，旗帜都是红色的。

由所杀蛇白帝子【所杀蛇：被杀的蛇。】，杀者赤帝子【杀者：杀蛇的人。】，故上赤【上：同“尚”，崇尚。】。

这是由于被杀的那条蛇是白帝之子，而杀蛇那个人是赤帝之子，所以崇尚红色。

于是少年豪吏如萧、曹、樊哙等皆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与，还守丰【“攻胡陵、方与”二句：据《汉书·高帝纪》及《秦楚之际月表》，二句所记当属秦二世二年十月之事。（参见《会注考证》）。】。

那些年轻有为的官吏如萧何、曹参、樊哙等都为沛公去招收沛县中的年轻人，共招了二三千人，一起攻打胡陵、方与，然后退回驻守丰邑。

秦二世二年，陈涉之将周章军西至戏而还。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燕、赵、齐、魏皆自立为王：《索隐》按：“《汉书·高纪》，二世二年八月，武臣自立为赵王，田儋自立为齐王，韩广自立为燕王，魏咎自立为魏王也。”】。项氏起吴【项氏：指项梁、项羽叔侄。】。

秦二世二年（前208）。陈涉手下大将周章率军攻打到戏水，被章邯打败又退回去了。燕、赵、齐、魏各国都自立为王。项梁、项羽在吴县起兵，

秦泗川监平将兵围丰，二日，出与战，破之。命雍齿守丰，引兵之薛。

秦朝泗川郡监名叫平的率兵包围了丰邑。两天之后，沛公率众出城与秦军交战，打败了秦军。沛公命雍齿守卫丰邑，自己率领部队到薛县去。

泗川守壮败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得：俘获。】，杀之。

泗川郡守壮在薛县被打败，逃到戚县，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抓获泗川郡守壮并杀了他。

沛公还军亢父，至方与，（周市来攻方与）未战。陈王使魏人周市略地【略地：夺取土地。】。

沛公把军队撤到亢父，一直到方与，没有发生战斗。陈王胜派魏国人周市（ｆú，伏）来夺取土地。

周市使人谓雍齿日：丰，故梁徙也【“丰，故梁徙也”句：《集解》文颖曰：“梁惠王孙假为秦所灭，转东徙于丰，故曰‘丰，梁徙也。”徒，迁徒，这里指迁徙地。】。今魏地已定者数十城。齿今下魏【下：投降。】，魏以齿为侯守丰。不下，且屠丰【且：将要。】。”

周市派人告诉雍齿说：“丰邑，是过去魏国国都迁来的地方。现在魏地已经平定的有几十座城。你如果归降魏国，魏国就封你为侯驻守丰邑。如果不归降，我就要屠戮丰邑。”

雍齿雅不欲属沛公【雅：向来。】，及魏招之，即反为魏守丰。沛公引兵攻丰，不能取。沛公病，还之沛。

雍齿本来就不原意归属于沛公，等到魏国来招降了，立刻就反叛了沛公，为魏国守卫丰邑。沛公带兵攻打丰邑，没有攻下。沛公生病了，退兵回到沛县。

沛公怨雍齿与丰子弟叛之，闻东阳宁君、秦嘉立景驹为假王【假王：代理的王。】，在留，乃往从之【从：追随，投奔。】，欲请兵以攻丰。

沛公怨恨雍齿和丰邑的子弟背叛他，又听说东阳县的宁君、秦嘉立景驹做了代理王，驻守在留县，于是前去投奔他，想向他借兵去攻打丰邑。

是时秦将章邯从陈【从陈：追赶陈胜军。】，别将司马将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砀。东阳宁君、沛公引兵西【西：向西，西进。】，与战萧西，不利。还收兵聚留，引兵攻砀，三日乃取砀。

这时候秦朝将领章邯正在追击陈胜的军队，章邯的别将司马（ｒèｎ，仁）带兵向北平定楚地，屠戮了相县，到了砀县。东阳宁君、沛公领兵向西，和司马在萧县西交战，战势不利，就退回来收集兵卒聚集在留县，然后带兵攻打砀县，攻了三天就攻下来了。

因收砀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还军丰。闻项梁在薛，从骑百余往见之【从骑：带着随从骑兵。从，使跟随；骑，骑兵。】。

于是收集砀县的兵卒，共得到五六千人。攻打下邑，攻了下来。退兵驻扎在丰邑。听说项梁在薛县，就带着一百多随从骑兵前去见项梁。

项梁益沛公卒五千人【益：增加。】，五大夫将十人【五大夫将：五大夫级的将领。战国时楚、魏有五大夫，秦汉亦设此官。《集解》引苏村曰：“五大夫，第九爵也。以五大夫为将，凡十人也。”】。沛公还，引兵攻丰。

项梁又给沛公增加了五千人，五大夫级的将领十人。沛公回来后，又带兵去攻打丰邑。

从项梁月余，项羽已拔襄城还【拔：攻克，打下。】。项梁尽召别将居薛。闻陈王定死，因立楚后怀王孙心为楚王【“因立”句：楚怀王之孙熊心被立为王，用其祖父的谥号仍称楚怀王，这是为了顺应楚人之心。参见《项羽本纪》。】，治盱台【治盱台：在盱台定都。治，设置治所，这里指定都。】。项梁号武信君。

沛公跟从项梁一个多月，项羽已经攻下襄城回来了。项梁把各路将领全部召到薛县。听说陈王确实是死了，因而立楚国后代怀王的孙子熊心为楚王，建都盱台（ｘūｙí，需怡）。项梁号称武信君。

居数月，北攻亢父，救东阿，破秦军。齐军归，楚独追北【追北：追击败逃的军队。北，败逃。】，使沛公、项羽别攻城阳，屠之。军濮阳之东【军：驻军，驻扎。】，与秦军战，破之。

呆了几个月，向北攻打亢父，援救东阿，击败了秦军。齐国军队回去了，只剩下楚军单独追击败逃之敌。另外让沛公、项羽去攻打咸阳，屠戮了城阳。军队驻扎在濮阳县东边和秦军交战，打败了秦军。

秦军复振，守濮阳，环水【环水：有二说。一说指在城周围挖壕引水以自守。一说指引黄河水绕城自守。《正义》按：“二说皆通。其濮阳县北临黄河，言秦军北阻黄河，南凿沟引黄河水环绕作壁垒为固，楚军乃去。”】。楚军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

秦军重新振作，守住濮阳，在城周围引水坚守。楚守撤兵去攻打定陶，没有攻下。

沛公与项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与秦军战，大破之，斩李由。还攻外黄，外黄未下。

沛公和项羽向西夺取土地，到了雍兵城下，和秦军交战，大败秦军，斩杀李由。又返回攻打外黄，没有攻下。

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秦益章邯兵，夜衔枚击项梁【枚：像筷子一样的东西，两头有绳子。古人作战，为防止喧哗，就命士兵把“枚”衔在嘴里，绳子结在脑后颈项上，叫做“衔枚”一般用在疾行军进行偷袭敌人的时候，】，大破之定陶，项梁死。

项梁两次打败秦军，露出骄傲的神色。宋义进谏，项梁不听。秦朝给章邯增派了军队，趁着黑夜袭击项梁军队。为了防止喧哗，让士兵口里都衔着一根横木棍，结果在定陶打败了项梁的军队，项梁战死。

沛公与项羽方攻陈留，闻项梁死，引兵与吕将军俱东【东：向东，东进。】。吕臣军彭城东，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

这时，沛公和项羽正在攻打陈留，听说项梁已死，就带兵和吕将军一起向东进军。吕臣的军队驻扎在彭城的东面，项羽的军队驻扎在彭城的西面，沛公的军队驻扎在砀县。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不足：不值得。】，乃渡河，北击赵，大破之。

章邯打败了项梁的军队之后，就以为楚地的军队不值得担忧，于是渡过黄河，向北进攻赵国，大败赵军。

当是之时，赵歇为王，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正当这个时候，赵歇立为赵王，秦将王离在钜鹿城包围了赵歇的军队，这就是所谓的河北军。

秦二世三年，楚怀王见项梁军破，恐，徙盱台，都彭成，并吕臣、项羽军自将之【并：合并。】。

秦二世三年（前207），楚怀王看到项梁军已被打败，害怕了，就把都城从盱台迁到彭城，把吕臣、项羽的军队合在一起由他亲自率领。

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吕臣为司徒，其父吕青为令尹。

任命沛公为砀郡太守，封为武安侯，统率砀郡的部队。封项羽为长安侯，号称鲁公。吕臣担任司徒，他的父亲吕青担任令尹。

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令沛公西略地入关。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王之：让他为王，即让他统治关中。】。

赵国几次请求援救，怀王就任命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曾为末将，向北进兵救赵。命令沛公向西攻取土地，进军关中。和诸将相约，谁先进入函谷关平定关中，就让谁在关中做王。

当是时，秦兵强，常乘胜逐北，诸将莫利先入关【“诸将莫利”句：诸将没有谁认为先入关对自己有利。利，以为有利。】。独项羽怨秦破项梁军，奋【奋：这里是气愤、愤激的意思。】，愿与沛公西入关。

这时候，秦军强大，常常乘着胜利的威势追击败逃之敌，诸将中没有人认为先入关是有利的事。只有项羽恨秦军打败了项梁的军队，很激愤，愿意和沛公一起西进入关。

怀王诸老将皆曰：“项羽为人僄悍猾贼【僄悍：轻捷勇猛。猾贼：*狡伤人。贼，伤害。】。项羽尝攻襄城，襄城无遣类【无遗类：一个没留下。】，皆阬之，诸所过无不残灭【阬：坑埋，活埋。【诸所过：指项羽带兵经过的地方。残灭：杀光。】。

怀王手下的老将们都说：“项羽这个人敏捷勇猛，却又*猾伤人。项羽曾经攻下襄城，那里的军民没有一个活下来，都被他活埋了。凡是他经过的地方，没有不被毁灭的。

且楚数进取【且：而且，再说。进取：进攻。】，前陈王、项梁皆败。不如更遣长者扶义而西【长者：忠厚老实的人。扶义：扶持仁义，等于说实行仁义。】，告谕秦父兄【告谕：通告，告诉。】。

再说，多次进攻，先前陈王、项梁都被打败了，不如改派忠厚老实的人，实行仁义，率军西进，向秦地的父老兄弟讲明道理。

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诚得长者往，毋侵暴【侵暴：侵害，欺凌。“侵”“暴”同义。】，宜可下【宜：应该。下：使降服，攻下。】。

秦地父老兄弟因为他们的君主暴虐而受苦已经很久了，现在如果真的能有位忠厚老实的人前去，不欺压百姓，才会使秦地降服。

今项羽僄悍，今不可遣；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卒不许项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陈王、项梁散卒【散卒：散兵，残兵。】。

项羽只是敏捷勇猛，不能派他去。现在只有沛公一向忠厚老实，可以派他去。”怀王最终没有答应项羽，而派了沛公率领大军向西去夺取土地，一路收集陈胜、项梁的散兵。

乃道砀至成阳与杠里秦军夹壁【道：取道，经由。夹壁：对垒。壁，营垒。】，破（魏）[秦]二军。楚军出兵击王离，大破之。

沛公取道砀县到达成阳，与杠里的秦军对垒相持，结果击败了秦军的两支部队。楚军又出兵攻击王离，把王离打得大败。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与俱攻秦军，战不利。还至栗，遇刚武侯，夺其军，可四千余人【可：将近，大约。】，并之。

沛公率兵西进，在昌邑与彭越相遇。于是和他一起攻打秦军，战事不利。撤兵到栗县，正好遇到刚武侯，就把他的军队夺了过来，大约有四千人，并入了自己的军队。

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之军并攻昌邑，昌邑未拔。西过高阳。郦食其（谓）[为]监门，曰：

又与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的军队合力攻打昌邑，没有攻下。沛公继续西进，经过高阳。郦食其（ｙìｊī，义基）负责看管城门，他说：

“诸将过此者多，吾视沛公大人长者【大人：德行高尚的人。】。乃求见说沛公。沛公方踞床【踞床：伸开腿坐在床上。是非常不礼貌的姿式。踞，伸开腿坐。】，使两女子洗足。郦生不拜【拜：行敬礼。古时为下跪叩头及打恭作揖的通称。】。长揖曰【长揖：古时不分尊卑的一种相见礼。拱手高举，自上而下。】：

“各路经过此地的多了，我看只有沛公才是个德行高尚忠厚老实的人。”于是前去求见，游说沛公。沛公当时正*开两腿坐在床上，让两个女子给他洗脚。郦食其见了并叩不拜，只是略微俯身作了个长揖，说：

“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起，摄衣谢之【摄：整理。谢：道歉。】，延上坐【延：引入，请入。】。

“如果您一定要诛灭没有德政的暴秦，就不应该坐着接见长者。”于是沛公站起身来，整理衣服，向他道歉，把他请到上坐。

食其说沛公袭陈留【说；劝说。】，得秦积粟。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偕：一起。】，开封未拔。

郦食其劝说沛公袭击陈留，得到了秦军储存的粮食。沛公就封郦食其为广野君，任命他的弟弟郦商为将军，统率陈留的军队，与沛公一起攻打开封，没有攻下。

西与秦将杨熊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荥阳，二世使使者斩以徇【使：派。使者：奉长官之命而去行事之人。徇：示众。】，

继续向西，与秦将杨熊在白马打了一仗，又在曲遇东面打了一仗，大破秦军。杨熊逃到荥阳去了，秦二世派使者将他斩首示众。

南攻颍阳，屠之。因张良遂略韩地轘辕。

沛公又向南攻打颖阳，屠戮了颖阳。通过张良的关系，占领了韩国的轘（ｈｕáｎ，环）辕险道。

当是时，赵别将司马卬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绝：横渡。津：渡口。】。

这时候，赵国的别将司马卬正想渡过黄河，进入函谷关。沛公就向北进攻平阴，截断黄河渡口。

南【南：向南，南进。】，战雒阳东，军不利，还至阳城，收军中马骑，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齮走，保城守宛。

又向南进军，与秦军在洛阳东面交战，战事不利，退回到阳城，聚集军中的骑兵，在南阳县东面和南阳太守吕齮（ｙǐ，倚）交战，打败了秦军，攻取了南阳郡，南阳郡守吕齮逃跑了，退守宛城。

沛公引兵过而西。张良谏曰：“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距险：凭借险要地势来抵抗。距，同“拒”。】。今不下宛，宛从后击，强秦在前，此危道也。”

沛公率兵绕过宛城西进，张良进谏说：“您虽然想赶快入关，但目前秦兵数量仍旧很多，又凭借险要地势进行抵抗。如果现在不攻下宛城，那么宛城的敌人从背后攻击，前面又有强大的秦军，这是一条危险的道啊。”

于是沛公乃夜引兵从他道还，更旗帜，黎明，围宛城三帀【帀：周匝，环绕一围。】，

于是沛公连夜率兵从另一条道返回，更换旗帜，黎明时分，把宛城紧紧围住，围了好几圈。。

南阳守欲自刭【自刭（ｊｉｎｇ，径）：自刎。】，其舍人陈恢曰【舍人：待从宾客及亲信左右的通称。】，“死未晚也【死未晚也：这里是省略了前提条件，意思是说等到走头无路的时候再寻死也还不算晚。】。”

南阳郡守想要自刎。他的门客陈恢说：“现在自刎还太早。”

乃逾城见沛公，曰：“臣闻足下约【足下：对对方的敬称。】，先入咸阳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

于是越过城墙去见沛公，说：“我听说您和诸侯约定，先攻入咸阳的就让他在那里做王。现在您停下来攻打宛城。

宛，大郡之都也，连城数十，人民众，积蓄多，吏人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乘：防守，守卫。】。

宛城是个大郡的都城，相连的城池有几十座，人民众多，积蓄充足，官民都认为投降肯定要被杀死，所以都决心据城坚守。

。今足下近日止攻【尽日：整日。止攻：停止前进，留下来攻城。】，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随足下后【随足下后：意思是跟在您后面追击。】，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后又有强宛之患。

现在您整天停在这里攻城，士兵伤亡必定很多；如果率军离去，宛城军队一定在后面追出；这样，您向西前进就会错过先进咸阳在那里称王的约定，后面又有宛城强大军队袭击的后患。

为足下计，莫若约降【莫若：没有什么办法比得上，什么都比不上。】，封其守。【封其守：封赏那里的郡守。】，因使止守【止守：留下来在那里防守。】，引其甲卒与之西。诸城未下者，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通行无所累【累：牵累，牵挂。】。

替您着想，倒不如约定条件投降，封赏南阳太守，让他留下来守住南阳，您率领宛城的士兵一起西进。那些还没有降服的城邑，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争着打开城门等候您。您就可以通行无阻地西进，不必担心什么了。”

沛公曰：“善。”乃以宛守为殷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

沛公说：“好！”于是封宛城郡守为殷侯，封给陈恢一千户。于是沛公率兵继续西进，所经过的城邑没有不降服的。

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西陵。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皆【与皆：和……一块，并军作战。皆，同“偕”。《会注考证》：“秘阁本，古钞本皆作‘偕’，与《汉书》合。”】，降析、郦。遣魏人宁昌使秦，使者未来，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于赵矣【降：使降，即攻下的意思。】。

到了丹水，高武侯戚鳃、襄阳侯王陵也在西陵归降了。沛公又回转来攻打胡阳，遇到了鄱（ｐó，婆）君的别将梅鋗（ｘｕāｎ，宣），就跟他一起，降服了析县和郦县。沛公派遣魏国人宁昌出使秦地，宁昌还没有回来。这时，秦将章邯已经在赵地率军投降项羽了。

初，项羽与宋义北救赵，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侯皆附。

当初，项羽和宋义向北去救赵，等到项羽杀了宋义，代替他做了上将军，各路将领如黥布等都归属了项羽；打败了秦将王离的军队，降服了章邯，诸侯都归附了项羽。

及赵高已杀二世，使人来，欲约分王关中，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啖以利：等于说“啖之以利吃”，意思是用利益、金钱去收买诱惑。啖，吃，这里是使吃，即设诱的意思。】，因袭攻武关，破之。

赵高杀了秦二世之后，派人来求见，想和沛公定约在关中分地称王，沛公以为其中有诈，就用了张良的计策，派郦生，陆贾去游说秦将，并用财利进行引诱，乘此机会前去偷袭武关，攻了下来。

又与秦军战于蓝田南，益张疑兵旗帜【张：张开，指悬挂。】，诸所过毋得掠卤【掠卤：抢掠。卤，通“虏”。】，秦人憙【憙；同“喜”。】，秦军解【解（ｘｉè，懈）：同“懈”，懈怠。】，因大破之。又战其北，大破之。乘胜，遂破之。

又在蓝田南面与秦军交战。增设疑兵旗帜，命令全军，所过之处，不得掳掠，秦地的人都很高兴，秦军瓦解，因此大败秦军。接着在蓝田的北面与秦军交战，又大败秦军。于是乘胜勇战，终于彻底打败了秦军。

汉元年十月，沛公兵遂先诸侯至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素车白马：白车白马，是用于凶丧的车马。】，系颈以组【组：丝带。】，封皇帝玺符节【封：封闭，封起来。玺：即玉玺，天子之印。符节：古代朝廷用作信物的凭证，用以传达命令或征调兵将。符：用竹木或金属制成，上书文字，剖分为二，双方各持一半，使用时两半相合以验真假。一般做成虎形，也称虎符，用以征调兵将。节，以竹制成，用以证明身份，使臣持之。】，降轵道旁【轵道：亭名，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北。】。

汉元年（前206）十月，沛公的军队在各路诸侯中最先到达霸上。秦王子婴驾着白车白马，用丝绳系着脖子，封好皇帝的御玺和符节，在枳（ｚｈǐ，纸）道旁投降。

诸将或言诛秦王。沛公曰：“始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服降，又杀之，不祥。”

将领们有的说应该杀掉秦王。沛公说：“当初怀王派我攻关中，就是认为我能宽厚容人；再说人家已经投降了，又杀掉人家，这么做不吉利。”

乃以秦王属吏【属吏：交付给吏人。属，交付，托付。】，遂西入咸阳。欲止宫休舍【止宫休舍：停留在宫中休息。】，樊哙、张良谏，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府库：仓库，藏财物的地方。】，还军霸上。

于是把秦王交给主管官吏，就向西进入城阳。沛公想留在秦宫中休息，樊哙、张良劝阻，这才下令把秦宫中的贵重宝器财物和库府都封好，然后退回来驻扎在霸上。

召诸县父老豪杰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苛法：苛虐的法令。】”，诽谤者族【诽谤：指批评朝政之得失。“诽”、“谤”都是指责别人过失，诽为背后指责，谤为公开指责。】，偶语者弃市【偶语：相对私语。《集解》引臣瓒曰：“《始皇本纪》曰‘偶语经书者弃市’。”弃市：处死刑。古代处犯人死刑，多在街市上执行，表示与众共弃。《索引》：“按：《礼》云‘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沛公召来各县的父老和有才德有名望的人，对他们说：“父老们苦于秦朝的苛虐法令已经很久了，批评朝政得失的要灭族，相聚谈话的要处以死刑，

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法三章耳：意思是法律只有三个条目。即下两句所说对杀人、伤人及抢劫者判罪。这是相对秦法来说比较简约的法律。章，条目。】：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抵罪：当罪。《集解》引李斐：“伤人有曲直，盗臧有多少，罪名不可豫（预先）定，故凡言抵罪，耒知抵何罪也。”】。余悉除去秦法【悉除去秦法：全部废除秦朝的法律。悉，全部，都。】。

我和诸侯们约定，谁首先进入关中就在这里做王，所以我应当当关中王。现在我和父老们约定，法律只有三条：杀人者处死刑，伤人者和抢劫者依法治罪。其余凡是秦朝的法律全部废除。

诸吏人皆案堵如故【案堵如故：一切照常，和原先一样。案堵，同“安堵”，安居，安定。堵，墙。】。凡吾所以来【凡：表示总括，有总起来说的意思。】，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无恐【无：同“毋”，不要。】！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定约束：制定规矩、制度。约束，规约。】。”

所有官吏和百姓都象往常一样，安居乐业。总之，我到这里来，就是要为父老们除害，不会对你们有任何侵害，请不要害怕！再说，我所以把军队撤回霸上，是想等着各路诸侯到来，共同制定一个规约。”

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告谕之。秦人大喜，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飨：用酒食款待人。】。

随即派人和秦朝的官吏一起到各县镇乡村去巡视。向民众讲明情况。秦地的百姓都非常喜悦，争着送来牛羊酒食，慰劳士兵。

沛公不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不欲费人【费人：让别人花费。费，花费，破费。】。”人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沛公推让不肯接受，说：“仓库里的粮食不少，并不缺乏，不想让大家破费。”人们更加高兴，唯恐沛公不在关中做秦王。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十倍天下：是天下的十倍。】，地形强。今闻章邯降项羽，项羽乃号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则：如果。】，沛公恐不得有此。

有人游说沛公说：“秦地的富足是其它地区的十倍，地理形势又好。现在听说章邯投降项羽，项羽给他的封号是雍王，在关中称王。如今要是他来了，沛公您恐怕就不能拥有这个地方了。

可急使兵守函谷关，无内诸侯军【无内诸侯军：不要让诸侯军进来，内，同“纳”，进入。】，稍征关中兵以自益【稍：渐渐。征：征集。自益：指增加自己的兵力。】，距之。”沛公然其计【然其计：以其计为然。认为他的计策对。然，对，正确，这里是以为然的意思。】，从之。

可以赶快派军队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军进来。并且逐步征集关中的兵卒，加强自己的实力，以便抵抗他们。”沛公认为他的话有道理，就依从了他的计策。

十一月中，项羽果率诸侯兵西，欲入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中，遂至戏。

十一月中旬，项羽果然率领诸侯军西进，想要进入函谷关。可是关门闭着。项羽听说沛公已经平定了关中，非常恼火，就派黥布等攻克了函谷关。十二月中旬，到达戏水。

沛公左司马曹无伤闻项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求封：指求项羽的封赏。】。

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听说项羽发怒，想要攻打沛公，就派人去对项羽说：“沛公要在关中称王，让秦王子婴做丞相，把秦宫所有的珍宝都据为己有。“曹无伤想借此求得项羽的封赏。

亚父劝项羽击沛公。方飨士，旦日合战【合战：交战，会战。】。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力不敌【不敌：抵不过。】。

亚父范增劝说项羽攻打沛公，项羽正在犒劳将士，准备次日和沛公会战。这时项羽的兵力有四十万，号称百万；沛公的兵力有十万，号称二十万，实力抵不过项羽。

会项伯欲活张良【会：正赶上，恰好。活张良：使张良活命，即救张良的命。】，夜往见良，因以文谕项羽【以文谕项羽：意思是用言辞向项羽解释。文，言辞。谕，使明白，晓喻。《正义》：“《项羽本纪》云项伯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击之不义’。此以文谕之。”事详《项羽本纪》。】，项羽乃止。

恰巧项伯要救张良，使他不至于与沛公一起送死，趁夜来沛公军营见张良，因而有机会让项伯向项羽说了一番道理，项羽这才作罢。

沛公从百余骑，驱之鸿门【驱：赶马。】，见谢项羽【谢：谢罪，道歉。】。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生此：《项羽本纪》作“至此”。】！”

次日沛公带了百余名随从骑兵驱马来到鸿门见项羽，向他道歉。项羽说：“这是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怎么会这样呢？”

沛公以樊哙、张良故，得解归【解：解脱，逃脱。】。归，立诛曹无伤。

沛公因为是带着樊哙、张良去的，才得以脱身返回。回到军营，立即杀了曹无伤。

项羽遂西，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残破：毀坏。】，秦人大失望，然恐，不敢不服耳。

项羽于是向西行进，一路屠杀，焚烧了咸阳城内的秦王朝宫室，所经过的地方，没有不遭毁灭的。秦地的人们对项羽非常失望，但又害怕，不敢不服从他。

项羽使人还报怀王【报：汇报请示。】。怀王曰：“如约【如约：遵照以前的约定，即“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如，按照，遵照。】。”

项羽派人回去向怀王报告并请示。怀王说：“按原来约定的办。”

项羽怨怀王不肯令与沛公俱西入关，而北救赵，后天下约【后天下约：意思是按照天下诸侯的约定自己落后面了，就是没能率先进入关中。】。乃曰：

项羽怨恨怀王当初不肯让他和沛公一起西进入关，却派他到北边去救赵，结果没能率先入关，落在了别人之后。他说：

“怀王者，吾家项梁所立耳，非有功伐【功伐：功劳。“功”，“伐”同义。】，何以得主约【主约：主持盟约。】！本定天下，诸将及籍也。”乃详尊怀王为义帝【详：通“佯”，假装、谎称。】，实不用其命。

“怀王，是我家叔父项梁拥立的，他没有什么功劳，凭什么能主持定约呢！平定天下的，本来就是各路将领和我项籍。”于是假意推尊怀王为义帝，实际上并不听从他的命令。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王梁、楚地九郡：在梁地、楚地九个小郡称王，就是统治九个郡的意思。】，都彭城【都：建都，定都。】。负约【负约：失约，背约。】，更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

正月，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统治梁地、楚地的九个郡，建都彭城。又违背当初的约定，改立沛公为汉王，统治巴蜀、汉中之地，建都南郑。

三分关中，立秦三将：章邯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赵将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

把关中分为三份，封给秦朝的三个降将：章邯为雍王，建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建都栎阳；董翳为翟王，建都高奴。又封楚将瑕丘申阳为河南王，建都洛阳。封赵将司马印为殷王，建都朝歌。

赵王歇徙王代。赵相张耳为常山王，都襄国，当阳君黥布为九江王，都六。怀王柱国共敖为临江王，都江陵。番君吴芮为衡山王，都邾。

把赵王歇改封到代地为代王。封赵相张耳为常山王，建都襄国。封当阳君黠布为九江王，建都六县。封怀王的柱国共敖为临江王，建都江陵。封番君吴芮（ｒｕì，税）为衡山王，建都邾（ｚｈū，朱）县。

燕将臧荼为燕王，都蓟。故燕王韩广徙王辽东【徙：调职，改任。】。广不听，臧荼攻杀之无终。封成安君陈馀河间三县，居南皮。封梅鋗十万户。

封燕将臧荼为燕王，建都蓟县。把原燕王韩广改封到辽东为辽东王。韩广不听，从臧荼就率军去攻打，在无终把他杀了。项羽又封给成安君陈余河间周围的三个县，让他住在南皮县。封给梅鋗十万户。

四月，兵罢戏下【戏（ｈｕī，挥）下：大将军的旗帜之下。戏，将帅的大旗。一说：戏（ｘī，羲），指戏水，“戏下”即戏之水下。】，诸侯各就国【就国：到自己的封国去。】。汉王之国，项王使卒三万人从，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慕从者：“因向慕而追随的人。】，从杜南入蚀中【蚀：入江中的谷口，一说指子午谷，一说指骆谷。】。

四月，各路诸侯在项羽的大将军旗帜下罢兵，回各自的封国去。汉王也前往封国，项羽派了三万士兵随从前往，楚国和诸侯国中因为敬慕而跟随汉王的有几万人，他们从杜县往南进入蚀地的山谷中。

去辄烧绝栈道【辄：便，就。栈道：又名“阁道”、“复道”、“栈阁”。在峭岩陡壁上凿孔，架木铺板而成的架空的通道。】，以备诸侯盗兵袭之，亦示项羽无东意。至南郑，诸将及士卒多道亡归，士卒皆歌思东归。

军队过去以后，在陡壁上架起的栈道就全部烧掉，为的是防备诸侯或其他强盗偷袭，也是向项羽表示没有东进之意。到达南郑时，部将和士兵有许多人在中途逃跑回去了，士兵们都唱着歌，想东归回乡。

韩信说汉王曰：“项羽王诸将之有功者，而王独居南郑。是迁也【迁：流放。】。军吏士卒皆山东之人也，日夜跂而望归【跂：踮起后脚跟。“跂而望归”形容思归心切。】，及其锋而用之【锋：锐势，势头。】，可以有大功。

韩信劝说汉王道：“项羽封有功的部将，却偏偏让您到南郑去，分明是流放您。部队中的军官、士兵大都是崤（ｘｉáｏ，淆）山以东的人，他们日夜踮起脚跟东望，盼着回归故乡。如果趁着这种心气极高的时候利用他们，可以建大功。

天下已定【已定：指安定之后。】，人皆自宁【宁：安宁，安定，这里指安居乐业。】，不可复用。不如决策东乡【决策：决定策略或办法。东乡：向东进发。乡，同“向”。】，争权天下。”

如果等到天下平定以后人们都安居乐业了，就再也用不上他们了。不如立即决策，率兵东进，与诸侯争权夺天下。”

项羽出关【出关：指出函谷关。】，使人徙义帝【徙义帝：指让楚怀王心迁离彭城。】。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地方千里：土地纵横各千里。方，指土地面积，“方千里”即纵横各千里，这里是说地盘不很大。】，必居上游【上游：河川的上流，这里是指内地偏僻地区。】。”

项羽出了函谷关，派人让义帝迁都。并对义帝说：“古代帝王拥有纵横各千里的土地，而且一定要居住在江河的上游。”

乃使使徒义帝长沙郴县，趣义帝行【趣：同“促”，催促。】，群臣稍倍叛之【倍叛：即“背叛”。倍，通“背”。】，乃阴令衡山王、临江王击之【阴：暗中，秘密地。】，杀义帝江南。

派使者把义帝迁徙到长沙郡的郴（ｃｈēｎ，琛）县，催促他赶快起程，群臣于是渐渐背叛了他，项羽就秘密命令衡山王、临江王去杀义帝，把义帝杀死在江南。

项羽怨田荣，立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怒，因自立为齐王，杀田都而反楚；予彭越将军印，令反梁地。

项羽怨恨田荣，就封齐将田都为齐王。田荣很生气，就自立为齐王，杀掉田都，反叛楚王；又把将军印授给了彭越，让他在梁地反楚。

楚令萧公角击彭越，彭越大破之。陈馀怨项羽之弗王己也，令夏说说田荣，请兵击张耳。

楚派萧公角去攻打彭越，被彭越打得大败。陈余怨恨项羽不封自己为王，就派夏说（ｙｕè，悦）去游说田荣，向他借兵攻打张耳。

齐予陈馀兵，击破常山王张耳，张耳亡归汉。迎赵王歇于代，复立为赵王，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项羽大怒，北击齐。

齐国给了陈余一些兵力，打败了常山王张耳，张耳逃走归附了汉王。陈余从代地把赵王歇接回赵国，重新立为赵王。赵王因此立陈余为代王。项羽大为恼怒，发兵向北攻打齐国。

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又复败，走废丘。

八月，汉王采用韩信的计策，顺原路返回关中，袭击雍王章邯。章邯在陈仓迎击汉军，雍王的军队被打败，退兵逃走；在好畤（ｚｈì，制）停下来再战，又被打败，逃到废丘。

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定陇西、北地、上郡。

汉王于是平定了雍地。汉王向东挺进咸阳，率军在废丘包围雍王，并派遣将领们去夺取土地，平定了陇西、北地、上郡。

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南阳，以迎太公、吕后于沛。

派将军薛欧、王吸带兵出武关，借着王陵兵驻南阳，到沛县去接太公，吕后。

楚闻之，发兵距之阳夏，不得前【前：向前，前进。】，令故吴令郑昌为韩王，距汉兵。

楚王听说后，派兵在阳夏阻截，汉军不能前进。楚又封原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以抵拒汉军。

二年，汉王东略地，塞王欣、翟王翳、河南王申阳皆降。韩王昌不听，使韩信击破之。

二年（前205），汉王向东夺取土地，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河南王申阳都归降了汉王。韩王昌不肯归降，汉王派韩信打败了他。

于是置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郡；关外置河南郡。更立韩太尉信为韩王。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若：或，或者。】，封万户。

于是把攻占的土地设置为陇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等郡；在关外设置了河南郡。改封韩国的太尉信为韩王。汉王下令各路将领，率领一万人或者献出一郡之地降汉的，封给他一万户。

缮治河上塞【缮治：修治。】。诸故秦苑囿园池【苑囿园地：畜养禽兽、种植花草的地方，为帝王游玩和打猎的风景园林。】，皆令人得田之【田之：在那里种田。田，这里是种田、耕种的意思。】。正月，虏雍王弟章平，大赦罪人。

修筑河上郡的要塞。原先秦朝供帝王游玩打猎的园林，都允许人们去耕种。正月，俘虏了雍王的弟弟章平。大赦天下罪犯。

汉王之出关至陕，抚关外父老【抚：安抚。】，还，张耳来见，汉王厚遇之【厚遇：厚待，重礼款待。】。

汉王出了武关到达陕县，抚慰关外的父老，回来后，张耳前来求见。汉王对他十分厚待。

二月，令除秦社稷【除：废除。社稷：土神和谷神，也指祭祀土神和谷神的地方，即社稷坛。古代帝王诸侯都要祭祀土神和谷神，因而用为国家的代称。】，更立汉社稷。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魏王豹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置河内郡。

二月，下令废除秦的社稷，改立汉的社稷。三月，汉王从临晋渡黄河，魏王豹带兵跟随着。攻下河内，俘虏了殷王，设置了河内郡。

南渡平阴津，至雒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故【三老：《正义》引《百官表》云：“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三老掌教化。”这是秦代的制度。遮：阻遏，拦住。《正义》引乐产云：“横道自言曰遮。”】。

又率军向南渡过平阴津，到达洛阳。新城县一位掌管教化的三老董公拦住了汉王，向他说了义帝被杀的情况。

汉王闻之，袒而大哭【袒：袒露左臂。一种丧礼仪式。】。遂为义帝发丧【发丧：人死公告于众。】，临三日【临（ｌìｎ，吝）：哭吊死者。】。发使者告诸侯曰：

汉王听后，袒露左臂失声大哭。随即下令为义帝发丧，哭吊三天。派使者通告各诸侯说：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北面：做臣子。古代以坐北朝南为正位，皇帝坐正位，臣子面朝北，所以就用北面表示为臣。事：事奉。】。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缟素：指穿白色丧服。我国礼俗，为死者发丧时皆穿白戴孝。缟，白色的丝织物。素：没有染色的丝绸，也指白色。】。

“天下诸侯共同拥立义帝，称巨事奉。如今项羽在江南放逐并杀害了义帝，这是大逆不道。我亲自为义帝发丧，诸侯也都应该穿白戴素。

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楚之杀义帝者：指项羽。】。”

我将发动关中全部军队，聚集河南、河东、河内三郡的士兵，向南沿长江、汉水而下，我希望与诸侯王一起去打楚国那个杀害义帝的罪人！”

是时项王北击齐，田荣与战城阳。田荣败，走平原，平原民杀之。齐皆降楚，楚因焚烧其城郭，系虏其子女【系虏：俘掳。系，用绳索捆绑。】。齐人叛之。

这时候，项羽正在北方攻打齐国，田荣和他在城阳交战。田荣被打败，逃往平原，平原的民众杀了他。齐国各地也都归降楚国。楚军放火焚毁了齐国的城邑，掠走了齐人的子女，齐国人十分愤怒，又反叛楚国了。

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齐王反楚城阳、项羽虽闻汉东【东：向东，东进。】，既已连齐兵【既已：已经。连齐兵：指与齐兵连接作战《项羽本纪》记此事作“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欲遂破之而击汉。

田荣的弟弟田横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齐王已在城阳举兵反楚。项羽虽然听说了汉王已经到东方来了，但因为已经与齐军连续作战多日，就想在打败齐军之后再去迎击汉军。

汉王以故得劫五诸侯兵【以故：因此。王诸侯：其所指历来说法不一，今多从颜师古说，指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魏王魏豹、殷王卬。】，遂入彭城。项羽闻之，乃引兵去齐，从鲁出胡陵，至萧，与汉大战彭城灵壁东睢水上，大破汉军，多杀士卒，睢水为之不流。

汉王因此得以挟持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魏王魏豹、殷王卬五诸侯的军队，攻入彭城。项羽闻讯，立即率兵离开齐国，从鲁县穿过胡陵到达萧县，跟汉军在彭城灵壁以东的睢水上激战，大败汉军，杀了许多汉兵，睢水因此被阻塞不能畅流。

乃取汉王父母妻子于沛。置之军中以为质【质：这里指人质。】。当是时，诸侯见楚强汉败，还皆去汉复为楚【为楚：助楚。】。塞王欣亡入楚。

项羽又派人从沛县掳来了汉王的父母妻子、儿女，把他们扣留在军中做人质。当时，诸侯们见楚军强大，汉军被打败，又都背离了汉王而去帮助楚王。塞王司马欣逃入楚国。

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巴。汉王从之，稍收士卒，军砀。

吕后的哥哥周吕侯为汉王率兵驻扎在下邑。汉王去投奔他，逐渐聚集士卒，驻扎在砀县。

汉王乃西过梁地，至虞。使谒者随何之九江王布所【谒者：官名，掌管宫中传达通报。这里或指使者。】，曰：

然后率军向西，经过梁地，到达虞县。汉王派使者随何到九江王黥布那里去，说：

“公能令布举兵叛楚，项羽必留击之。得留数月，吾取天下必矣。”随何往说九江王布，布果背楚。

“您如果能说服黥布发兵反楚，项羽一定会暂停留在那里攻击黥布。只要项羽军停留几个月，我就一定能取得天下。”随何前去游说九江王黥布。黥布果然反楚。楚派龙且前去攻打他。

楚使龙且往击之。汉王之败彭成而西，行使人求家室【家室：提家中父母妻儿。】，家室亦亡，不相得【不相得：没有找到他们。】。汉王在彭城兵败向西撤退的时候，途中派人去寻找家室，家室都已逃走，没有找到他们。

败后乃独得孝惠，六月，立为太子，大赦罪人。令太子守栎阳，诸侯子在关中者皆集栎阳为卫。

败退途中只找到了孝惠。六月，立孝惠为太子，大赦罪犯。让太子守卫栎阳，把在吴中的各诸侯的儿子也都集中到栎阳来守卫。

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更名废丘为槐里。于是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时祀之。兴关内卒乘塞。

接着，引水灌废丘，废丘降汉，章邯自杀。把废丘改名为槐里。于是命令掌管祭祀的祠官祭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要按时祭祀。又发动关内的士兵去防守边塞。

是时九江王布与龙且战，不胜，与随何间行归汉。汉王稍收士卒，与诸将及关中卒益出，是以兵大振荥阳，破楚京、索间。

这时候，九江王黥布与龙且交战，没打胜，就跟随何一起抄小路而行来归附汉王。汉王又渐渐收集士兵，跟各路将领及吴中军队频频出动，因而队声威大振于荥阳，在京、索之间击败了楚军。

《太史公自序》说：“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这是司马迁创作本篇的基本宗旨。的确，在《高祖本纪》中，侧重叙写的是刘邦如何战胜项羽，最后建立汉帝国的过程，同时也充分肯定了这位开国之君在统一天下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这种作用，是司马迁运用鲜明、强烈的对比手法展示给读者的。比如记叙项羽、刘邦两支军队分兵入关中击秦时，对项羽军的行动是这样描述的：“及项羽杀宋义，代为上将军，诸将黥布皆属，破秦将王离军，降章邯，诸将皆附。”使读者看到的，只是单纯的军事方面的成功；而写刘邦军，除了写军事策略外，还写了刘邦的安民措施：“诸所达毋得掠卤（通‘虏’）”，于是“秦人憙，秦军解，因大破之。”一下子就把“沛公遂先诸侯至霸上”的重要因由突出出来了。

这种对比又是从许多侧面展开的。例如写刘邦、项羽对待各路诸侯的策略。项羽一听到有自立为王的消息，便“大怒”，便“发兵”；而当刘邦听到韩信自请立为“假王”时，开始头脑发热，打算攻打韩信，但一经张良提醒，立刻转变态度，“乃遣张良操印绶立韩信为“齐王”。在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形势下，在争取同盟者方面，又是刘邦高出一筹。本篇还特别记下了刘邦在平定天下后所说那段脍炙人口的话：“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这是用人方面的对比。项羽刚愎自专，而刘邦则虚怀若谷，知人善任。正是通过这样层层对比，逐层推进，从而揭示了楚汉之争的必然结局。

“不虚美”“不隐恶”，尊重历史的“实录”精神，是贯穿《史记》全书的基本原则。但本篇重在写刘邦的成功，因此，那些表现刘邦人品其它方面的内容，诸如狡诈、虚伪、损人利已等等，则通过“互见”在其它篇章之中着力表现了，而在本篇却未着力叙写。但如细读本篇,这些也有依稀流露,如在写高祖为亭长，一老父为其全家“看相”，老父告之“君相贵不可言”时，高祖听后非常感激，并说：“诚如父言，不敢忘德。”但司马迁紧接着横加一笔，“及高祖贵，遂不知老父处”，仅此一笔意在不言中，却体现了作者的褒贬倾向。

《高祖本纪》在谋篇布局上也有特色。李景星说：“《项羽本纪》每事为一段，插入合来，犹好下手；《高纪》则将诸事纷纷抖碎，整中见乱，乱中见整，绝无痕迹。”（《史记论文》）这正是司马迁的高妙之处。

质朴而不尚雕琢，是《高祖本纪》的语言特色。《汉书·高祖纪》原以本篇为基础，略增史料，加以整齐文字写成的。将此两篇的语言风格稍加比较，除去《汉书》袭用本篇原文的地方，班固只略有改动者，虽较《史记》原文精练一些，却远不如《史记》生动自然。对比之下，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