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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70列传·太史公自序第七十【1】

分享:杨老师 2024-08-19 阅读积累 问答

昔在颛顼【颛顼(zhuanxu):五帝之一,黄帝之孙,名高阳。事见《五帝本纪》。,命南正重以司天【南正:上古天官,职掌天文。重:人名。,北正黎以司地【北正:上古地官,职掌农事。黎:人名。。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这二句说:使重黎氏的后裔继续掌管这方面的职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序:掌管。】。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程伯:程国的伯爵。休甫:人名,其为重的后裔还是黎的后裔,语焉未详。又据《楚世家》,重黎则为一人。】

从前颛顼(zhuān xū 专须)统治天下时,任命南正重掌管天文,北正黎掌管地理。唐虞之际,又让重、黎的后代继续掌管天文、地理,直到夏商时期,所以,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周朝时候,程林休甫就是他们的后裔。

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这句说:中止了“世序天地”的职掌而改为掌兵。司马:掌军事的官。后因以为姓氏。】。司马氏世典周史【后来司马氏又世掌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周惠王、周襄王时分别发生了子颓和叔带的叛乱,其间司马氏出走晋国。晋襄公死,臣下在拥立新君的问题上发生冲突,随会奔秦避难,司马氏也因卷入这场斗争而入秦,后转入少梁。随会:也叫士会,他作晋国的中军统帅是后来的事。少梁:古梁国,后被秦国吞并,又名夏阳,在今陕西韩城县南。】

当周宣王时,重黎氏因失去官守而成为司马氏。司马氏世代掌管周史。周惠王和周襄王统治时期,司马迁离开周都,到了晋国。后来,晋国中军元帅随会逃奔秦国,司马氏也迁居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相中山:为中山国相,指司马喜。】。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事详《张仪列传》。】,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

自从司马氏离周到晋之后,族人分散各地,有的在卫国,有的在赵国,有的在秦国。在卫国的,做了中山国的相。在赵国的,以传授剑术理论而显扬于世,蒯聩(kuǎi kuì 愧)就是他们的后代。在秦国的名叫司马错,曾与张仪发生争论,于是秦惠王派司马错率军攻打蜀国,攻取后,又让他做了蜀地郡守。

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华池:在今韩城西南十七里。】

司马错之孙司马靳,奉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已更名为夏阳。司马靳与武安君坑杀赵国长平军,回来后与武安君一起被赐死于杜邮,埋葬在华池。

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印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武信君:武臣,秦末农民起义领袖之一。徇:攻取。】。诸侯之相王,王印于殷【二句说:诸侯相与称王,项羽封司马卬为殷工,都朝歌。】

司马靳之孙司马昌,是秦国主管冶铸铁器的官员,生活在秦始皇时代。蒯聩玄孙司马卬(áng 昂),曾为武安君部将并带兵攻占朝歌。诸侯争相为王时,司马卬在殷地称王。

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市长【市长:长安四市的长官。】。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五大夫:爵位名。】,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太史公:指太史令,汉时太常属官,秩六百石。】

汉王刘邦攻打楚霸王项羽之际,司马卬归降汉王,汉以殷地为河内郡。司马昌生司马无泽,司马无泽担任汉朝市长之职。无泽生司马喜,司马喜封爵五大夫,死后都埋葬在高门。司马喜生司马谈,司马谈做了太史公

【段意】:自述太史公家世。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天官:天文星象之学。唐都:汉代天文学家,曾参与制定太初历。,受《易》于杨何【杨何:汉初易学专家,见《儒林列传》。,习道论于黄子【道论:道家学说。黄子:即黄生,汉初道家权威,见《儒林列传》。。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建元、元封:皆武帝年号。】,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愍:忧虑。师悖:师从悖谬,以讹传讹。】,乃论六家之要指曰【六家: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要指:要旨。】

太史公从师唐都学习天文,从师杨何学习《易经》,从师黄子学习道家理论。太史公在建元至元封年间做官,他忧虑学者不能通晓各学派的要义而所学悖谬,于是论述阴阳、儒、墨、名、法和道德六家的要旨说:

《易大传》【《易大传》:即《易系辞》。】“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此句说:这些学说都是为了治天下的。】,直所从言之异路【直:只。所以言之异路:各自持论不同。】,有省不省耳【这句说:各有优劣。省:善。】

《周易·系辞传》说:“天下人追求相同,而具体谋虑却多种多样;达到的目的相同,而采取的途径却不一样。”阴阳家、儒家、墨家、名家、法家和道家都是致力于如何达到太平治世的学派,只是他们所遵循依从的学说不是一个路子,有的显明,有的不显明罢了。

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大祥:过分讲究祥瑞灾异。众忌讳:禁忌太多。】,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我曾经在私下里研究过阴阳之术,发现它注重吉凶祸福的预兆,禁忌避讳很多,使人受到束缚并多有所畏惧,但阴阳家关于一年四季运行顺序的道理,是不可丢弃的。

儒者博而寡要【博而寡要:太广博而不够扼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

儒家学说广博但殊少抓住要领,花费了气力却很少功效,因此该学派的主张难以完全遵从;然而它所序列君臣父子之礼,夫妇长幼之别则是不可改变的。

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

墨家俭啬而难以依遵,因此该派的主张不能全部遵循,但它关于强本节用的主张,则是不可废弃的。法家主张严刑峻法却刻薄寡恩,但它辨正君臣上下名分的主张,则是不可更改的。

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俭:通“检”,拘执概念。】;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动合无形:一举一动符合于大道。】,赡足万物。

名家使人受约束而容易失去真实性;但它辩正名与实的关系,则是不能不认真察考的。道家使人精神专一,行动合乎无形之“道”,使万物丰足。

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道家之术是依据阴阳家关于四时运行顺序之说,吸收儒墨两家之长,撮取名、法两家之精要,随着时势的发展而发展,顺应事物的变化,树立良好风俗,应用于人事,无不适宜,意旨简约扼要而容易掌握,用力少而功效多。

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去健羡:去掉刚强贪欲。绌聪明:即绝圣弃智。绌,同“黜”。】,释此而任术【此:指儒学。术:指道术。】

儒家则不是这样。他们认为君主是天下人的表率,君主倡导,臣下应和,君主先行,臣下随从。这样一来,君主劳累而臣下却得安逸。至于大道的要旨,是舍弃刚强与贪欲,去掉聪明智慧,将这些放置一边而用智术治理天下。

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身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身体和精神受到扰乱,不得安宁,却想要与天地共长久,则是从未听说过的事。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八位:八卦方位。十二度:十二星次。二十四节:二十四节气。教令:戒律。】,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

阴阳家认为四时、八位、十二度和二十四节气各有一套宜、忌规定,顺应它就会昌盛,违背它不死则亡。

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大经:指主要的规律。】,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这未必是对的,所以说阴阳家“使人受束缚而多所畏惧”。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自然界的重要规律,不顺应它就无法制定天下纲纪,所以说“四时的运行是不能舍弃的”。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即诗、书、易、礼、乐、春秋等六经。】,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当年:犹言毕生。】,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儒家以《诗》、《书》、《易》、《礼》、《春秋》、《乐》等《六艺》为法式,而《六艺》的本文和释传以千万计,几代相继不能弄通其学问,有生之年不能穷究其礼仪,所以说儒家“学说广博但殊少抓住要领,花费了力气却很少功效”。至于序列君臣父子之礼,夫妇长幼之别,即使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改变它的。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剪【茅茨不剪:以茅草盖屋顶而不加修剪。】,采椽不刮【采椽不刮:以树木为椽而不加刮削。】。食土簋,啜土刑【土簋(gui)、土刑:皆陶制餐具。】,粝粱之食【粝粱:粗粮。】,藜藿之羹【藜藿:野菜。】。夏日葛衣,冬日鹿裘。

墨家也崇尚尧舜之道,谈论他们的品德行为说:“堂口三尺高,堂下土阶只有三层,用茅草搭盖屋顶而不加修剪,用栎木做椽子而不经刮削。用陶簋吃饭,用陶铏喝汤,吃的是糙米粗饭和藜藿做的野菜羹。夏天穿葛布衣,冬天穿鹿皮裘”。

其送死,桐棺三寸【相棺:相木为棺。三寸:指厚度。】,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

墨家为死者送葬只做一副厚仅三寸的桐木棺材,送葬者恸哭而不能尽诉其哀痛。教民丧礼,必须以此为万民的统一标准。假使天下都照此法去做。那贵*尊卑就没有区别了。世代不同,时势变化,人们所做的事业不一定相同,所以说墨家“俭啬而难以遵从。”

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弗能废也。

墨家学说的要旨强本节用,则是人人丰足,家家富裕之道。这是墨子学说的长处,即使百家学说也是不能废弃它的。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法家不区别亲疏远近,不区分贵*尊卑,一律依据法令来决断,那么亲亲属、尊长上的恩爱关系就断绝了。这些可作为一时之计来施行,却不可长用,所以说法家“严酷而刻薄寡恩”。至于说到法家使君主尊贵,使臣下卑下,使上下名分、职分明确,不得相互逾越的主张,即使百家之说也是不能更改的。

名家苛察缴绕【苛察缴绕:烦琐纠缠。】,使人不得反其意【反其意:寻思究竟。】,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参伍:参差交互,即综合各方面来加以考察。】,此不可不察也。

名家刻细烦琐,纠缠不清,使人不能反求其意,一切决取于概念名称却失弃了一般常理,所以说它“使人受约束而容易丧失真实性”。至于循名责实,要求名称与实际进行比较验证,这是不可不予以认真考察的。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老子》:“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因循:犹顺应。】。无成势【成势:一成不变的势态。】,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这三句说:应付事物因时制宜,不抢先,不落后,故能主宰万物。】

道家讲“无为”,又说“无不为”,其实际主张容易施行,其文辞则幽深微妙,难以明白通晓。其学说以虚无为理论基础,以顺应自然为实用原则。道家认为事物没有既成不变之势,没有常存不变之形,所以能够探求万物的情理。不做超越物情的事,也不做落后物情的事,所以能够成为万物的主宰。

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这几句说:道家之术既有法度也无法度,以能顺应事物发展规律,随时应变为归依。】。故曰“圣人不巧,时变是守”【这两句引自《鬼谷子》佚文说:圣人不贵机巧,牢守因时通变这个原则。】。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

有法而不任法以为法,要顺应时势以成其业;有度而不恃度以为度,要根据万物之形各成其度而与之相合。所以说“圣人的思想和业绩之所以不可磨灭,就在于能够顺应时势的变化。虚无是道的永恒规律,顺天应人是国君治国理民的纲要”。

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

群臣一齐来到面前,君主应让他们各自明确自己的职分。其实际情况符合其言论名声者,叫做“端”;实际情况不符合其言论声名者,叫做“窾”。不听信“窾言”即空话,邪就不会产生,贤与不肖自然分清,黑白也就分明。问题在于想不想运用,只要肯运用,什么事办不成呢。

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复反无名:回归自然。】。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

这样才会合乎大道,一派混混冥冥的境界。光辉照耀天下,重又返归于无名。大凡人活着是因为有精神,而精神又寄托于形体。精神过度使用就会衰竭,形体过度劳累就会疲惫,形、神分离就会死亡。死去的人不能复生,神、形分离便不能重新结合在一起,所以圣人重视这个问题。

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这二句说:精神为生命之主宰,形体为生命之基础。】。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这几句说:如不先处理好神形关系,而说“我会治理天下”,怎么办得到呢?】

由此看来,精神是人生命的根本,形体是生命的依托。不先安定自己的精神和身体,却侈谈“我有办法治理天下”,凭借的又是什么呢

【段意】:太史公司马谈的生平学历,及其论六家指要。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迁生龙门【龙门:山名,在今陕西韩城东北。】,耕牧河山之阳【河山之阳:指龙门山之南。】。年十岁则诵古文【古文:指用秦以前古体字书写的典籍,如《春秋》、《国语》等。】

太史公职掌天文,不管民事。太史公有子名迁。司马迁生于龙门,在黄河之北、龙门山之南过着耕种畜牧生活。年仅十岁便已习诵古文。

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禹穴:在今浙江绍兴会稽山,相传禹会诸侯计功于此。】,窥九疑【九疑:山名,在今湖南宁远县。】,浮于沅、湘【沅、湘:二水名,在湖南境内。】;北涉汶、泗【汶、泗:二水名,在山东境内。】,讲业齐、鲁之都【讲业:讲习儒业。】,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乡射:古代礼仪活动之一,有练武和选贤两种目的。邹:汉县名,今山东邹县东南。峄:山名,在今邹县东南。邹峄是孟子的故乡。】;厄困鄱、薛、彭城【鄱:同“蕃”,汉县名,在今山东滕州境内。薛:汉县名,在今山东滕州东南。彭城:今江苏徐州。属楚。】,过梁、楚以归【梁:今河南开封。】

二十岁开始南游江、淮地区,登会稽山,探察禹穴,观览九疑山,泛舟于沅水湘水之上;北渡汶水、泗水,在齐、鲁两地的都会研讨学问,考察孔子的遗风,在邹县、峄山行乡射之礼;困厄于鄱、薛、彭城,经过梁、楚之地回到家乡。

于是迁仕为郎中【郎中:皇帝侍从人员,属郎中令。】,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略:行视。邛:邛都,今四川西昌东。笮:笮都,今四川汉源东北。】,还报命。

于是司马迁出仕为郎中,奉命出使西征巴蜀以南,往南经略邛、笮、昆明,归来向朝廷复命

【段意】:司马迁的青少年时代,主要写二十壮游(目的在网罗天下放失旧闻)。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是岁:指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封:封禅。,而太史公留滞周南【周南:周成王时,周公、召公分陕而治,陕以东称周南。此实指洛阳。,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

这一年,天子开始举行汉朝的封禅典礼,而太史公被滞留在周南,不能参与其事,所以心中愤懑,致病将死。

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

其子司马迁适逢出使归来,在黄河、洛水之间拜见了父亲。太史公握着司马迁的手哭着说:“我们的先祖是周朝的太史。远在上古虞夏之世便显扬功名,职掌天文之事。后世衰落,今天会断绝在我手里吗?你继做太史,就会接续我们祖先的事业了。

今天子接千岁之统【接千岁之统:指上接周成王之封禅,其去元封不足千年,此举成数。秦始皇虽然也有封禅之事,但汉朝自视上接周代,故不论。】,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

现在天子继承汉朝千年一统的大业,在泰山举行封禅典礼,而我不能随行,这是命啊,是命啊!我死之后,你必定要做太史;做了太史,不要忘记我想要撰写的著述啊。

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这几句说:天下的人称诵周公,是因为他能够撰述歌颂文王、武王的德业,宣传他本人与召公的风教,表达太王、王季的思虑,再上推行公列,以推尊其始祖后稷,可谓至孝。】

再说孝道始于奉养双亲,进而侍奉君主,最终在于立身扬名。扬名后世来显耀父母,这是最大的孝道。天下称道歌诵周公,说他能够论述歌颂文王、武王的功德,宣扬周、邵的风尚,通晓太王、王季的思虑,乃至于公刘的功业,并尊崇始祖后稷。

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获麟:指鲁哀公十四年(前481)西狩获麟,事见《孔子世家》。】,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史记:历史载籍。放绝:散失断绝。】

周幽王、厉王以后,王道衰败,礼乐衰颓,孔子研究整理旧有的典籍,修复振兴被废弃破坏的礼乐,论述《诗经》、《书经》,写作《春秋》,学者至今以之为准则。自获麟以来四百余年,诸侯相互兼并,史书丢弃殆尽。

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悉论:一一撰述。所次旧闻:所积累的史料。】,弗敢阙。

如今汉朝兴起,海内统一,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我作为太史都未能予以论评载录,断绝了天下的修史传统,对此我甚感惶恐,你可要记在心上啊!”司马迁低下头流着眼泪说:“儿子虽然驽笨,但我会详述先人所整理的历史旧闻,不敢稍有缺漏。”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迁为太史令:司马迁作太史令在元封三年(前108)。】,紬石室金匮之书【紬:同“抽”,阅读思考。石室金匮:国家藏书馆、档案室。】。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天历始改:始改用太初历,即改秦历为夏历。】,建于明堂【明堂:天子举行隆重典礼的礼堂。】,诸神受纪【受纪:接受新历。】

司马谈去世三年后司马迁任太史令,开始缀集历史书籍及国家收藏的档案文献。司马迁任太史令五年正当汉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汉朝的历法开始改用夏正,即以农历一月为正月,天子在明堂举行实施新历法的仪式,诸神皆受瑞纪

【段意】:司马谈抱病,不能随从武帝封禅,深以为憾,临终念念不忘修史之事,司马迁接受遗嘱,立誓将完成先人未竟之业。

太史公曰【太史公:作者自称。】“先人有言【先人:指司马谈。】‘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五百岁:此非实数,乃指一个较长的历史时期,语出《孟子·尽心》。下同。】。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伙》,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太史公说:“先人说过:‘自周公死后五百年而有孔子。孔子死后到现在五百年,有能继承清明之世,正定《易传》,接续《春秋》,意本《诗》、《书》、《礼》、《乐》的人吗?’其用意就在于此,在于此吧!我又怎敢推辞呢。

【段意】:太史公司马迁追思先父遗言之用心,乃在上继孔子业绩,而从事撰述。从而激发起自己的使命感与责任感。

解读~ 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太史公自序》是《史记》的最后一篇,是《史记》的自序,也是司马迁的自传,人们常称之为司马迁自作之列传。不仅一部《史记》总括于此,而且司马迁一生本末也备见于此。文章气势浩瀚,宏伟深厚,是研究司马迁及其《史记》的重要资料。

《自序》历述了太史公世谱家学之本末。从重黎氏到司马氏的千余年家世,其父司马谈重老庄之学术思想,司马迁本人成长经历,继父志为太史公,及其著述《史记》之始末,无不具备于篇中。但作者娓娓道来,错落有致,累如贯珠。叙写司马迁千余年家世,不过数百字,而系次井然。耕牧壮游,磊落奇迈的倜傥少年形象跃然纸上。父子执手流涕,以史相托付,场面又何其凝重。草创未就,横被腐刑,愤懑不平之辞,又使读者不禁掩卷叹息。特别是作者用相当篇幅序写六家的要旨,论道六经的要义,充分而深刻地反映了司马父子的学术思想。对儒、墨、名、法、道及阴阳六家的分析精辟透彻,入木三分,指陈得失,有若案断,虽历百世而无可比拟。

《自序》明述了作书之本旨,概述了各篇的写作旨趣。一般说来,书之为序其义有二:一曰,序者,绪也,所以助读者,使易得其端绪也。二曰,序者,次也,所以明篇次先后之义也。《自序》可以说是兼此二义。推本春秋,考信六艺,这一宗旨或殿于卷末,或冠于篇首,反复述明;又分别标明诸篇小序,申明为某事作某本纪,为某事作某年表等等,全书纲领体例,《自序》中莫不灿然明白。读者在读《史记》之前,须将《自序》篇熟读,深沉有得,然后可读诸纪、传、世家;读纪、传、世家若不得其解,仍须从《自序》中求得。这实乃司马迁在教人读《史记》的方法。其体制如《周易》的《系辞》,《毛诗》的《小序》,皆关系到一书的体要。清人牛运震曾评价:“《自序》高古庄重,其中精理微者,更奥衍宏深,一部《史记》精神命脉,俱见于此太史公出格文字。”(《史记评注》)

《史记》自《黄帝本纪》起百三十篇,合而论之,总是一篇。篇终必须收束得尽,承载得起,意理要包括得完,气象更要笼罩得住。《史记》的最后一篇以自序世系开始,逐层卸下,中载六家、六经两论,气势已极隆,后又排出一百三十段,行行列列,整整齐齐,最后又总序一百三十篇总目,其可谓无往不收,无微不尽。其文势有如百川汇海,万壑朝宗,难怪乎后世之学士文人有望洋向若之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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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记》70列传·太史公自序第七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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