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70列传·龟策列传第六十八【2】

卫平对曰：“不然。臣闻盛德不报【臣闻：臣听说。古代凡说“我闻”、“吾闻之”、“臣闻”时，其后所述往往是古人的话或经传上的话。盛德不报：所受的恩德太大，因无法报答，所以干脆不报答了。盛德，本指美盛的品德，此处指深恩大德。】，重寄不归【重(zhong)寄不归：别人寄存于你的贵重物品，你不必归还他。以上两句的意思是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就是深恩大德施之于人，不得其报；贵重之物寄存于人，不得归还。】；天与不受，天夺之宝【这两句是说上天给予的东西你不接受，那就等于天夺去了你的宝物。与：给予，授予。之：其，他的。此处可活解为“你”、“你的”。】。今龟周流天下【周流：犹周游。】，还复其所，上至苍天，下薄泥涂【薄：迫近。泥涂：泥路；泥地；草野。】。还遍九州【还(huan)遍九州：走遍九州。还，通“环”，环绕。九州，传说中的中国中原上古区划。《尚书·禹贡》作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州，另有其他说法；泛指全中国。】，未尝愧辱【愧辱：此处指受辱，被羞辱。】，无所稽留【稽留：停留。此处指被挡住不得行。】。

卫平回答说：“不是这样，我听说，大恩德不会得到报答，贵重之物寄存出去得不到归还，现在天赐宝物你不接受，天就要夺回它的宝物了。这龟周游天下还要再回归原住地去，它上达苍天，下至大地，走遍九州，也未曾受过辱，也未遇到阻拦。

今至泉阳，渔者辱而囚之【辱而囚之：侮辱并且囚禁了它。】。王虽遣之，江河必怒，务求报仇。自以为侵【自以为侵：江河之神自己就来侵袭攻伐。】，因神与谋【因神与谋：(还要)凭借神灵一起谋划。因，依靠，凭借。】。淫雨不霁【霁(ji)：雪、雨停止，云雾散，天放晴。】，水不可治。

而现在到了泉阳，打鱼的却折辱了它，把它囚禁起来。王虽然施大恩放了它，长江黄河之神必怒，一定会设法报仇。龟自己认为被侵害了，要和神合谋报复。那时将淫雨不晴，大水泛滥无法治理。

若为枯旱，风而扬埃【扬埃：刮起尘埃。】，蝗虫暴生【暴生：突然产生，迅猛产生。】，百姓失时【失时：错过农时，耽误农时。以上八句都是说明放走神龟江河之神反而要制造灾祸，不得安静。】。王行仁义，其罚必来。此无佗故【佗：通“他”，别的。故：原因，缘故。】，其祟在龟【祟(sui)：鬼怪，妖祟；鬼怪害人，鬼神作怪。】，后虽悔之，岂有及哉【岂有及哉：哪里来得及呢。】！王勿遣也。”

或者制造枯旱，大风扬尘，蝗虫突然出现，百姓错过农时。王施行了放龟的仁义，而天的惩罚必然降临。这并非别的原因，祸害出在龟身上。以后您就是后悔，难道还来得及吗？王别放掉龟啊。”

元王慨然而叹曰：“夫逆人之使【逆人之使：阻逆别人的使者。】，绝人之谋【绝：断绝。此处作“破坏”解。】，是不暴乎？取人之有，以自为宝【以自为宝：以之作为自己的财富。】，是不强乎【强：强横，强暴。】？寡人闻之，暴得者必暴亡【暴亡：突然失去。】，强取者必后无功。桀、纣暴强，身死国亡。

元王感叹地说：“这拦劫人家使者，破坏别人计划，不算是凶暴吗？夺取别人的东西，当作自己的宝物，这不算强横吗？我听说，凶暴地夺来的东西，必然要被人凶暴地夺去；强抢别人东西，最后还是一无所获。桀纣都是凶暴强横不讲理的，自己被杀死，国家也亡了。

今我听子，是无仁义之名而有暴强之道。江河为汤、武【江河：长江(江水)、黄河(河水)之神。】，我为桀、纣。未见其利，恐离其咎【离：通“罹”，遭遇。咎：灾祸。】。寡人狐疑【狐疑：疑惑。因狐性多疑，故以“狐疑”形容疑惑。】，安事此宝【安事此宝：怎能奉事这个宝物呢。宝：指神龟。】，趣驾送龟，勿令久留。”

如果我听了你的建议，这就丧失了仁义名声而有了凶暴强横不讲理行为。长江黄河之神将成为仁义的汤武，我将成为凶暴强横而被征伐的桀纣。没看到什么好处，恐怕要陷进灾祸。我拿不定这个主意，怎么能奉事好这个宝物，赶快驾车送龟走，不要让它在此久留。”

卫平对曰：“不然，王其无患【王其无患：请大王不要忧虑。其，句中语气词，表示揣测、反问、期望或命令。无，通“毋”，不要，别。患，忧虑。】。天地之间，累石【累(lei)石：积石，堆积石头。累，堆叠，积累。】为山。高而不坏，地得为安。故云物或危而顾安【顾安：反而安全。顾，副词，反而，却。这句说：所以说物体之中有的看似危险反而安全。】，或轻而不可迁【迁：此指搬动。这句说有的分量轻微却不能把它搬动。】；人或忠信而不如诞谩【诞谩：欺诈，荒诞。这句说人群之中有的忠厚信实却不如奸诈狂诞。】，或丑恶而宜大官【这句说有的人丑恶却适宜担任大官。】，或美好佳丽而为众人患。非神圣人，莫能尽言。

卫平回答说：“不是这样，王不要耽心。天地之间，有的地方石头堆石头，堆成了山，虽然高耸，并不坍塌，大地能得平安。所以说，有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危险，却很平安；看起来很轻，却搬移不动。有的忠厚老实，并不如大言欺诈的人；有的面貌丑恶，却适合于做大官；有的漂亮，却成为危害大众的祸根。这些现象，不是神和圣人，说不清楚。

春秋冬夏，或暑或寒；寒暑不和，贼气相奸【这两句说寒暑失时，有害之气互相干扰。贼气：有害之气，邪气。奸(gan)：干扰。】。同岁异节【同岁异节：一年当中，季节不同。】，其时使然【这句说是各自所处的不同时间造成那样。】。故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或为仁义，或为暴强。暴强有乡【乡：处所，地方。这句谓强暴有其施展之所。】，仁义有时。万物尽然，不可胜治【胜治：尽治；完全研究清楚。】。

春夏秋冬，有时热有时冷。冷热并不互融，而相互冲突区别。同一年内，有不同季节，这是根据四时冷热不同确定的。所以让植物春天出生，夏天成长，秋天要收获，冬天就收藏。有时要行仁义，有时要施强暴。强暴有目标，仁义有时机。万物都是这样，不可胜言。

大王听臣，臣请悉言之【臣请悉言之：请允许臣详细讲一讲这方面的事情。悉，全部；详尽。】。天出五色，以辨白黑。地生五谷，以知善恶。人民莫知辨也，与禽兽相若【相若：相似。】。谷居而穴处【谷：山谷。穴：土穴，洞穴。】，不知田作【田作：田间作业，耕种土地。】。天下祸乱，阴阳相错【阴阳相错：阴阳颠倒。】。

大王请接受我的建议，让我彻底说清楚。根据天的五种颜色，可以辨别白天黑夜。根据地生的五谷，可以分辨好坏植物。当初人民不懂得这样辨别，和禽兽一样。住在山谷洞穴里，不懂得种田，天下灾祸频生，阴阳季节混乱。

匆匆疾疾【匆匆疾疾：急急忙忙，匆忙纷乱。疾，快，急速。】，通而不相择【通：男女交媾。一般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此处泛指婚媾。不相择：相互之间不加区别选择，指乱婚状态。】。妖孽数见【妖孽(nie)：犹妖怪。草木之怪谓之妖，禽兽虫蝗之怪谓之孽。数(shuo)：屡次。见(xian)：通“现”，出现。】，传为单薄【传为单薄：传宗接代能力微弱。意思是由于愚昧无知、乱婚、生活条件恶劣和灾害频仍，人类的生育繁殖能力也显得很弱。】。

匆匆忙忙过日子，大家都是这样，不会区分黑白善恶。妖孽常常出现，人民一代代勉强传留下来。

圣人别其生【别：区别。生：生物。这句说后来圣人出来辨别和处理各种生物。】，使无相获【使无相获：使他们不互相攻夺、妨害。获，猎取，引申为攻夺。】。禽兽有牝牡【牝(pin)：雌性鸟兽。牡：雄性鸟兽。牝牡连用，俗言“公母”。】，置之山原；鸟有雌雄，布之林泽【布之林泽：把它们安置在山林广泽之中。布，铺开，分布。】；有介之虫【有介之虫：指甲壳一类动物。】，置之谿谷【谿谷：河谷。谿，通“溪”。】。

后来圣人区分万物生存特点，使他们互相不做侵害。禽兽有牝有牡，把它们放到山里；鸟有雌有雄，都把它们放进树林、水边；带甲壳生物，安置在溪谷。

故牧人民【牧：统治。古代统治者轻视人民，故称统治人民为“牧民”。】，为之城郭【为之城郭：要为他们修筑城郭。城指内城，郭指外城，连用则泛指城市。】，内经闾术【经：划分；治理。闾术：都是古代的居民组织单位。《史记会注考证》引冈白驹曰：“百家为里，里十为术。”闾术连用可理解为里巷街区。】，外为阡陌【阡陌(mo)：田间的小路。东西向曰阡，南北向曰陌。此处泛指田野。】。夫妻男女，赋之田宅【赋：给予，授予。】，列其室屋【列其室家：分列他们的家室房屋。】。为之图籍【为之图籍：将他们登记造册。】，别其名族【别：区别。名族：姓名家族。】。

所以管理人民，就为他们建立城郭，城内设立街巷，城外开辟田畦通路。根据夫妻男女，给他们田宅、房屋。建立户籍，一一登记其姓名。

立官置吏，劝以爵禄【劝以爵禄：以爵位俸禄来鼓励。劝，鼓励，奖励。】。衣以桑麻【衣以桑麻：指植桑养蚕缫丝织绢和种麻织布以为衣服。衣，用作动词，穿(衣)。】，养以五谷。耕之耰之【耰(you)：播种后用耰(碎土整地的一种农具)翻土、盖土。】，锄之耨之【耨(nou)：除草。】。口得所嗜【口得所嗜：嘴里得到喜欢吃的东西。】，目得所美，身受其利。

设立官吏，用爵位俸禄予以鼓励。种桑麻有衣穿，种五谷有饭吃。人民辛勤耕作，于是能吃到想吃的东西，看到想看的东西。穿到想穿的东西。

以是观之，非强不至【非强不至：不以强力去做就达不到目的(得不到好结果)。以上是驳宋元王所说“强取者必后无功”的论点。】。故曰田者不强【田者：种田的人，农夫。】，囷仓不盈【囷(qun)仓：泛指谷仓。囷，古代的一种圆形谷仓。盈：充满。】；商贾不强【商贾(gu)：泛指商人。商，古时指行商。贾，古时指坐商。】，不得其赢【赢：余利。】；妇女不强，布帛不精；官御不强【官御：官僚，官吏。御，驾车的人，此处转指控制权力的人。】，其势不成【势：权势。】；大将不强，卒不使令【卒不使令：士兵不听从命令。】；侯王不强，没世无名【没世无名：到死也没有名气。没世，逝世，终生。】。

由此可见，舍弃强力，就没有成果。所以，种地的不用强力，粮食不能丰收；商人不用强力，赚不到钱；妇女不用强力，布就织不好；当官的不用强力，就没有威势；大将不用强力，兵不听令；侯王不用强力，到死也没有大名。

故云强者，事之始也，分之理也【分(fen)之理也：合乎名分的道理，即合情合理。】，物之纪也【物之纪也：事物的规律。纪，准则，法度。】。所求于强，无不有也【这两句是说人们求助于强力，是无处不有的。】。

所以说，施用强力，是事业的起点，是当然的道理，是万物的法则。从施用强力入手，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王以为不然，王独不闻玉椟只雉【独不闻：难道没有听说过。独，副词。表示反问，相当于“难道”。椟(du)：匣子。只(zhi)：鸟只。雉：亦称野鸡，其羽毛可以为饰。】，出于昆山；明月之珠，出于四海；镌石拌蚌【镌(juan)石：开凿山石以得其玉。镌，凿，掘。拌(pan)蚌：剖开海蚌以取其珠。拌，义同“判”，分，剖，割。】，传卖于市【传卖：贩卖。传，传递，传送。】。圣人得之，以为大宝。大宝所在，乃为天子。

大王如果不同意这个看法，您难道没听说过，那带有野雉雕饰的玉匣，本出自昆山；明月之珠，本出于四海；凿雕昆山之石成为玉匣，割剥海中之蚌取出明月之珠传卖于市；圣人得到匣珠，当作大宝。得大宝的，就成了天子。

今王自以为暴，不如拌蚌于海也；自以为强，不过镌石于昆山也【这八句的意思是：这些东西被圣人得到了，就作为国宝。国宝归谁之手，谁便成为天子。现在大王自己认为留龟不放是暴戾之行，其实还不如剖蚌取珠于海那样；自己认为强横，其实这所谓强横还比不上凿石取玉于昆山呢。】。取者无咎，宝者无患【这两句说取宝者没有罪过，藏宝者没有灾祸。】。今龟使来抵网【龟使：做为使者的神龟。抵网：触网，落进网里。】，而遭渔者得之，见梦自言【这两句说而被渔人得到，又托梦自陈。遭：遇，碰上。自言：犹自陈。】，是国之宝也，王何忧焉！”

现在您自认为凶暴了，其实赶不上那凿昆山之石的。那些制匣取珠的没有错，宝藏匣珠的没有祸。现在龟因出使而碰网，被渔人抓获，又托梦给您自我介绍，这是国家之宝，您担什么心呢？”

元王曰：“不然，寡人闻之，谏者福也【谏(jian)者：谏诤这种事。谏，规劝君主、尊长或朋友。使之改正错误过失。者，代词，指事及人、物等；放在主语后引出判断。这句说规劝谏诤是福音。】，谀者贼也【谀者：阿谀奉承这种事。贼：祸害。】。人主听谀，是愚惑也。

元王说：“不是这样。我听说，谏诤是国之福，阿谀是国之祸。君主听从阿谀奉承，是愚昧胡涂，

虽然【虽然：但是。】，祸不妄至【妄至：随便降临。妄，胡乱。】，福不徒来【徒来：白白地来临(来到)。徒，空，白白地。】。天地合气，以生百财。阴阳有分，不离四时，十有二月，日至为期【日至为期：满了日子便为一个周期。日至，时间到了。】。圣人彻焉【彻：通达，贯通。引申为深明此理。】，身乃无灾。明王用之，人莫敢欺。

虽然一般道理是这样，但祸也不会无缘无故降，福也不会随便就来。天气地气相合，生出各种财富。阴阳各有界限，不偏离四时。一年十二个月，用夏至冬至定其周期。圣人明白这个道理，自己没有灾难。明王运用这个规律，没人敢来欺骗。

故云福之至也，人自生之；祸之至也，人自成之。祸与福同，刑与德双【双：成对。在一起。】。圣人察之，以知吉凶。桀、纣之时，与天争功，拥遏鬼神【拥遏：犹阻遏。拥，通“壅”，阻塞。】，使不得通。是固已无道矣，谀臣有众。

所以，福的来到，是人自己创造的；灾难降临，是人自己招致的。祸福可能性同时存在，刑德互相关联。圣人辨察它们，预测吉凶。桀纣时，和天争功，阻遏鬼神，使它们不能通显其灵。这本来已经是无道了，而谄谀之臣又多。

桀有谀臣，名曰赵梁。教为无道，劝以贪狼【贪狼：贪婪凶狠。狼，狼戾，凶狠。】。系汤夏台【系汤：囚系商汤王。夏台：古台名。一名钧台。在今河南禹县南。相传夏桀囚汤于此。】，杀关龙逢【关龙逢(pang)：夏代末年大臣。见夏桀暴虐荒淫，他多次直谏，被桀囚禁杀死。】。左右恐死，偷谀于傍【偷：得过且过，不负责任；苟且。这句说人人敷衍苟且，在旁阿谀谄媚。】。国危于累卵【危于累卵：危险超过了垒起来的蛋那种情况，极易倒塌破碎。比喻情况极其危险。】，皆曰无伤。

桀有谀臣，名叫赵梁。教桀作无道之事，怂恿他贪婪凶狠。把汤囚进夏台，杀害关龙逢。左右大臣怕死，都在一旁苟且偷生阿谀逢迎。国势危如累卵，却都说无妨。

称乐万岁，或曰未央【这两句意思是赞美欢呼万岁，有的说国运无穷。未央：未尽，未已。】。蔽其耳目，与之诈狂【这两句说蒙蔽他(指夏桀)的耳目，同他一起自欺欺人，放荡狂暴。】。汤卒伐桀【卒：终于。又释，通“猝”，突然。】，身死国亡。听其谀臣，身独受殃。《春秋》著之，至今不忘。

赞美欢呼万岁，或者说国运远没有完结。蔽遮桀的耳目，和他一起自欺欺人。汤终于伐桀，桀身死，夏灭亡。听信谀臣，自己倒了霉。《春秋》写明了这段史实，使人至今不忘。

纣有谀臣，名为左强。夸而目巧【夸而目巧：夸夸其谈，眼神灵活。】，教为象郎【象郎：即象廊。盖指绘有图像的华丽宫室建筑，一说似是以象饰室之名。】。将至于天【将至于天：指宫室高大宏丽，直薄云天。将，接近。】，又有玉床。犀玉之器【犀玉之器：指用犀牛角和玉石雕制的精美器物。】，象箸而羹【象箸而羹：连吃饭也用象牙筷子。箸(zhu)，筷子。羹，用肉或菜调和五味做成的带汤的食物。此处用作动词，意为食羹。】。

纣有谀臣，名叫左强。浮夸不实，自诩目测能力强，不必籍助规矩绳墨就能设计施工，教纣筑造象廊。高达于天，室内又陈设玉床犀玉之器，用象牙筷子吃饭。

圣人剖其心，壮士斩其胻【这两句一指纣王剖圣人比干之心，一指砍掉壮士的脚胫(小腿)。胻(heng)：小腿。】。箕子恐死【箕子：商代贵族，纣王诸父，官任太师。封于箕(今山西太谷东北)。曾劝谏纣，纣不听，把他囚禁。周武王灭商后被释放。】，被发佯狂【被(Pi)发佯狂：披头散发，假装疯癫。】。杀周太子历【《索隐》按：“‘杀周太子历’，文在‘囚文王昌’之上，则近是季历(文王昌之父)。季历不被纣诛，则其言近妄，无容周更别有太子名历也。”《史记会注考证》引陈仁锡曰：“‘历’字衍文。太子，谓伯邑考也。”其事不详。】，囚文王昌，投之石室，将以昔至明【以昔至明：从夜晚到白天。昔，通“夕”。】。

剖圣人比干的心，砍断壮士的小腿。箕子怕死，披头散发装疯。纣王杀周太子历，囚禁周文王昌。投进石头屋子，打算从早到晚囚禁。

阴兢活之【阴兢：人名。活之：救活了他。活，使之活，使动用法。】，与之俱亡【俱亡：一起逃跑。】。入于周地，得太公望【太公望：周初大臣和齐国始祖。姜姓，吕氏，名望。一说字子牙。西周初年官太师(武官名)，也称师尚父。辅佐武王灭商有功，封于齐。有太公之称，俗称姜太公或姜子牙。详见《齐太公世家》。】。兴卒聚兵，与纣相攻。文王病死，载尸以行。

阴兢救出文王，和他一起逃亡到周国。文王得到太公望，发动军队和纣作战。文王病死，大臣用车载着文王尸首前进。

太子发代将【代将(jiang)：代替文王统率军队。】，号为武王。战于牧野【牧野：古地名。在今河南淇县西南。此地距殷末都城朝歌(也在今淇县境内)不远，武王与反殷诸侯会师，大败殷军于此。】，破之华山之阳【华(hua)山之阳：华山南面地方。武王破纣于华山之阳事不详。华山或可能为牧野附近的山名，而非陕西华阴南之华山。】。纣不胜，败而还走【败而还走：兵败逃回。还，返回。走，跑。】，围之象郎。

太子发代替文王统帅军队，号为武王。和纣在牧野大战，在华山之南击溃纣军。纣不能胜，败退回去，武王把他围在象廊。

自杀宣室【宣室：天子居室。】，身死不葬。头悬车轸【车轸(zhen)：车子。轸，车箱底部后面的横木，又指车子。】，四马曳行【曳(ye)：拉，牵引。】。寡人念其如此，肠如涫汤【涫(guan)汤：滚沸的开水。涫，滚沸。汤，热水，开水。】。是人皆富有天下而贵至天子，然而大傲【大(tai)傲：太傲慢。大，通“太”。】。欲无厌时【欲无厌时：欲望没有满足之时。厌，通“餍”。】，举事而喜高，贪很而骄【贪很：贪婪狠毒。很，同“狠”。】。

马拉着车子走。我想到桀纣遭遇，肚子里如有开水滚沸。他们都曾富有天下贵为天子，但太骄傲。贪得无厌，办事就好高务远。贪婪凶狠而又骄慢。

不用忠信，听其谀臣，而为天下笑。今寡人之邦，居诸侯之间，曾不如秋毫【这句是比喻宋国太小。】。举事不当，又安亡逃【又安亡逃：又怎能逃得掉。亡逃：逃走，逃脱。】！”

纣自杀在宣室，死后得不到安葬。头被砍下悬挂在车上，四匹不用忠诚老实人，听信阿谀之臣，于是被天下耻笑。现在我的国家处在诸侯之间，简直小得如秋毫。办事一有不当之处，怎能逃脱灭亡下场。”

卫平对曰：“不然。河虽神贤，不如昆仑之山【昆仑之山：昆仑山。在中国西部新疆西藏交界线上。】；江之源理【源理：水源通畅。】，不如四海，而人尚夺取其宝，诸侯争之，兵革为起【兵革：兵器与铠甲，代指战争。为起：因之而起。】。

卫平回答：“不是这样。黄河虽然神灵贤明，赶不上昆仑山；长江虽然水源通畅，不如四海浩荡。昆仑山四海，人还夺取其宝呢。诸侯争夺那些宝物，有时因此引起战争。

小国见亡，大国危殆，杀人父兄，虏人妻子，残国灭庙【庙：宗庙。】，以争此宝。战攻分争【分争：争夺。】，是暴强也。故云取之以暴强而治以文理【文理：指政令教化一类手段，与“暴强”对言。】，无逆四时，必亲贤士【亲：亲近。】；与阴阳化【与阴阳化：与阴阳一起变化。】，鬼神为使【鬼神为使：鬼神为其所役使。】；通于天地，与之为友。

小国被灭亡，大国遭遇危险。为了这些宝物而杀人父兄，虏人妻儿，割裂国土，毁人宗庙。攻战争夺，这就是强暴。所以说，夺取时应用强暴，统治时应用文理，不违背四季天时，总是亲近贤士；顺应阴阳变化，借助鬼神作用；了解协调与天地关系，与天地为友。

诸侯宾服【宾服：归服。】，民众殷喜【殷喜：富足欢乐。殷，富裕。】。邦家安宁，与世更始【更始：除旧布新。】。汤武行之，乃取天子【乃取天子：便夺取天子之位。】；《春秋》著之，以为经纪【经纪：秩序，规范，准则。】。

诸侯来归服，人民富裕愉快。国家民户安宁，与社会一起开创新局面。汤武这样做，于是取得天下之位；《春秋》记载了这些事，作为办事楷模。

王不自称汤、武，而自比桀、纣。桀、纣为暴强也【为：施行。】，固以为常【固以为常：(他们)本来自认为很平常正当。】。桀为瓦室【瓦室：瓦顶的宫室，瓦房。这在桀时是非常奢丽的建筑物。据考古资料，瓦的出现是较晚的事情。】，纣为象郎。征丝灼之【征丝灼(zhuo)之：从百姓那里征敛蚕丝当柴烧。灼，焚烧。】，务以费(民)〔氓〕【这句说拼命耗费民脂民膏。】。赋敛无度，杀戮无方【无方：无理。】。

王不自比汤武，却自比桀纣。桀纣施行强暴，是把强暴看成永恒持续，不需要用仁义补充的办法。桀修瓦屋，纣建象廊。还征收丝絮用为燃料，一心要耗费人民资财。税敛没有限度，杀人没有标准。

杀人六畜【杀人六畜：宰杀人和六畜。六畜指马、牛、羊、鸡、犬、豕。】，以韦为囊【以韦为囊：用熟皮做成囊。韦，熟皮。】。囊盛其血，与人县而射之【县(xuan)：通“悬”，悬挂。】，与天帝争强。逆乱四时，先百鬼尝【先百鬼尝：在祭祀各种鬼神之前就尝用四时鲜味。百鬼，泛指众鬼神，列祖列宗。】。谏者辄死，谀者在傍。圣人伏匿，百姓莫行【莫行(hang)：无路可走。行，路。】。

杀了人民的牲畜，用熟皮做成袋。皮袋装牲畜血，悬挂起来带领人用箭射，和天帝争强。搅乱四时顺序，在祭祀鬼神之前抢先品尝四时产品。有人谏止，就被杀死；只有谀臣，侍在身旁。圣人躲了，百姓不敢外出。

天数枯旱，国多妖祥【妖祥：犹妖孽。妖异之兆。】。螟虫岁生【岁生：年年生长。】，五谷不成。民不安其处【不安其处：不安其居。】，鬼神不享【享：鬼神享用祭品。】。飘风日起【飘风：大风，烈风。日起：天天猛刮。】，正昼晦冥。

天气多次干旱，国家多有妖异。年年有螟虫，五谷长不熟。人民不能安居，鬼神不能享用。大风天天刮，白天一片暗。

日月并蚀，灭息无光。列星奔乱，皆绝纪纲【纪纲：秩序；法度。】。以是观之，安得久长！虽无汤、武，时固当亡。

日蚀又月蚀，熄灭无光亮。群星天上乱走，全然没有规律。从这些现象看，怎么能够久长？纵然没有汤武，按时运来说也应当灭亡。

故汤伐桀，武王克纣，其时使然。乃为天子，子孙续世，终身无咎，后世称之，至今不已。是皆当时而行【当时：适应其时。当，适应。】，见事而强【见事：遇到行事的机会。】，乃能成其帝王。

所以汤伐桀，武王克纣，是那个时势造成的。他们由此当了天子，子孙相续；终身无灾，后世赞颂，直到今天不停。这都是根据时势行动，按照事理要求须强就强，才成就了他们帝王之业。

今龟，大宝也，为圣人使，传之贤(士)〔王〕。不用手足，雷电将之【将之：送之。】，风雨送之，流水行之。侯王有德，乃得当之【乃得当之：才得以承受之。当，承当。】。

现在，这个龟是大宝，为圣人出使，传给了贤明的王。它行动不用手足，雷电带着它，风雨护送它，流水浮涌它前进。侯王有德的，才能遇到它。

今王有德而当此宝，恐不敢受；王若遣之，宋必有咎。后虽悔之，亦无及已。”

现在王有德，遇到这个宝，却恐惧不敢接受；王如把龟放走，宋国必然有灾。以后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元王大悦而喜【《史记会注考证》引张文虎曰：“喜，当作‘起’。”按：“喜，读为嘻”。嘻，欢笑貌。】。于是元王向日而谢，再拜而受。择日斋戒，甲乙最良【甲乙最良：甲、乙日最好。甲、乙两日是最吉利的日子。古人一般用干支纪日，但也有单用天干的。】。乃刑白雉【刑：杀。】，及与骊羊【骊羊：黑羊，纯黑毛色的羊。骊，纯黑色。】；以血灌龟，于坛中央。

元王听了，大为高兴起来。于是元王对着太阳拜谢上天，拜了两次，接受了龟。选择吉日斋戒，认为甲乙两日最吉。于是杀了白雉和黑羊；在祭坛中央用血灌龟。

以刀剥之，身全不伤。脯酒礼之【脯(fu)酒礼之：用于肉和美酒招待它，即用酒肉给龟吃。脯，干肉。礼，礼遇，用作动词。】，横其腹肠【横其腹肠：指龟肠肚被剖开(即被杀死)。横，横陈。】。荆支卜之【荆支：荆木枝。支，通“枝”。卜之：灼龟占卜。】，必制其创【创：伤口，指龟壳。这句说一定要把龟壳烤炙裂痕。】。理达于理【理达于理：龟的兆纹呈达于外。《史记会注考证》引王念孙曰：“‘理达于理’，文不成义。‘理达’当为‘程达’。程、理右半相似，又涉下‘理’字而误也。‘程’与‘呈’，古字通。灼龟为兆，其理纵横，呈达于外，故曰‘程达于理，文相错迎’也。”《太平御览·方术部》引此正作“程达于理”。当从改。理，纹理。】，文相错迎【文：线条交错的图形，花纹。后来写作“纹”。此处指龟甲经烧灼后呈现的“兆纹”。错迎：交错。】。使工占之【工：官吏、臣工。此处指卜官。】，所言尽当。邦福重宝【福：《集解》引徐广曰：“福，音副。藏也。”】，闻于傍乡【闻于傍(pang)乡：名声传到外邦。名闻邻邦。傍乡，附近的地方，周围地区。】。

用刀解剖，龟甲没有弄残。又用酒肉祭祀一遍，剔出腹肠。然后用荆枝烧灼，求兆。坚持要烧出兆纹来。果然兆纹显现，条理清楚。叫卜官占视，所说的都很恰当。国家藏有如此重宝，消息径直传到国外。

杀牛取革，被郑之桐【这两句的意思是杀牛取其皮革，加之于郑国产的桐木之上，制成战鼓。革，去了毛的兽皮。被，加……之上。郑，古国名，姬姓。开国君主是周宣王弟郑桓公(名友)。始封于郑(今陕西华县东)，后东迁，立国，都新郑(今属河南)。公元前375年为韩所灭。桐，指梧桐，其树木材可做琴、箱、船等。】。草木毕分【毕：全部。分：离散。】，化为甲兵【甲兵：甲胄和兵器。泛指武器。】。战胜攻取，莫如元王。元王之时，卫平相宋【相宋：做宋国的相。相，百官之长。】，宋国最强，龟之力也。于是杀牛取皮，蒙在郑国产的桐木上作成战鼓。分别草木特性作成各种武器。打起仗来，无人是元王对手。元王时候，卫平做宋国的相，宋国力量在天下最强，这都是龟的神力。

故云神至能见梦于元王，而不能自出渔者之笼。身能十言尽当【身：自身，自己。】，不能通使于河，还报于江。

所以说，龟虽有大到能托梦于元王的神灵，但却不能自己逃出渔人的笼子。自己能够每言必灵，却不能通使于黄河，还报长江。

贤能令人战胜攻取，不能自解于刀锋【自解：自我解脱。】，免剥刺之患。圣能先知亟见【亟见：敏锐地预见。】，而不能令卫平无言。

本领大到让别人战必胜攻必取，却不能使自己避开刀锋，免除被宰剥的灾难。非凡聪明能先知未来，迅速看出祸福，却不能让卫平不向宋元王说出不利于己的那番话。

言事百全【百全：百中，万无一失。】，至身而挛【挛(luan)：手脚蜷曲不能伸开。拘系。】；当时不利【不利：不能趋利避祸。】，又焉事贤【焉：疑问代词，怎么，哪里。事：奉事。以上十二句的意思是：自己(指神龟)能够所言尽灵，却不能够到河神那里去完成使命，还报江神。它的本事可以让人战胜攻取，却不能够自己脱身于刀锋之下，免除被宰杀的灾难。其高超智慧能够做到先知先觉，敏锐准确，却不能叫卫平不说那些致自己于死命的话。预言事情能够百无一失，到自己头上却被人拘系；在自己性命攸关的时候不能趋利避害，又怎能事奉贤者呢？】！贤者有恒常【恒常：固定的，永久的。此处可理解为“操守”。】，士有适然【适然：适宜于自己的志行。合乎道理之事。】。

预言事情，无不周全，及于自身，却被拘禁不得解脱；事情一到个人头上就无法避害趋利，要贤能本领又有什么用？不过，话要说回来，贤只是指他有贤的一面，一般人也是这样。

是故明有所不见，听有所不闻。人虽贤，不能左画方，右画圆。日月之明，而时蔽于浮云【时：有时。这句是说(日月之明)有时也被浮云遮蔽。】。

所以说，视力好也有看不到的地方，听力好也有听不到的方面；人的本领再大，也不能在同时既用左手画方又用右手画圆；日月明亮，却有时要被浮云遮挡。

羿名善射【羿(yi)：后羿，又称夷羿，传说中夏代东夷族首领。原为有穷氏部落首领，名羿，善于射箭。推翻夏代统治，夺得太康王位，不久因喜狩猎，不理民事，被家众杀死。又神话传说尧时十日并出，植物枯死，猛兽长蛇为害，他射去九日，射杀蛇兽，为民除害。名善射：以善射出名。】，不如雄渠、蜂门【雄渠、蜂门：都是古时以善射闻名的传说人物。传说雄渠为楚人，夜行见石，以为虎而射之，应弦没羽于石；蜂门射箭巧技为射者所重，刘歆《七略》有《蜂门射法》。《淮南子》作“逢门”。】；禹名为辩智【辩智：口才好，智慧多。】，而不能胜鬼神。

羿号称射箭技艺高，也有不如雄渠、蠭门之处；禹号称善辨多智，却不能胜过鬼神。

地柱折【地柱折：或作“天柱折”。古人以为天是由“柱”撑起来的。】，天故毋椽【故：通“固”，本来。毋，通“无”，没有。椽(chuan)：椽子，放在檩上架着屋顶的木条。】，又奈何责人于全？

地柱折断过，天本来也没有椽，又为什么要对人求全责备？

孔子闻之曰：“神龟知吉凶，而骨直空枯【骨直空枯：龟骨中空而干枯。这两句说神龟能够预知吉凶祸福，而它的骨头却空虚干瘪。】。日为德而君于天下【君于天下：犹君临天下。这句说太阳能够施其恩德而君临天下。】，辱于三足之乌【三足乌：三条腿的乌鸦。这句说它(太阳)却被三足乌鸦所欺侮。】。月为刑而相佐【这句说月亮能够动用刑罚以辅佐太阳。】，见食于虾蟆【这句说它(月亮)却被癞虾蟆所吞食。神话传说太阳中有三足乌，月亮中有蟾蜍(chanchu，即虾蟆)。】。蝟辱于鹊【蝟辱于鹊：刺蝟被喜鹊所侮辱。据说刺蝟碰到喜鹊便腹部朝天，仰卧于地。】，腾蛇之神而殆于即且【腾蛇之神而殆于即且(ju)：腾蛇有会飞的神通，却遭难于蝍蛆(ju)。腾蛇，传说中会飞的蛇。殆，危险。即且，一作“蝍蛆”，蟋蟀，或说为蜈蚣。《集解》引郭璞曰：“腾蛇，龙属也。蝍蛆，似蝗大腹，食蛇脑也。”《淮南子·说林训》：“腾蛇游雾，而殆于蝍蛆”。高诱注：“蝍蛆，蟋蟀，……上蛇，蛇不敢动，故曰殆于螂蛆也。”】。

孔子听了神龟和宋元王的事之后，说：“神龟能知道事情吉凶，但自己只有一副中空的空骨架。太阳能普施恩德君临天下，却受三只脚乌鸦的欺侮。月亮能动用刑罚辅佐太阳，却被蛤蟆啃咬。刺猬被喜鹊欺辱，有神通的腾蛇却不是蜈蚣的对手。

竹外有节理，中直空虚；松柏为百木长，而守门闾【这两句的意思是松柏为百木之长，却被植于大门之侧，守护大门。闾，里巷的大门。】。日辰不全，故有孤虚【《集解》：“甲乙谓之日，子丑谓之辰。《六甲孤虚法》：甲子旬中无戌亥，戌亥即为孤，辰巳即为虚。……刘歆《七略》有《风后孤虚》二十卷。”古人用干支纪日。天干即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支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干与十二支依次组合为甲子、乙丑……直到癸亥六十个单位，每个单位代表一天。每十天为一旬，共六旬。甲子旬起“甲子”迄“癸酉”，十二支中余下戌亥，排到甲戌旬故称为孤；而辰、巳二支则被称为虚。其表解形式则为：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甲戌、乙亥。这是以十二支算，是十二天，但每旬只有十天，甲戌、乙亥应人下一旬，故此旬戌、亥为孤，而戊辰、己巳两天在此旬中缺少相对的日子，故辰、巳为虚。甲戌旬(甲戌至癸未)、甲申旬(甲申至癸巳)、甲午旬(甲午至癸卯)、甲辰旬(甲辰至癸丑)、甲寅旬(甲寅至癸亥)，依此类推。岁月日时皆有上述孤虚之法。】。黄金有疵【疵：小毛病。】，白玉有瑕【瑕：玉上的赤色斑点。】。事有所疾【疾：急速，急切，快；】，亦有所徐【徐：缓慢，徐缓。】。物有所拘【拘：拘束。这句说万物都有所短缺拘束。】，亦有所据【据：凭依。谓(万物)也都有其特长凭依。】。

竹子外面有节有段，里面却是又直又空；松柏是百木之长，却被栽在大门旁充当卫士。日辰也不能周全，所以有孤有虚。黄金有疵，白玉有瑕。事情有时进展快，有时进展慢。物品性能有局限，也有其专门擅长。

网有所数【数(cu)：密，与“疏”相对。】，亦有所疏【疏：稀。指网眼大。】。人有所贵，亦有所不如。何可而适乎【何可而适乎：怎样能正好呢。适，恰好。《史记会注考证》引冈白驹曰：“而，尔也；适，主也。”若此，则本句应解为你怎么可以主宰得了呢。而，通“尔”，第二人称代词。】？物安可全乎？

网孔有时显得太细密，也有时显得太粗疏。人有贵过他人之处，也有不如人的地方。怎么办才好呢？怎样做才全面周到呢？

天尚不全，故世为屋【世：人世，世人。为屋：建造房屋。】，不成三瓦而(陈)〔栋〕之【不成三瓦而栋之：《集解》引徐广曰：“一云为屋成，欠三瓦而栋之也。”栋，居。这是说世人建造房屋时要在脊檩之下少放三块瓦片，(以便与天之不完整相应)。】，以应之天。天下有阶【阶：台阶。比喻高下差别不一。】，物不全乃生也【物不全乃生也：万物都是不得其完全才生于天地之间。《正义》：“言万物及日月天地皆不能全，喻龟之不全也。”】”

天还不能十全十美呢，所以世人盖屋，少放三块瓦以便安放房栋，表示不是十全十美，以便和天的不十全十美相适应。天下万物有差异，事物都因为有所不全才得以生存于世间。”

褚先生曰：渔者举网而得神龟，龟自见梦宋元王，元王召博士卫平告以梦龟状【此处说卫平是博士，而博士最早源于战国，宋元王若为春秋时人，其时应无此官职。】。平运式，定日月【定日月：推定日月当时之位。】，分衡度【分衡度：分辨轻重长短。】，视吉凶，占龟与物色同【占龟与物色同：占卜的结果是龟与元王所梦之物颜色(黑色)等相同，遂知其物为神龟。】。

褚先生说：渔人提网捉到了神龟，龟自己托梦给宋元王，宋元王召博士卫平把梦见龟的情形告诉他，卫平拿起式推算，确定日月位置，分辨星官关系，推测吉凶，看出龟和所观测推算的形象相同，

平谏王留神龟以为国重宝，美矣【美矣：多么好啊。赞赏之辞。】。古者筮必称龟者，以其令名【令名：美名，好名声。令，美，善，好。】，所从来久矣。余述而为传【传(zhuan)：文字记载，引申为传记。惟褚先生所补之传，都是子虚乌有之事，荒诞不经，前人辩之甚详。】。

卫平力劝元王留住神龟作为国宝，这件事真好啊。古时候谈到卜筮必然称道龟，因为龟有灵验好名声，由来悠久了。我因此写下这篇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