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70列传·滑稽列传第六十六【1】

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六艺：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教育学生，并以之治理国家的六本书，即下文写到的《礼》、《乐》、《书》、《诗》、《易》、《春秋》。】。《礼》以节人【节人：节制和规范人的言行。】，《乐》以发和【发和：促使团结和谐。】，《书》以道事【道事：记述往事，以供借鉴。】，《诗》以达意【达意：抒发感情，表达心意。】，《易》以神化【神化：用奇妙方法发现事物的变化。】，《春秋》以义【以义：告诉人们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义，此处作宜解。】。”

孔子说：“六经对于治理国家来讲，作用是相同的。《礼》是用来规范人的生活方式的，《乐》是用来促进人们和谐团结的，《书》是用来记述往古事迹和典章制度的，《诗》是用来抒情达意的，《易》是用来窥探天地万物的神奇变化的，《春秋》是用来通晓微言大义、衡量是非曲直的。”

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天道恢恢：意思是，世上道理极多，解决问题之法不止一种。恢恢，广阔无边貌。】，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谈言微中(zhong)：说话有意无意之间说到是处。解纷：排解纠纷，解决问题。】。

太史公说：“世上的道理广阔无垠，难道不伟大么！言谈话语果能稍稍切中事理，也是能排解不少纷扰的。”

淳于髡者【淳于髡(kun)：复姓淳于，名髡。】，齐之赘婿也【赘婿：被招到女方家里的女婿。在秦、汉时代，这种“赘婿”社会地位很低，在法律上还要公开受到摧残，与罪犯的待遇差不多。】。长不满七尺【七尺：汉制一尺相当于今0.233—0.2338米，七尺即1.63米。不满七尺，言其身材比较矮小。】，滑稽多辩【滑(gu)稽：滑，流利；稽，阻碍。意为话语流利，正言若反，辩解敏捷，没有阻难。后世用为诙谐幽默之意。】，数使诸侯，未尝屈辱。

淳于髡是齐国的一个入赘女婿。身高不足七尺，为人滑稽，能言善辩，屡次出使诸侯之国，从未受过屈辱。

齐威王之时【齐威王：名因齐，战国时齐国最有作为的国君，在位三十六年(前378—343)。】，喜隐【隐：指隐语，不说本意而借别的词语暗示的话。】，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淫；过甚。】，沉湎不治【湎(mian)：沉浸于酒。】，委政卿大夫。

齐威王在位时，喜好说隐语，又好彻夜宴饮，逸乐无度，陶醉于饮酒之中，不管政事，把政事委托给卿大夫。

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蜚：同“飞”。】，王知此鸟何也？”

文武百官荒淫放纵，各国都来侵犯，国家危亡，就在旦夕之间。齐王身边近臣都不敢进谏。淳于髡用隐语来规劝讽谏齐威王，说：“都城中有只大鸟，落在了大王的庭院里，三年不飞又不叫，大王知道这只鸟是怎么一回事吗？”

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令长：指县令、县长。县在万户以上为令，不足万户为长。】，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田完世家》：即《田敬仲完世家》，在《史记》卷四十六。】。

齐威王说：“这只鸟不飞则已，一飞就直冲云霄；不叫则已，一叫就使人惊异。”于是就诏令全国七十二个县的长官全来入朝奏事，奖赏一人，诛杀一人；又发兵御敌，诸侯十分惊恐，都把侵占的土地归还齐国。齐国的声威竟维持达三十六年。这些话全记载在《田完世家》里。

威王八年【威王八年：即公元前371年。】，楚大发兵加齐【加：侵凌。】。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之：此作动词用，到。】，赍金百斤【赍(ji)：拿东西送人。】，车马十驷【十驷：即十辆。古代一车四马叫做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冠缨索绝：冠缨，即帽带。索，尽。绝，断。】。

齐威王八年（前371），楚国派遣大军侵犯齐境。齐王派淳于髡出使赵国请求救兵，让他携带礼物黄金百斤，驷马车十辆。淳于髡仰天大笑，将系帽子的带子都笑断了。

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禳(rang)田：向神求福，以保佑农事无灾害。】，操一豚蹄【豚蹄：猪蹄。】，酒一盂【盂：此作杯解。】，祝曰：‘瓯窭满篝【瓯窭(oulou)满篝：言希望高坡贫瘠之地也能获得好收成，装满筐笼。瓯窭，指高而狭的地方。篝，筐子笼子之类的用具。】，污邪满车【汗(wu)邪：低田，即低洼易涝之地。】，五谷蕃熟【蕃：繁茂。】，穰穰满家【穰(rang)穰：禾众多丰盛的样子。】。’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狭：少。奢：多。】，故笑之。”

威王说：“先生是嫌礼物太少么？”淳于髡说：“怎么敢嫌少！”威王说：“那你笑，难道有什么说辞吗？”淳于髡说：“今天我从东边来时，看到路旁有个祈祷田神的人，拿着一个猪蹄、一杯酒，祈祷说：‘高地上收获的谷物盛满篝笼，低田里收获的庄稼装满车辆；五谷繁茂丰熟，米粮堆积满仓。’我看见他拿的祭品很少，而所祈求的东西太多，所以笑他。”

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镒【镒：二十四两为一镒。】，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革车：古代的重战车。】。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于是齐威王就把礼物增加到黄金千镒、白璧十对、驷马车百辆。淳于髡告辞起行，来到赵国。赵王拨给他十万精兵、一千辆裹有皮革的战车。楚国听到这个消息，连夜退兵而去。

威王大说【说(yue)：同悦，高兴。】，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几何：多少。】？”对曰：“臣饮一斗亦醉【斗：酒器名，也叫羹斗。】，一石亦醉【石(dan)：酒器名，十斗为一石。】。”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恶(wu)：如何。】！其说可得闻乎？”

齐威王非常高兴，在后宫设置酒肴，召见淳于髡，赐他酒喝。问他说：“先生能够喝多少酒才醉？”淳于髡回答说：“我喝一斗酒也能醉，喝一石酒也能醉。”威王说：“先生喝一斗就醉了，怎么能喝一石呢？能把这个道理说给我听听吗？”

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御史：主管纠察、弹劾的官。】，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径：本意为直，此作顺承连词用，意为即、就。】。

淳于髡说：“大王当面赏酒给我，执法官站在旁边，御史站在背后，我心惊胆战，低头伏地地喝，喝不了一斗就醉了。

若亲有严客，髡帣韝鞠鯱髡韝鞠鯱【帣韝(juangou)：卷起袖子，戴上臂套。鞠鯱(ji)：弯腰小跪，以表恭敬，鯱同“跽”。】，侍酒于前，时赐馀沥【馀沥：指剩酒。沥，水滴。】，奉觞上寿，数起【数起：多次上前敬酒侍候。】，饮不过二斗径醉矣。

假如父母有尊贵的客人来家，我卷起袖子，躬着身子，奉酒敬客，客人不时赏我残酒，屡次举杯敬酒应酬，喝不到两斗就醉了。

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卒然：忽然，卒同“猝”。】，欢然道故，私情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可：大约。】。

假如朋友间交游，好久不曾见面，忽然间相见了，高兴地讲述以往情事，倾吐衷肠，大约喝五六斗就醉了。

若乃州闾之会【州闾之会：指同乡邻里间不拘礼节，随意而饮。】，男女杂坐，行酒稽留【行酒稽留：指长时间的饮晏。行酒，依次敬酒。稽留，停留。】，六博投壶【六博投壶：六博，古代一种赌棋游戏，共十二子，黑白各半，两人各执六子相博。投壶：古代流行于士大夫之中的一种游戏，在一定距离外，把箭投入瓶状的壶中，以投中多少判胜负。】，相引为曹【相引为曹：自找伙伴相聚。曹，伙，辈。】，握手无罚，目眙不禁【眙(chi)：瞪眼直看。】，前有堕珥【珥(er)：耳饰。】，后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醉二参：有两三分醉意。参同“叁”。】。

至于乡里之间的聚会，男女杂坐，彼此敬酒，没有时间的限制，又作六博、投壶一类的游戏，呼朋唤友，相邀成对，握手言欢不受处罚，眉目传情不遭禁止，面前有落下的耳环，背后有丢掉的发簪，在这种时候，我最开心，可以喝上八斗酒，也不过两三分醉意。

日暮酒阑【酒阑：酒晏快结束了。阑，尽。】，合尊促坐【合尊促坐：合尊，把剩余的酒菜归并到一张桌子上，等于说并桌。促坐，大家挤拢坐在一起。】，男女同席，履舄交错【履舄(xi)：履，鞋子。舄，木底鞋。】，杯盘狼藉【杯盘狼藉：形容宴饮将毕，桌上杯盘碗筷等杂乱地放着。狼藉，像狼窝里的草那样散乱。】，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罗襦(ru)：用薄纱做的短上衣。襦，短衣。】，微闻芗泽【芗泽：香气。芗同“香”。泽，湿润，此指汗。】，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

天黑了，酒也快完了，把残余的酒并到一起，大家促膝而坐，男女同席，鞋子木屐混杂在一起，杯盘杂乱不堪，堂屋里的蜡烛已经熄灭，主人单留住我，而把别的客人送走，绫罗短袄的衣襟已经解开，略略闻到阵阵香味，这时我心里最为高兴，能喝下一石酒。

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尝：同“常”。】。

所以说，酒喝得过多就容易出乱子，欢乐到极点就会发生悲痛之事。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这番话是说，无论什么事情不可走向极端，到了极端就会衰败。淳于髡以此来婉转地劝说齐威王。威王说：“好。”于是，威王就停止了彻夜欢饮之事，并任用淳于髡为接待诸侯宾客的宾礼官。齐王宗室设置酒宴，淳于髡常常作陪。

其后百馀年【其：此指淳于髡。代词。】，楚有优孟【优孟：优者名孟。优，倡前优，即伶工。】。优孟者，故楚之乐人也【乐人：能歌善舞的艺人。】。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

在淳于髡之后一百多年，楚国出了个优孟。优孟原是楚国的老歌舞艺人。他身高八尺，富有辩才，时常用说笑方式劝诫楚王。

楚庄王之时【楚庄王：名侣，春秋“五霸”之一，在位二十三年(前613—前591)。楚庄王在齐威王之前，优孟亦当在淳于髡之前，本段首句言“其后百馀年，楚有优孟”，显然有误，可能为传抄所致。】，有所爱马，衣以文绣【文绣：锦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席：衬垫，不使着地。露床：没有帐幔的床。】，啖以枣脯【啖(dan)：喂。枣脯：枣干。】。

楚庄王时，他有一匹喜爱的马，给它穿上华美的绣花衣服，养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睡在没有帐幔的床上，用蜜饯的枣干来喂它。

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棺椁：棺，棺材。椁，棺外的套材。】。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

马因为得肥胖病而死了，庄王派群臣给马办丧事，要用棺槨盛殓，依照大夫那样的礼仪来葬埋死马。左右近臣争论此事，认为不可以这样做。庄王下令说：“有谁再敢以葬马的事来进谏，就处以死刑。”

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堂堂：大貌。】，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薄：指葬礼太轻。】，请以人君礼葬之【人君：即国王。】。”

优孟听到此事，走进殿门，仰天大哭。庄王吃惊地问他哭的原因。优孟说：“马是大王所喜爱的，就凭楚国这样强大的国家，有什么事情办不到，却用大夫的礼仪来埋葬它，太薄待了，请用人君的礼仪来埋葬它。”

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文梓：有纹理的梓木。】，楩枫豫章为题凑【楩(pian)、枫、豫章：三种有名的好木材。题凑：下葬时，把木头累积在棺外，起保护作用，叫做题凑。】，发甲卒为穿圹【穿圹(kuang)：穿，挖掘。圹，墓穴，埋棺材的坑。】，老弱负土【负土：即背土，指修坟陵。】，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齐、赵二句：意思是说，以人君礼来葬马，就要请齐、赵、韩、魏等诸侯使节前来会葬临祭。陪位，列于从祭之位。翼卫：犹簇拥护卫。】，庙食太牢【庙食太牢：为马立庙，并使它享受太牢之礼的祭祀。太牢，用牛、羊、猪各一头祭祀，这是最高的祭礼。】，奉以万户之邑【奉以万户之邑：用万户之邑的赋税收入，来作常年祭祀的费用。】。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

庄王问：“那怎么办？”优孟回答说：“我请求用雕刻花纹的美玉做棺材，用细致的梓木做套材，用楩、枫、豫、樟等名贵木材做护棺的木块，派士兵给它挖掘墓穴，让老人儿童背土筑坟，齐国、赵国的使臣在前面陪祭，韩国、魏国的使臣在后面护卫，建立祠庙，用牛羊猪祭祀，封给万户大邑来供奉。诸侯听到这件事，就都知道大王轻视人而看重马了。”

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一至此：竟然达到这种地步。一，竟然。】！为之奈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六畜葬之：当平常的牲畜来葬它。六畜，指马、牛、羊、鸡、犬、豕。】，以垅灶为椁【垅灶：即灶堂、锅台。】，铜历为棺【铜历：铜锅。历同“鬲”(li)，古代烹饪用的三脚锅。】，赍以姜枣【赍以姜枣：用姜枣来调味。赍通“剂”，调配。】，荐以木兰【荐以木兰：加进木兰这种香料。荐的本义为衬垫，此引申为加入义。木兰，香料。】，祭以粮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属太官：属，交与。太官，为人君掌炊膳之事的官。】，无令天下久闻也。

庄王说：“我的过错竟到这种地步吗？该怎么办呢？”优孟说：“请大王准许按埋葬畜牲的办法来葬埋它：在地上堆个土灶当做套材，用大铜锅当做棺材，用姜枣来调味，用香料来解腥，用稻米作祭品，用火作衣服，把它安葬在人的肚肠中。”于是庄王派人把马交给了主管宫中膳食的太官，不让天下人长久传扬此事。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孙叔敖：楚庄王时的贤相，《史记·循吏列传》记载了他的事迹。】，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若：你。】，言‘我孙叔敖之子也’。”

楚国宰相孙叔敖知道优孟是位贤人，待他很好。孙叔敖患病临终前，叮嘱他的儿子说：“我死后，你一定很贫困。那时，你就去拜见优孟，说‘我是孙叔敖的儿子。’”

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负薪：背柴贩卖。】，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若无句：你不要到远处去。】。”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扺掌谈语：从容自得的谈话。扺掌，即击掌、鼓掌，犹指手划脚。】。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

过了几年，孙叔敖的儿子果然十分贫困，*卖柴为生。一次路上遇到优孟，就对优孟说：“我是孙叔敖的儿子。父亲临终前，嘱咐我贫困时就去拜见优孟。”优孟说：“你不要到远处去。”于是，他就立即缝制了孙叔敖的衣服帽子穿戴起来，模仿孙叔敖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过了一年多，模仿得活像孙叔敖，连楚庄王左右近臣都分辨不出来。

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为寿：敬酒祝福健康长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

楚庄王设置酒宴，优孟上前为庄王敬酒祝福。庄王大吃一惊，以为孙叔敖又复活了，想要让他做楚相。优孟说：“请允许我回去和妻子商量此事，三日后再来就任楚相。”

三日后，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自饮食：即自己养活自己。】。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

庄王答应了他。三日后，优孟又来见庄王。庄王问：“你妻子怎么说的？”优孟说：“妻子说千万别做楚相，楚相不值得做。像孙叔敖那样地做楚相，忠正廉洁地治理楚国，楚王才得以称霸。如今死了，他的儿子竟无立锥之地，贫困到每天靠打柴谋生。如果要像孙叔敖那样做楚相，还不如自杀。”

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受赇(qiu)：接受贿赂。】，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竟死：直到死时。】。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

接着唱道：“住在山野耕田辛苦，难以获得食物。出外做官，自身贪脏卑鄙的，积有余财，不顾廉耻。自己死后家室虽然富足，但又恐惧贪脏枉法，干非法之事，犯下大罪，自己被杀，家室也遭诛灭。贪官哪能做呢？想要做个清官，遵纪守法，忠于职守，到死都不敢做非法之事。唉，清官又哪能做呢？像楚相孙叔敖，一生坚持廉洁的操守，现在妻儿老小却贫困到靠打柴为生。清官实在不值得做啊！”

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寝丘：楚邑名，在今河南沈丘东南。】，以奉其祀【以奉其祀：用以供给祭祀的需要。】。后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此知可以言时矣：意思是，优孟的智慧可以说是能够看准时机的了。知，同“智”，即智慧。时，恰合时宜。】。

于是，庄王向优孟表示了歉意，当即召见孙叔敖的儿子，把寝丘这个四百户之邑封给他，以供祭祀孙叔敖之用。自此之后，十年没有断绝。优孟的这种聪明才智，可以说是正得其宜，抓住了发挥的时机。

其后二百馀年【其：指优孟。】，秦有优旃【优旃(zhan)：优者名旃。】。优旃者，秦倡侏儒也【秦倡侏儒：秦国的矮个子倡优。侏儒，发育畸形、身材矮小的人。】。善为笑言，然合于大道。

在优孟以后二百多年，秦国出了个优旃（ｚｈāｎ，沾）。优旃是秦国的歌舞艺人，个子非常矮小。他擅长说笑话，然而都能合乎大道理

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陛楯者皆沾寒：在殿陛下面持械侍立的武士都被雨淋湿了，很寒冷。陛，天子宫殿的台阶。楯(shun)，宫殿四面的栏杆，直的叫槛，横的叫楯。】。优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汝欲休乎：你们想下班休息吗？】？”陛楯者皆曰：“幸甚。”

秦始皇时，宫中设置酒宴，正遇上天下雨，殿阶下执楯站岗的卫士都淋着雨，受着风寒。优旃看见了十分怜悯他们，对他们说：“你们想要休息么？”卫士们都说：“非常希望。”

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优旃临槛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优旃曰：“汝虽长【长(chang)：高大，】，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短：矮小。】，幸休居。”于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半相代：一半人侍立，一半人休息，轮番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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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旃说：“如果我叫你们，你们要很快地答应我。”过了一会儿，宫殿上向秦始皇祝酒，高呼万岁。优旃*近栏干旁大声喊道：“卫士！”卫士答道：“有。”优旃说：“你们虽然长得高大，有什么好处？只有幸站在露天淋雨。我虽然长得矮小，却有幸在这里休息。”于是，秦始皇准许卫士减半值班，轮流接替。

始皇尝议欲大苑囿【大苑囿(you)：扩大猎场。苑囿，古代帝王纵养猎兽的地方。此指上林苑，故址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及周至、户县界，周围数百里。】，东至函谷关【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东北。】，西至雍、陈仓【雍：秦县名。县治在今陕西凤翔南。陈仓：秦县名，县治在今陕西宝鸡市东。】。优旃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纵：此指放养。】，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辍(chuo)止：停止。】。

秦始皇曾经计议要扩大射猎的区域，东到函谷关，西到雍县和陈仓。优旃说：“好。多养些禽兽在里面，敌人从东面来侵犯，让麋鹿用角去抵触他们就足以应付了。”秦始皇听了这话，就停止了扩大猎场的计划。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荡荡：高大的样子。】，寇来不能上。

秦二世皇帝即位，又想用漆涂饰城墙。优旃说：“好。皇上即使不讲，我本来也要请您这样做的。漆城墙虽然给百姓带来愁苦和耗费，可是很美呀！城墙漆得漂漂亮亮的，敌人来了也爬不上来。

即欲就之，易为漆耳【即欲二句：意为如果要办成这件事，往上刷油漆倒是容易的。】，顾难为荫室【顾难为荫室：但是难以做成储放城墙的荫室。荫室，此指用来阴干漆过的城墙的房子。油漆器物切忌日晒，刚漆好必须放在透风而晒不到太阳的地方才能阴干。】。”于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无何：不久。】，二世杀死，优旃归汉，数年而卒。

要想成就这件事，涂漆倒是容易的，但是难办的是要找一所大房子，把漆过的城墙搁进去，使它阴干。”于是二世皇帝笑了起来，因而取消了这个计划。不久，二世皇帝被杀死，优旃归顺了汉朝，几年后就死了。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横行【横行：无阻、无敌之意。】。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优旃临槛疾呼，陛楯得以半更。岂不亦伟哉【岂不亦伟哉：意为难道不也都是伟大可颂的么！】！

太史公说：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因而模行天下。优孟摇头歌唱，打柴为主的人因而受到封赏。优旃*近栏干大喊一声，阶下卫士因而得以减半值勤，轮流倒休。这些难道不都是伟大而可颂扬的么！

褚先生曰【褚先生：即禇少孙，汉时沛人，曾向经师王式学习，通晓《鲁诗》，元帝、成帝间为博士。因司马迁《史记》有残缺，曾为增补。】：臣幸得以经术为郎【以经术为郎：由于通晓儒术而为郎官。经术，此指儒术。郎，郎中令属下的官。】，而好读外家传语【外家传语：儒家六艺以外的史传杂说。】。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之语六章，编之于左【左：古代以竹木简竖写，从右至左编而为册，增补的在左边，故言左。】。

褚少孙先生说：我有幸能因通晓经学而做了郎官，而且喜欢读史传杂说一类的书。不自量力，又写了六章滑稽故事，编在太史公原著的后面。

可以览观扬意【扬意：扩大见闻。】，以示后世好事者读之【好事者：喜爱多事而不怕麻烦的人。】，以游心骇耳【游心骇耳：意即刺激耳目，和畅心怀。】，以附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附益：即增补。】。

可供阅览，扩充见闻，以便流传给后代不怕絮烦的人浏览，以舒畅心胸，警醒听闻，特把它增附在上面太史公三则滑稽故事的后面。

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武帝：即汉武帝刘彻，公元前140—前87年在位，共五十四年。幸：爱。郭舍人：姓郭的艺人。舍人本指门客，此指艺人，即倡。】，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和说(yue)：即和悦。】。

汉武帝时，有个受宠爱的艺人姓郭，他发言讲话虽然不合乎大道理，却能使皇上听了心情和悦。

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常养帝【东武侯句：东武侯的母亲曾经乳养过武帝。东武侯即郭他。东武，汉置县，即今山东诸城县。常，通“尝”，曾经。】，帝壮时【壮：长大。】，号之曰“大乳母”。率一月再朝【率：大概。再朝：入朝两次。】。朝奏人【朝奏入：每一次入朝的通报送进去。】，有诏使幸臣马游卿以帛五十匹赐乳母【幸臣马游卿：武帝宠爱的臣子马游卿。马游卿，人名，事迹不详。】。又奉饮糒飧养乳母【饮：指酒浆。糒(bei)：干粮。飧(sun)：熟食。】。

武帝年幼时，东武侯的母亲曾经乳养过他，武帝长大后，就称她为“大乳母”。大概每月入朝两次。每次入朝的通报呈送进去，必有诏旨派宠爱的侍臣马游卿拿五十匹绸绢赏给乳母，并备饮食供养乳母。

乳母上书曰：“某所有公田，愿得假倩之【某所有二句：某处的若干公田，希望拨借给我使用。倩(qian)，请。】。”帝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赐乳母。乳母所言，未尝不听。

乳母上书说：“某处有块公田，希望拨借给我使用。”武帝说：“乳母想得到它吗？”便把公田赐给了她。乳母所说的话，没有不听的。

有诏得令乳母乘车行驰道中【驰道：御道。】。当此之时，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乳母家子孙奴从者横暴长安中【子孙奴：指乳母子孙的奴仆。】，当道掣顿人车马【当道句：沿路把人家的车马拦住或牵走。掣(che)，牵引，拽。顿，拦阻。】，夺人衣服。闻于中，不忍致之法【闻于中二句：事情传到宫中武帝那里，不忍心用法律来惩治他们。】。

又下诏乳母所乘坐的车子可以在御道上行走。在这个时候，公卿大臣都敬重乳母。乳母家里的子孙奴仆等人在长安城中横行霸道，当道拦截人家的车马，抢夺别人的衣物。消息传入朝中，武帝不忍心用法律来制裁乳母。

有司请徙乳母家室【有司：主管其事的部门和官吏。】，处之于边【边：边疆。】。奏可【奏可：准予所奏。】。乳母当入至前【至前：到武帝面前。】，面见辞。乳母先见郭舍人，为下泣【下泣：掉眼泪。】。

主管的官吏奏请把乳母一家迁移到边疆去。武帝批准了。乳母理当进宫到武帝前面辞行。乳母先会见了郭舍人，为此而流泪。

舍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疾步：快步。还顾：回过头来看武帝。】。”乳母如其言，谢去，疾步数还顾。郭舍人疾言骂之曰【疾言：狠狠地说话。】：“咄【咄(duo)：呵叱声。】！老女子【老女子：犹言老婆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邪【宁：岂。】？尚何还顾【尚何还顾：还为什么要回过头看呢？】？”于是人主怜焉悲之，乃下诏止无徙乳母，罚谪谮之者【谪(zhe)谮(zen)：说坏话。谪，谴责。谮，进谗言，说人的坏话。】。

郭舍人说：“马上进去面见辞行，快步退出，多回过身来望几次皇帝。”乳母照他说的做了，面见武帝辞行，快步退出，屡屡转过身来看武帝。郭舍人大声骂乳母说：“啐！老婆子，为什么不快点走！皇上已经长大了，难道还要等你喂奶才能活命么？还转身看什么！”于是武帝可怜她，不禁悲伤起来，就下令制止，不准迁移乳母一家，还处罚了说乳母坏话的人。

武帝时，齐人有东方生名朔【东方：复姓。】，以好古传书【古传书：指古代史传。】，爱经术，多所博观外家之语。

汉武帝时，齐地有个人叫东方朔，因喜欢古代流传下来的书籍，爱好儒家经术，广泛地阅览了诸子百家的书。

朔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至公车上书：到公车那里去向武帝上书。公车，掌管殿廷司马门的官署，总领征召和上书等事，因公家的车辆聚集于此，故称公车。】，凡用三千奏牍【凡用三千奏牍：共用了三千枚奏牍。牍，写字的木片或竹片。三千：言其极多，奏书很长。】。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仅然能胜之【仅然能胜之：意指刚能抬得起。】。

东方朔刚到长安时，到公车府那里上书给皇帝，共用了三千个木简。公车府派两个人一起来抬他的奏章，刚好抬得起来。

人主从上方读之【上方：指宫内。】，止，辄乙其处【乙：作记号。】，读之二月乃尽。诏拜以为郎，常在侧侍中【侧侍：在近旁侍候。】。数召至前谈语，人主未尝不说也。时诏赐之食于前。饭已，尽怀其馀肉持去，衣尽污。

武帝在宫内阅读东方朔的奏章，需要停阅时，便在那里划个记号，读了两个月才读完。武帝下令任命东方朔为郎官，他经常在皇上身边侍奉。屡次叫他到跟前谈话，武帝从未有过不高兴的。武帝时常下诏赐他御前用饭。饭后，他便把剩下的肉全都揣在怀里带走，把衣服都弄脏了。

数赐缣帛【缣(jian)帛：绢绸的通称。】，擔揭而去【擔揭：即扛抬。】。徒用所赐钱帛【徒：专，独。】，取少妇于长安中好女【取：同“娶”。】。率取妇一岁所者即弃去【一岁所：犹今言一年把，即一年左右。】，更取妇。所赐钱财尽索之于女子【索：尽。】。人主左右诸郎半呼之“狂人【狂人：即疯子。】”。

皇上屡次赐给他绸绢，他都是肩挑手提地拿走。他专用这些赐来的钱财绸绢，娶长安城中年轻漂亮的女子为妻。大多娶过来一年光景便抛弃了，再娶一个。皇上所赏赐的钱财完全用在女人身上。皇上身边的侍臣有半数称他为“疯子”。

人主闻之，曰：“令朔在事无为是行者，若等安能及之哉【令朔二句：如果叫东方朔做官办事而没有这般行为的话，你们哪里比得上呢？在事：在官做事。是行：指怀肉、娶妇等行为。】！”朔任其子为郎【任：保举。】，又为侍谒者【侍谒者：侍中的谒者。谒者亦郎中令属官，主管接待宾客，通报人员。】，常持节出使。

武帝听到了说：“假如东方朔当官行事没有这些荒唐行为，你们哪能比得上他呢？”东方朔保举他的儿子做郎官，又升为侍中的谒者，常常衔命奉使，公出办事。

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避世：即隐居。】。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

一天东方朔从殿中经过，郎官们对他说：“人们都以为先生是位狂人。”东方朔说：“像我这样的人，就是所谓在朝廷里隐居的人。古时候的人，都是隐居在深山里。”

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据地：爬在地上。】：“陆沉于俗【陆沉：无水而沉，比喻沦落。】，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蒿庐：茅草房子。】。”金马门者，宦署门也【宦署门：官署的大门。】，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

他时常坐在酒席中，酒喝得畅快时，就爬在地上唱道：“隐居在世俗中，避世在金马门。宫殿里可以隐居起来，保全自身，何必隐居在深山之中，茅舍里面。”所谓金马门，就是宦者衙署的门，大门旁边有铜马，所以叫做“金马门”。

时会聚宫下博士诸先生与论议【博士：此指通晓古今的学者。】，共难之曰【难：诘问，辩难。】：“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苏秦、张仪：战国时纵横派领袖，能言善辩。一当：偶然遇着。】，而都卿相之位【都：居。】，泽及后世【泽：恩惠。】。

当时正值朝廷召集学宫里的博士先生们参与议事，大家一同诘难东方朔说：“苏秦、张仪偶然遇到大国的君主，就能居于卿相的地位，恩泽留传后世。

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子大夫：子，对人的尊称。大夫，指官位。子大夫即您。】，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讽诵：读得很熟，能够背诵。】，不可胜数。著于竹帛【著于竹帛：即发表文章。古时没有纸，文章写在竹片或帛上。】，自以为海内无双，即可谓博闻辩智矣。

现在您老先生研究先王治国御臣的方术，仰慕圣人立身处世的道理，熟习《诗》《书》和诸子百家的言论，不能一一例举。又有文章著作，自以为天下无双，就可以称是见多识广、聪敏才辩了。

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悉力：尽力。】，旷日持久【旷日持久：一天天地延续很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持戟：拿着戟侍从的郎官。】，意者尚有遗行邪【遗行：过失，缺点。】？其故何也？”

可是您竭尽全力、忠心耿耿地事奉圣明的皇帝，旷日持久，累积长达数十年，官衔不过是个侍郎，职位不过是个卫士，看来您还有不够检点的行为吧？这是什么原因呢？”

这是专记滑（ｇǔ，古）稽人物的类传。滑稽是言辞流利，正言若反，思维敏捷，没有阻难之意。后世用作诙谐幽默之意。《太史公自序》曰：“不流世俗，不争势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此篇的主旨是颂扬淳于髡、优孟、优旃一类滑稽人物“不流世俗，不争势利”的可贵精神，及其“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的非凡讽谏才能。他们出身虽然微*，但却机智聪敏，能言多辩，善于缘理设喻，察情取譬，借事托讽，因而其言其行起到了与“六艺于治一也”的重要作用。

全传貌似写极鄙极亵之事，而开首却从六艺入笔，可谓开宗明义。以下相继写“齐髡以一言而罢长夜之饮，优孟以一言而恤故吏之家，优旃以一言而禁暴主之欲”，均紧扣全文主旨，多用赋笔，布局精巧，句法奇秀，妙趣横生，读来令人击节。李景星评论本篇：“赞语若雅若俗，若正若反，若有理，若无理，若有情，若无情，数句之中，极嘻笑怒骂之致，真是神品。”（《史记评议》卷四）可谓深得该传之精髓。

至于褚少孙先生增补进去的文字，历来方家学者褒贬不一，大多以为较之太史公，显得“蔓弱”。不过，也应指出，篇中西门豹治邺一段，叙来有条不紊，栩栩如生，历历如画，它在众多读者心目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