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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70列传·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分享:杨老师 2024-08-19 阅读积累 问答

韩子曰【韩子:即韩非,法家代表人物,著有《韩非子》一书。“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二句:语出《韩非子·五蠹》,意思是:儒生往往以繁文缛礼扰乱国家的法律,而侠士又往往因仗私义斗武触犯国家的禁令。】”二者皆讥【二者:指儒、侠。讥:讥笑,非议。】,而学士多称于世云【学士:指儒者。称:称许。云:此为句末语助词,无义。】

韩非子说:“儒生以儒家经典来破坏法度,而侠士以勇武的行为违犯法令。”韩非对这两种人都加以讥笑,但儒生却多被世人所称扬。

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术:指儒术。宰相卿大夫:泛指高官。】,辅翼其世主【辅翼:辅佐,扶助。世主:当世的君主。】,功名俱著于春秋【著:记载。春秋:泛指当时的国史。】,固无可言者。

至于用权术取得宰相卿大夫的职位,辅助当代天子,功名都被记载在史书之中,这本来没有什么可说的。

及若季次、原宪【季次:孔子弟子。原宪:亦孔子弟子,字子思。】,闾巷人也【闾巷人:即隐居民间的人。闾巷,犹里巷,指民间。】,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怀独行句:谨守着独善其身的节操,指不同流合污。】,义不苟合当世【苟合:苟且相合。】,当世亦笑之。

至于象季次、原宪,是平民百姓,用功读书,怀抱着特异的君子的德操,坚守道义,不与当代世俗苟合,当代世俗之人也嘲笑他们。

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空室:住屋中空无所有。蓬户:用杂乱的柴草编成屋门。】,褐衣疏食不厌【褐衣:穿着粗布衣服。疏食:吃着野生的蔬菜。疏,同“蔬”。不厌:不得满足。】。死而已四百馀年,而弟子志之不倦【志:怀念,纪念。】

所以季次、原宪一生住在空荡荡的草屋之中,穿着粗布衣服,连粗饭都吃不饱。他们死了四百余年了,而他们的世代相传的弟子们,却不知倦怠地怀念着他们。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其行句:意思是,游侠的行为虽不合于国家法律的准则。轨,合。正义,指国法。】,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果:一定能做到。】,已诺必诚【已诺必诚:既已答应,就诚心去做。】,不爱其躯【不爱其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意即不惜牺牲生命。】,赴士之厄困【赴:指为人奔走。士:泛指一般有才干的人。厄困:危急和困难。】。既已存亡死生矣【既已句:既已为人奔走出入于死生存亡之间了。】,而不矜其能【矜(jin):自以为贤能。】,羞伐其德【羞:怕,耻于。伐:夸耀。】,盖亦有足多者焉【足多:值得称赞。多,此作动词用,推重之意。】

现在的游侠者,他们的行为虽然不符合道德法律的准则,但是他们说话一定守信用,做事一定果敢决断,已经答应的必定实现,以示诚实,肯于牺牲生命,去救助别人的危难。已经经历了生死存亡的考验,却不自我夸耀本领,也不好意思夸耀自己功德,大概这也是很值得赞美的地方吧!

且缓急【缓急:复词偏义,此单指急,即急难。】,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虞舜句:传说舜的父亲瞽叟,偏爱后妻之子象,伺机要杀死舜,他叫舜去修缮粮仓,去穿井,却故意放火烧粮仓,推土下井,想把舜置于死地,但舜都设法逃脱了灾祸。廪(lin):粮仓。】,伊尹负于鼎俎【伊尹句:伊尹名挚,商汤时的贤臣,曾佐汤灭夏建商。最初他为了接近汤,便去当做饭的奴隶,背着做饭用的锅子、板子去见汤,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终于被汤重用。负:背。鼎:此指三足的煮锅。俎(zu):割肉的砧板。】,傅说匿于傅险【傅说(yue)句:傅说是商代武丁时的名臣,据说他先前是一个苦役犯,在傅险(地名,在今山西平陆东)做版筑(即筑墙)的苦工,后被武丁发现受重用。匿:隐藏,此为埋没、不得志之意。】,吕尚困于棘津【吕尚句:吕尚即姜尚,辅佐周武王灭商建周。他在未遇之时,年已七十而还在棘津卖食,境遇非常不好。棘津:古水名,在今河南延津东北,久堙。】,夷吾桎梏【夷吾句:夷吾即管仲,春秋时齐桓公的名臣,曾辅佐齐桓公称霸于诸侯。管仲未遇齐桓公时,曾为公子纠臣。公子纠与桓公争位被桓公打败,逃到鲁国,桓公令鲁国杀死公子纠,而将管仲押解回国。管仲回齐后,由鲍叔牙推荐,被桓公任用为相。桎梏(zhigu):脚镣和手铐,此指管仲兵败被囚之事。】,百里饭牛【百里句:百里即百里奚,春秋时秦穆公的贤臣,辅佐穆公称霸。百里奚早年曾做过喂牛(即饭牛)的奴隶,被穆公用五张羊皮赎出,而受重用。饭:喂,饲养。】,仲尼畏匡,菜色陈、蔡【仲尼句:仲尼即孔子。孔子由陈国到卫国去,经过匡邑(在今河南长垣西南),被当地人包围,颇受惊吓。后来又想去楚国,陈国和蔡国发兵围他,绝粮七日七夜,众人都饿倒了,后楚兵来迎,才免于饿死。畏:害怕,吃惊。菜色:无粮食可吃只吃野菜的饥饿面色。】

况且危急之事,是人们时常能遇到的。太史公说:“从前虞舜在淘井和修廪时遇到了危难,伊尹曾背负鼎俎当厨师,傅说曾藏身傅岩服苦役,吕尚曾在棘津遭困厄,管仲曾经戴过脚镣与手铐,百里奚曾经喂牛当奴隶,孔子曾经在匡遭拘囚,在陈、葵遭饥饿。

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有道仁人:有修养的仁者。】,犹然遭此灾【犹然:尚且。】,况以中材而涉乱世之末流乎【中材:平常的人材。】?其遇害何可胜道哉【何可胜道哉:怎么能说得完呢!】

这些人都是儒生所称扬的有道德的仁人,尚且遭遇这样的灾难,何况是中等才能而又遇到乱世的人呢?他们遇到的灾难怎么可以说得完呢?

鄙人有言曰【鄙人:指平民百姓。】“何知仁义,已飨其利者为有德【何知句:意谓谁知道什么仁义不仁义,只要是谁让自己受到好处谁就是有德的人。飨,同“享”,即受。】”故伯夷丑周【伯夷:商末人,因不满周武王的伐纣,义不食周粟。丑周:以周朝得天下为耻。】,饿死首阳山【首阳山:在今山西永济县南,又名雷首山。】

世俗人有这样的说法:“何必去区别仁义与否,已经受利的就是有德。”所以伯夷以吃周粟为可耻,竟饿死在首阳山;

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而文、武句:意思是,周文王、周武王还是照样受人歌颂,并不因为伯夷不满意就贬损了他们的王号。】;跖、蹻暴戾【跖(zhi):人名,古书上说他是战国时代的大盗,故又叫盗跖。蹻(jue):人名,姓庄名蹻,相传为楚之大盗,与跖齐名。暴戾(li):凶暴残忍。】,其徒诵义无穷【其徒句:此句谓,跖、蹻的行为对大多数人说来固然是凶暴残忍的,但是他们的徒党却因为受了他们的好处而认为他们有义气,并且称赞不已。诵,称赞。】

而文王和武王却没有因此而损害王者的声誉。盗跖和庄凶暴残忍,而他们的党徒却歌颂他们道义无穷。

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窃钩三句:语出《庄子·胠箧》篇,意思是,小偷如窃钩(带钩等物)摸金,捉住了便须问罪处刑,而假如大盗窃国(如三家分晋、田氏篡齐等),反而公然承认他们为诸侯,只要成为诸侯那么所谓仁义也就存在于他们的门下了。】”,非虚言也。

由此可见,“偷盗衣带钩的要杀头,窃取国家政权的却被封侯,受封为侯的人家就有仁义了”,这话并非虚假不实之言。

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拘学:拘谨固执的学者,指上文季次、原宪等人。咫(zhi):古代长度名,周制八寸,合今制约0.207米。咫尺之义,即狭隘教条。】,久孤于世【孤:背离。】,岂若卑论侪俗【卑论侪(chai)俗:降低自己的调子,和世俗的人们站在一起。侪,同辈。此句与下句相连,是司马迁的反语,表示对游侠遭遇的愤慨不平。】,与世沉浮而取荣名哉【与世沉浮:跟着世俗进退。】

现在拘泥于偏面见闻的学者,有的死守着狭隘的道理,长久地孤立于世人之外,哪能比得上以低下的观点迁就世俗,随世俗的沉浮而猎取荣耀和名声的人呢?

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设取予然诺:大意是,讲究待人接物的义气,不苟取,不苟予,说话算数。设,讲究,重视。】,千里诵义【诵义:倡行道义。】,为死不顾世【为死不顾世:为急人之难不怕牺牲自己,不顾世人的议论。】,此亦有所长,非苟而已也【苟:任意行事。】

而平民百姓之人,看重取予皆符合道义、应允能实现的美德,千里之外去追随道义,为道义而死却不顾世俗的责难,这也是他们的长处,并非随便就可做到的。

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故士句:所以一般士人在穷困窘迫的时候,就可以把身家性命委托给这些游侠而得到保护。窘(jiong),受到困迫。】,此岂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此岂非句:像这样扶危济困的游侠,岂不就是一般人所说的贤人、豪杰和异常突出的人材吗?间(jian)者,杰出的人材。】

所以读书人处在穷困窘迫的情况下,愿意托身于他,这难道不就是人们所说的贤能豪侠中间的人吗?

诚使乡曲之侠【乡曲之侠:即民间的游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比权量力:比权,比较社会地位的轻重。量力,衡量左右社会能力的大小。】,效功于当世【效:表现。】,不同日而论矣【不同日而论:等于现在说不可同日而语,即相距很远之意。】

如果真能让民间游侠者与季次、原宪比较权势和力量,比对当今社会的贡献,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要以功见言信【功见言信:功见,办事见功效,有具体成果。言信,说话守信用。】,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曷(he):同“何”,怎么。少:轻视。】

总之,从事情的显现和言必有信的角度来看,侠客的正义行为又怎么可以缺少呢!

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靡得:不得。】。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延陵:即吴公子季札。孟尝:即齐公子田文。春申:即春申君黄歇。平原:即赵公子平原君赵胜。信陵:即魏公子无忌,封信陵君。他们招贤纳士,以为门客,盛极一时。】,皆因王者亲属【皆因句:这些人都依仗他们是国王的亲属。但黄歇不是,他因与楚考烈王关系极为密切,故得显贵。】,藉于有土卿相之富厚【藉于句:此言上述诸人都凭藉他们有封地、有卿相的地位,因而财产十分富足丰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

古代的平民侠客,没有听说过。近代延陵季子、孟尝君、春申君、平原君、信陵君这些人,都因为是君王的亲属,依仗封国及卿相的雄厚财富,招揽天下的贤才,在各诸侯国中名声显赫,不能说他们不是贤才。

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加疾:加强。】,其势激也【激:激荡。】。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修行砥名:修养自己的品行,磨砺自己的操守以提高名誉。】,声施于天下【施(yi):普及。】,莫不称贤,是为难耳。

这就比如顺风呼喊,声音并非更加宏亮,而听的人感到清楚,这是风势激荡的结果。至于闾巷的布衣侠客,修行品行,磨砺名节,好的名望传布天下,无人不称赞他的贤德,这是难以做到的。

然儒、墨皆排摈不载【排摈(bin)不载:排斥、抛弃而不予记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湮(yin)灭不见:埋没而不传于世。】,余甚恨之【恨:遗憾。】

然而儒家和墨家都排斥扬弃他们,不在他们的文献中加以记载。从秦朝以前,平民侠客的事迹,已经被埋没而不能见到,我很感遗憾。

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扜(han):同“捍”,违反、触犯。罔:同“网”,文网即法网。】,然其私义廉洁退让【私义:个人品德。退让:谦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

据我听到的情况来看,汉朝建国以来,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这些人,他们虽然时常违犯汉朝的法律禁令,但是他们个人的行为符合道义,廉洁而有退让的精神,有值得称赞的地方。他们的名声并非虚假地树立起来的,读书人也不是没有根据地附和他们的。

至如朋党宗强比周【朋党:指官官相护。宗强:豪强的大宗族。比周:依从、亲密之义。】,设财役贫【设财役贫:设财,利用金钱。役贫,奴役驱使贫贱的人民。】,豪暴侵凌孤弱【豪暴:有豪势暴力的人。侵凌:侵害欺压。】,恣欲自快【恣(zi)欲自快:放纵自己的欲望,只图自己舒服。】,游侠亦丑之【游侠句:游侠也看不起这些败类。】。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猥(wei):滥,杂。令:使。】

至于那些结成帮派的豪强,互相勾结,依仗财势奴役穷人,凭借豪强暴力欺凌孤独势弱的人,放纵欲望,自己满足取乐,这也是游侠之士认为可耻的。我哀伤世俗之人不能明察这其中的真意,却错误地把朱家和郭解等人与暴虐豪强之流的人视为同类,一样地加以嘲笑

【段意】:这第一大段是全篇总起,中心在说明作传本旨。分为三层意思:首先把游侠与儒生相比,指出游侠“赴士之厄困”、救人急难等优点值得称道,而急难是谁都会碰到的。其次指出统治者信守的是假仁义,而平民百姓和游侠才是真重仁义,对游侠不可轻视。再次,对儒、墨“排摒不载”游侠事迹,使之“湮灭不见”,表示遗憾,指出游侠与横行不法之徒不同,应当记载。

鲁朱家者,与高祖同时【高祖:指刘邦。。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以百数【豪士:有名人物。】,其馀庸人不可胜言【庸人:平常的人。】

鲁国的朱家与高祖是同一时代的人。鲁国人都喜欢搞儒家思想的教育,而朱家却因为是侠士而闻名。他所藏匿和救活的豪杰有几百个,其余普通人被救的说也说不完。

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歆(xin):欣喜,悦服。此指自满,炫耀。】,诸所尝施,唯恐见之【诸所二句:意思是只怕再碰见那些受过自己好处的人。原因是,他怕那些人感谢他。】。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振人句:救济人家的困乏,先从贫贱的人开始。振,同“赈”,救济。不赡(shan),不足,指衣食缺乏。】

但他始终不夸耀自己的才能,不自我欣赏他对别人的恩德,那些他曾经给予过施舍的人,唯恐再见到他们。他救济别人的困难,首先从贫的开始。

家无馀财,衣不完采【衣不完采:衣服上连一处完整的花纹都没有,意思是说衣服破旧。】,食不重味【食不重味:吃饭时没有两样菜。】,乘不过軥牛【軥(gou)牛:挽軥的小牛。軥,车轭两边下伸反曲以夹马颈的部分。】。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专趋二句:专为旁人的危急之事奔走,比办自己的私事还着急。】

他家中没有剩余的钱财,衣服破得连完整的采色都没有,每顿饭只吃一样菜,乘坐的不过是个牛拉的车子。他一心救援别人的危难,超过为自己办私事。

既阴脱季布将军之厄【既阴脱句:季布,楚人,为项羽将,项羽败亡后,刘邦以千金购季布头。朱家收留并隐藏季布,后又亲自去洛阳见滕公夏侯婴,托其向刘邦说情,刘邦终于赦免季布,拜为郎中。阴脱,暗中解救。】,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以东【关:函谷关。】,莫不延颈愿交焉【延颈:伸长脖子,形容盼望的样子。】

他曾经暗中使季布将军摆脱了被杀的厄运,待到季布将军地位尊贵之后,他却终身不肯与季布相见。从函谷关往东,人们莫不伸长脖子盼望同他交朋友。

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父事朱家:以孝敬父亲的礼节来侍奉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已死,而洛阳有剧孟。周人以商贾为资【周人句:洛阳一带人都以经商为业。周,指洛阳,因洛阳本周公时所建陪都,自周平王东迁,即以洛阳为都城。】,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

楚地的田仲因为是侠客而闻名,他喜欢剑术,象服侍父亲那样对待朱家,他认为自己的操行赶不上朱家。田仲死后,洛阳出了个剧孟。洛阳人经商为生,而剧孟因为行侠显名于诸侯。

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条侯:即汉名将周亚夫。】,乘传车将至河南【传车:即驿车。每到驿站即轮换车马,接替前进。】,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吴楚举大事:指吴楚七国联合造反。】,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天下句:言当天下动乱之际,宰相得到剧孟,就像征服了一个敌国。意思是剧孟当时已经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宰相,指周亚夫,因为当时周亚夫为太尉,属三公之一,相当于亚相。】

吴、楚七国叛乱时,条侯周亚夫当太尉,乘坐着驿站的车子,将到洛阳时得到剧孟,高兴地说:“吴、楚七国发动叛乱而不求剧孟相助,我知道他们是无所作为的。”天下动乱,太尉得到他就像得到了一个相等的国家一样。

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博:赌博。】,多少年之戏。然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盖千乘【盖:大概。千乘:一千辆车子。】。及剧孟死,家无馀十金之财【十金:十锭金子。当时所谓金子,实际是黄铜。言家有馀财极少。】。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符离:汉县名,县治在今安徽宿县东北。】

剧孟的行为大致类似朱家,却喜欢博棋,他所做的多半是少年人的游戏。但是剧孟的母亲死了,从远方来送丧的,大概有上千辆车子。等到剧孟死时,家中连十金的钱财也没有。这时符离人王孟也因为行侠闻名于长江和淮河之间。

是时济南瞯氏、陈周庸亦以豪闻【瞷(xian)氏:一位姓瞷的人。陈:指淮阳,故陈地。周庸与下文韩无辟、薛况、韩孺,皆为游侠名。豪:豪侠。】,景帝闻之【景帝:即汉景帝刘启。】,使使尽诛此属。其后代诸白、梁韩无辟、阳翟薛兄、陕郏韩孺纷纷复出焉【代:汉郡名,郡治在今河北蔚县东北。诸白:指代郡白家,因为不只一人,故言诸。梁:汉国名,都睢阳(今河南商丘东南)。阳翟:汉县名,即今河南禹县。陕:汉县名,在今河南三门峡市西。】

这时,济南姓的人家,陈地的周庸也因为豪侠而闻名。汉景帝听说后,派使者把这类人全都杀死了。这以后,代郡姓白的、梁地的韩无辟、阳翟的薛兄、陕地的韩孺,又纷纷出现了

【段意】:这一段重点写游侠朱家,称赞他“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以及自奉简约、不慕荣利的高尚品德,为游侠树立了榜样。接着写朱家的徒弟田仲、剧孟,他们行侠仗义,深受人民爱戴。然而统治者却诛杀游侠,但游侠仍然代有其人,纷纷不绝。

郭解【解:音xie。,轵人也【轵(zhi):汉置县名,地在今河南济源东南轵城镇。,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相(xiang)人:看相的人。指下文许负,郭解的外祖父。。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孝文:汉文帝刘恒。】。解为人短小精悍【短小精悍:身材矮小,精明勇健。】,不饮酒。

郭解是轵(zhǐ,指)县人,字翁伯。他是善于给人相面的许负的外孙子。郭解的父亲因为行侠,在汉文帝时被杀。郭解为人个子矮小,精明强悍,不喝酒。

少时阴贼【阴贼:内心狠毒。】,慨不快意【慨不快意:意即稍有不快,或略一动气。慨,愤慨不平。】,身所杀甚众【身:亲自。】

他小时候残忍狠毒,心中愤慨不快时,亲手杀的人很多。

以躯借交报仇【以躯借交:以躯,即用自己的身躯。借,通“藉”,帮助。交,朋友。】,藏命作奸剽攻不休【藏命:隐藏亡命之徒。作奸:犯法。剽攻:抢劫,掠夺。】,及铸钱掘冢【铸钱:私铸铜钱。掘冢:偷坟盗墓。】,固不可胜数。

他不惜牺牲生命去替朋友报仇,藏匿亡命徒去犯法抢劫,停下来就私铸钱币,盗挖坟墓,他的不法活动数也数不清。

适有天幸【幸:助。】,窘急常得脱,若遇赦【若:及。】。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折节为俭:转变操行,抑制自己。俭,抑制,约束。】,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以恩德来报答那些对自己不满的人。】,厚施而薄望【厚施句:多施恩惠于人,少望别人报答自己。】

但却能遇到上天保佑,在窘迫危急时常常脱身,或者遇到大赦。等到郭解年令大了,就改变行为,检点自己,用恩惠报答怨恨自己的人,多多地施舍别人,而且对别人怨恨很少。

然其自喜为侠益甚。既已振人之命【振:救。】,不矜其功,其阴贼著于心,卒发于睚眦如故云【睚眦(yazi):瞪着眼睛看人的样子。此表示愤怒。】。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

但他自己喜欢行侠的思想越来越强烈。已经救了别人的生命,却不自夸功劳,但其内心仍然残忍狠毒,为小事突然怨怒行凶的事依然如故。当时的少年仰慕他的行为,也常常为他报仇,却不让他知道。

解姊子负解之势【负:依靠,仗恃。】,与人饮,使之嚼【嚼:同“酹”(jiao),喝干杯中的酒。】。非其任【非其任:不是那人喝得了的。】,强必灌之。人怒,拔刀刺杀解姊子,亡去。

郭解姐姐的儿子依仗郭解的势力,同别人喝酒,让人家干杯。如果人家的酒量小,不能再喝了,他却强行灌酒。那人发怒,拔刀剌死了郭解姐姐的儿子,就逃跑了。

解姊怒曰:“以翁伯之义【义:此指讲义气。】,人杀吾子,贼不得【贼不得:凶手捉不到。】”弃其尸于道,弗葬,欲以辱解。

郭解姐姐发怒说道:“以弟弟翁伯的义气,人家杀了我的儿子,凶手却捉不到。”于是她把儿子的尸体丢弃在道上,不埋葬,想以此羞辱郭解。

解使人微知贼处【微知:暗中侦察到。】。贼窘自归,具以实告解。解曰:“公杀之固当,吾儿不直【不直:犹言不对。】”遂去其贼【去:此指放走。】,罪其姊子,乃收而葬之。诸公闻之,皆多解之义,益附焉。

郭解派人暗中探知凶手的去处。凶手窘迫,自动回来把真实情况告诉了郭解。郭解说:“你杀了他本来应该,我的孩子无理。”于是放走了那个凶手,把罪责归于姐姐的儿子,并收尸埋葬了他。人们听到这消息,都称赞郭解的道义行为,更加依附于他。

解出入,人皆避之。有一人独箕踞视之【箕踞:展开两足而坐,形像箕,是一种傲慢不恭的态度。】,解遣人问其名姓。客欲杀之【客:指郭解的门客。】,解曰:“居邑屋至不见敬【邑屋:村舍。】,是吾德不修也【不修:不周到。】,彼何罪!

郭解每次外出或归来,人们都躲避他,只有一个人傲慢地坐在地上看着他,郭解派人去问他的姓名。门客中有人要杀那个人,郭解说:“居住在乡里之中,竟至于不被人尊敬,这是我自己道德修养得还不够,他有什么罪过。”

乃阴属尉史曰【尉史:县尉手下的小吏,专管服徭役事务。】“是人【是:此。】,吾所急也【急:亲。】,至践更时脱之【至践更时脱之:轮到那人服徭役的月份可以免了他。践更(geng),汉代役法名目之一,按期轮番服役。】”每至践更,数过,吏弗求。怪之,问其故,乃解使脱之。箕踞者乃肉袒谢罪【肉袒:即负荆请罪。解衣露膊,背着荆杖,表示服罪领责之意。】。少年闻之,愈益慕解之行。

于是他就暗中嘱托尉史说:“这个人是我最关心的,轮到他服役时,请加以免除。”以后每到服役时,有好多次,县中官吏都没找这位对郭解不礼貌的人。他感到奇怪,问其中的原因,原来是郭解使人免除了他的差役。于是,他就袒露身体,去找郭解谢罪。少年们听到这消息,越发仰慕郭解的行为。

洛阳人有相仇者,邑中贤豪居间者以十数【居间:从中调停。】,终不听。客乃见郭解。解夜见仇家,仇家曲听解【曲听解:勉强听从我郭解(的劝解)。】。解乃谓仇家曰:“吾闻洛阳诸公在此间【间:即居间。】,多不听者。

洛阳人有相互结仇的,城中有数以十计的贤人豪杰从中调解,两方面始终不听劝解。门客们就来拜见郭解,说明情况。郭解晚上去会见结仇的人家,仇家出于对郭解的尊重,委屈心意地听从了劝告,准备和好。郭解就对仇家说:“我听说洛阳诸公为你们调解,你们多半不肯接受。

今子幸而听解,解奈何乃从他县夺人邑中贤大夫权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无用,(待我)待我去,令洛阳豪居其间,乃听之“且无用”至“乃听之”:是郭解嘱咐仇家的话。】

如今你们幸而听从了我的劝告,郭解怎能从别的县跑来侵夺人家城中贤豪大夫们的调解权呢?”于是郭解当夜离去,不让人知道,说:“暂时不要听我的调解,待我离开后,让洛阳豪杰从中调解,你们就听他们的。”

解执恭敬【执:谨守,坚持。】,不敢乘车入其县廷【县廷:即县衙门。】。之旁郡国,为人请求事,事可出【出:出脱,办了。】,出之;不可者,各厌其意【厌:满意。】,然后乃敢尝酒食。

郭解保持着恭敬待人的态度,不敢乘车走进县衙门。他到旁的郡国去替人办事,事能办成的,一定把它办成,办不成的,也要使有关方面都满意,然后才敢去吃人家酒饭。

诸公以故严重之【严重:非常敬重。】,争为用【为用:为之效力。】。邑中少年及旁近县贤豪,夜半过门常十馀车,请得解客舍养之【请得句:意思是愿为郭解分其负担,接郭解隐藏的亡命者到别处去供养之。】

因此大家都特别尊重他,争着为他效力。城中少年及附近县城的贤人豪杰,半夜上门拜访郭解的常常有十多辆车子,请求把郭解家的门客接回自家供养。

及徙豪富茂陵也【茂陵:汉武帝坟墓,在今陕西兴平东北。元朔二年(前127),迁郡国富豪于茂陵,郭解迁徙当在此时。】,解家贫,不中訾【不中訾:不合资产标准。当时家产三百万才中訾。訾,同“赀”。】,吏恐,不敢不徙。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卫将军:即卫青,以讨匈奴有军功封大将军。】”。

待到汉武帝元朔二年,朝廷要将各郡国的豪富人家迁往茂陵居住,郭解家贫,不符合资财三百万的迁转标准,但迁移名单中有郭解的名字,因而官吏害怕,不敢不让郭解迁移。当时卫青将军替郭解向皇上说:“郭解家贫,不符合迁移的标准。”

上曰【上:指皇上。】“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权:力量。】,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诸公送者出千馀万【诸公句:同郭解有交往的人出钱给郭解送行,共出了一千多万钱。】。轵人杨季主子为县掾【杨季主子:杨季主的儿子。县掾(yuan):县廷的助理官。】,举徙解【举徙解:提名迁徙郭解。据上文意思,郭家原是不愿迁徙的,因杨掾提名,便找卫青说情,而皇上不允,遂不得不迁,故而郭家怨恨杨掾。】。解兄子断杨掾头。由此杨氏与郭氏为仇。

但是皇上说:“一个百姓的权势竟能使将军替他说话,这就可见他家不穷。”郭解于是被迁徙到茂陵。人们为郭解送行共出钱一千余万。轵人杨季主的儿子当县椽,是他提名迁徙郭解的。郭解哥哥的儿子砍掉杨县椽的头。从此杨家于郭家结了仇。

解入关【关:指函谷关。】,关中贤豪知与不知,闻其声,争交欢解。解为人短小,不饮酒,出未尝有骑【骑(ji):坐骑。】。已又杀杨季主。杨季主家上书,人又杀之阙下【阙下:犹言京中。】。上闻,乃下吏捕解【下吏:下诏令于主管该事的官吏。】

郭解迁移到关中,关中的贤人豪杰无论从前是否知道郭解,如今听到他的名声,都争着与郭解结为好朋友。郭解个子矮,不喝酒,出门不乘马。后来又杀死杨季主。杨季主的家人上书告状,有人又把告状的在宫门下给杀了。皇上听到这消息,就向官吏下令捕捉郭解。

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阳【夏阳:汉县名,县治在今陕西韩城西南。】,身至临晋【临晋:汉县名,在今陕西大荔东。】。临晋籍少公素不知解【籍少公:人名,姓籍,名少公。】,解冒【冒:冒昧求见。】,因求出关。籍少公已出解,解转入太原,所过辄告主人家【告:事先告之。】。吏逐之,迹至籍少公。少公自杀,口绝。

郭解逃跑,把他母亲安置在夏阳,自己逃到临晋。临晋籍少公平素不认识郭解,郭解冒昧会见他,顺便要求他帮助出关。籍少公把郭解送出关后,郭解转移到太原,他所到之处,常常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留他食宿的人家。官吏追逐郭解,追踪到籍少公家里。籍少公无奈自杀,口供断绝了。

久之,乃得解。穷治所犯,为解所杀,皆在赦前【穷治以下三句:彻底追查郭解所犯的案,凡是郭解所杀的人,都在大赦以前。依照汉代的法律,在大赦以前所犯的罪是可以被赦免的。】

过了很久,官府才捕到郭解,并彻底深究他的犯法罪行,发现一些人被郭解所杀的事,都发生在赦令公布之前。

轵有儒生侍使者坐【使者:指京中派来调查郭解案件的专使。】,客誉郭解,生曰:“郭解专以奸犯公法,何谓贤!”解客闻,杀此生,断其舌。吏以此责解,解实不知杀者。

一次,轵县有个儒生陪同前来查办郭解案件的使者闲坐,郭解门客称赞郭解,他说:“郭解专爱做*邪犯法的事,怎能说他是贤人呢?”郭解门客听到这话,就杀了这个儒生,割下他的舌头。官吏以此责问郭解,令他交出凶手,而郭解确实不知道杀人的是谁。

杀者亦竟绝【绝:绝迹不见。】,莫知为谁。吏奏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曰【御史大夫:朝廷主管监察弹劾的最高长官。公孙弘:《史记》有传,他研读《春秋》,在汉武帝尊儒活动中颇受重用。】“解布衣为任侠行权【行权:犹言作威作福。】,以睚眦杀人,解虽弗知,此罪甚于解杀之。当大逆无道【当大逆无道:判决郭解犯的是大逆不道的罪名。】”遂族郭解翁伯。

杀人的人始终没查出来,不知道是谁。官吏向皇上报告,说郭解无罪。御史大夫公孙弘议论道:“郭解以平民身份侠,玩弄权诈之术,因为小事而杀人,郭解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个罪过比他自己杀人还严重。判处郭解大逆无道的罪。”于是就诛杀了郭解翁伯的家族。

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敖而无足数者【敖:傲。数:称道。】。然关中长安樊仲子【长安:汉京城,在今西安市西北。】,槐里赵王孙【槐里:汉县名,县治在今陕西兴平东南。】,长陵高公子【长陵:汉县名,刘邦坟墓所在地,县治在今陕西泾阳东南。】,西河郭公仲【西河:汉郡名,郡治平定(在今内蒙古准噶尔旗西南)。】,太原卤公孺,临淮兒长卿【临淮:汉郡名,郡治徐县(在今江苏省泗洪南)。皃:古“倪”字,姓。】,东阳田君孺【东阳:汉县名,县治在今安徽天长西北。】,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逡逡(qunqun):谦虚退让貌。】

从此以后,行侠的人特别多,但都傲慢无礼没有值得称道的。但是关中长安的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的高公子,西河的郭公仲,太原的卤公孺,临淮的兒长卿,东阳的田君孺,虽然行侠却能有谦虚退让的君子风度。

至若北道姚氏【北道:与下文西道、南道、东道,皆泛指东西南北各方。】,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南阳:汉郡名,郡治宛县(今河南南阳)。】,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此乃乡者朱家之羞也【乡者:犹昔者,以前。乡,同“向”。】

至于象北道的姚氏,西道的一些姓杜的,南道的仇景,东道的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流,这些都是处在民间的盗跖罢了,哪里值得一提呢!这都是从前朱家那样的人引以为耻的

【段意】:本段主要记载游侠郭解的事迹,是所有游侠中写得最详细生动的一个。开始先介绍郭解的形貌和少时好杀的个性,年长后改恶向善,以德报怨,厚施薄望,具有可贵品德。然后具体写郭解罪其姊子、不责箕踞者、为洛阳仇家解纷而逃名、执恭敬出入县廷郡国、徙家与杨氏结怨、受牵连出逃被杀等事迹,细节描写十分生动,表现了郭解宽以待人、严以责己、谦逊退让、恭敬有礼的优良品行,深得世人的爱戴。最后,在记述郭解以后的其他游侠时,又特别提到游侠与横行乡里的盗贼的本质区别,以表示对游侠的尊重。

太史公曰: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中人:普通人。】,言语不足采者【不足采:无可取。】。然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以为名。谚曰:“人貌荣名,岂有既乎【人貌二句:大意为,如果一个人以美好的名誉来作为自己的容貌,哪还有衰老终结的时候呢?言外之意是,一个人只有表现出自己的荣誉,才能够得到人们永久的称道和纪念。貌,表现。既,终结。】”於戏【於戏:同“呜呼”。】,惜哉!

太史公说:“我看郭解,状貌赶不上中等人材,语言也无可取的地方。但是天下的人们,无论是贤人还是不肖之人,无论是认识他还是不认识他,都仰慕他的名声,谈论游侠的都标榜郭解以提高自己的名声。谚语说:‘人可用光荣的名声作容貌,难道会有穷尽的时候吗?’唉,可惜呀!

【段意】:最后一段指出郭解虽然外表还不如一个普通人,言语也没有什么精辟可取的,但他行侠仗义的名声,却是有口皆碑,并且要传之永久的。临末对郭解的不得善终,深表惋惜,也是对游侠的深深同情。

解读~ 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游侠列传》是《史记》名篇之一,记述了汉代著名侠士朱家、剧孟和郭解的史实。司马迁实事求是地分析了不同类型的侠客,充分地肯定了“布衣之侠”、“乡曲之侠”、“闾巷之侠”,赞扬了他们“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不矜其能,不伐其德”等高贵品德。这些被班固视为“罪已不容于诛”(《汉书·游侠传》)的社会底层的人们,在司马迁的笔下却成为倾倒天下大众的英雄,并对他们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对迫害他们的人表示极大愤慨,揭示了汉朝法律的虚伪和不公正的本质,表现了作者进步的历史观和《史记》一书的人民性。当然,作者对那些被视为“朱家之羞”的“盗跖居民间者”式的豪侠却加以否定和鞭挞。同时作者借儒形侠,又写公孙弘等的诛侠之举,委婉地表现了作者对此类儒者的愤激之情,“真极用意文字”(姚苧田《史记精华錄》),难怪正统的封建史学家班固称此文是“退处士而进*雄”(《汉书·游侠传》)。这又从另一角度显示了此文的进步性。

此文不但善于叙事,且叙事与议论相结合,行文中“咨嗟慷慨,感叹宛转”(《史记评林》引董份语),处处倾泻“愤激”“不平之气”(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且层层回环,步步转折,曲尽其妙,真“百代之绝”(董份语)。

文章结构严谨有序,前有叙论,为一篇之纲,后分叙诸侠之事,为叙论作注脚,“太史公曰”总一篇之旨,明作者之情,前后辉映,“篇章之妙,此又一奇也”(吴见思《史记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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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记》70列传·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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