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70列传·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2】
元朔五年,太子学用剑,自以为人莫及。闻郎中雷被巧【闻郎中雷被巧:听说郎中雷被(剑术)很精。】,乃召与戏【戏:比武。】。被一再辞让,误中太子。太子怒,被恐。
元朔五年(前124),太子学习使剑,自以为剑术高超,无人可比。听说郎中雷被剑艺精湛,便召他前来较量。雷被一次二次退让之后,失手击中了太子。太子动怒,雷被恐惧。
此时有欲从军者辄诣京师【辄诣京师:就直接往京城(去投军)。】,被即愿奋击匈奴。太子迁数恶被于王【数恶被于王:屡次在淮南王跟前讲雷被的坏话。】。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后【欲以禁后:想用这种做法儆戒后人不敢效仿。】。被遂亡至长安,上书自明。
这时凡想从军的人总是投奔京城,雷被当即决定去参军奋击匈奴。太子刘迁屡次向淮南王说雷被的坏话,淮南王就让郎中令斥退罢免了他的官职,以此儆(jǐng,井)示后人。于是雷被逃到长安,向朝廷上书申诉冤屈。
诏下其事廷尉、河南。河南治【河南治:河南郡审明(此案)。】,逮淮南太子。王、王后计欲无遣太子【王、王后计欲无遣太子:淮南王和王后打算想个办法不交出太子。】,遂发兵反,计犹豫,十馀日未定。
皇上诏令廷尉、河南郡审理此事。河南郡议决,追捕淮南王太子到底,淮南王、王后打算不遣送太子,趁机发兵反叛。可是反复谋划犹豫,十几天未能定夺。
会有诏,即讯太子【会有诏,即讯太子:恰巧天子下诏,命令就在淮南审讯太子。】。当是时,淮南相怒寿春丞留太子逮不遣,劾不敬【淮南相怒寿春丞留太子逮不遣,劾不敬:淮南相恼怒寿春(秉淮南王之旨意)掩留太子,不将其抓捕发送,上书揭发他犯了欺君之罪。丞,主刑狱囚徒之官。】。王以请相【王以请相:淮南王(为寿春)向相求情。】,相弗听。
适逢朝中又有诏令下达,让就地传讯太子。就在这时,淮南国相恼怒寿春县丞将逮捕太子的命令扣下不发,控告他犯有“不敬”之罪。淮南王请求国相不追究此事,国相不听。
王使人上书告相,事下廷尉治【事下廷尉治:将这事下交给廷尉去查审。】。踪迹连王,王使人候伺汉公卿,公卿请逮捕治王【踪迹连王句:案子牵涉到淮南王,王派人到朝廷公卿大臣们中间去打听,得知公卿大臣们都主张捕王治罪。候伺,刺探消息。】。
淮南王便派人上书控告国相,皇上将此事交付廷尉审理。办案中有线索牵连到淮南王,淮南王派人暗中打探朝中公卿大臣的意见,公卿大臣请求逮捕淮南王治罪。
王恐事发,太子迁谋曰:“汉使即逮王,王令人衣卫士衣,持戟居庭中,王旁有非是【王旁有非是:淮南王身旁(若有)异常举动。】,则刺杀之,臣亦使人刺杀淮南中尉,乃举兵,未晚。”
淮南王害怕事发,太子刘迁献策说:“如果朝廷使臣来逮捕父王,父王可叫人身穿卫士衣裳,持戟站立庭院之中,父王身边一有不测发生,就刺杀他,我也派人刺死淮南国中尉,就此举兵起事,尚不为迟。”
是时上不许公卿请,而遣汉中尉宏即讯验王【遣汉中尉宏即讯验王:派汉中尉(殷)宏到淮南就地审讯淮南王。中尉,掌京城巡察缉捕的武官,汉武帝时改名为执金吾。】。王闻汉使来,即如太子谋计。
这时皇上不批准公卿大臣的奏请,而改派朝中中尉殷宏赴淮南国就地向淮南王询问查证案情。淮南王闻讯朝中使臣前来,立即按太子的计谋做了准备。
汉中尉至,王视其颜色和,讯王以斥雷被事耳,王自度无何,不发【讯王以斥雷被事耳句:只不过问问斥免雷被的事,淮南王于是自感没有什么事(没危险了),也就不发动叛乱了。】。中尉还,以闻。
朝廷中尉到达后,淮南王看他态度温和,只询问自己罢免雷被的因由,揣度不会定什么罪,就没有发作。中尉还朝,把查询的情况上奏。
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拥阏奋击匈奴者雷被等【拥阏奋击匈奴者雷被等:阻遏应招募奋击匈奴的雷被等人。阏(e),堵塞。】,废格明诏【废格明诏:废弃阻挠英明的诏令。格,阻止,妨碍。】,当弃市。”诏弗许。公卿请废勿王,诏弗许。公卿请削五县,诏削(五)二县【诏削二县:诏令只削去两个县的领地。】。
公卿大臣中负责办案的人说:“淮南王刘安阻挠雷被从军奋击匈奴等行径,破坏了执行天子明确下达的诏令,应判处弃市死罪。”皇上诏令不许。公卿大臣请求废其王位,皇上诏令不许。公卿大臣请求削夺其五县封地,皇上诏令削夺二县。
使中尉宏赦淮南王罪,罚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闻汉公卿请诛之,未知得削地,闻汉使来,恐其捕之,乃与太子谋刺之如前计。
朝廷派中尉殷宏去宣布赦免淮南王的罪过,用削地以示惩罚。中尉进入淮南国境,宣布赦免淮南王。淮南王起初听说朝中公卿大臣请求杀死自己,并不知道获得宽赦削地,他听说朝廷使臣已动身前来,害怕自己被捕,就和太子按先前的计谋准备刺杀他。
及中尉至,即贺王,王以故不发。其后自伤曰:“吾行仁义见削,甚耻之。”然淮南王削地之后,其为反谋益甚。
待到中尉已至,立即祝贺淮南王获赦,淮南王因此没有起事。事后他哀伤自己说:“我行仁义之事却被削地,此事太耻辱了。”然而淮南王削地之后,策划反叛的阴谋更为加剧。
诸使道从长安来,为妄妖言,言上无男,汉不治,即喜;即言汉廷治,有男,王怒,以为妄言,非也【诸使道(从)长安来句:诸多使者从长安来,乱编妖言,说皇帝无嗣,汉室难以存在,他就高兴;若说汉廷兴旺稳定,皇帝有嗣,他就大怒,说这是无稽之谈,是根本没有的事。】。
诸位使者从长安来,制造荒诞骗人的邪说,凡声称皇上无儿,汉家天下不太平的,淮南王闻之即喜;如果说汉王朝太平,皇上有男儿,淮南王就恼怒,认为是胡言乱语,不可信。
【段意】:写淮南王刘安谋反之心日渐其甚。他斥免比武时误伤太子的郎中雷被,又与太子迁密计刺杀汉使,朝臣请将刘安弃市,汉武帝不同意,又请削其五县领地,武帝只诏削二县为罚,淮南王刘安谋反之心由此益甚。
王日夜与伍被、左吴等案舆地图【案舆地图,部署兵所从人:根据地图,部署进兵的路线。案,同“按”。舆(yú),地图。】,部署兵所从入。王曰:“上无太子,宫车即晏驾,廷臣必征胶东王,不即常山王【廷臣必征胶东王,不即常山王:朝臣之中必然征用胶东王,不然就征用常山王(为帝)。】。诸侯并争,吾可以无备乎!
淮南王日夜和伍被、左吴等察看地图,部署进军的路线。淮南王说:“皇上没有太子,一旦过世,官中大臣必定征召胶东王,要不就是常山王,诸侯王一齐争夺皇位,我可以没有准备吗?
且吾高祖孙,亲行仁义,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万世之后,吾宁能北面臣事竖子乎【吾宁能北面臣事竖子乎:我难道能面朝北向这小子称臣吗?】!”
况且我是高祖的亲孙,亲行仁义之道,陛下待我恩厚,我能忍受他的统治;陛下万世之后,我岂能事奉小儿北向称臣呢!”
王坐东宫【东宫:太子所居之宫。】,召伍被与谋,曰:“将军上【将军上:将军上前来。这是天子唤臣的口气。】。”被怅然曰:“上宽赦大王,王复安得此亡国之语乎!臣闻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乃曰‘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臣而今看到(吴国的)姑苏之台成了麋鹿的野游之地了!伍子胥这话的意思是说,吴国的灭亡就在眼前了。】。今臣亦见宫中生荆棘,露沾衣也。”
淮南王坐在东宫,召见伍被一起议事,招呼他说:“将军上殿。”伍被不高兴地说:“皇上刚刚宽恕赦免了大王,您怎能又说这亡国之话呢!臣听说伍子胥劝谏吴王,吴王不用其言,于是伍子胥说‘臣即将看见麋(mí,迷)鹿在姑苏台上出入游荡了’。现在臣也将看到宫中遍生荆棘,露水沾湿衣裳了。”
王怒,系伍被父母,囚之三月。复召曰:“将军许寡人乎?”被曰:“不,直来为大王画耳【直来为大王画耳:(臣)只是来为大王谋划罢了。】。
淮南王大怒,囚禁起伍被的父母,关押了三个月。然后淮南王又把伍被召来问道:“将军答应寡人吗?”伍被回答:“不,我只是来为大王筹划而已。
臣闻聪者听于无声,明者见于未形,故圣人万举万全【万举万全:万个举动皆万全无失。】。昔文王一动而功显于千世,列为三代【三代:夏、商、周三个朝代。】,此所谓因天心以动作者也,故海内不期而随【此所谓因天心句:这是所谓顺应了上天之心而动作的,故四海之内的人不约而随之地响应。】。此千岁之可见者。
臣听说听力好的人能在无声时听出动静,视力好的人能在未成形前看出征兆,所以最智慧、最有道德的圣人做事总是万无一失。从前周文王为灭商纣率周族东进,一行动就功显千代,使周朝继夏、商之后,列入‘三代’,这就是所谓顺从天意而行动的结果,因此四海之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追随响应他。这是千年前可以看见的史实。
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吴楚,亦足以喻国家之存亡矣【喻:说明道理。】。臣不敢避子胥之诛,愿大王毋为吴王之听【臣不敢避子胥句:臣不敢因为免诛就不学伍子胥之苦谏,希望大王千万别像吴王对臣下之言那种听法,那是拒谏不纳的听法。】。
至于百年前的秦王朝,近代的吴楚两国,也足以说明国家存亡的道理。臣不敢逃避伍子胥被杀害的厄运,希望大王不要重蹈吴王不听忠谏的覆辙。
昔秦绝先王之道,杀术士,燔《诗》、《书》,弃礼义,尚诈力,任刑罚,转负海之粟致之西河【尚诈力句:崇尚欺诈与武力,滥施刑罚,将东海之滨的粟米转运到黄河以西去。】。当是之时,男子疾耕不足于糟糠,女子纺绩不足于盖形。
过去秦朝弃绝圣人之道,坑杀儒生,焚烧《诗》《书》,抛弃礼义,崇尚伪诈和暴力,凭借刑罚,强迫百姓把海滨的谷子运送到西河。在那个时候,男子奋力耕作却吃不饱糟糠,女子织布绩麻却衣不蔽体。
遣蒙恬筑长城,东西数千里,暴兵露师常数十万,死者不可胜数,僵尸千里,流血顷亩【顷亩:遍地。顷,百亩。】,百姓力竭,欲为乱者十家而五。
秦皇派蒙恬修筑长城,东西绵延数千里,长年戍边、风餐露宿的士兵常常有数十万人,死者不可胜数,僵尸暴野千里,流血遍及百亩,百姓气力耗尽,想造反的十家有五。
又使徐福入海求神异物【徐福:字君房,秦代方士,为迎合秦始皇求长生的心理,上书称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请得童男童女数千,乘楼船人海访求,结果一去不返。】,还,为伪辞曰:‘臣见海中大神,言曰:“汝西皇之使邪?”臣答曰:“然。”“汝何求?”曰:“愿请延年益寿药。”
秦皇帝又派徐福入东海访求神仙和珍奇异物,徐福归来编造假话说:‘臣见到海中大神,他问道:“你是西土皇帝的使臣吗?”臣答道:“是的。”“你来寻求何物?”臣答:“希望求得延年益寿的仙药。”
神曰:“汝秦王之礼薄,得观而不得取。”即从臣东南至蓬莱山,见芝成宫阙,有使者铜色而龙形,光上照天【即从臣东南至句:就让臣跟从往东南到了蓬莱仙山,见灵芝长成的宫阙下,有个使者铜色而龙形,身上的光上照到了天空。】。于是臣再拜问曰:“宜何资以献?”
海神说:“你们秦王礼品菲薄,仙药可以观赏却不能拿取。”当即海神随臣向东南行至蓬莱山,看到了用灵芝草筑成的宫殿,有使者肤色如铜身形似龙,光辉上射映照天宇。于是臣两拜而问,说:“应该拿什么礼物来奉献?”
海神曰:“以令名男子若振女与百工之事【令名男子若振女与百工之事:良家的童男和童女,以及各种工匠。】,即得之矣。”’秦皇帝大说,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谷种种百工而行。
海神说:“献上良家男童和女童以及百工的技艺,就可以得到仙药了。”’皇帝大喜,遣发童男童女三千人,并供给海神五谷种籽和各种工匠前往东海。
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徐福得到一块有大片积水的平地,自己称王而不返回。】。于是百姓悲痛相思,欲为乱者十家而六。
途中徐福觅得一片辽阔的原野和湖泽,便留居那里自立为王不再回朝。于是百姓悲痛思念亲人,想造反的十家有六。
又使尉佗逾五岭攻百越【百越:越是古族名,因部落众多而称“百越”或“百粤”。】。尉佗知中国劳极,止王不来,使人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人【女无夫家者:未出嫁的女子。】,以为士卒衣补。秦皇帝可其万五千人。
秦皇帝又派南海郡尉赵佗(tuó,驮)越过五岭攻打百越。赵佗知道中原疲敝已极,就留居南越称王不归,并派人上书,要求朝廷征集无婆家的妇女三万人,来替士兵缝补衣裳。秦皇帝同意给他一万五千人。
于是百姓离心瓦解,欲为乱者十家而七。客谓高皇帝曰:‘时可矣。’高皇帝曰:‘待之,圣人当起东南。’间不一年,陈胜、吴广发矣。
于是百姓人心离散犹如土崩瓦解,想造反的十家有七。宾客对高皇帝说:‘时机到了。’高皇帝说:‘等等看,当有圣人起事于东南方。’不到一年,陈胜吴广揭竿造反了。
高皇始于丰沛,一倡天下不期而响应者不可胜数也。此所谓蹈瑕候间,因秦之亡而动者也【此所谓蹈瑕候间句:这就是所谓乘机而起,因秦之亡的良机而行动的。蹈瑕,投入可乘之隙。瑕,罅隙。候间,等有空子可钻时。】。百姓愿之,若旱之望雨,故起于行陈之中而立为天子,功高三王,德传无穷。
高皇帝自丰邑沛县起事,一发倡议全天下不约而同的响应者便不可胜数。这就是所谓踏到了缝隙窥伺到时机,借秦朝的危亡而举事。百姓期望他,犹如干旱盼雨水,所以他能起于军伍而被拥立为天子,功业高于夏禹、商汤和周文王,恩德流被后世无穷无尽。
今大王见高皇帝得天下之易也,独不观近世之吴楚乎?夫吴王赐号为刘氏祭酒【祭酒:古代飨宴时酹酒祭神的长者,后泛指年长和位尊的人。】,复不朝【复不朝:又(特许)可不上朝,因过去曾允过厉王,故这儿称“复”。】,王四郡之众【王四郡之众:领有东阳、鄣、吴、豫章四郡的人口。】,地方数千里,
如今大王看到了高皇帝得天下的容易,却偏偏看不到近代吴楚的覆亡么?那吴王被赐号为刘氏祭酒,颇受尊宠,又被恩准不必依例入京朝见,他掌管着四郡的民众,地域广至方圆数千里,
内铸消铜以为钱,东煮海水以为盐,上取江陵木以为船,一船之载当中国数十两车,国富民众。行珠玉金帛赂诸侯宗室大臣,独窦氏不与【独窦氏不与:只有(外戚)窦氏不参与。】。
在国内可自行冶铜铸造钱币,在东方可烧煮海水贩卖食盐,溯江而上能采江陵木材建造大船,一船所载抵得上中原数十辆车的容量,国家殷富百姓众多。吴王拿珠玉金帛贿赂诸侯王、宗室贵族和朝中大臣,唯独不给皇戚窦氏。
计定谋成,举兵而西。破于大梁【破于大梁:兵溃于大梁(今河南开封西北)。】,败于狐父【狐父:在今河南开封与砀山之间。】,奔走而东,至于丹徒【丹徒:今江苏丹徒。】,越人禽之【禽:同“擒”。】,身死绝祀,为天下笑。
反叛之计谋划已成,吴王便发兵西进。但吴军在大梁被攻克,在狐父被击败,吴王逃奔东归,行至丹徒,让越人俘获,身死绝国,令天下人耻笑。
夫以吴越之众不能成功者何?诚逆天道而不知时也。方今大王之兵众不能十分吴楚之一,天下安宁有万倍于秦之时,愿大王从臣之计。
为什么吴楚有那样众多的军队都不能成就功业?实在是违背了天道而不识时势的缘故。如今大王兵力不及吴楚的十分之一,天下安宁却比秦皇帝时代好万倍,希望大王听从臣下的意见。
大王不从臣之计,今见大王事必不成而语先泄也【今见大王事必不成而语先泄也:而今眼见大王事必败且谋反的话已先就泄漏出去了。】。臣闻微子过故国而悲,于是作《麦秀之歌》,是痛纣之不用王子比干也。
若大王不听臣的劝告,势必眼见大事不成言语却已先自泄露天机。臣听说箕子路过殷朝故都时心中很悲伤,于是作“麦秀之歌”,这首歌就是哀痛纣王不听从王子比干的劝谏而亡国。
故《孟子》曰‘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死曾不若匹夫:死的情景还不如一个单身平民。】。是纣先自绝于天下久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
所以《孟子》说‘纣王贵为天子,死时竟不及平民’。这是因为纣王生前早已自绝于天下人,而不是死到临头天下人才背弃他。
今臣亦窃悲大王弃千乘之君,必且赐绝命之书,为群臣先,死于东宫也【今臣亦窃悲句:“现在我也深深悲痛于大王弃千乘之君不做,而将来由朝廷赐绝命之书致死,甚至在群臣之前死于东宫。】。”于是(王)气怨结而不扬,涕满匡而横流,即起,历阶而去【历阶而去:从台阶上一级一级走下离开。】。
现在臣也暗自悲哀大王若抛弃了诸侯国君的尊贵,朝廷必将赐给绝命之书,令大王身先群臣,死于东宫。”于是,伍被怨哀之气郁结胸中而神色黯然,泪水盈眶而满面流淌,即刻站起身,一级级走下台阶离去了。
【段意】:写伍被苦谏劝阻淮南王谋反。淮南王刘安日夜与伍被谋划反叛,作为伍子胥后人的伍被极力劝阻,他举殷绝、秦亡、吴楚败等历史教训痛加陈说,淮南王听后气怨结而心沉重。
王有孽子不害【孽(nie)子:庶子,妾媵所生之子。】,最长,王弗爱,王、王后、太子皆不以为子兄数【皆不以为子兄数:(王、王后)不把他当作儿子,(太子)不把他看作兄长。】。
淮南王有个庶出的儿子名叫刘不害,年纪最大,淮南王不喜爱他,王后和太子也都不把他视为儿子或兄长。
不害有子建,材高有气,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经常怨恨责怪太子不把自己父亲当作兄弟。】;又怨时诸侯皆得分子弟为侯,而淮南独二子,一为太子,建父独不得为侯。
刘不害有儿子名叫刘建,他才高负气,时常怨恨太子不来问候自己的父亲;又埋怨当时诸侯王都可以分封子弟为诸侯,而淮南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当了太子,唯独刘建父亲不得封侯。
建阴结交,欲告败太子【欲告败太子:想通过告发败坏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数捕系而榜笞建【数捕系而榜笞建:屡次将建关起来拷打。榜,捶击,打。】。建具知太子之谋欲杀汉中尉,即使所善寿春庄芷以元朔六年上书于天子曰【即使所善寿春庄芷以元朔六年上书于天子:就让与自己相好的寿春、庄芷于元朔六年(前123)上奏汉武帝。庄芷,《汉书》作“庄严”。】:
刘建暗中结交人,想要告发击败太子,让他的父亲取而代之。太子知悉此事,多次拘囚并拷打刘建。刘建尽知太子意欲杀害朝廷中尉的阴谋,就让和自己私交很好的寿春县人庄芷(zhǐ,止)在元朔六年(前123)向天子上书说:
“毒药苦于口利于病,忠言逆于耳利于行。今淮南王孙建,材能高,淮南王王后荼、荼子太子迁常疾害建。建父不害无罪,擅数捕系,欲杀之。今建在,可征问,具知淮南阴事【具知淮南阴事:对淮南王暗中所干的事全都知道。】。”
“毒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如今淮南王的孙子刘建才能高,淮南王后荼和荼的儿子太子刘迁常常妒忌迫害他。刘建父亲刘不害无罪,他们多次拘囚想杀害他。今有刘建人在,可召来问讯,他尽知淮南王的隐密。”
书闻,上以其事下廷尉,廷尉下河南治。是时故辟阳侯孙审卿善丞相公孙弘,怨淮南厉王杀其大父,乃深购淮南事于弘【深购:加意撮弄。购,通“构”。】,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计谋,深穷治其狱。
书奏上达,皇上将此事交付廷尉,廷尉又下达河南郡府审理。这时,原辟阳侯的孙子审卿与丞相公孙弘交好,他仇恨淮南厉王杀死自己的祖父,就极力向公孙弘构陷淮南王的罪状,于是公孙弘怀疑淮南王有叛逆的阴谋,决意深入追究查办此案。
河南治建,辞引淮南太子及党与【辞引淮南太子及党与:讼词中涉及到淮南太子及其党羽。】。淮南王患之,欲发【欲发:想发兵造反。】,问伍被曰:“汉廷治乱【汉廷治乱:汉王朝(目前)是稳定还是动荡?】?”伍被曰:“天下治。”王意不悦,谓伍被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
河南郡府审问刘建,他供出了淮南王太子及其朋党。淮南王担忧事态严重,意欲举兵反叛,就向伍被问道:“汉朝的天下太平不太平?”伍被回答:“天下太平。”淮南王心中不悦,对伍被说:“您根据什么说天下太平?”
被曰:“被窃观朝廷之政,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长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举错遵古之道,风俗纪纲未有所缺也。重装富贾,周流天下,道无不通,故交易之道行【重装富贾句:富商巨贾转运货物,天下到处交流,没有到不了的地方,故商品货物交换贸易之路很畅通。】。
伍被回答:“臣私下观察朝政,君臣间的礼义,父子间的亲爱,夫妻间的区别,长幼间的秩序,都合乎应有的原则,皇上施政遵循古代的治国之道,风俗和法度都没有缺失。满载货物的富商周行天下,道路无处不畅通,因此贸易之事盛行。
南越宾服,羌、僰入献,东瓯人降,广长榆【广长榆:扩大边境。长榆,塞名,代指边关哨卡。】,开朔方,匈奴折翅伤翼,失援不振。虽未及古太平之时,然犹为治也。”王怒,被谢死罪【被谢死罪:伍被忙称死罪以表歉意。】。
南越称臣归服,羌僰(bó,搏)进献物产,东瓯(ōu,欧)内迁降汉,朝廷拓广长榆塞,开辟朔方郡,使匈奴折翅伤翼,失去援助而萎靡不振。这虽然还不赶不上古代的太平岁月,但也算是天下安定了。”淮南王大怒,伍被连忙告谢死罪。
王又谓被曰:“山东即有兵,汉必使大将军将而制山东【汉必使大将军将而制山东:汉廷必然派大将军率兵而统辖管制山东。大将军指卫青,山东泛指崤山或华山以东地区。】,公以为大将军何如人也?”
淮南王又对伍被说:“崤山之东若发生兵战,朝廷必使大将军卫青来统兵镇压,您认为大将军人怎样?”
被曰:“被所善者黄义,从大将军击匈奴,还,告被曰:“大将军遇士大夫有礼,于士卒有恩,众皆乐为之用。骑上下山若蜚【蜚:同“飞”。】,材干绝人。’被以为材能如此,数将习兵,未易当也【数将习兵,未易当也:屡次统兵,熟知军事,不容易抵挡。】。
伍被说:“我的好朋友黄义,曾跟随大将军攻打匈奴,归来告诉我说:‘大将军对待士大夫有礼貌,对士卒有恩德,众人都乐意为他效劳。大将军骑马上下山冈疾驶如飞,才能出众过人。’我认为他武艺这般高强,屡次率兵征战通晓军事,不易抵挡。
及谒者曹梁使长安来,言大将军号令明,当敌勇敢,常为士卒先。休舍,穿井未通,须士卒尽得水,乃敢饮【休舍句:扎营休息时,掘井未通前,就让士兵将(仅有的)水喝够后,自己才喝。】。
又谒者曹梁出使长安归来,说大将军号令严明,对敌作战勇敢,时常身先士卒。安营扎寨休息,井未凿通时,必须士兵人人喝上水,他才肯饮。
军罢,卒尽已渡河,乃渡【军罢句:战斗结束,士兵全部渡过河后,自己才渡河。】。皇太后所赐金帛,尽以赐军吏。虽古名将弗过也【虽古名将弗过也:即使古代名将也没有谁能超过他的。】。”王默然。
军队出征归来,士兵渡河已毕,他才过河。皇太后赏给的钱财丝帛,他都转赐手下的军官。即使古代名将也无人比得过他。”淮南王听罢沉默无语。
【段意】:写淮南王想发动叛乱,终因伍被劝阻而未成。淮南王庶孙建一怨自己父亲不害未受尊宠,二怨父亲不得为侯,因此想告败太子。淮南王害怕惹出祸端想反,伍被认真分析形势,尤其是分析了直接对手汉大将军卫青的才干,从而劝阻了淮南王将要发动的叛乱。
淮南王见建已征治【征治:被召去审讯。】,恐国阴事且觉,欲发,被又以为难,乃复问被曰:“公以为吴兴兵是邪非也?”被曰:“以为非也。
淮南王眼看刘建被召受审,害怕国中密谋造反之事败露,想抢先起兵,但是伍被认为难以成事,于是淮南王再问他道:“您以为当年吴王兴兵造反是对还是错?”伍被说:“我认为错了。
吴王至富贵也,举事不当,身死丹徒,头足异处,子孙无遗类。臣闻吴王悔之甚。愿王孰虑之,无为吴王之所悔【愿王孰虑之句:请大王深思熟虑,不要做像吴王那样后悔的事。孰,同“熟”。】。”
吴王富贵已极,却做错了事,身死丹徒,头足分家,殃及子孙无人幸存。臣听说吴王后悔异常。希望大王三思熟虑,勿做吴王所悔恨的蠢事。”
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大丈夫说出(造反)一句话,就为这一言而死也甘愿了。】。且吴何知反,汉将一日过成皋者四十馀人【成皋:在今河南荥阳汜水镇。】。今我令楼缓先要成皋之口【今我令楼缓先要成皋之口:现在我命令楼缓先堵住成皋这个关口。楼缓,淮南大臣;要(yao),半路拦截。】,周被下颍川兵塞辕、伊阙之道【周被下颍川兵塞轘辕、伊阙之道:周被带领颍川兵马守住轘辕、伊阙的通道。颍川,在今河南禹县;轘(huan)辕,今河南偃师东南轘辕山上的关名;伊阙,今洛阳南伊阙山上的关名。】,陈定发南阳兵守武关【武关:今陕西丹凤东南的关名。】。河南太守独有洛阳耳,何足忧。
淮南王说:“男子汉甘愿赴死,只是为了自己说出的一句话罢了。况且吴王哪里懂得造反,竟让汉将一日之内有四十多人闯过了成皋关隘。现在我令楼缓首先扼住成皋关口,令周被攻下颖川郡率兵堵住轘辕关、伊阙关的道路,令陈定率南阳郡的军队把守武关。河南郡太守只剩有洛阳罢了,何足担忧。
然此北尚有临晋关、河东、上党与河内、赵国【然此北尚有临晋关句:但北边还有临晋关、河东、上党等靠近河内、赵国的几条道可以通行。临晋关,在今陕西大荔东;河东,在今山西夏县西北;上党,在今山西长治北;河内,黄河以北地区;赵国,都城在今河北邯郸,辖今山西中部、陕西东北角和河北西南部。】。人言曰‘绝成皋之口,天下不通’。据三川之险【三川:郡名,治所在今河南洛阳东北,因境内有黄河、洛水、伊水而得名。汉高祖二年(前205)改为河南郡。】,招山东之兵,举事如此,公以为何如?”
不过,这北面还有临晋关、河东郡、上党郡和河内郡、赵国。人们说‘扼断成皋关口,天下就不能通行了’。我们凭借雄据三川之地的成皋险关,招集崤山之东各郡国的军队响应,这样起事,您以为如何?”
被曰:“臣见其祸,未见其福也。”王曰:“左吴、赵贤、朱骄如皆以为有福,什事九成,公独以为有祸无福,何也?”被曰:“大王之群臣近幸素能使众者,皆前系诏狱,馀无可用者。”
伍被答道:“臣看得见它失败的灾祸,看不见它成功的福运。”淮南王说:“左吴、赵贤、朱骄如都认为有福运,十之有九会成功。您偏偏认为有祸无福,是为什么?”伍被说:“受大王宠信的群臣中平素能号令众人的,都在前次皇上诏办的罪案中被拘囚了,余下的已没有可以倚重的人。”
王曰:“陈胜、吴广无立锥之地,千人之聚,起于大泽,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西至于戏而兵百二十万【戏:水名,在今陕西临潼东。】。今吾国虽小,然而胜兵者可得十馀万【胜兵者:精锐部队。】,非直適戍之众,釠凿棘矜也【非直適戍之众,釠凿棘矜也:不只是些贬谪戍边之人,武器也非镰刀、凿子、伐木为矛之类。釠(ji),大镰刀;棘,有刺的草木;矜(qin),矛柄。】,公何以言有祸无福?”
淮南王说:“陈胜、吴广身无立锥之地,聚集起一千人,在大泽乡起事,奋臂大呼造反,天下就群起响应,他们西行到达戏水时已有一百二十万人相随。现今我国虽小,可是会用兵器打仗者十几万,他们绝非被迫戍边的乌合之众,所持也不是木弩和戟柄,您根据什么说起事有祸无福?”
被曰:“往者秦为无道,残贼天下。兴万乘之驾,作阿房之宫,收太半之赋,发闾左之戍,父不宁子,兄不便弟【父不宁子,兄不便弟:父亲保不了儿子,哥哥无助于弟弟。】,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熬然若焦:煎熬难忍,犹如置身于火热之中。】,民皆引领而望,倾耳而听,悲号仰天,叩心而怨上【叩心而怨上:捶着胸膛怨恨朝廷。】。故陈胜大呼,天下响应。
伍被说:“从前秦王朝暴虐无道,残害天下百姓。朝廷征发民间万辆车驾,营建阿房宫,收取百姓大半的收入作为赋税,还征调家居闾左在贫民去远戌边疆,弄得父亲无法保护儿子平安,哥哥不能让弟弟过上安逸生活,政令苛严刑法峻急,天下人忍受百般熬煎几近枯焦。百姓都廷颈盼望,侧耳倾听,仰首向天悲呼,捶胸怨恨皇上,因而陈胜大呼造反,天下人立刻响应。
当今陛下临制天下,一齐海内,泛爱蒸庶【泛爱蒸庶:广泛爱护平民大众。蒸,同“丞”,众。】,布德施惠。口虽未言,声疾雷霆,令虽未出,化驰如神,心有所怀,威动万里,下之应上,犹影响也【犹影响也:好像影随形、响应声一般。】。而大将军材能不特章邯、杨熊也【不特:不只。】。大王以陈胜、吴广谕之,被以为过矣【过矣:错了。】。”
如今皇上临朝治理天下,统一海内四方,泛爱普天黎民,广施德政恩惠。他即使不开口讲话,声音传播也如雷霆般迅疾;诏令即使不颁布,而教化的飞速推广也似有神力;他心有所想,便威动万里,下民响应主上,就好比影之随形、响之应声一般。而且大将军卫青的才能不是秦将章邯、杨熊可比的。因此,大王您以陈胜、吴广反秦来自喻,我认为不当。”
王曰:“苟如公言,不可侥幸邪?”被曰:“被有愚计。”王曰:“奈何?”被曰:“当今诸侯无异心,百姓无怨气。朔方之郡田地广,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实其地【民徙者不足以实其地:别处迁到那儿的人少,不足以充满那地方。】。
淮南王说:“假如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可以侥幸成功吗?”伍被说:“我倒有一条愚蠢的计策。”淮南王说:“怎么办呢?”伍被答道:“当今诸侯对朝廷没有二心,百姓对朝廷没有怨气。但朔方郡田地广阔,水草丰美,已迁徙的百姓还不足以充实开发那个地区。
臣之愚计,可伪为丞相御史请书,徙郡国豪杰任侠及有耐罪以上,赦令除其罪,产五十万以上者,皆徙其家属朔方之郡,益发甲卒,急其会日【臣之愚计句:依我之计策,可伪造丞相和御史的奏章,请皇上准许将郡国豪杰侠客达到耐罪以上的人,赦免其罪,凡有五十万以上家产者,都把他们的家属迁到北方的郡国,并且多派甲兵,催促他们快快集合出发。耐,通“耏”,古代一种剃掉胡须的刑罚。】。
臣的愚计是,可以伪造丞相、御史写给皇上的奏章,请求再迁徙各郡国的豪强、义士和处以耏(nài,奈)罪以上的刑徒充边,下诏赦免犯人的刑罪,凡家产在五十万钱以上的人,都携同家属迁往朔方郡,而且更多调发一些士兵监督,催迫他们如期到达。
又伪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诏狱(逮)书,[逮]诸侯太子幸臣。如此则民怨,诸侯惧,即使辩武随而说之,傥可侥幸什得一乎【又伪为左右都司空二句:又伪造左、右司空、都司空、上林中都官的诏狱逮捕书,逮捕诸侯的太子及宠幸之臣。这样一来,百姓怨恨,诸侯恐惧,再让辩士接着去游说他们,或许有十分之一成功的机会罢?司空,主管囚徒的官;都,总;上林中都官,上林苑中管囚徒的官;武,淮南人对士之称;傥(tang),或许。】?”
再伪造宗正府左右都司空、上林苑和京师各官府下达的皇上亲发的办案文书,去逮捕诸侯的太子和宠幸之臣。如此一来就会民怨四起,诸侯恐惧,紧接着让摇唇鼓舌的说客去鼓动说服他们造反,或许可以侥幸得到十分之一的成功把握吧!”
王曰:“此可也。虽然,吾以为不至若此【吾以为不至若此:我认为不至于这样(复杂)吧。】。”于是王乃令官奴入宫,作皇帝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汉使节法冠,欲如伍被计【于是王乃令官奴入宫句:于是淮南王就令官奴进王宫来,造皇帝玉玺,造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吏、中二千石、都官令和丞的印章,还造了附近诸郡太守、都尉的官印,又做了汉使节的法冠,打算完全照伍被的计策行事。】。
淮南王说:“此计可行。虽然你的多虑有道理,但我以为成就此事并不至于难到如此程度。”于是淮南王命令官奴入宫,伪造皇上印玺,丞相、御史、大将军、军史、中二千石、京师各官府令和县丞的官印,邻近郡国的太守和都尉的官印,以及朝廷使臣和法官所戴的官帽,打算一切按伍被的计策行事。
使人伪得罪而西,事大将军、丞相;一日发兵,使人即刺杀大将军青,而说丞相下之,如发蒙耳【使人伪得罪而西句:派人假装犯罪西往京都去伺侯大将军和丞相,一旦(淮南)起兵,所派这些人就刺杀大将军卫青,而游说公孙弘丞相使之服从。(淮南王认为)这如揭开蒙头巾一般容易办到。中二千石,汉代郡守和九卿、京兆尹、中尉等一年的俸禄,“中”是满的意思;法冠,楚王冠,秦灭楚后,以楚君之冠赐御史。】。
淮南王还派人假装获罪后逃出淮南国而西入长安,给大将军和丞相供事,意欲一旦发兵起事,就让他们立即刺杀大将军卫青,然后再说服丞相屈从臣服,便如同揭去一块盖布那么轻而易举了。
【段意】:写淮南王与伍被密商发兵作乱的情况:淮南王怕阴谋败露,想尽早发兵反,伍被认真分析、对比了吴败、秦亡、汉盛的历史与现实,劝阻了马上发兵的打算;但同时,伍被又献了积蓄力量,激起诸侯、百姓与朝廷的矛盾,并趁而作乱以图侥幸成功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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