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70列传·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西南夷:指今云南以及贵州、四川二省西部地区,这一地区以汉王朝的西部边郡巴、蜀为中心,以南为南夷,以西以北为西夷,总称西南夷。此句单说南夷,“西”字为衍文。君长:此指部落的酋长,或部落联盟的大酋长。什数:部落甚多。】,夜郎最大【夜郎:古族名、国名。战国至汉时,其所属部族包括今贵州西北部、云南东北部、四川南部、广西北部等地区。】;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靡莫之属:羌氐族系统的靡莫各部落,在今云南嵩明、曲靖、陆良等地。】,滇最大【滇:古族名、国名,在今云南东部滇池附近。】;
西南夷的君长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夜郎的势力最强大。夜郎以西的靡莫之夷也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滇的势力最大。
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邛(qiong)都:指邛都夷,古族名,在今四川西昌地区和凉山州一带。】:此皆魋结【魋(zhui)结:同“椎髻”,指发式形状。】,耕田,有邑聚【邑聚:邛都、滇、夜郎等族以耕种为主,有较大的村落,故言邑聚,与迁徙者不同。】。
从滇往北,那里的君长也多得用十来计算,其中邛都势力最大。这些夷国的人都头梳椎髻,耕种田地,有聚居在一起的城镇和村落。
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同师:古邑名,在今云南沾益县北。】,北至楪榆【楪(ye)榆:古国名,在今云南大理县北。】,名为嶲、昆明【嶲(xi)、昆明:皆古族名。嶲在今云南云龙县;昆明在今云南保山、大理一带。】,皆编发【编发:将头发梳成辫子。】,随畜迁徙【随畜迁徙:随着牲畜的移动而改变住处,是以游牧为业的民族。】,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
他们以外的地方,西边从同师往东,直到北边的楪(yè,叶)榆,称为嶲(x?,西)和昆明,这些夷人都把头发结成辫子,随着放牧的牲畜到处迁徙,没有固定的居住之地,也没有长帅,他们活动的地方有几千里。
自嶲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筰都最大【徙(si)、筰(zuo)都:皆古族名。徙在今四川天全县东;筰都在今四川汉源一带。】。自筰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冉駹最大【冉駹(mang):古族名,在今四川茂县一带。】。
从嶲往东北去,君长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徙(徙(si),思)和筰(zuó,昨)都势力最大。从筰往东北去,君长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冉駹(máng,忙)的势力最大。
其俗或土箸【土箸(zhu):对定居民众的称呼。】,或移徙,在蜀之西【蜀:古国名,即今四川成都地区。】。自冉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白马:古族名,即白马氐,在今甘肃成县。】,皆氐类也【皆氐类:总括上述徙、筰都、冉駹、白马等农牧兼营的民族皆属氐族。】。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巴蜀:对巴、蜀郡的总称。巴:古国名,在今四川东部地区。】。
他们的风俗是,有的是土著之民,有的是移徙之民,都在蜀郡的西边。从冉駹往东北去,君长多得要用十来计算,其中白马的势力最大,都是氐族的同类。这些都是巴郡、蜀郡西南以外的蛮夷。
【段意】:写西南夷各民族生活的区域和风俗概况。
始楚威王时【楚威王:公元前339至前329年在位。《后汉书》、《华阳国志》作楚顷襄王。公元前298至前263年在位。秦夺楚之巴、黔中事在前279年,据此庄蹻入滇应在楚顷襄王时,此误。】,使将军庄蹻【庄蹻:楚庄王后代,一作庄豪,他在楚顷襄王二十年(前279年)率军通过黔中向西南进攻,越过且兰、夜郎,直至滇。后因黔中被秦攻占与楚交通断绝,就在滇称王。】;将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黔中:楚郡名,入秦后,郡治临沅,即今湖南常德。】。
当初在楚威王时,派将军庄蹻率领军队沿着长江而上,攻取了巴郡、蜀郡和黔中郡以西的地方。庄蹻是从前的楚庄王的后代子孙。
庄蹻者,故楚庄王苗裔也【楚庄王:楚国国君熊侣,公元前613至前591年在位。苗裔:后代子孙。】。蹻至滇池【滇池:在今云南昆明市西南。】,地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以兵威定属楚:用武力征服滇等各部落,使之归服于楚。】。
庄到达滇池,这里方圆三百里,旁边都是平地,肥沃富饶的地方有几千里。庄蹻依靠他的军队的威势平定了这个地方,让它归属楚国。
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还。以其众王滇,变服【变服:脱掉楚服而改穿当地民族的服装,以入乡随俗。】,从其俗,以长之【长之:做他们的首领。】。
他想回楚国报告这情况,正赶上秦国攻打并夺取了楚国巴郡、黔中郡,道路被阻隔而不能通过,因而又回到滇池,借助他的军队做了滇王,改换服式,顺从当地习俗,因此当了滇人的统治者。
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常頞(an)略通五尺道:常頞是秦将,他在李冰所修道路的基础上,从僰道(四川宜宾)一直修到曲靖附近,因路面仅五尺宽,故叫五尺道。略:修筑。】,诸此国颇置吏焉【诸此国颇置焉:指秦在各民族部落中设郡置吏,进行管理。】。十馀岁,秦灭。
秦朝时,常頞曾大略地开通了五尺道,并在这些国家设置了一些官吏。过了十几年,秦朝灭亡了。
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开蜀故徼【皆弃此国而开蜀故徼(jiao):指汉朝建国之初不与邛筰等民族来往,并封闭了从蜀地通往邛筰的道路。开:设置。徼:边塞。】。巴蜀民或窃出商贾【窃出商贾:偷偷地出边塞去做生意。】,取其筰马、僰僮、髦牛【僰(bo)僮:略卖僰人为奴隶。僰,古族名,在今四川宜宾一带。髦(mao)牛:即牦牛。】,以此巴蜀殷富。
等到汉朝建立了,把这些国家都丢弃了,而将蜀郡的原来的边界当作关塞。巴郡和蜀郡百姓中的有些人偷着出塞作买卖,换取筰国的马,僰(bō,波)国的僮仆与牦牛,因此巴、蜀两郡特别富有。
【段意】:写庄蹻入滇为王,及秦开五尺道置吏和汉初封闭道路等三件事。
建元六年【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大行王恢击东越【大行:九卿之一,主要负责周边少数民族事务。王恢击东越事,详见《东越列传》。】,东越杀王郢以报。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指晓南越【兵威:武力威胁。唐蒙:武帝时任番(po)阳(今江西波阳东北)令。曾上书建议开通夜郎道,被任为中郎将,奉命前往夜郎,以厚礼招致夜郎侯多同归汉。汉于其地设犍为郡,并开辟道路二千余里。风:暗示、劝告。】。
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大行王恢攻打东越,东越杀死东越王郢以回报汉朝。王恢凭借兵威派番阳乏唐蒙把汉朝出兵的意旨委婉地告诉了南越。
南越食蒙蜀枸酱【南越食蒙蜀枸(ju)酱:南越人给唐蒙吃从蜀地来的枸酱。枸酱:一种蔓生木本植物的果实所做成的酱,味美可吃。】,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道西北牂柯:经由西北的牂柯江运来的。牂(zāng)柯江:即今贵州境内的北盘江。】,牂柯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番禺:南越之都,即今广州。】。”
南越拿蜀郡出产的杞酱给唐蒙吃,唐蒙询问徙何处得来,南越说:“取道西北牂柯江而来,牂柯江宽度有几里,流过番禺城下。”
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贾人曰:“独蜀出枸酱【独:只有。】,多持窃出市夜郎【窃出市夜郎:私自拿到夜郎贩卖。】。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馀步,足以行船。
唐蒙回到长安,询问蜀郡商人,商人说:“只有蜀郡出产枸酱,当地人多半拿着它偷偷到夜郎去卖。夜郎紧靠牂柯江,江面宽数百步,完全可以行船。
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以财物役属:依靠丰富的财物来使夜郎归属供役,听从使唤。】,西至同师,然亦不能臣使也【臣使:作大臣(部下)驱使。】。”蒙乃上书说上曰:“南越王黄屋左纛【黄屋左纛(dao):秦汉时皇帝的仪仗。】,地东西万馀里,名为外臣【外臣:臣服于汉朝的外国。】,实一州主也。
南越想用财物使夜郎归属自己,可是他的势力直达西边的同师,但也没能把夜郎象臣下那样加以役使。”唐蒙就上书皇上说:“南越王乘坐黄屋之车,车上插着左纛之旗,他的土地东西一万多里,名义上是外臣,实际上是一州之主。
今以长沙、豫章往【以:从。长沙:郡名,汉封吴芮王此。豫章:郡名,治所在今江西南昌。】,水道多绝【水道多绝:水道多障碍,不便航运。】,难行。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馀万,浮船牂柯江,出其不意,此制越一奇也【制越:制服南越。】。诚以汉之强【诚以:如果以。】,巴蜀之饶,通夜郎道【通夜郎道:修筑一条通往夜郎的道路,史称南夷道。】,为置吏,易甚。”
如今从长沙和豫章郡前去,水路多半被阻绝,难以前行。我私下听说夜郎所拥有的精兵能有十多万,乘船沿牂柯江而下,乘其没注意而加以攻击,这是制服南越的一条奇计。如果真能用汉朝的强大,巴蜀的富饶,打通前往夜郎的道路,在那里设置官吏,是很容易的。”
上许之,乃拜蒙为郎中将【郎中将:皇帝近卫武官,隶属于郎中令。】,将千人,食重万馀人【食重:粮草和辎重车。】,从巴蜀筰关入【从巴蜀筰关入:王念孙认为,此应作“从巴符关入”。“蜀”字衍,“筰”乃“符”字之误。巴符关在今四川合江县。】,遂见夜郎侯多同。
汉武帝同意唐蒙的主张,就任命他为郎中将,率领一千大军,以及负责粮食、辎重的人员一万多人,从巴符关进入夜郎,于是会见了夜郎侯多同。
蒙厚赐,喻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为令:做县令。】。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旁小邑:周围小部落。缯(zeng)帛:丝织品的统称。】,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
唐蒙给了他很多赏赐,又用汉王朝的武威和恩德开导他,约定给他们设置官吏,让他的儿子当相当于县令的官长。夜郎旁边小城镇的人们都贪图汉朝的丝绸布帛,心中认为汉朝到夜郎的道路险阻,终究不能占有自己,就暂且接受了唐蒙的盟约。
还报,乃以为犍为郡【犍为郡: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置,郡治焚道县,在今四川宜宾。】。发巴蜀卒治道【治道:修筑南夷道。】,自僰道指牂柯江【指:通往。】。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筰可置郡。
唐蒙回到京城向皇上报告,皇上就把夜郎改设为犍为郡。这以后就调遣巴、蜀两郡的兵士修筑道路,从僰直修到牂柯江。蜀郡人司马相如也向皇帝说西夷的邛、筰可以设郡,
使相如以郎中将往喻,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都尉:武官名,郡国中掌管军事的官。当时有的边郡不置郡守,只设都尉,故云“置一都尉”。】,十馀县,属蜀【属蜀:隶属于蜀郡管辖。】。
皇帝就派司马相如用郎中将的身份前去西夷,明白地告诉他们,朝廷将按南夷的方式对待他们,给他们设置一个都尉、十几个县,归属于蜀郡。
当是时,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巴蜀四郡:指巴郡、蜀郡、广汉、云中。】,戍转相饷【戍转相饷:指修路、戍守的士卒和搞后勤供应的役徒都要耗费粮饷。】。数岁,道不通,士罢饿离湿,死者甚众【士罢饿离湿,死者甚众:修路的士卒因疲劳、饥饿和不习惯潮湿环境而死的人非常多。罢:同“疲”。离:同“罹”,遭受。】;西南夷又数反【西南夷又数反:元封二年,汉发兵击不肯听命的劳浸、靡莫。元封四年,郭昌往击昆明部落。元封六年,汉又杀反抗的筰侯、邛君。】,发兵兴击,耗费无功。
在这个时候,巴郡、蜀郡、广汉郡、汉中郡开通西南夷的道路,戍边的士卒、运送物资和军粮的人很多。过了几年,道路也没修通,士卒疲惫饥饿和遭受潮湿而死的很多,西南夷又屡次造反,调遣军队去打击,耗费钱财和人力,却无成果。
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公孙弘往视问焉:公孙弘出使西南夷,事在元光五年(前130年),见《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还对,言其不便。
皇上忧虑此事,便派公孙弘去亲自观察询问。公孙弘回京禀告皇上,声称不利。
及弘为御史大夫,是时方筑朔方以据河逐胡【朔方:郡名,元朔二年(前127年)汉武帝逐匈奴收河套地所置,郡治在今内蒙古自治区杭锦旗北。】,弘因数言西南夷害,可且罢,专力事匈奴。上罢西夷,独置南夷夜郎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葆就【稍令犍为自葆就:令犍为郡依靠自己的财力慢慢修筑起城邑和道路,保全郡县建制。稍:逐渐。葆就:保守成就。】。
等到公孙弘当了御史大夫,这时汉朝正修筑朔方郡城,以便凭借黄河驱逐匈奴,公孙弘乘机屡次陈说开发西南夷的害处,因此可暂时停止开发活动,集中力量对付匈奴。皇上下令停止对西夷的活动,只在南夷的夜郎设置两县和一都尉,命令犍为郡保全自己,并逐渐完善自己的郡县体制。
【段意】:写汉武帝在建元元光年间第一次派唐蒙、司马相如经营西南夷的经过,后因匈奴事起,力量不济,事未果而罢。
及元狩元年【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博望侯张骞使大夏来【张骞:西汉汉中成固(今陕西城固)人,建元二年(前139年)奉汉武帝命出使大月氏,相约共同夹攻匈奴。历尽艰险,十三年后始返长安。后因军功封博望侯。《汉书》有传。大夏:西域国名,当今阿富汗北部地区。】,言居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使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身毒(yuandu)国:一作“乾毒”或“天竺”,即今印度。】,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得蜀贾人市:与蜀地的商人做买卖得来的。市:出售。】”。
待到汉武帝元狩元年(前122),博望侯张骞出使大夏国归来后’说他呆在大夏时曾经看到过蜀郡出产的布帛,邛都的竹杖,让人询问这些东西的来历,回答的人说:“从东南边的身毒国弄来的,从这儿到那里的路途有数千里,可以和蜀地的商人做买卖。”
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可:大约。】。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盛言:极力进言。】,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诚通蜀:如果能打通从蜀地通往身毒国的道路。诚:如果。】,身毒国,道便近,有利无害。
有人听说邛地以西大约二千里处有个身毒国。张骞乘机大谈大夏在汉朝西南方,仰慕中国,忧虑匈奴阻隔他们与中国的交通要道,假若能开通蜀地的道路,身毒国的路既方便又近,对汉朝有利无害。
于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使间出西夷西【间出西夷西:暗中从筰、昆明等西夷的西面出发。】,指求身毒国【指求身毒国:目标所向是身毒国。】。至滇,滇王尝羌乃留【滇王尝羌乃留:滇王尝羌接待了汉使者。】,为求道西十馀辈【为求道西十余辈:派了十几批人为汉使者去寻找通向身毒国的道路。】。岁馀,皆闭昆明【皆闭昆明:道路都被昆明王挡死了。】,莫能通身毒国。
于是汉武帝就命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让他们寻找捷径从西夷的西边出发,去寻找身毒国。他们到达滇国,滇王尝羌就留下了他们,并为他们派出十多批到西边去寻找道路的人。过了一年多,寻路的人们全被昆明国所阻拦,没能通往身毒国。
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汉孰与我大:汉与我比谁大。】?”及夜郎侯亦然。以道不通故,各自以为一州主,不知汉广大。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足事亲附:可以争取他们亲汉归附。】。天子注意焉【注意焉:留意这件事。】。
滇王同汉朝使者说道:“汉朝和我国相比,哪个大?”汉朝使者到达夜郎,夜郎也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这是因为道路不通的缘故,各自以为自己是一州之主,不知道汉朝的广大。汉朝使者回到京城,于是极力陈说滇是大国,值得让他亲近和归附汉朝。汉武帝对这事留心了。
【段意】:写汉武帝接受张骞的建议,在元狩年间派王然于等人第二次通西南夷。
及至南越反【南越反:元鼎五年(前112年),南越相吕嘉杀南越王反汉,事详《南越列传》。】,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驰义侯:名遗。因犍为发南夷兵:以犍为郡为平乱基地,并征发南夷夜郎等部落的士卒。】。
等到南越造反时,皇上派驰义侯用犍为郡的名义调遣南夷的军队。
且兰君恐远行【且(ju)兰:夜郎部落联盟中的一个部落,在今贵州贵阳附近。】,旁国虏其老弱【旁国虏其老弱:担心左右邻国会趁其远行之机来虏掠他的老弱百姓。】,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
且兰君害怕他的军队远行后,旁边的国家会乘机虏掠他的老弱之民,于是就同他的军队谋反,杀了汉朝使者和犍为郡的太守。
汉乃发巴蜀罪人尝击南越者八校尉击破之【尝击南越者:用本来准备去南越平乱的兵来攻打且兰。八校尉:用了八个校尉的兵力,约万人。校尉是仅次于将军的武职,西汉校尉一般带兵千人,但特设校尉不在此例。】。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八校尉不下:指八校尉不从牂柯江南下攻打南越。】,即引兵还,行诛头兰【行诛头兰:回军时消灭了头兰。】。
汉朝就调动巴郡和蜀郡原想去攻打南越的八个校尉,率领被赦从军的罪犯去攻打且兰,把它平定了。正赶上南越已被攻破,汉朝的八个校尉尚末沿牂柯江南下,就领兵撤回,在行军中诛杀了头兰。
头兰,常隔滇道者也【常隔滇道:经常阻碍汉通往滇的道路。】。已平头兰,遂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越【始倚南越:原先依靠南越。】,南越已灭,会还诛反者【会还诛反者:碰上汉军消灭了谋反的且兰侯。】,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
头兰是经常阻隔汉朝与滇国交通道路的国家。头兰被平定后,就平定了南夷,在那儿设置了牂柯郡。夜郎侯开始依靠南越,南越被消灭后,正赶上汉军回来诛杀反叛者,夜郎侯就到汉朝京城朝见皇上。汉武帝封他为夜郎王。
南越破后,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筰侯,冉駹皆振恐,请臣置吏【请臣置吏:请求做汉朝的臣子,并设置汉朝官吏,表示归服。】。乃以邛都为越嶲郡【越嶲郡:郡治邛都,在今四川西昌东南。】,筰都为沈犁郡【沈犁郡:郡治筰都,在今四川汉源东北。】,冉駹为汶山郡【汶山郡:郡治汶江,在今四川茂汶羌族自治县北。】,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武都郡:郡治武都,在今甘肃成县西。】。
南越破灭之后,以及汉朝诛杀且兰君、邛君,并且杀了筰侯,冉、駹都震惊恐怖,便向汉朝请求称臣,为他们设置官吏。汉朝就把邛都设置为越嶲郡,筰都设置为沈犁郡,冉、駹设置为沦山郡,广汉西边的白马设置为武都郡。
上使王然于以越破及诛南夷兵威风喻滇王入朝。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有劳浸、靡莫,皆同姓相扶【同姓:劳浸、靡莫、滇都是昆明族,故谓同姓。】,未肯听。劳浸、靡莫数侵犯使者吏卒【数侵犯使者吏卒:多次侵犯汉朝的使者和吏卒。】。
皇上派王然于利用破南越及诛杀南夷君长的兵威,委婉劝告滇王前来朝见汉朝天子。滇王有军队数万人,他旁边东北方有劳(jìn,近)和靡莫,都和滇王同姓,相互依靠,不肯听从劝告。劳和靡莫屡次侵犯汉朝使者和吏卒。
元封二年【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浸、靡莫,以兵临滇。滇王始首善【始首善:指滇王开始时曾帮助汉朝使者寻找通往身毒国的道路,有首善之功。】,以故弗诛。滇王离难西南夷举国降【滇王离难西南夷举国降:滇王离开西夷劳浸、靡莫等,率领全国归附了汉朝。据《汉书》,此句中“难”与“南”字为衍文。】,请置吏入朝。
汉武帝元封二年(前109),天子调动巴郡和蜀郡的军队攻打并消灭了劳和靡莫,大军逼近滇国。滇王开始就对汉朝怀有善意,因此没有被诛杀。滇王于是离开西夷,率领全国向汉朝投降,请求为他们设置官吏,并进京朝见汉武帝。
于是以为益州郡【益州郡:郡治滇池,即今云南宁晋县。】,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复长其民:仍然做滇国的君长。】。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最宠焉【最宠焉:最受到汉朝的宠幸。】。
于是汉朝就把滇国设置为益州郡,赐给滇王王印,仍然统治他的百姓。西南夷的君长多得用百来计算,唯独夜郎和滇的君长得到了汉朝授予的王印。滇是个小城镇,却最受汉朝宠爱。
【段意】:写汉武帝在元鼎元封之际,趁平定南越国内乱的胜利,以兵定西南夷,设郡置吏,第三次通西南夷取得成功。
太史公曰:楚之先岂有天禄哉【天禄:老天爷赐给的福禄。】?在周为文王师【在周为文王师:在周朝时,楚的先祖鬻熊做了文王的师傅。】,封楚【封楚:周成王追封文王、武王时功臣之后嗣,熊绎被封于楚,为子爵。】。及周之衰,地称五千里【地称五千里:指楚国有方圆五千里的土地,是战国七雄中最大的国家。】。
太史公说:楚国的祖先难道有上天赐给的禄位吗?在周朝时,他们的先祖鬻熊当了周文王的老师,后来的熊绎又被周成王封到楚蛮之地而立国。等到周朝衰微之时,楚国领土号称五千里。
秦灭诸侯,唯楚苗裔尚有滇王【滇王:指庄蹻入滇为王。】。汉诛西南夷,国多灭矣,唯滇复为宠王。然南夷之端,见枸酱番禺,大夏杖邛竹。西夷后揃【揃(jian):翦灭。】,剽分二方【剽分二方:西南夷分为西夷、南夷两部分。】,卒为七郡【七郡:即犍为、牂柯、越嶲、益州、武都、沈犁、汶山七郡。】。
秦国灭亡诸侯,唯独楚国的后代子孙还有滇王存在。汉朝诛杀西南夷,那里的国家多半被消灭,只有滇王又受到汉天子的宠爱。但是平定南夷的开始,是在番禺见到了枸酱,在大夏看到了邛竹杖。西夷后来被分割,分成西、南两方,最后被汉王分设为七个郡。
【段意】:以上是作者论赞,认为西南夷的归附,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
本文是一篇民族史传,记述了我国西南(包括今云南以及贵州、四川西部)地区在秦汉时代的许多部落国家的地理位置和风俗民情,以及同汉王朝的关系,记述了汉朝的唐蒙、司马相如、公孙弘和王然于等抚定西南夷的史实,描述了夜郎、滇等先后归附汉王朝,变国为郡,设官置吏的过程,揭示了中国不同地域,不同民族,最终将形成一个和睦的多民族国家的必然趋势,反映了司马迁民族一统的历史观念,表现了他的维护中央集权和国家统一的思想,有其进步意义。
文章头绪甚多,但结构安排却井然有条,前后映照,重点突出(主要写夜郎和滇),“文章之精密”(吴见思《史记论文》),达到“无隙可蹈,无懈可击”(李景星《史记评议》)的程度,有较高的艺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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