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70列传·平津侯主父列传第五十二【1】
丞相公孙弘者,齐菑川国薛县人也【齐:齐地。在今山东。菑川国:封国名。在今山东淄博、潍坊两市间。薛县:县名。在今山东滕县南。】,字季【字:表字。】。少时为薛狱吏【狱吏:管理监狱的官吏。】,有罪,免。家贫,牧豕海上【豕:猪。海上:海边。】。年四十馀,乃学《春秋》杂说【《春秋》:儒家经典之一。相传为孔子依据鲁国史官所编《春秋》修订而成。杂说:杂家之说。】。养后母孝谨。
丞相公孙弘是齐地菑川国薛县的人,表字叫季。他年轻时当过薛县的监狱官员,因为犯了罪,被免官。他家里穷,只得到海边去放猪。直到四十多岁时,才学习《春秋》及各家解释《春秋》的著作。他奉养后母孝顺而谨慎。
建元元年【建元:汉武帝的第一个年号。】,天子初即位,招贤良文学之士【招贤良文学之士:建元元年十月,武帝亲自考试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问以古今治道,应对者百余人。贤良文学:汉代选拔官吏的科目之一。】。是时弘年六十【是时:这时。】,征以贤良为博士【征:召;征召。以:凭借。博士:学官名。属于太常,掌古今史事顾问和书籍典守。汉武帝时始设五经博士,专掌经学传授,置弟子员。】。
武帝建元元年(前140),天子刚即位,就招选贤良文学之士。这时,公孙弘已经六十岁,以贤良的身份被征召入京,当了博士。
使匈奴,还报,不合上意,上怒,以为不能【不能:无能。】,弘乃病免归【病免归:借口有病,辞官回家。】。
他奉命出使匈奴,回来后向武帝报告情况,不合皇上的心意,皇上发怒,认为公孙弘无能,公孙弘就借有病为名,免官归家。
元光五年,有诏征文学【有:又。】,菑川国复推上公孙弘【推上:推举。】。弘让谢国人曰【让谢:辞让谢绝。】:“臣已尝西应命【臣:古人的谦称。已:已经。尝:曾经。西应命:向西去长安应召。】,以不能罢归,愿更推选。”
武帝元光五年(前130),皇帝下诏书,征召文学,菑川国又推荐公孙弘。公孙弘向国人推让拒绝说:“我已经西去京城接受皇帝的任命,因为无能而罢官归来。希望改变推举的人选。”
国人固推弘,弘至太常【太常:官名。掌宗庙礼仪,兼掌选试博士。】。太常令所征儒士各对策【对策:应考者回答主试者提出的有关治国策略问题。】,百馀人,弘第居下【第:等第;名次。居下:居于下等。】。策奏【策奏:对策文章呈进御前。】,天子擢弘对为第一【擢(zhuo):选拔;提拔。】。
国人却坚决推举公孙弘,公孙弘就到了太常那里。太常让所征召的一百多个儒士分别对策,公孙弘的对策文章,按等次被排在最后边。全部对策文章被送到皇帝那里,武帝把公孙弘的对策文章提拔为第一。
召入见,状貌甚丽,拜为博士【拜:授予官职或爵位。】。是时通西南夷道,置郡,巴蜀民苦之,诏使弘视之【视:视察。】。还奏事,盛毁西南夷无所用【盛毁:极力诋毁。无所用:没有什么用处。】,上不听。
公孙弘被召去进见皇帝,武帝见他相貌非常漂亮,封他为博士。这时,汉朝开通西南夷的道路,在那里设置郡县,巴蜀人民对此感到困苦,皇帝命公孙弘前去视察。公孙弘视察归来,向皇帝报告,极力诋毁西南夷没有用处,皇上没采纳他的意见。
弘为人恢奇多闻【恢奇:杰出;不寻常。多闻:见多识广。】,常称以为人主病不广大【称:声称;说。人主:国君。病:忧虑。不广大:度量不广大。指心胸狭窄。】,人臣病不俭节。弘为布被【为:制作;使用。】,食不重肉【重(chong)肉:两种肉食。】。后母死,服丧三年【服丧:守孝。按规定,父、母去世服丧三年。公孙弘为后母服丧三年,足见其“孝谨”。】。
公孙弘为人雄伟奇异,见闻广博,经常说人主的毛病在于心胸不广大,人臣的毛病在于不节俭。公孙弘盖布被,吃饭时不吃两种以上的肉菜。后母死了,他守丧三年。
每朝会议【朝:上朝。会议:聚会、议事。】,开陈其端【开陈其端:发表意见时只开个头作提示,不把主见直说出来,让武帝自己考虑该怎么办。又一说为:把问题的各个方面都提出来,让武帝选择。此解与“开”、“端”二词不符,与公孙弘表面敦原、谨慎、实为“阿世”的性格也不合。】,令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庭争【面折庭争:当面反驳,当庭争辩。折,驳斥对方,使其折服。】。
他每次上朝同大家议论政事,总是先开头陈述种种事情,让皇上自己去选择决定,不肯当面驳斥和在朝廷上争论。
于是天子察其行敦厚【敦厚:忠厚。】,辩论有馀【辩论:指言谈。有馀:很慎重,留有馀地。】,习文法吏事【习:熟悉。文法:文书、法令。吏事:公务。】,而又缘饰以儒术【缘饰:装饰。指从儒家学说中找根据。】,上大说之【说(yue):通“悦”,喜欢。】。
于是皇上观察他,发现他的品行忠厚,善于言谈,熟悉文书法令和官场事务,而且还能用儒学观点加以文饰,皇上非常喜欢他。
二岁中,至左内史【左内史:官名。掌治京师。】。弘奏事,有不可,不庭辩之。尝与主爵都尉汲黯请间【主爵都尉:官名。掌封爵之事。汲黯:事在《汲郑列传》。请间(jian):先后间隔着进谏皇帝,请皇帝接见。】,汲黯先发之,弘推其后,天子常说,所言皆听,以此日益亲贵。
在两年之内,他便官至左内史。公孙弘向皇帝奏明事情,有时不被采纳,也不在朝廷加以辩白。他曾经和主爵尉汲黯请求皇上分别召见,汲黯先向皇上提出问题,公孙弘则随后把问题阐述得清清楚楚,皇上常常很高兴。他所说的事情都被采纳,从此,公孙弘一天比一天受到皇帝的亲近,地位显贵起来。
尝与公卿约议,至上前【至上前:到皇帝面前。】,皆倍其约以顺上旨【倍:通“背”,违背。顺:顺从。上旨:皇帝的旨意。】。汲黯庭诘弘曰【诘:质问;责问。】:“齐人多诈而无情实,始与臣等建此议,今皆倍之,不忠。”
他曾经与公卿们事先约定好了要向皇帝谈论的问题,但到了皇上面前,他却违背约定,而顺从皇上的意旨。汲黯在朝廷上责备公孙弘说:“齐地之人多半都欺诈而无真情,他开始时同我们一起提出这个建议,现在全都违背了,不忠诚。”
上问弘。弘谢曰【谢:谢罪;道歉。】:“夫知臣者以臣为忠,不知臣者以臣为不忠。”上然弘言【然弘言:以弘言为然。意动用法,认为弘说的对。】。左右幸臣每毁弘,上益厚遇之。
皇上问公孙弘,公孙弘谢罪说:“了解我的人认为我忠诚,不了解我的人认为我不忠诚。”皇上赞同公孙弘的说法。皇上身边的受宠之臣每每诋毁公孙弘,但皇上却越发厚待公孙弘。
元朔三年,张欧免【张欧:字叔,当时任御史大夫。免:免职。】,以弘为御史大夫。是时通西南夷,东置沧海,北筑朔方之郡。弘数谏【数(shuo)谏:屡次进谏。】,以为罢敝中国以奉无用之地【罢(pi)敝中国:使中原地区疲惫衰败。奉:供给。此处有经营的意思。无用之地:泛指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愿罢之【愿罢之:希望停止下来。】。
武帝元朔三年(前126),张欧被免官,皇上用公孙弘当御史大夫。这时,汉朝正在开通西南夷,东边设置沧海郡,北边修建朔方郡城。公孙弘屡次劝谏皇上,认为这些做法是使中国疲惫不堪而去经营那些无用的地方,希望停做这些事情。
于是天子乃使朱买臣等难弘置朔方之便【朱买臣:武帝时历任中大夫等职。难:质问;反驳。便:方便。】。发十策【发十策:提了十个问题。】,弘不得一【不得一:一个也没答上。】。弘乃谢曰:“山东鄙人【山东:地区名。战国、秦、汉时代,统称崤山或华山以东为山东。】,不知其便若是【若是:像这样。】,愿罢西南夷、沧海而专奉朔方。”上乃许之。
于是,武帝就让朱买臣等以设置朔方郡的有利情况来诘难公孙弘。朱买臣等提出十个问题,公孙弘一个也答不上来。公孙弘便道歉说:“我是山东的鄙陋之人,不知筑朔郡有这些好处,希望停做通西南夷和置沧海郡的事,集中力量经营朔方郡城。”皇上就答应了。
汲黯曰:“弘位在三公【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合称三公。系负责国家军政大事的最高长官。】,奉禄甚多,然为布被【然为布被:可是(他)盖用麻布做的被子。】,此诈也。”上问弘。弘谢曰:“有之【有之:有这事。】。
汲黯说:“公孙弘处于三公的地位,俸禄很多,但却盖布被,这是欺诈。”皇上问公孙弘,公孙弘谢罪说:“有这样的事。
夫九卿与臣善者无过黯【九卿:指任奉常、郎中令、卫尉、太仆、廷尉、典客、宗正、治粟内史、少府九种官职的人。】,然今日庭诘弘,诚中弘之病【诚:确实。】。夫以三公为布被,诚饰诈欲以钓名【饰诈:虚伪、欺诈。钓名:沽名钓誉。】。
九卿中与我好的人没有超过汲黯的了,但他今天在朝廷上诘难我,确实说中了我的毛病。我有三公的高贵地位却盖布被,确实是巧行欺诈,妄图钓取美名。
且臣闻管仲相齐【管仲:春秋时期齐国人,齐桓公任他做卿(相当于后来的“相”)。】,有三归【三归:三处府第。按:“三归”有多种解释,此取一。】,侈拟于君【侈拟于君:奢侈的程度可与国君相比。】,桓公以霸,亦上僭于君【僭(jian):越。指下级冒用上级的名义、礼仪或器物等。】。
况且我听说管仲当齐国的相,有三处住宅,其奢侈可与齐王相比,齐桓公依*管仲称霸,也是对在上位的国君的越礼行为。
晏婴相景公【晏婴:齐景公时的卿。】,食不重肉,妾不衣丝,齐国亦治,此下比于民。
晏婴为齐景公的相,吃饭时不吃两样以上的肉菜,他的妾不穿丝织衣服,齐国治理得很好,这是晏婴向下面的百姓看齐。
今臣弘位为御史大夫,而为布被,自九卿以下至于小吏,无差,诚如汲黯言。且无汲黯忠,陛下安得闻此言【陛下:对帝王的尊称。安得:怎能。】!”天子以为谦让,愈益厚之。卒以弘为丞相【卒:终于。】,封平津侯。
如今我当了御史大夫,却盖布被,这是从九卿以下直到小官吏没有了贵*的差别,真像汲黯所说的那样。况且没有汲黯的忠诚,陛下怎能听到这些话呢!”武帝认为公孙弘谦让有礼,越发厚待他,终于让公孙弘当了丞相,封为平津侯。
弘为人意忌【意忌:猜疑、妒忌。】,外宽内深【外宽内深:表面宽洪大量,内心深不可测。】。诸尝与弘有郤者【郤(xi):通“隙”,嫌隙,仇怨。】,虽详与善【详(yang):通“佯”,假装。】,阴报其祸【阴报其祸:(弘)暗中用灾祸来报复他。】。杀主父偃【杀主父偃:事在下文。】,徙董仲舒于胶西【徙:外调。董仲舒:西汉著名的经学大师,曾建议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被采纳。胶西:封国名。地在今山东胶河以西、高密县以北。】,皆弘之力也。
公孙弘为人猜疑忌恨,外表宽宏大量,内心却城府很深。那些曾经同公孙弘有仇怨的人,公孙弘虽然表面与他们相处很好,但暗中却加祸于人予以报复。杀死主父偃,把董仲舒改派到胶西国当相的事,都是公孙弘的主意。
食一肉脱粟之饭【食一肉:吃饭时只用一个肉菜。脱粟:仅仅脱去谷皮的糙米。言其很节俭。】。故人所善宾客,仰衣食,弘奉禄皆以给之,家无所馀。士亦以此贤之【贤之:以之为贤(意动用法)。认为他有贤德。指他自己节俭却用奉禄资助故人、宾客。】。
他每顿饭只吃一个肉菜和tuō壳的粗米饭,老朋友和他喜欢的门客,都*他供给衣食,公孙弘的俸禄都用来供给他们,家中没有余财。士人都因为这个缘故认为他贤明。
淮南、衡山谋反【淮南、衡山谋反:汉武帝元狩元年(前122年)春,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谋反,事泄自杀,牵连被杀者数万人。】,治党与方急【治:惩治。党与:朋党。方急:正紧迫。】。弘病甚,自以为无功而封,位至丞相,宜佐明主填抚国家【填(zhen)抚:安抚。填,通“镇”,安定。】,使人由臣子之道【由:经由,遵循。】。
淮南王和衡山王谋反,朝廷追究党羽正紧的时候,公孙弘病得很厉害,他自己认为没有什么功劳而被封侯,官位升到丞相,应当辅助贤明的君王安抚国家,使人人都遵循当臣子的道理。
今诸侯有畔逆之计,此皆宰相奉职不称【奉职不称:不称职。】,恐窃病死【窃:默默地。】,无以塞责【塞责:搪塞责任。】。乃上书曰:“臣闻天下之通道五【天下之通道五……然后知所以治人:语出《礼记·中庸》,个别文字有出入。通道:常道。五:五个方面。即君臣、父子、兄弟、夫妇、长幼。】,所以行之者三【所以:用以。三:三个方面。即智、仁、勇。】。
如今诸侯有反叛朝廷的阴谋,这都是宰相工作不称职的结果,害怕一旦默默病死,没有办法搪塞责任。于是,他向皇帝上书说:“我听说天下的常道有五种,用来实行这五种常道的有三种美德。
曰君臣,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之序,此五者,天下之通道也。智,仁,勇,此三者,天下之通德【通德:常德。《中庸》原作“达德”。】,所以行之者也。
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和长幼的次序,这五方面是天下的常道。智慧、仁爱和勇敢,这三方面是天下的常德,是用来实行常道的。
故曰‘力行近乎仁【以下三句,《中庸》作“好学近乎知(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意思是:(以本文为序)努力实践近于仁,勤学好问近于智,知道羞耻近于勇。】,好问近乎智,知耻近乎勇’。知此三者,则知所以自治【所以:(怎样)用来。自治:自我约束;自我修养。】;知所以自治,然后知所以治人。天下未有不能自治而能治人者也,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所以孔子说:‘努力实践接近于仁,喜欢询问接近于智,知道羞耻接近于勇。’知道这三种情况,就知道怎样自我修养了。知道怎样自我修养,然后知道怎样治理别人。天下没有不能自我修养却能去治理别人的,这是百代不变的道理。
今陛下躬行大孝,鉴三王【鉴:借鉴。三王:指夏禹、商汤和周文王、武王。】,建周道【周道:周朝的治国原则。】,兼文武【文武:周文王、周武王。】,厉贤予禄【厉:通“励”,勉励。贤:贤能(之人)。予禄:给他们俸禄。】,量能授官。
现在陛下亲行大孝,以三王为借鉴,建立起像周代那样的治国之道,兼备文王和武王的才德,鼓励贤才,给与俸禄,根据才能授予官职。
今臣弘罢驽之质【罢(pi)驽:低能庸劣(谦词)。驽,劣马,引伸为才能低下。质:素质。】,无汗马之劳,陛下过意擢臣弘卒伍之中【过意:特意降恩。卒伍:本指军队编制。此处指平民。】,封为列侯,致位三公。
如今我的才质低劣,没有汉马之劳,陛下特意把我从行伍之间提拔起来,封为列侯,把我置于三公的地位。
臣弘行能不足以称【行能:德行、才能。】,素有负薪之病【素:平时。负薪之病:自称有病的婉转说法。意思是背柴劳累,体力尚未恢复。】,恐先狗马填沟壑【先:先于。填沟壑(he):自称朝不保夕,很快就会先于狗马而死去,尸体抛进山沟。】,终无以报德塞责。愿归侯印,乞骸骨【乞骸骨:封建时代官员因年老自请退休的婉词。】,避贤者路。”
我的品行才能不能同这高高的官位相称,平素既已有病,恐怕先于陛下的狗马而死去,最终无法报答陛下的恩德和搪塞责任。我希望交回侯印,辞官归家,给贤者让路。”
天子报曰:“古者赏有功,褒有德,守成尚文【守成尚文:保持前人开创的大业并崇尚文德。】,遭遇右武【遭遇右武:遭遇乱世则尚武。右,古代以右为尊。】,未有易此者也。朕宿昔庶几获承尊位【宿昔:过去;从前。庶几:侥幸;勉强。】,惧不能宁,惟所与共为治者【惟:只想。共:共同。治:治理(国家)。】,君宜知之【君宜知之: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
武帝答复他说:“古代奖赏有功的人,表彰有德的人,守住先人已成的事业要崇尚文德教化,遭遇祸患要崇尚武功,没有改变这个道理的。我从前幸运地得以继承皇位,害怕不能安宁,一心想同各位大臣共同治理天下,你应当知道我的想法。
盖君子善善恶恶【盖:发语词。君子:有道德、有学问的人。善善:赞许善良。前一个“善”字作动词用。恶(wu)恶:憎恶丑恶。用法同“善”。】,君若谨行,常在朕躬。君不幸罹霜露之病【罹(li):遭遇。】,何恙不已【何:什么。恙:病。已:止。全句是说:有何病不能痊愈。】,乃上书归侯【乃:竟然。】,乞骸骨,是章朕之不德也【章:彰明;显扬。】。
大概君子都是善良的人,憎恶丑恶的人,你若谨慎行事,就可常留我的身边。你不幸得了霜露风寒之病,何必忧虑不愈,竟然上书要交回侯印,辞官归家,这样做就是显扬我的无德呀!
今事少闲,君其省思虑【其:应当。】,一精神,辅以医药。”因赐告牛酒杂帛【因:于是。赐告:古代官吏休假称“告”,假满而赐予续假称“赐告”。杂帛:各种丝织品。】。居数月,病有瘳【瘳(chou):病愈。】,视事。
现在事情稍微少了些,希望你少用心思,集中精神,再以医药辅助治疗。”于是,武帝恩准公孙弘继续休假,赐给他牛酒和各种布帛。过了几个月,公孙弘的病情大有好转,就上朝办理政事了。
元狩二年,弘病,竟以丞相终。子度嗣为平津侯。度为山阳太守十馀岁,坐法失侯。
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公孙弘发病,终于以丞相的身份死去。他的儿子公孙度继承了平津侯的爵位。公孙度当山阳太守十多年,因为犯法而失去侯爵。
【段意】:记叙公孙弘出身布衣,家贫,事亲孝,及以贤良应召为博士,后官至丞相的经过,肯定他倡导儒学、生活俭朴、疏谏征伐、关心民瘼的品德,同时对其曲学阿世的行为及忌贤妒能的卑劣行径予以揭露。
本文是公孙弘和主父偃的合传,并附录了徐乐、严安的两篇奏疏。至于篇末的王元后的诏书和班固的赞语,皆为后人所加,非司马迁原文。
传中记述了平津侯公孙弘以布衣而封侯,官至丞相,位列三公的经历,肯定了他官高戒奢,躬行节俭,倡导儒学,有益于教育事业发展的功绩;也肯定了他谏止征伐匈奴和罢通西南夷,关心民间疾苦的思想和行为;同时也指斥了他曲学阿世,“为人意忌”等缺失。
传中也记述了主父偃与徐乐、严安谏止征胡及通西南夷之事,表现了他们反对穷兵黩武,重视民间疾苦的思想;特别记述了主父偃“诸侯得推恩分子弟”的主张,这是名为推恩,实则削藩,打击诸侯势力的极好主张,对于加强和维护汉代中央集权制的统治有重要意义。传中虽对主父偃骄横之势有所讽刺,但对他的不幸也表示同情,特别是对当时的世态炎凉深有感慨,寓含着司马迁自己的身世之感。
此文把公孙弘和主父偃这样两个虽有共同的政治态度,但却是冤家对头的人,放到同一传中加以记述,更能看出封建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和斗争的尖锐性、复杂性。传文中插入徐乐和严安的奏疏,因其思想与主父偃和公孙弘的思想一致,因而并不感到游离,相反却起到强化主旨的作用,显示了司马迁谋篇布局的缜密性和处理材料的灵活性,给后世写史者以启发。
本传选材主要集中在如何对待匈奴和西南夷的问题上,中心突出,有利于表现主题。另外本文记事简约,前后照应紧凑。特别是论说的内容多以奏疏形式出现,使叙论相间,浑融交错,既突出了史实,又很好地阐明了司马迁的观点。“太史公曰”一段,作者以“悲夫”二字收束全文,增强了文章的感情色彩和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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