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70列传·匈奴列传第五十【2】
单于有太子名冒顿【冒顿(modu):单于名。公元前209年杀父自立为单于。建立军政制度,征服四邻部族,进占秦河南地,势力强盛,西汉初常侵扰汉王朝。死于前174年。】。后有所爱阏氏【阏氏(yanzhi):匈奴君主正妻的称号。】,生少子【少子:小儿子。】,而单于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
单于有位太子叫冒顿,后来单于所爱的瘀氏生了个小儿子。单于就想废除冒顿而立小儿子为太子,于是便派冒顿到月氏去当人质。
冒顿既质于月氏,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骑之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骑(ji):骑兵。一人一马合称一骑。】。
冒顿即已来到月氏当了人质,而头曼却急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偷了月氏的良马,骑着它逃回匈奴。头曼认为他勇猛,就命令他统领一万骑兵。
冒顿乃作为鸣镝【鸣镝(di):一种带响声的箭。】,习勒其骑射【习勒:训练约束。骑射:骑马射箭。】,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悉:尽;尽力。者:的人。】,斩之。”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者,辄斩之【辄(zhe):就。】。
冒顿就制造了一种响箭,训练他的部下骑马射箭的本领,下令说:“凡是我的响箭所射的目标,如果谁不跟着我全力去射击它,就斩首。”首先射猎鸟兽,有人不射响箭所射的目标,冒顿就把他杀了。
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其善马【已而:不久。】,左右或不敢射者【或:有的人。】,冒顿立斩不射善马者。居顷之【居顷之:过了些时候。】,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冒顿又复斩之【复:再。】。居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单于:指冒顿父亲头曼单于。】,左右皆射之。
不久,冒顿以响箭射击自己的良马,左右之人有不敢射击的,冒顿立即杀了他们。过了些日子,冒顿又用响箭射击自己的心爱的妻子,左右之人有感到恐惧的,不敢射击,冒顿又把他们杀了。过些日子,冒顿出去打猎,用响箭射击单于的良马,左右之人都跟着射。
于是冒顿知其左右皆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亦皆随鸣镝而射杀单于头曼,遂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遂:于是。】。冒顿自立为单于。
于是冒顿知道他左右的人都是可以用的人。他跟随单于头曼去打猎,用响箭射击头曼的头,他左右的人也都跟随响箭射死了单于头曼,于是把他的后母及弟弟和不服从的大臣全部杀死。冒顿自己立自己为单于。
冒顿既立,是时东胡强盛,闻冒顿杀父自立,乃使使谓冒顿【使使:派使者。第一个“使”字作动词。谓:说。】,欲得头曼时有千里马。冒顿问群臣,群臣皆曰:“千里马,匈奴宝马也,勿与【勿与:不给。】。”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而爱一马乎【奈何:怎么能。】?”遂与之千里马【之:代词,指代东胡。】。
冒顿当了单于后,这时东胡强大兴盛,听说冒顿杀父自立,就派使者对冒顿说,想得到头曼时的千里马。冒顿问群臣,群臣都说:“千里马是匈奴的宝马,不要给。”冒顿说:“怎可同人家是邻国却吝惜一匹马呢?”于是就把千里马给了东胡。
居顷之,东胡以为冒顿畏之【以为:认为。】,乃使使谓冒顿【乃:就。】,欲得单于一阏氏。冒顿复问左右,左右皆怒曰:“东胡无道,乃求阏氏【乃:竟然。】!请击之。”冒顿曰:“奈何与人邻国爱一女子乎?”遂取所爱阏氏予东胡。
过了一段时间,东胡以为冒顿怕他,就派使者对冒顿说,想要单于的一个阏氏。冒顿又询问左右之臣,左右大臣皆发怒说:“东胡没有道理,竟然想要阏氏,请出兵攻打他。”冒顿说:“怎可同人家为领国却吝惜一个女人呢?”于是就把自己喜爱的阏氏送给了东胡。
东胡王愈益骄,西侵。与匈奴间【间(jian):间隙,指两部族交界处无人居住的地方,即下句中的“弃地”。】,中有弃地,莫居,千馀里,各居其边为瓯脱【瓯脱:有两解,一指哨卡,二指双方中间的缓冲地带。】。
东胡王愈来愈骄傲,向西进犯侵扰。东胡与匈奴之间有一块空地,没人居住,这地方有一千多里,双方都在这空地的两边修起哨所。
东胡使使谓冒顿曰:“匈奴所与我界瓯脱外弃地【界:边界。】,匈奴非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顿问群臣,群臣或曰:“此弃地,予之亦可【予之:给东胡。】,勿予亦可。”于是冒顿大怒曰:“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予之!”诸言予之者,皆斩之。
东胡派使者对冒顿说:“匈奴同我们交界的哨所以外的空地,你们匈奴不能去,我们想占有它。”冒顿征求群臣意见,群臣中有人说:“这是被丢弃的空地,给他们也可以,不给他们也可以。”于是冒顿大怒,说:“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怎可给他们!”那些说给东胡空地的人都被杀了。
冒顿上马,令国中有后者斩【令国中有后者斩:下令全国有后退的就杀头。】,遂东袭击东胡【东:向东。】。东胡初轻冒顿,不为备。及冒顿以兵至,击,大破灭东胡王,而虏其民人及畜产。既归【既:后来。归:回国。】,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白羊:匈奴的一部,居住在河南。河南:河套以南。】。
冒顿上马,命令国内如有后退者就杀头,于是向东袭击东胡。东胡最初轻视匈奴,因此没做防备。等到冒顿领兵到来,一开战就大败东胡,消灭了东胡王,而且俘虏了东胡百姓和掠夺了牲畜财产。匈奴冒顿归来后,又打跑了西边的月氏,吞并了南边的楼烦和白羊河南王。
(侵燕代)悉复收秦所使蒙恬所夺匈奴地者,与汉关故河南塞【与汉关故河南塞:跟汉朝以原河南塞为界。】,至朝那、肤施【朝(zhu)那:县名。在今宁夏固原东南。肤施:县名。在今陕西榆林东南。】,遂侵燕、代【燕、代:指原燕国地和赵国代郡之地。】。是时汉兵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罢(pi):通“疲”,疲敝。】,以故冒顿得自强【得:能够。】,控弦之士三十馀万【控弦:拉开弓弦射箭。指能弯弓射箭的战士。】。
并完全收复了秦派蒙恬从匈奴人那里夺去的土地,与汉朝以原来的河南塞为界,直到朝和肤施两地,于是侵犯燕国和代地。这时汉军正与项羽的大兵相互抗争,中原地区被战争搞得疲惫不堪,所以冒顿才能独自强大,拥有能拉弓射箭的军队三十余万。
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馀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尚矣【尚:久远。由来已久。】,其世传不可得而次云【世传:流传的世系。次:按次序排列。云:句末语气助词。】。然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大,尽服从北夷【服从北夷:使北夷服从。使动用法。】,而南与中国为敌国,其世传国官号乃可得而记云【官号:官职名称。】。
从淳维到头曼有一千多年,匈奴势力时大时小,经常离散分化,因为时间久远,所以他们的世系不能依次排列出来。但是到了冒顿当单于时,匈奴势力最强大,使北方夷人完全服从自己的统治,而与南方的中国成为敌国,此后,他们的世系,国家的官位名号才能被记录下来。
置左右贤王【置:设置。】,左右谷蠡王【谷(lu)蠡(li)王:匈奴官职名。】,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谓贤曰“屠耆”【耆:音(qi)。】,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
匈奴设置了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官位。匈奴人把“贤”称为“屠耆”,所以常常让太子做左屠耆王。
自如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自如:自从。】,大者万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长(zhang):首领。】,立号曰“万骑”。诸大臣皆世官【世官:世袭官职。】。呼衍氏,兰氏,其后有须卜氏【呼衍氏、兰氏、须卜氏:均为匈奴贵族的姓氏。】,此三姓其贵种也【贵种:显贵家族。】。
从左、右贤王以下直到当户,官职大的拥有万名骑兵,小的也有数千骑兵,共有二十四位长官,确定名号称“万骑”。诸位大臣的官职是世袭的。呼衍氏、兰氏,后来又有须卜氏,这三姓是他们的贵族。
诸左方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往者【直:通“值”。面对。】,东接秽貉、朝鲜;右方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月氏、氐、羌;而单于之庭直代、云中: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
诸位左方的王和将居住在东方,直到上谷郡以东,东边与秽貉和朝鲜接界。右方的王和将居住在西方,直到上郡以西,和月氏、氏、羌接壤。而单于的王庭所在地一直延伸到代、云中两郡。他们各有自己的分地,追寻水草而迁徙住地。
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最为大,左右骨都侯辅政。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之属。
左、右贤王和左、右谷蠡王是最大的,左、右骨都侯辅佐单于治国。二十四长官也各自设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封都尉、当户、且渠等属官。
岁正月【岁:每年。】,诸长小会单于庭,祠【祠:祭祀。】。五月,大会茏城【茏城:即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蹛林【蹄(dai)林:秋会之处。】,课校人畜计【课校(jiao):考核计算。计:数目。】。
每年正月,各位官长在单于王庭有小的聚会,举行祭祀。五月,在茏城有大的聚会,祭祀祖先、天地神、鬼神。秋天,马肥壮之时,在蹛林有大的集会,考核和计算人口和牲畜的数目。
其法,拔刃尺者死【拔刃尺者死:有意杀人的要处死;有意想杀人,拔刀出鞘一尺者,也要处死。】,坐盗者没入其家【坐:犯。】;有罪小者轧【轧:一说指碾压,一说指用刀刺面。】,大者死。狱久者不过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
匈奴的法律规定,有意杀人并将刀剑拔出刀鞘一尺的就判死刑,犯盗窃罪的没收他的家产;犯罪轻者判压碎骨节的刑罚,重者处死。坐牢最久者不过十天,一国的犯人不过几人而已。
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坐:指匈奴人坐的习俗。】,长左而北乡。日上戊己【这两个句子断句有争议。按本文断法,“日上戊己”意思费解。又一断句为:“其坐,长左,而北乡日,上戊己”。意译为:匈奴人的坐位,崇尚左为尊,正位在北而南向,崇数为五。此说可取。】。其送死【其送死:他们的丧葬习俗。】,有棺槨金银衣裘【椁(guo):套在棺材外面的大棺材。裘:毛皮衣服。】,而无封树丧服【封树:泛指坟墓。封,封土。树,植树。丧服:居丧的衣服规定。】;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千百人。
单于在早晨走出营地,去拜初升的太阳,傍晚拜月亮。就坐时,年长的在左边,而且要面朝北方。对于日期,他们崇尚戊日和己日。他们安葬死者,有棺椁、金银和衣裘,但却没有坟和树以及丧服。单于死后,他所亲近和宠幸的大臣妻妾跟随陪葬的,多至数十人或上百人。
举事而候星月【举事:特指打仗,发动战争。候星月:观测星月。】,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卮(zhi):古时盛酒的器具。】,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卤获:战利品。卤,通“掳”,掠夺。予之:给他。】,得人以为奴婢。
准备打仗时,要先观察星月,如果月亮圆满就去进攻,月亮亏缺就退兵。匈奴人在攻伐征战时,谁杀死敌人或俘虏敌人,都要赏赐一壶酒,所缴获的战利品也分给他们,抓到的人也给予他们充做奴婢。
故其战,人人自为趣利【趣:通“趋”,趋向。利:利益。】,善为诱兵以冒敌。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战而扶舆死者【扶舆死者:载运死者遗体归葬的人。】,尽得死者家财。
所以在打仗时,每个人都自动地去寻求自己的利益,善于埋伏军队以突然迎击敌人。所以他们见到敌兵就去追逐利益,如同鸟儿飞集一处。如果遇到危难失败,队伍就会瓦解,如同云雾消散。战争中谁能将战死的同伴尸体运回来,就可得到死者的全部家财。
后北服浑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之国【服:征服。以下“浑庚”等均为部族名,居于匈奴之北,约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至西伯利亚一带。】。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单于为贤【以:认为,以为。为:是。贤:贤能。】。
后来,冒顿又征服了北方的浑庚、屈射、丁零、鬲昆、薪犁诸国。于是匈奴的贵族、大臣都心服冒顿,认为冒顿单于是贤能的。
是时汉初定中国【是:这。】,徙韩王信于代【韩王信:韩信。战国时韩襄王的后代,楚汉战争中归刘邦,攻略原韩国地,被封为韩王。公元前201年被徙于代,后投降匈奴,屡次侵扰北境,与汉军战,兵败被杀。】,都马邑【马邑:县名。在今山西朔县。】。匈奴大攻围马邑,韩王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因:于是。】,攻太原,至晋阳下。
这时,汉朝刚刚平定了中国,把韩王信改派到代地,建都马邑城。匈奴大规模进攻马邑,韩王信投降了匈奴。匈奴得到了韩信,于是率兵向南越过了句注山,攻打太原,直到晋阳城下。
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者十二三【十二三:十分之二三。】,于是冒顿详败走【详(yang):通“佯”,假装。】,诱汉兵。
高帝亲自领兵前去迎击匈奴,正遇上冬天严寒下雪的天气,战士冻掉手指的有十分之二三,于是冒顿假装失败逃跑,引诱汉军。
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其赢弱【见(xian):通“现”,显现,出示。羸(lei)弱:泛指老弱残兵。】,于是汉悉兵【悉兵:尽其所有士兵,全部出动。】,多步兵,三十二万,北逐之【之:指代匈奴。】。
汉军追赶冒顿,冒顿把他的精锐军队隐藏起来,只出现了一些老弱残兵。于是汉朝出动全部军队,多半是步兵,共三十二万人,向北追击匈奴。
高帝先至平城【平城:县名。在今山西大同东北。】,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白登:山名。在平城东。】,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匈奴骑,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马【青(mang)马:青色马。】,北方尽乌骊马【乌骊马:黑色马。】,南方尽骍马【骍(xin)马:赤色马。】。
高帝首先到达平城,步兵还未全到,冒顿指挥他的四十万精锐骑兵,在白登山把高帝包围起来。七天之内,汉军内外不能相互救助军粮。匈奴的骑兵,在西方的全是白马,在东方的全是青马,在北方的全是黑马,在南方的全是赤色马。
高帝乃使使间厚遗阏氏【间(jian):秘密地。遗(wei):赠送。】,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
高帝就派使者秘密地送给阏氏很多礼物,阏氏就对冒顿说:“两方的君王不能相互围困。如果得到汉朝的土地,单于终究是不能在那里居住的。而且汉王也有神的帮助,希望单于认真考虑这件事。”
冒顿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期:约定时间会师。】,而黄、利兵又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乡【持满傅矢:拉满弓,搭上箭。外乡:面朝外。乡,同“向”。】,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汉亦引兵而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冒顿与韩王信的将军王黄和赵利约定了会师的日期,但王黄与赵利的军队没按时到来,冒顿疑心他们同汉军有预谋,就采纳了阏氏的建议,解除了包围圈的一角。于是高帝命令战士都拉满弓,箭上弦,面朝外,从冒顿解围的那个通道一直冲出来,最后同汉朝大军相会合。冒顿于是领兵而去,而高帝也率兵归来,派刘敬到匈奴缔结和亲的盟约。
是后韩王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倍约【倍约:倍,通“背”。背弃和亲之约。】,侵盗代、云中。居无几何【居无几何:过了不久。】,陈豨反,又与韩信合谋击代。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拔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
此后,韩王信当上匈奴的将军,他同赵利和王黄屡次违背汉与匈奴所订的盟约,侵扰掠夺代郡和云中郡。过了不久的时间,汉朝将军陈豨谋反,又合韩信合谋进攻代地。汉朝派遣樊哙前去阻击他们,重新攻占了代郡、雁门和云中等郡县,但却没有越过边塞。
是时匈奴以汉将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于是汉患之【患之:以之为患。意动句,认为这是最大的祸患。患,忧虑。】,高帝乃使刘敬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昆弟:兄弟。】,冒顿乃少止【少:稍微。】。后燕王卢绾反,率其党数千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苦:困苦;困扰。使动用法,使上谷以东地区受困苦。】。
这时,匈奴因为一些汉朝的将军前来投降,所以冒顿常常往来于代地,进行侵扰劫夺活动。于是汉朝对此感到忧虑,高帝就派刘敬送汉朝皇族的公主去给单于当阏氏,每年奉送给匈奴一定数量的棉絮、缯、酒、米和食物,相互结为兄弟,实行和亲政策,冒顿才稍为停止侵扰活动。后来,燕王卢绾造反,率领他的党徒数千人投降了匈奴,往来于上谷以东,给当地人造成苦难。
高祖崩,孝惠、吕太后时,汉初定,故匈奴以骄【骄:骄横。】。冒顿乃为书遗高后,妄言【妄言:指戏侮之言。】。高后欲击之,诸将曰:“以高帝贤武,然尚困于平城【尚:尚且。】。”于是高后乃止,复与匈奴和亲。
高祖死去,孝惠帝、吕太后时期,汉王朝刚刚安定,所以匈奴显得骄傲。冒顿就写信给吕太后,胡说一番。吕太后想攻打他,诸位将军说:“凭着高帝的贤明和武功,尚且在平城被围困。”于是吕太后才放弃进攻的主张,又和匈奴和亲。
至孝文帝初立,复修和亲之事。其三年五月,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葆塞蛮夷【葆塞蛮夷:保卫边塞的蛮夷。葆,通“保”。蛮夷:此处指归顺汉朝的各部族。】,杀略人民。于是孝文帝诏丞相灌婴发车骑八万五千【诏:下诏书。】,诣高奴【诣高奴:前往高奴。高奴,地名,在今陕西延安东北。】,击右贤王。
到孝文帝刚刚继位时,又推行和亲之事。孝文帝三年的五月,匈奴右贤王进入河南地居住,侵扰掠夺在边塞小城的蛮夷,屠杀抢掠人民。于是孝文帝下令让丞相灌婴出动八万五千战车和骑兵,前往高奴,攻打右贤王。
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幸:帝王到某地去称“幸”。】。是时济北王反【济北王:刘兴居。汉高帝长子刘肥之子,封济北王。】,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
右贤王逃跑到塞外。汉文帝亲到太原,这时济北王刘兴居造反,文帝就回到京城,解散了丞相派去打匈奴的军队。
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恙(yang):忧,痛。无恙:平安无事。】。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意【称书意:与所给书信之意相符。】,合欢【合欢:双方都欢喜。】。
第二年,匈奴单于送给汉朝一封信说:“上天所立的匈奴大单于恭敬地问侯皇帝平安,前些时候,皇帝说过和亲的事,和来信说的意思相合,双方都高兴。
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不请:不请示报告。】,听后义卢侯难氏等计【听:听信、听从。后义卢侯:单于所封侯号。难氏:匈奴将名。】,与汉吏相距,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
汉朝边境的官吏侵扰和侮辱右贤王,右贤王没有请示单于,却听信了后义卢侯难氏等人的计谋,同汉朝官吏相抗拒,断绝了匈奴与汉朝皇帝缔结的条约,离间了汉与匈奴的兄弟般的亲密关系。
皇帝让书再至【让书:责备人的书信。】,发使以书报,不来【不来:(使者被扣留)不得归来。】,汉使不至,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
皇帝责备匈奴的书信第二次送来,我们派出使者送信报告情况,结果使者被汉朝扣留未归,而汉朝的使者也不到匈奴来,汉朝因为这个原因不同我们和解,我们邻国也不能归附。
今以小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之西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强力,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之。
如今因为小官吏破坏了和约的缘故,我惩罚右贤王,派他到西边去寻找月氏打击他们。依*上天的福佑,官吏和士卒皆很精良,战马强壮有力,因此已平灭了月氏,把反抗不服的全部杀死,并降服了一般百姓。
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已定,愿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始古【以应始古:以继承汉匈双方自古以来的友好传统。】,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
平定了楼兰、乌孙、呼揭和他们旁边的二十六个国家,都变成匈奴的臣民。那些善于弯弓射箭的人们,合并成一家。北方已经安定,我们愿意停战,修养兵士,喂养马匹,消除从前令人不快的事情,恢复旧有的条约,以使边疆百姓得到安宁,顺应匈奴与汉人从古以来的好关系,使少年人能够成长起来,老年人能够平安地生活,世世代代和平安乐。
未得皇帝之志也【志:心意;意见。】,故使郎中係雩浅奉书请,献橐他一匹,骑马二匹,驾二驷。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使者至,即遣之。”
我们尚不知皇帝的心意,所以派郎中系雩浅呈送书信请示皇上,并献上骆驼一匹,战马二匹,驾车之马八匹。皇帝如果不希望匈奴*近汉朝的边塞,那么我就诏告官吏百姓居住到远离汉朝边塞的地方。使者到达后,请即刻让他回来。”
以六月中来至薪望之地。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孰便:哪个有利。】。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且得匈奴地,泽卤【泽卤:盐碱地。】,非可居也。和亲甚便。”汉许之。
在六月中旬,匈奴使者来到薪望这地方。书信送到后,汉朝就商议攻打和和亲两种政策那种更有利。公卿们都说:“单于刚打败月氏,正处在胜利的有利时机,不能攻打他,况且得到匈奴的土地,都是低洼盐碱地,不能居住。还是和亲特别有利。”汉朝答应了匈奴的请求。
孝文皇帝前六年,汉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郎中係雩浅遗朕书曰【朕:皇帝的自称。】:‘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氏等计,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汉以故不和,邻国不附。
孝文皇帝前元六年(前174),汉朝送给匈奴的信中说:“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平安,郎中系雩浅送给我的信中说:‘右贤王没请示单于,听信了后义卢侯难氏等的计谋,断绝了匈奴和汉朝国君的和约,离间了兄弟般的亲密关系,汉朝因此不肯与我们和解,邻国也不能为附。
今以小吏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西击月氏,尽定之。愿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朕甚嘉之【嘉之:以之为嘉。认为这很好。意动用法。】,此古圣主之意也。
如今因为小官吏破坏了和约,所以罚右贤王让他到西边去攻打月氏,完全平定了他们。愿意停战,修养士卒,喂养马匹,消除从前令人不快的事情,恢复旧有的和约,以使边民得到安宁,使少年人能够成长起来,老年人能够安定地生活,世世代代和平安乐。’我很赞赏这一想法,这是古代圣明君主的心意啊。
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倍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赦前:大赦以前。】,单于勿深诛【诛:惩罚;谴责。】。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
汉朝和匈奴缔结和约,结为兄弟,拿来送给匈奴的东西非常丰厚。违背和约、离间兄弟般的亲密关系的却常常是匈奴。但是右贤王的事已经出现在大赦之前,单于不要深责此事。单于的行动如果能同来信中所表示的相符合,明确告知各位官吏,让他们不要违背和约,要守信用,我将谨慎地按照单于信中的请求对待此事。
使者言单于自将伐国有功,甚苦兵事。服绣袷绮衣【袷:通“夹”。】、绣袷长襦、锦袷袍各一,比余一【比余:金制发饰。】,黄金饰具带一,黄金胥纰一【胥纰(pi):带钩。】,绣十匹,锦三十匹,赤锑、绿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后顷之,冒顿死,子稽粥立【稽粥(jiyu):冒顿子。即位后号“老上单于”。】,号曰老上单于。
使者说单于亲自率军讨伐别的国家而有功劳,却甚为战争而苦恼。现在有皇帝穿戴的绣袷绮衣、绣袷长襦、锦袷袍各一件,比余一个,黄金装饰的衣带一件,黄金带钩一件,绣花绸十匹,锦缎三十匹,赤绨和绿缯各四十匹,派中大夫意、谒者令肩赠送单于。”这以后不久,冒顿死去,他儿子稽粥当了君王,叫做老上单于。
【段意】:写冒顿杀父、诛弟,自立为单于。后灭东胡、击月氏、并吞楼烦等部落,统一了匈奴,进而侵扰燕、代。同时记述了匈奴的建制、祭祀活动、法律制度及汉初匈奴大举犯边的情况。刘邦率兵亲征,在平城被围,解围后缔结联姻和约,汉匈和亲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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