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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70列传·魏其武安侯列传第四十七【2】

分享:杨老师 2024-08-19 阅读积累 问答

灌夫有服【服:服丧。这时灌夫因姐死而服丧。】,过丞相【过:拜访。】。丞相从容曰:“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仲孺:灌夫的字。】,会仲孺有服【会:恰值。】

灌夫在服丧期内去拜访丞相,丞相随便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去拜访魏其侯,恰值你现在服丧不便前往。”

灌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幸临况:荣幸地屈尊惠临。况,作“赐”解。】,夫安敢以服为解【解:推辞。】!请语魏其侯帐具【请语句:请你允许我通知魏其侯,让他治办酒席。】,将军旦日早临。”武安许诺。

灌夫说:“您竟肯屈驾光临魏其侯,我灌夫怎敢因为服丧而推辞呢!请允许我告诉魏其侯设置帷帐,备办酒席,您明天早点光临。”武安侯答应了。

灌夫具语魏其侯如所谓武安侯【灌夫具语句:灌夫原原本本地告诉窦婴,就像跟田蚡所谈的一样。】。魏其与其夫人益市牛酒【益市牛酒:多多地买上牛肉酒浆等食品。】,夜洒扫,早帐具至旦。平明,令门下候伺。至日中,丞相不来。

灌夫详细地告诉了魏其侯,就像他对武安侯所说的那样。魏其侯和他的夫人特地多买了肉和酒,连夜打扫房子,布置帷帐,准备酒宴,一直忙到天亮。天刚亮,就让府中管事的人在宅前伺侯。等到中午,不见丞相到来。

魏其谓灌夫曰:“丞相岂忘之哉?”灌夫不怿【怿(yi):高兴。】,曰:“夫以服请,宜往【夫以服请,宜往:我是在服丧的情况下答应他的邀约的,他应该前来才对。】”乃驾,自往迎丞相。

魏其侯对灌夫说:“丞相难道忘记了这件事?”灌夫很不高兴,说:“我灌夫不嫌丧服在身而应他之约,他应该来。”于是便驾车,亲自前往迎接丞相。

丞相特前戏许灌夫,殊无意往【丞相特前二句:特,只不过。前,前一日。戏许,戏弄。殊,实在。】。及夫至门,丞相尚卧。于是夫人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尝食。”

丞相前一天只不过开玩笑似地答应了灌夫,实在没有打算来赴宴的意思。等到灌夫来到门前,丞相还在睡觉。于是灌夫进门去见他,说:“将军昨天幸蒙答应拜访魏其侯,魏其侯夫妇备办了酒食,从早晨到现在,没敢吃一点东西。”

武安鄂谢曰【鄂:同“愕”,惊异。】“吾昨日醉,忽忘与仲孺言。”乃驾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饮酒酣,夫起舞属丞相【属:邀请。】,丞相不起,夫从坐上语侵之【坐上语侵之:在座位上用言语侵犯田蚡。】。魏其乃扶灌夫去,谢丞相。丞相卒饮至夜,极欢而去。

武安侯装作惊讶地道歉说:“我昨天喝醉了,忘记了跟您说的话。”便驾车前往,但又走得很慢,灌夫更加生气。等到喝酒喝醉了,灌夫舞蹈了一番,舞毕邀请丞相,丞相竟不起身,灌夫在酒宴上用话讽刺他。魏其侯便扶灌夫离去,向丞相表示了歉意。丞相一直喝到天黑,尽欢才离去。

丞相尝使籍福请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曰【望:怨恨。】“老仆虽弃【弃:被弃,被免职。】,将军虽贵,宁可以势夺乎【宁可以势夺乎:难道可以仗势掠夺吗?】”不许,灌夫闻,怒,骂籍福。

丞相曾经派籍福去索取魏其侯在城南的田地。魏其侯大为怨恨地说:“我虽然被废弃不用,将军虽然显贵,怎么可以仗势硬夺我的田地呢!”不答应。灌夫听说后,也生气,大骂籍福。

籍福恶两人有郤【恶两人有郤:不愿窦婴和田蚡两家产生嫌隙。郤,同“隙”,裂缝。】,乃谩自好谢丞相曰【谩自好谢丞相:编了一套好话回复丞相。谩,说谎。】“魏其老且死【老且死:年老将死。】,易忍,且待之。

籍福不愿两人有隔阂,就自己编造了好话向丞相道歉说:“魏其侯年事已高,就快死了,还不能忍耐吗,姑且等待着吧!”

已而武安闻魏其、灌夫实怒不予田,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蚡活之。蚡事魏其无所不可【无所不可:没有没办到的。】,何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何与:有什么相干?】?吾不敢复求田。”武安由此大怨灌夫、魏其。

不久,武安侯听说魏其侯和灌夫实际是愤怒而不肯让给田地,也很生气地说:“魏其侯的儿子曾经杀人,我救了他的命。我服事魏其侯没有不听从他的,为什么他竟舍不得这几顷田地?再说灌夫为什么要干预呢?我不敢再要这块田地了!”武安侯从此十分怨恨灌夫、魏其侯

【段意】:写田蚡与窦婴、灌夫开始结怨。具体表现在两件事上:一是田蚡邀约灌夫一起到窦婴家作客,但又不践约按时前往,勉强去了,又态度怠慢;灌夫不满,酒后骂了田蚡。二是窦婴的儿子杀了人,田蚡救了他,便向灌婴索取田地,此举引起了窦婴、灌夫的愤怒,田蚡也因此怨恨窦婴、灌夫。

元光四年春【元光四年:公元前131年。】,丞相言灌夫家在颍川,横甚,民苦之,请案【请案:请求皇上立案查办。】。上曰:“此丞相事,何请。”

元光四年(前131)的春天,丞相向皇上说灌夫家住颍川,十分横行,百姓都受其苦。请求皇上查办。皇上说:“这是丞相的职责,何必请示。”

灌夫亦持丞相阴事【持丞相阴事:抓往田蚡见不得人的秘密事。】,为奸利【为奸利:作奸犯法以谋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受淮南王金与语言:收受淮南王的财物,并说了不该说的话。汉制,大臣不得与诸侯王交通,更不得言宫中事。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年前141年),淮南王刘安朝,时田蚡为太尉,誉王当立为太子。王大喜,厚遗田蚡金。其后王因谋反被发觉,自杀。】。宾客居间【居间:从中调解。】,遂止,俱解【遂止,俱解:双方的矛盾冲突才缓和下来。】

灌夫也抓住了丞相的秘事,用非法手段谋取利益,接受了淮南王的金钱并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宾客们从中调解。双方才停止互相攻击,彼此和解。

夏,丞相取燕王女为夫人【取燕王女:娶燕王刘泽之子燕康王刘嘉之女。取,通“娶”。】,有太后诏,召列侯宗室皆往贺。魏其侯过灌夫,欲与俱。夫谢曰:“夫数以酒失得过丞相【数以句:多次因酒后失言得罪过丞相。】,丞相今者又与夫有郤。”魏其曰:“事已解。”强与俱。

那年夏天,丞相娶燕王的女儿做夫人,太后下了诏令,叫列侯和皇族都去祝贺。魏其侯拜访灌夫,打算同他一起去。灌夫推辞说:“我多次因为酒醉失礼而得罪了丞相,丞相近来又和我有嫌隙。”魏其侯说:“事情已经和解了。”硬拉他一道去。

饮酒酣,武安起为寿,坐皆避席伏【武安二句:田蚡站起来向客人祝福敬酒,客人都离开座位伏在地上,表示不敢当。】。已魏其侯为寿【已:已而,随即。】,独故人避席耳,馀半膝席【馀半:剩下的一半人。膝席:用一席跪在地上。古人席地而坐,两脚向后,屁股坐在脚上。膝席,比避席伏地要简慢得多。】

酒喝到差不多时,武安侯起身敬酒祝寿,在坐的宾客都离开席位,伏在地上,表示不敢当。过了一会儿,魏其侯起身为大家敬酒祝寿,只有那些魏其侯的老朋友离开了席位,其余半数的人照常坐在那里,只是稍微欠了欠上身。

灌夫不悦,起行酒【行酒:酌酒巡行劝人饮。】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满觞。【满觞:喝满杯酒。】”夫怒,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属之【属之:请干杯。属:《汉书》作“毕”,尽。】”时武安不肯。

灌夫不高兴。他起身依次敬酒,敬到武安侯时,武安侯照常坐在那里,只稍欠了一下上身说:“不能喝满杯。”灌夫火了,便苦笑着说:“您是个贵人,这杯就托付给你了!”当时武安侯不肯答应。

行酒次至临汝侯【临汝侯:灌婴之孙灌贤。】,临汝侯方与程不识耳语【程不识:和李广相好的名将。当时程不识为长乐宫卫尉,李广为未央宫卫尉。耳语:凑着耳朵说话。】,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无所发怒:没有地方发泄怒气。】,乃骂临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识不直一钱【生平句:平常说程不识一钱不值。毁:毁谤。直:值。】,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儿呫嗫耳语【呫嗫(chenie):形容唧唧咕咕的说话声。】

敬酒敬到临汝侯,临汝侯正在跟程不识附耳说悄悄话,又不离开席位。灌夫没有地方发泄怒气,便骂临汝侯说:“平时诋毁程不识不值一钱,今天长辈给你敬酒祝寿,你却学女孩子一样在那儿同程不识咬耳说话!”

武安谓灌夫曰:“程李俱东西宫卫尉,今众辱程将军,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独不为句:难道不给李广留点面子吗?】”灌夫曰:“今日斩头陷匈,何知程、李乎【今日二句:今天就是杀头穿胸也不怕,还管他什么程、李呢?这是灌夫发酒疯的话。】”坐乃起更衣【坐:指座上的众宾客。更衣:上厕所。】,稍稍去。

武安侯对灌夫说:“程将军和李将军都是东西两官的卫尉,现在当众侮辱程将军,仲孺难道不给你所尊敬的李将军留有余地吗?”灌夫说:“今天杀我的头,穿我的胸,我都不在乎,还顾什么程将军、李将军!”座客们便起身上厕所,渐渐离去。

魏其侯去,麾灌夫出【麾:通“挥”。】。武安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此吾骄灌夫罪:这是我放纵灌夫的过错。】”乃令骑留灌夫【骑:骑士。留:拘留。】。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为谢,案灌夫项令谢【案:同“按”。谢:谢罪。】。夫愈怒,不肯谢。

魏其侯也离去,挥手示意让灌夫出去。武安侯于是发火道:“这是我宠惯灌夫的过错。”便命令骑士扣留灌夫。灌夫想出去又出不去。籍福起身替灌夫道了歉,并按着灌夫的脖子让他道歉。灌夫越发火了,不肯道歉。

武安乃麾骑缚夫置传舍【传舍:驿站里接待宾客处。】,召长史曰【长史:相府中主管秘书的官。】“今日召宗室,有诏。”劾灌夫骂坐不敬【劾(he):弹劾。骂坐:骂座上的客人。不敬:不遵诏令。臣下不敬,轻则免官,重则杀头。】,系居室【系居室:押在居室里。居室,少府所属的官署。】

武安侯便指挥骑士们捆绑灌夫放在客房中,叫来长史说:“今天请宗室宾客来参加宴会,是有太后诏令的。”弹劾(hé,河)灌夫,说他在宴席上辱骂宾客,侮辱诏令,犯了“不敬”罪,把他囚禁在特别监狱里。

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分曹:分班,分批。支属:灌家宗族的分支。】,皆得弃市罪【弃市:在街市上行刑示众。】。魏其侯大愧,为资使宾客请,莫能解【为资二句:为灌夫出钱托宾客去说情,未能得到田蚡的谅解。】。武安吏皆为耳目【耳目:刺探消息的人。】,诸灌氏皆亡匿,夫系,遂不得告言武安阴事。

于是追查他以前的事情,派遣差吏分头追捕所有灌氏的分支亲属,都判决为杀头示众的罪名。魏其侯感到非常惭愧。出钱让宾客向田蚡求情,也不能使灌夫获释。武安侯的属吏都是他的耳目,所有灌氏的人都逃跑、躲藏起来了,灌夫被拘禁,于是无法告发武安侯的秘事

【段意】:写田蚡设法陷害灌夫的情况。开始,田蚡策划抓住灌夫在颍川地区横行的劣迹惩治灌夫,但灌夫也抓住了田蚡接受淮南王财物等短处相要挟,致使阴谋未能实现。田蚡聚妻,灌夫参加婚宴,因不满田蚡等人的傲慢态度骂了人,田蚡遂以“侮辱诏令”的罪名将灌夫抓了起来,并捉拿灌家的各支亲属,一一加上杀头之罪。

魏其锐身为救灌夫【锐身:奋不顾身。】。夫人谏魏其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忤【忤:逆,作对。】,宁可救邪?”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侯自我得之三句:侯爵是我自己挣来的,现在由我自己把它丢掉,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

魏其侯挺身而出营救灌夫。他的夫人劝他说:“灌将军得罪了丞相,和太后家的人作对,怎么能营救得了呢?”魏其侯说:“侯爵是我挣来的,现在由我把它丢掉,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再说我总不能让灌仲孺自己去死,而我独自活着。”

乃匿其家【匿其家:瞒着家里人。】,窃出上书。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饱事,不足诛。上然之【上然之:武帝赞同窦婴的看法。】,赐魏其食,曰:“东朝廷辩之【东朝廷辩之:到东朝去当廷辩明这件事。东朝,东宫,王太后处。】

于是就瞒着家人,私自出来上书给皇帝。皇帝马上把他召进宫去,魏其侯就把灌夫因为喝醉了而失言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认为不足以判处死刑。皇上认为他说得对,赏赐魏其侯一同进餐,说道:“到东宫去公开辩论这件事”。

魏其之东朝,盛推灌夫之善【盛推:极力称赞。】,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他事诬罪之【诬罪之:冤枉灌夫而办他的罪。】。武安又盛毁灌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罪逆不道:罪行是大逆不道。】。魏其度不可奈何,因言丞相短。

魏其侯到东宫,极力夸赞灌夫的长处,说他酗酒获罪,而丞相却拿别的罪来诬陷灌夫。武安侯接着又竭力诋毁灌夫骄横放纵,犯了大逆不道的罪。魏其侯思忖没有别的办法对付,便攻击丞相的短处。

武安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腑,所好音乐狗马田宅。蚡所爱倡优巧匠之属【倡:乐工。优:演戏者。】,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腹诽而心谤:心怀不满,暗中诽谤朝廷。】,不仰视天而俯画地【不仰视天而俯画地:不是抬头观天象,就是低头查地形。意指策反。】,辟倪两宫间【辟倪两宫间:对王太后和武帝居心叵测。辟倪:同“睥睨”,斜视窥探。两宫:指王太后和武帝。】,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为。

武安侯说:“天下幸而太平无事,我才得以做皇上的心腹,爱好音乐、狗马和田宅。我所喜欢的不过是歌伎艺人、巧匠这一些人,不像魏其侯和灌夫那样,招集天下的豪杰壮士,不分白天黑夜地商量讨论,腹诽心谤深怀对朝廷的不满,不是抬头观天象,就是低头在地上画,窥测于东、西两宫之间,希望天下发生变故,好让他们立功成事。我倒不明白魏其侯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于是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入不测之吴军,身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恶,争杯酒,不足引他过以诛也。魏其言是也。

于是皇上向在朝的大臣问道:“他们两人的话谁的对呢?”御史大夫韩安国说:“魏其侯说灌夫的父亲为国而死,灌夫手持戈戟冲入到强大的吴军中,身受创伤几十处,名声在全军数第一,这是天下的勇士,如果不是有特别大的罪恶,只是因为喝了酒而引起口舌之争,是不值得援引其他的罪状来判处死刑的。魏其侯的话是对的。

丞相亦言灌夫通奸猾,侵细民,家累巨万,横恣颍川,凌轹宗室【凌轹(li):欺侮、践踏。宗室:同下文的“骨肉”,指朝中贵族。】,侵犯骨肉,此所谓‘枝大于本【本:树的根和主干。】,胫大于股【胫:小腿。股:大腿。】,不折必披【不折必披:不折断就必然分裂。】’,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

丞相又说灌夫同大*巨猾结交,欺压平民百姓,积累家产数万万,横行颍川,凌辱侵犯皇族,这是所谓‘树枝比树干大,小腿比大腿粗’,其后果不是折断,就是分裂。丞相的话也不错。希望英明的主上自己裁决这件事吧。”

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主爵都尉:主管侯国事务的官。汲黯和下文的郑当时,《汲郑列传》有传记。】。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内史:治理京都的行政长官。】,后不敢坚对【坚对:坚持自己的回答。】。馀皆莫敢对。

主爵都尉汲黯认为魏其侯对。内史郑当时也认为魏其侯对,但后来又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去回答皇上。其余的人都不敢回答。

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趣效辕下驹【局趣:同“局促”,显得拘束。】,吾并斩若属矣【若属:你们。】”即罢起入【罢起:罢朝起立。】,上食太后【上食太后:陪太后吃饭。】

皇上怒斥内史道:“你平日多次说到魏其侯、武安侯的长处和短处,今天当廷辩论,畏首畏尾地像驾在车辕下的马驹,我将一并杀掉你们这些人。”马上起身罢朝,进入宫内侍俸太后进餐。

太后亦已使人候伺【候伺:打听。】,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藉:糟蹋。】,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矣。

太后也已经派人在朝廷上探听消息,他们把廷辩的情况详细地报告了太后。太后发火了,不吃饭,说:“现在我还活着,别人竟敢都作践我的弟弟,假若我死了以后,都会像宰割鱼肉那样宰割他了。

且帝宁能为石人邪【令:假使。【石人:不动脑筋的人。】!此特帝在,即录录【即录录:随声附和,没有主见。系指斥群臣的话。】,设百岁后,是属宁有可信者乎?

再说皇帝怎么能像石头人一样自己不做主张呢!现在幸亏皇帝还在,这班大臣就随声附合,假设皇帝死了以后,这些人还有可以信赖吗?

上谢曰:“俱宗室外家【俱宗室外家:指窦婴、田蚡都是外戚贵族。】,故廷辩之。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是时郎中令石建为上分别言两人事【石建:石奋的长子。《万石张叔列传》有记。】

皇上道歉说:“都是皇室的外家,所以在朝廷上辩论他们的事。不然的话,只要一个狱吏就可以解决了。”这时郎中令石建向皇上分别陈述了魏其侯、武安侯两个人的事情。

武安已罢朝,出止车门【止车门:皇宫的外门。百官上朝时,必须在此停车,步行入宫。】,召韩御史大夫载【载:同乘一车。】,怒曰:“与长孺共一老秃翁【长孺:韩安国字。共一老秃翁:共同对付一个老头子。】,何为首鼠两端【首鼠两端:瞻前顾后,胆小怕事。】

武安侯既已退朝,出了停车门,招呼韩御史大夫同乘一辆车。生气地说:“我和你共同对付一个老秃翁,你为什么还模棱两可,犹豫不定?”

韩御史良久谓丞相曰:“君何不自喜【自喜:自爱,自重。】?夫魏其毁君,君当免冠解印绶归,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待罪:供职。谦词。】,固非其任【固非其任:实在不能胜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让,不废君。

韩御史大夫过了好一会儿才对丞相说:“您怎么这样不自爱自重?他魏其侯毁谤您,您应当摘下官帽,解下印绶(shòu,受),归还给皇上,说:‘我以皇帝的心腹,侥幸得此相位,本来是不称职的,魏其侯的话都是对的’。像这样,皇上必定会称赞您有谦让的美德,不会罢免您。

魏其必内愧,杜门齰舌自杀【杜门:闭门。齰(ze)舌:咬紧舌头。】。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贾竖女子争言【贾竖:旧时对商人的蔑称。】,何其无大体也!”武安谢罪曰:“争时急,不知出此。”

魏其侯一定内心惭愧,闭门咬舌自杀。现在别人诋毁您,您也诋毁人家,这样彼此互骂,好像商人、女人吵嘴一般,多么不识大体呢!”武安侯认错说:“争辩时太性急了,没有想到应该这样做”。

于是上使御史簿责魏其所言灌夫【簿责魏其所言灌夫:以文簿所载灌夫罪状责问魏其。】,颇不雠【颇不雠:多有不符合事实的地方。】,欺谩。劾系都司空【劾系都司空:弹劾窦婴犯有欺君之罪,拘押在都司空。都司空,主管皇帝交审的案件。】

于是皇上派御史按照文簿记载的灌夫的罪行进行追查,与魏其侯所说的有很多不相符的地方,犯了欺骗皇上的罪行。被弹劾,拘禁在名叫都司空的特别监狱里。

孝景时,魏其常受遗诏【常:同“尝”,曾经。遗诏:景帝临死的遗命。】,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便宜论上:可不按规定程式直接上奏。】”。及系,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诸公莫敢复明言于上。

汉景帝时,魏其侯曾接收过他临死时的诏书,那上面写道:“假如遇到对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你可以随机应变,把你的意见呈报给皇帝。”等到自己被拘禁,灌夫定罪要灭族,情况一天比一天紧急,大臣们谁也不敢再向皇帝说明这件事。

魏其乃使昆弟子上书言之【昆弟子:兄弟的儿子,侄子。言之:向皇上报告,根据遗诏再被召见。】,幸得复召见。书奏上,而案尚书大行无遗诏【案:查。尚书:指宫内所藏档案。大行:古称天子死。这里特指景帝死。】。诏书独藏魏其家,家丞封【家丞封:窦婴的家臣把遗诏加封盖印,故疑为伪造。】。乃劾魏其矫先帝诏【矫:假造。】,罪当弃市。

魏其侯便让侄子上书向皇帝报告接受遗诏的事,希望再次得到皇上的召见。奏书呈送皇上,可是查对尚书保管的档案,却没有景帝临终的这份遗诏。这道诏书只封藏在魏其侯家中,是由魏其侯的家臣盖印加封的。于是便弹劾魏其侯伪造先帝的诏书,应该判处斩首示众的罪。

五年十月【五年: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悉论灌夫及家属【论:判定死罪。】。魏其良久乃闻,闻即恚【恚(hui):愤怒。】,病痱【痱:中风病。】,不食欲死。

元光五年(前130)十月间,灌夫和他的家属全部被处决了。魏其侯过了许久才听到这个消息,听到后愤慨万分,患了中风病,饭也不吃了,打算死。

或闻上无意杀魏其,魏其复食,治病。议定不死矣,乃有蜚语为恶言闻上【蜚语:田蚡制造流言,说窦婴毁谤武帝。】,故以十二月晦论弃市渭城【晦:阴历的月底。渭城:在今陕西省长安县西北。】

有人听说皇上没有杀魏其侯的意思,魏其侯又开始吃饭了,开始医治疾病,讨论决定不处死刑了。意然有流言蜚语,制造了许多诽谤魏其侯的话让皇上听到,因此就在当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将魏其侯在渭城大街上斩首示众

【段意】:灌夫被田蚡囚禁后,窦婴竭力进行营救,不成,自己也遭杀身之祸。窦婴瞒着家人向武帝上书,说灌夫犯的只不过是酒后失言的小错,不值得重判。武帝很赞同他的看法,决定让他到东朝当廷申辩。在廷辩中,一般朝臣都因害怕得罪王太后而不敢说心里话。王太后唯恐廷辩对田蚡不利,向武帝施加压力,迫使武帝也不敢坚持自己的正确看法。窦婴以说的某些话有违事实而定上欺君之罪被收审,继而又被加上伪造先帝遗诏、辱骂皇上等罪名,被斩首示众。

其春【其春:即元光五年的春天。因当时尚未改历,以十月为岁首,故春天在当年十二月之后。】,武安侯病,专呼服谢罪【专:不断地。呼服:叫着、喊着服罪。】。使巫视鬼者视之【巫视鬼者:能看见鬼的巫师。】,见魏其、灌夫共守,欲杀之。竟死。子恬嗣【子恬嗣:田蚡的儿子田恬嗣其父爵,袭封为武安侯。】

这年的春天,武安侯病了,嘴里老是叫喊,讲的都是服罪谢过的话。让能看见鬼的巫师来诊视他的病,巫师看见魏其侯和灌夫两个人的鬼魂共同监守着武安侯,要杀死他。终于死了。儿子田恬继承了爵位。

元朔三年【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武安侯坐衣檐榆入宫,不敬【武安侯坐衣二句:田恬因没有穿上朝服就走进宫廷,犯了不敬的罪。坐:获罪。衣:穿着。襜褕(chanyu):长仅蔽膝的短衣,不是正式的朝服。】。淮南王安谋反觉【觉:被发觉。】,治【治:办理这个案子,追查党羽。】

元朔三年(前126),武安侯田恬因穿短衣进入宫中,犯了“不敬”之罪,封爵被废除。淮南王刘安谋反的事被发觉了,皇上让追查此事。

王前朝【王前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年),淮南王刘安入朝谒见武帝。】,武安侯为太尉,时迎王至霸上【霸上:也作“灞上”。在今陕西长安县东。】,谓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即宫车晏驾【宫车晏驾:言武帝死。晏驾:死的忌讳语。】,非大王立,当谁哉!

淮南王前次来朝,武安侯但任太尉,当时到霸上来迎接淮南王说:“皇上没有太子,大王最贤明,又是高祖的孙子,一旦皇上去世,不是大王继承皇位,还应该是谁呢!”

淮南王大喜,厚遗金财物。上自魏其时不直武安【不直武安:不以武安为是。直,对,正确。】,特为太后故耳【特为句:意为武帝所以把窦婴处死,只是碍着太后袒护田蚡的缘故。】。及闻淮南王金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淮南王十分欢喜,送给武安侯许多金银财物。皇上自从魏其侯的事件发生时就不认为武安侯是对的,只是碍着王太后的缘故罢了。等听到淮南王向武安侯送金银财物时,皇上说:“假使武安侯还活着的话,该灭族了。

【段意】:写田蚡的结局。田蚡害死灌夫、窦婴,作了亏心事,不久即惊恐而死。淮南王刘安谋反阴谋被发觉,田蚡勾结刘安的罪行也随之查清。田蚡的丑恶嘴脸彻底暴露。

太史公曰: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时决策而名显【用一时句:指灌夫为报父仇,一时冲动冲入吴军而闻名天下。】。魏其之举以吴楚【魏其句:魏其被推举,是因为要镇压吴楚的叛乱。】,武安之贵在日月之际【武安句:指田蚡是靠着与武帝及王太后的亲戚关系而显贵起来的。古以日喻帝,月喻后。】

太史公说:魏其侯和武安侯都凭外戚的关系身居显要职位,灌夫因为一次下定决心冒险立功而显名于当时。魏其侯的被重用,是由于平定吴、楚七国叛乱;武安侯的显贵,则是由于利用了皇帝刚刚即位,王太后掌权的机会。

然魏其诚不知时变【不知时变:不了解客观形势的变化。】,灌夫无术而不逊【无术而不逊:没有本事而又不谦逊。】,两人相翼【相翼:互相协助,结为同党。】,乃成祸乱。武安负贵而好权【负贵而好权:倚仗地位高,喜欢玩弄权术。】,杯酒责望【杯酒责望:为喝酒小事而怨恨。望,怨。】,陷彼两贤。

然而魏其侯实在是太不懂时势的变化,灌夫不学无术又不谦逊,两人互相庇护,酿成了这场祸乱。武安侯依仗显贵的地位而且喜欢玩弄权术;由于一杯酒的怨愤,陷害了两位贤人。

呜呼哀哉!迁怒及人,命亦不延【迁怒二句:田蚡怨恨灌夫,同时连带陷害灌夫的朋友魏其,但自己命也不长,不久便惊恐而死。】。众庶不载【载:通“戴”。拥护。】,竟被恶言【竟被恶言:终究得个坏名声。】。呜呼哀哉!祸所从来矣【祸所从来矣:言窦婴、灌夫被陷害,田蚡也不得好死,都是由于王太后无理偏袒田蚡的缘故,祸事的前因后果是复杂的。】

可悲啊!灌夫迁怒于别人,以致自己的性命也不长久。灌夫受不到百姓的拥戴,终究落了坏名声。可悲啊!由此可知灌夫灾祸的根源啦

【段意】:对窦婴、田蚡、灌夫进行评价,道出三人矛盾冲突的是非曲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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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70列传·魏其武安侯列传第四十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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