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70列传·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2】

叔孙通者，薛人也【薛：县名，在今山东滕县南。】。秦时以文学征【以文学征：因精通经术而被征召。】，待诏博士。数岁，陈胜起山东，使者以闻，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于公如何【蕲(qí)：县名，在今安徽宿县南。陈：县名，在今河南淮阳县。于公如何：诸博士如何看待这件事。】？”

叔孙通是薛县人。秦朝时以长于文章，知识渊博被征召入宫，等待任命为博士。几年后，陈胜在山东起兵，使者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朝廷，秦二世召来各位博士、儒生问道：“楚地戍边的士卒攻下蕲县进入陈县，对这件事各位是怎么个看法？”

博士诸生三十馀人前曰：“人臣无将【将：指自为将，拥有私众。】，将即反，罪死无赦。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作色：变了脸色。】。

博士以及儒生们三十多人走向前去说：“作臣子的不能聚众，聚众就是造反，这是死罪不能宽赦，希望陛下赶快发兵攻打他们。”秦二世一听就发了火，脸色顿时改了样。

叔孙通前曰：“诸生言皆非也。夫天下合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铄其兵：指秦始皇销毁天下兵器。】，示天下不复用。

这时叔孙通走向前去说：“各位儒生的话都不对。当今天下已合为一个大家，毁掉郡县城池，销熔各种兵器，向天下人昭示不再用它。

且明主在其上，法令具于下，使人人奉职，四方辐辏【辐辏：即指归附，如车辐之归凑于毂。】，安敢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耳，何足置之齿牙间！郡守尉今捕论，何足忧！”二世喜曰：“善。”

何况有贤明的君主君临天下，给下面制定了完备的法令，使人人遵法守职，四方八面都归附朝廷，哪有敢造反的！这只是一伙盗贼行窃罢了，何足挂齿。郡官们正在搜捕他们治罪论处，不值得忧患。”秦二世高兴地说：“好啊。”

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于是二世令御史案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非所宜言：即不该说这种话。】。诸言盗者皆罢之。乃赐叔孙通帛二十匹，衣一袭，拜为博士。

又向每个儒生问了一遍，儒生们有的说是造反，有的说是盗贼。于是秦二世命令监察官审查每个儒生说的话，凡说是造反的都交给官吏治罪，秦二世认为他们不该说这样的话。那些说是盗贼的都免掉职务。却赐给叔孙通二十匹帛，一套服装，并授给他博士职位。

叔孙通已出宫，反舍【反舍：回到学馆。】，诸生曰：“先生何言之谀也？”通曰：“公不知也，我几不脱于虎口！”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

叔孙通走出宫来，回到居舍，一些儒生问道：“先生说了些什么讨好话？”叔孙通说：“各位不知道啊，我几乎逃不出虎口！”于是逃离都城，到了薛县，当时薛县已经投降楚军。

及项梁之薛，叔孙通从之。败于定陶【定陶：县名，在山东今县西。公元前208年，项梁兵败于此。】，从怀王。怀王为义帝，徙长沙【徙长沙：公元前206年，项羽徙义帝于长沙郡郴县，即今湖南省郴州。】，叔孙通留事项王。

等项梁到了薛县，叔孙通便投靠了他。后来项梁在定陶战死，叔孙通就跟随了楚怀王熊心。怀王被项羽封为义帝，迁往长沙去了，叔孙通便留下奉事项羽。

汉二年，汉王从五诸侯入彭城【从五诸侯：率领各路诸侯之兵。关东六国，去楚而为五。彭城：即今江苏徐州市。】，叔孙通降汉王。汉王败而西，因竟从汉。

汉高帝二年（前205），汉王刘邦带领五个诸侯王攻进彭城，叔孙通就投降了汉王。汉王战败西去，叔孙通也跟了去终于投靠了汉王。

叔孙通儒服，汉王憎之；乃变其服，服短衣，楚制【制：指衣着款式。】，汉王喜。叔孙通之降汉，从儒生弟子百馀人，然通无所言进，专言诸故群盗壮士进之。

叔孙通总是穿着一身儒生服装，汉王见了非常讨厌；他就换了服装，穿上短袄，而且是按楚地习俗裁制的，汉王见了很是高兴。当初，叔孙通投降汉王时，跟随的儒生弟子有一百多人，可是叔孙通从来不说推荐他们的话，而专门称说推荐那些曾经聚众偷盗的勇士。

弟子皆窃骂曰：“事先生数岁，幸得从降汉，今不能进臣等，专言大猾【专言大猾：专门推荐大奸猾。】，何也？”叔孙通闻之，乃谓曰：

儒生弟子们都暗地骂他道：“奉事先生几年，幸好能跟他投降汉王，如今不能推荐我们，却专门称道特别奸狡的人，有什么道理？”叔孙通听到骂他的话，就对儒生们说：

“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搴(qian)旗：夺旗。】。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汉王拜叔孙通为博士，号稷嗣君。

“汉王正冒着利箭坚石争夺天下，各位儒生难道能搏斗吗？所以我先要称道斩将夺旗能冒死撕杀的勇士。各位姑且等等我，我不会忘记你们的。”汉王任命叔孙通做博士，称为稷嗣君。

汉五年，已并天下，诸侯共尊汉王为皇帝于定陶，叔孙通就其仪号【就其仪号：拟定庙堂礼义及君臣职守称号。】。高帝悉去秦苛仪法，为简易。群臣饮酒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高帝患之。

汉高帝五年（前202），天下已经统一，诸侯们在定陶共同尊推汉王为皇帝，叔孙通负责拟定仪式礼节。当时汉高帝把秦朝的那些严苛的仪礼法规全部取消，只是拟定了一些简单易行的规矩。可是群臣在朝廷饮酒作乐争论功劳，醉了有的狂呼乱叫，甚至拔出剑来坎削庭中立柱，高帝为这事感到头疼。

叔孙通知上益厌之也，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进取：指攻城掠地。守成：指巩固政权。】。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起：起草、制定。朝仪：朝贺皇上的礼节。】。”高帝曰：“得无难乎？”

叔孙通知道皇帝愈来愈讨厌这类事，就劝说道：“那些儒生很难为您进攻夺取，可是能够帮您保守成果。我希望征召鲁地的一些儒生，跟我的子弟们一起制定朝廷上的仪礼。”高帝说：“只怕会像过去那样的烦琐难行吧？”

叔孙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节文：礼节文饰。】。故夏、殷、周之礼所因损益可知者【因：沿袭、继承。损：减少、删改。益：增加、补充。】，谓不相复也。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杂就之：参酌制定。】。”

叔孙通说：“五帝有不同的乐礼，三王有不同礼节。礼，就是按照当时的世事人情给人们制定出节制或修饰的法则。所以从夏、殷、周三代的礼节有所沿袭、删减和增加的情况看就可以明白这一点，就是说不同朝代的礼节是不相重复的。我愿意略用古代礼节与秦朝的礼仪糅合起来制定新礼节。”

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度吾所能行为之：意谓所制定的朝仪要考虑我做得到才好。】。”于是叔孙通使征鲁诸生三十馀人。

皇帝说：“可以试着办一下，但要让它容易通晓，考虑我能够做得到的。”于是叔孙通奉命征召了鲁地儒生三十多人。

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为公所为【不忍为公所为：不愿参与你这件事。】。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污我【无污我：不要玷污我的品格。】！”

鲁地有两个儒生不愿走，说：“您所奉事的将近十位君主，都是靠当面阿谀奉承取得亲近、显贵的。如今天下刚刚平定，死去的还来不及埋葬，伤残的还欲动不能，又要制定礼乐法规。从礼乐兴办的根由看，只有积累功德百年以后，才能时兴起来。我们不违心替您办这种事。您办的事不合古法，我们不走。您还是去吧，不要玷辱了我们！”

叔孙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鄙儒：鄙陋迂腐的儒生。时变：时世变化。】。”遂与所征三十人西【西：西人长安。】，及上左右为学者与其弟子百馀人为绵蕞野外【上左右为学者：高帝身边近臣中有学术的人。绵蕞野外：在野外拉起长绳，结扎茅草定礼仪之位，进行演习。绵：长绳。蕞：茅草束立于地。】。

叔孙通笑着说：“你们真是鄙陋的儒生啊，一点也不懂时世的变化。”叔孙通就与征来的三十人一起向西来到都城，他们和皇帝左右有学问的侍从以及叔孙通的弟子一百多人，在郊外拉起绳子表示施礼的处所，立上茅草代表位次的尊卑进行演练。

习之月馀，叔孙通曰：“上可试观。”上既观，使行礼，曰：“吾能为此。”乃令群臣习肄【习肄：练习。】，会十月【会十月：习礼毕正赶上十月岁首。】。

演习了一个多月，叔孙通说：“皇帝可以试来视察一下。”皇帝视察后，让他们向自己行礼，然后说：“我能做到这些。”于是命令群臣都来学习，这时正巧是十月，能进行岁首朝会的实际排练。

汉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皆朝十月【朝十月：朝贺刘邦称汉七周年。】。仪：先平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廷中陈车骑步卒卫宫，设兵张旗志【设兵张旗志：陈列着各种兵器、帷帐、旌旗。】。

汉高帝七年（前200），长乐宫已经建成，各诸侯王及朝廷群臣都来朝拜皇帝参加岁首大典。那礼仪是：先在天刚亮时，谒者开始主持礼仪，引导着诸侯群臣、文武百官依次进入殿门，廷中排列着战车、骑兵、步兵和宫廷侍卫军士，摆设着各种兵器，树立着各式旗帜。

传言“趋”【趋：传呼群臣上殿，要急行进入。】。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陛数百人：台阶上站列着几百名警卫郎。】。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乡【乡：同“向”。】；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乡。大行设九宾，胪(句)传【大行设九宾，胪(lu)传：大行令主持朝礼仪，设立了九站司仪，高声传呼引群臣人殿。大行，九卿之一。胪传，呼唱传人。】。

谒者传呼“小步快走”。于是所有官员各入其位，大殿下面郎中官员站在台阶两侧，台阶上有几百人之多。凡是功臣、列侯、各级将军军官都按次序排列在西边，面向东；凡文职官员从丞相起依次排列在东边，面向西。大行令安排的九个礼宾官，从上到下地传呼。

于是皇帝辇出房【辇(nian)：人的天子坐车。】，百官执职传警【执职传警：拿着旗帜传呼清道。】，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以次奉贺：按官位尊卑依次上前奉承恭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肃敬。

于是皇帝乘坐“龙辇”从宫房里出来，百官举起旗帜传呼警备，然后引导着诸侯王以下至六百石以上的各级官员依次毕恭毕敬地向皇帝施礼道贺。诸侯王以下的所有官员没有一个不因这威严仪式而惊惧肃敬的。

至礼毕，复置法酒【法酒：有严格礼仪的酒宴。】。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伏抑首：低着头。】，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觞九行：酒过九巡。觞：酒怀。】，谒者言“罢酒”【罢酒：宴会结束。】。

等到仪式完毕，再摆设酒宴大礼。诸侯百官等坐在大殿上都敛声屏气地低着头，按照尊卑次序站起来向皇帝祝颂敬酒。斟酒九巡，谒者宣布“宴会结束”。

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辄引去【御史执法句：御史大夫主持宴会，把不合礼仪的动辄拉了出去。】。竟朝置酒，无敢讙哗失礼者【竟朝置酒二句：整个朝贺与宴会，自始至终没有敢大声说话的。】。于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乃拜叔孙通为太常【太常：九卿之一，掌祭祀礼仪。】，赐金五百斤。

最后监察官员执行礼仪法规，找出那些不符合礼仪规定的人把他们带走。从朝见到宴会的全部过程，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和行动失当的人。大典之后，高帝非常得意地说：“我今天才知道当皇帝的尊贵啊。”于是授给叔孙通太常的官职，赏赐黄金五百斤。

叔孙通因进曰：“诸弟子儒生随臣久矣，与臣共为仪，愿陛下官之。”高帝悉以为郎。叔孙通出，皆以五百斤金赐诸生。诸生乃皆喜曰：“叔孙生诚圣人也，知当世之要务。”

叔孙通顺便进言说：“各位弟子儒生跟随我时间很久了，跟我一起制定朝廷仪礼，希望陛下授给他们官职。”高帝让他们都做了郎官。叔孙通出宫后，把五百斤黄金，都分赠给各个儒生了。这些儒生都高兴地说：“叔孙先生真是大圣人，通晓当代的紧要事务。”

汉九年【汉九年：公元前198年。】，高帝徙叔孙通为太子太傅【太子太傅：官名，辅导太子。】。汉十二年，高祖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叔孙通谏上曰：

汉高帝九年（前198），高帝调叔孙通任太子太傅。汉高帝十二年（前195），高帝打算让赵王刘如意代替太子，叔孙通向皇帝进谏规劝道：

“昔者晋献公以骊姬之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令赵高得以诈立胡亥，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

“从前，晋献公因为宠幸骊姬的缘故废掉太子，立了奚齐，使晋国大乱几十年，被天下人耻笑。秦始皇因为不早早确定扶苏当太子，让赵高能够用欺诈伎俩立了胡亥，结果自取灭亡，这是陛下亲眼见到的事实。

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攻苦食啖：吃粗茶淡饭，犹言茹苦含辛。攻苦：吃苦。啖：素。】，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適而立少，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

现在太子仁义忠孝，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吕后与陛下同经艰难困苦，同吃粗茶淡饭，是患难与共的夫妻怎么可以背弃她呢！陛下一定要废掉嫡长子而扶立小儿子，我宁愿先受一死，让我的一腔鲜血染红大地。”

高帝曰：“公罢矣，吾直戏耳。”叔孙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天下振动，奈何以天下为戏？”高帝曰：“吾听公言。”及上置酒，见留侯所招客从太子人见，上乃遂无易太子志矣。

高帝说：“您算了吧，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叔孙通说：“太子是天下的根基，根一动摇，天下就会震荡起来，怎么能拿天下的根基之事作为戏言来说呢？”高帝说：“我听从您的意见。”等到皇帝设置酒宴款待宾客时，看到张良招来的四位年长高士都随从太子进宫拜见，皇帝于是再没有更换太子的想法了。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谓叔孙生曰：“先帝园陵寝庙，群臣莫(能)习【莫习：不熟悉。谓不熟悉先帝陵园寝庙的礼仪。】。”徙为太常，定宗庙仪法。及稍定汉诸仪法，皆叔孙生为太常所论著也。

汉高帝去世，孝惠帝即位’就对叔孙先生说：“先帝陵园和宗庙的仪礼，臣子们都不熟悉。”于是叔孙通又调任太常官职，他制定了宗庙的仪礼法规。此后又陆续地制定了汉朝诸多仪礼制度，这些都是叔孙通任太常时论定著录下来的。

孝惠帝为东朝长乐宫【东朝长乐宫：到东边长乐宫朝见太后。汉制，皇帝居未央宫，在长安城西。太后居长乐宫，在长安城东。】，及间往来【及间往：以及平时来往。间：非朝会之时。】，数跸烦人【跸：清道止行人，即戒严。】，乃作复道【复道：架筑阁廊走道。】。方筑武库南，叔孙生奏事，因请间曰：

汉孝惠帝要到东边的长乐宫去朝拜吕太后，还常有小的谒见，每次出行都要开路清道，禁止通行很是烦扰别人，于是就修了一座天桥，正好建在未央宫武库的南面。叔孙通向孝惠帝报告请示工作，趁机请求秘密地谈话说：

“陛下何自筑复道高寝，衣冠月出游高庙【衣冠：高帝生时所用的衣冠，藏在高帝寝庙中。月出游高庙：每月天子备法驾，将高帝的衣冠出游一次，展示在高庙中。】？高庙，汉太祖，奈何令后世子孙乘宗庙道上行哉【乘宗庙道上行：惠帝所建的复道有一段在高帝庙道上，今帝行复道上，就等于高帝子孙凌驾在高帝之上。】？”

“陛下怎么能擅自把天桥修建在每月从高寝送衣冠出游到高庙的通道上面呢？高庙是汉朝始祖的所在，怎么能让后代子孙登到宗庙通道的上面行走呢？”

孝惠帝大惧，曰：“急坏之。”叔孙生曰：“人主无过举【过举：办错的事。】。今已作，百姓皆知之，今坏此，则示有过举。

孝惠帝听了大为惊恐，说：“赶快毁掉它。”叔孙先生说：“做君主的不能有错误的举动。现在已经建成了，百姓全知道这件事，如果又要毁掉这座天桥，那就是显露出您有错误的举动。

愿陛下为原庙渭北【原庙：重建一个高帝庙。渭北：渭水之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广多宗庙，大孝之本也。”上乃诏有司立原庙。原庙起，以复道故。

希望陛下在渭水北面另立一座原样的的祠庙，把高帝衣冠在每月出游时送到那里，更要增多、增广宗庙，这是大孝的根本措施。”皇帝就下诏令让有关官吏另立一座祠庙。这座另立的祠庙建造起来，就是由于天桥的缘故。

孝惠帝曾春出游离宫，叔孙生曰：“古者有春尝果，方今樱桃孰，可献【献：向祖宗陵庙敬献樱桃。】，愿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上乃许之。诸果献由此兴。

孝惠帝曾在春天到离宫出游，叔孙先生说：“古的时候有春天给宗庙进献樱桃果的仪礼，现在正当樱桃成熟的季节，可以进献，希望陛下出游时，顺便采些樱桃来献给宗庙。”皇帝答应办这件事。以后进献各种果品的仪礼就是由此兴盛起来的。

太史公曰：语曰“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三代之际，非一士之智也【语曰数句：出自《慎子》，意谓价值千金的狐裘，不是一只狐狸的腋皮制成的；楼台亭榭的椽木，不是一棵树的枝子能建成的；夏商周三代的兴起，不是靠一个人的智慧完成的。】。”信哉【信哉：真是这样的啊！】！

太史公说：有道是“价值千金的皮裘衣，不是一只狐狸的腋皮；楼台亭榭的椽子，不是一棵树上的枝条；夏、商、周三代的当时业绩，也不是一个贤士的才智”。确实如此呀！

夫高祖起微细，定海内，谋计用兵，可谓尽之矣。然而刘敬輓辂一说，建万世之安，智岂可专邪！

高祖从低微的平民起事，平定了天下，谋划大计，用兵作战，可以说极尽能事了。然而刘敬摘下拉车的横木去见皇帝一次进言，便建立了万代相传的稳固大业，才能智慧怎么能会少数人专有呀！

叔孙通希世度务【希世度务：阿顺世俗，随波逐流而行事。】，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大直若诎，道固委蛇【大直若诎(qu)二句：语出《老子》，意思是，真正直的东西，看来像是弯的；万事万物的道理本来就是曲曲折折。诎：同“屈”，弯曲。委蛇：同“逶迤”，也是曲曲折折的样子。】”，盖谓是乎？

叔孙通善于看风使舵，度量事务，制定礼仪法规或取或舍，能够随着时世来变化，最终成了汉代儒家的宗师。“最正直的好似弯曲，事理本来就是曲折向前的”，大概说的就是这类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