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70列传·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2】
卢绾者,丰人也【丰:古县名,即今之江苏丰县。】,与高祖同里。卢绾亲与高祖太上皇相爱【亲:父亲。】。及生男,高祖、卢绾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贺两家。及高祖、卢绾壮,俱学书【学书:学习识字。】,又相爱也。
卢绾是丰邑人,和汉高祖是同乡。卢绾的父亲和高祖的父亲非常要好,等到生儿子时,汉高祖和卢绾又是同日而生。乡亲们抬着羊酒去两家祝贺,等到高祖、卢绾长大了,在一块读书,又非常要好。
里中嘉两家亲相爱,生子同日,壮又相爱,复贺两家羊酒。高祖为布衣时,有吏事辟匿【辟:同“避”。】,卢绾常随出入上下。
乡亲们见这两家父辈非常要好,儿子同日出生,长大后又很要好,再次抬着羊酒前去祝贺。高祖还是平民百姓的时候,被官吏追拿需要躲藏,卢绾总是随同左右,东奔西走,
及高祖初起沛,卢绾以客从【客从:以宾客身分相随。】,入汉中,为将军,常侍中【侍中:加官名。原有官职加上“侍中”就可出入禁宫,成为皇帝亲信。】。从东击项籍,以太尉常从【太尉:汉代最高军事长官。】,出入卧内,衣被饮食赏赐,群臣莫敢望。
到高祖从沛县起兵时,卢绾以宾客的身份相随,到汉中后,担任将军,总是陪伴在高祖身边。跟从高祖东击项羽时,以太尉的身份不离左右,可以在高祖的卧室内进进出出,衣被饮食方面的赏赐丰厚无比,其他大臣没人能企及,
虽萧、曹等【萧:即萧何,刘邦同乡,从刘邦起兵,是刘邦的重要谋臣,为西汉第一任宰相。曹:即曹参,是刘邦的开国大臣。】,特以事见礼【特:只,仅仅。】,至其亲幸,莫及卢绾。绾封为长安侯。长安,故咸阳也。
就是萧何、曹参等人,也只是因事功而受到礼遇,至于说到亲近宠幸,没人能赶得上卢绾。卢绾被封为长安侯。长安,就是原来的咸阳啊。
【段意】:写卢绾与刘邦的亲密关系和得到的殊荣。首先说明亲密的原因,是因为刘邦和卢绾是邻居,他俩的父亲是好朋友,刘邦和卢绾又是同日出生,长大后二人又一同上学读书。其次写二人亲密的表现:一是刘邦在做老百姓的时候卢绾就不离左右,二是刘邦起兵以后卢绾又成了他的随身亲信,三是经常受到刘邦的物质赏赐,其他人都不及他,四是还被封为长安侯。
汉五年冬,以破项籍【以:因为。】,乃使卢绾别将【别将:部将。】,与刘贾击临江王共尉【刘贾:刘邦的堂兄。共尉,共敖的儿子,临江王是项羽赐给他的封号。】,破之。
汉高祖五年(前202)的冬天,已经击败了项羽,就派卢绾另带一支军队,和刘贾一起攻打临江王共尉,将他击败。
七月还,从击燕王臧荼【臧荼:原为燕王韩广部将,曾跟从项羽入关,被封为燕王,后又背楚降汉,汉王五年因反叛被俘。】,臧荼降。高祖已定天下,诸侯非刘氏而王者七人【诸侯非刘氏而王者七人:这七人是:代王韩王信、赵王张耳、楚王韩信、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长沙王吴芮、闽越王无诸(就在这一月张耳、吴芮相继去逝。八月,刘邦又封张耳之子张敖为赵王,封吴芮之子吴臣为长沙王)。】。
七月凯旋而归,跟随皇帝攻打燕王臧荼,臧荼投降。高祖平定天下之后,在诸侯中不是刘姓而被封王的共有七个人。
欲王卢绾,为群臣觖望【觖(jue)望:不满意,抱怨。】。及虏臧荼,乃下诏诸将相列侯,择群臣有功者以为燕王。
高祖想封卢绾为王,但又害怕群臣怨恨不满。等到俘虏臧荼之后,就下诏封将相们为列侯,在群臣中挑选有功的人封为燕王。
群臣知上欲王卢绾,皆言曰:“太尉长安侯卢绾常从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燕。”诏许之。汉五年八月,乃立卢绾为燕王。诸侯王得幸莫如燕王。
文武群臣都知道皇帝想封卢绾为王,就一齐上言道:“太尉长安侯卢绾经常跟随皇帝平定天下,功劳最多,可以封为燕王。”皇帝下诏批准了此项建议。汉高祖五年八月,就立卢绾为燕王,所有诸侯王受到的皇帝宠幸都比不上燕王。
【段意】:写卢绾随刘邦征战立功和刘邦封卢绾为王的经过。先叙卢绾在派部将协助攻打共尉和跟从刘邦攻打臧荼中有一定功劳。次写刘邦想王卢绾,群臣投其所好,称赞卢绾功最多,可封王。最后写刘邦立卢绾为王。
汉十一年秋,陈豨反代地【代:古郡名、国名,治所在今河北蔚县西南。】,高祖如邯郸击豨兵【如:到……去。】,燕王绾亦击其东北。当是时,陈豨使王黄求救匈奴。
汉高祖十一年(前194)秋天,陈豨在代地造反,高祖到邯郸去攻打陈豨的部队,燕王卢绾也率军攻打他的东北部。在这时,陈豨派王黄去向匈奴求救。
燕王绾亦使其臣张胜于匈奴,言豨等军破。张胜至胡,故燕王臧荼子衍出亡在胡,见张胜曰:“公所以重于燕者,以习胡事也【习:通晓。】。
燕王卢绾也派部下张胜出使匈奴,声称陈豨等人的部队已被击败。张胜到匈奴以后,前燕王臧荼的儿子臧衍逃亡在匈奴,见到张胜说:“您之所以在燕国受重用,是因为您熟悉匈奴事务。
燕所以久存者,以诸侯数反,兵连不决也【兵连不决:意即连续用兵侵扰而不要停止。决,通“缺”,空缺也。】。今公为燕,欲急灭豨等,豨等已尽,次亦至燕,公等亦且为虏矣。公何不令燕且缓陈豨而与胡和?
燕国之所以能长期存在,是因为诸侯多次反叛,战争连年不断。现在您想为燕国尽快消灭陈豨等人,但陈豨等人被消灭之后,接着就要轮到燕国,您这班人也要成为俘虏了。您为什么不让燕国延缓攻打陈豨而与匈奴修好呢?
事宽【宽:松缓。】,得长王燕;即有汉急【即:如果。】,可以安国。”张胜以为然,乃私令匈奴助豨等击燕。燕王绾疑张胜与胡反,上书请族张胜。
战争延缓了,能使卢绾长期为燕王,如果汉朝有紧急事变,也可以借此安定国家。”张胜认为他的话是对的,就暗中让匈奴帮助陈豨攻打燕国。燕王卢绾怀疑张胜和匈奴勾结,一起反叛,就上书皇帝请求把张胜满门抄斩。
胜还,具道所以为者。燕王寤【寤:通“悟”。】,乃诈论他人,脱胜家属,使得为匈奴间【使得为匈奴间:间,密使,意为使张胜能成为卢绾在匈奴的密使。】,而阴使范齐之陈豨所,欲令久亡,连兵勿决。
张胜返回,把之所以这样干的原因全部告诉了卢绾。卢绾觉悟了,就找了一些替身治罪处死了,把张胜的家属解脱出来,使张胜成为匈奴的间谍,又暗中派遣范齐到陈豨的处所,想让他长期叛逃在外,使战争连年不断。
【段意】:写卢绾与匈奴、陈豨勾结反汉的经过。汉十一年(《陈豨传》作汉王十年)陈豨在代地造反,卢绾配合高祖攻击陈豨。卢绾和陈豨都派人到匈奴争取支持,逃亡在匈奴的原燕王臧荼的儿子衍以利害关系劝说卢绾使臣张胜不要急于灭陈豨,张胜以为言之有理便暗使匈奴助陈击燕。卢绾惑疑张胜串通胡人造反,请求皇上族灭张胜。张胜回来后把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的道理告诉了燕王。燕王明白过来以后便谎称是其他人所为,张胜家属才免遭杀戮。燕王又派人到陈豨处,劝说陈豨不停地对汉用兵。
汉十二年,东击黥布【黥布:原名英布,因犯秦法受过黥刑(脸上刺字)故名。秦末他率刑徒起义,先依附项羽,后投降刘邦,被封为淮南王,高祖十二年举兵反汉战败被杀。】。豨常将兵居代,汉使樊哙击斩豨。其裨将降【裨将:副将。】,言燕王绾使范齐通计谋于豨所。
汉高祖十二年,东征黥布,陈豨经常率军在代地驻扎,汉派遣樊哙攻打陈豨并将其斩杀。他的一员副将投降,说燕王卢绾派范齐到陈豨处互相交通情报,商议策划。
高祖使使召卢绾,绾称病。上又使辟阳侯审食其【审食其(yiji):刘邦同乡,因侍俸吕雉受到宠信,被封为辟阳侯。吕雉执政时官至左丞相。文帝时被淮南厉王刘长所杀。】、御史大夫赵尧往迎燕王【御史大夫:秦、汉时官名,相当于副丞相。】,因验问左右【因验问左右:意即与身边的告发人相验证。】。
高祖派使臣召卢绾进京,卢绾称病推托不往。皇帝又派辟阳侯审食其(yìjī,亦基),御史大夫赵尧前去迎接燕王,并顺便查问燕王部下臣子。
绾愈恐,闭匿【闭匿:匿,藏起来。闭匿即关上门藏起来。】,谓其幸臣曰:“非刘氏而王,独我与长沙耳【长沙:指长沙王吴芮。】。往年春,汉族淮阴【族淮阴:淮阴指淮阴侯韩信。吕后杀了韩信,灭了他的三族(父族、母族、妻族)。】,夏,诛彭越【彭越:字仲,邑昌(今山东金乡县)人。陈胜起义后,他聚众起兵,后归服刘邦,参加了歼灭项羽的垓下之战。汉初封为梁王。汉六年,因谋反被刘邦、吕后所杀。】,皆吕后计【吕后:名雉,刘邦妻子。】。
卢绾更加害怕,闭门躲藏不出,对自己宠信的臣子说:“不是刘姓而被封为王的,只有我卢绾和长沙王吴芮了。去年春天,汉朝把淮阴侯韩信满门抄斩,夏天,又杀掉了彭越,这都是吕后的计谋。
今上病,属任吕后【属任:委托任用。】。吕后妇人,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专欲以事:专门想借事。】。”乃遂称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语颇泄【颇泄:颇,稍微,稍稍也。颇泄即稍稍泄露了一些。】,辟阳侯闻之,归具报上,上益怒。
现在皇帝重病在身,把国事全部交给了吕后。而吕后是个妇女,总想找个借口杀掉异姓诸侯王和功高的大臣。”于是卢绾还是推托有病,拒绝进京。卢绾的部下臣子都逃跑躲藏。但卢绾的话泄露出一些,辟阳侯听到了,便把这一切都报告了皇帝,皇帝更加生气。
又得匈奴降者,降者言张胜亡在匈奴,为燕使。于是上曰:“卢绾果反矣!”使樊哙击燕。燕王绾悉将其宫人家属骑数千居长城下,侯伺,幸上病愈【幸:希望。】,自入谢【谢:认罪。】。
后来,汉朝又得到一些投降的匈奴人,说张胜逃到匈奴中,是燕王的使者。于是皇帝说:“卢绾真的反了!”就派樊哙攻打燕国。燕王卢绾把自己所有的宫人家属以及几千名骑兵安顿在长城下,等待机会,希望皇帝病好之后,亲自进京谢罪。
四月,高祖崩【崩:皇帝死曰崩。】,卢绾遂将其众亡入匈奴,匈奴以为东胡卢王。绾为蛮夷所侵夺,常思复归。居岁馀,死胡中。
四月,高祖逝世,卢绾也就带领部下逃入匈奴,匈奴封他为东胡卢王。卢绾受到匈奴的侵凌掠夺,总是想着重返汉朝。过了一年多,卢绾在匈奴逝世。
【段意】:写卢绾被疑谋反、逃至匈奴、死于胡中的全过程。先写樊哙击溃陈豨军杀掉陈豨以后,卢绾派范齐与陈豨合谋之事被揭发引起汉王的惑疑;次写卢绾与亲信所说的指责吕后专门制造事端来诛杀异姓王等语又被泄露,更使汉王愤怒;接着,从匈奴前来投降汉王的人又把张胜在匈奴充当燕使的事捅了出来。三事并发,汉王坚信卢绾已反,于是派樊哙击燕。最后写卢绾将其宫人、家属带至长城下等候,希望汉王病愈后前去认错,结果汉王死了,卢绾只好率其所属逃入匈奴,一年后死在胡中。
高后时,卢绾妻子亡降汉【妻子:指妻和儿子。】,会高后病【会:遇上。】,不能见,舍燕邸【舍燕邸:住在燕王官邸。】,为欲置酒见之。高后竟崩,不得见。卢绾妻亦病死。
在高后时,卢绾的妻子儿女逃出匈奴重投汉朝,正赶上高后病重,不能相见,住在了燕王在京的府邸,准备在病好之后再设宴相见。但高后竟去世了,未能见面。卢绾的妻子也因病去世。
孝景中六年,卢绾孙他之以东胡王降,封为亚谷侯【亚谷:在今河北雄县东。】。
汉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卢绾的孙子卢他之以东胡王的身份向汉投降,被封为亚谷侯。
【段意】:写卢绾妻、子降汉及后代受封,结束全文。
陈豨者,宛朐人也【宛朐:古县名(亦作冤句),治所在今山东菏泽西南。】,不知始所以得从【不知始所以得从:意即不知当初是何原因跟从刘邦的。】。
陈豨是宛朐人,不知当初是什么原因得以跟从高祖。
及高祖七年冬,韩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还【平城:古县名,治所在今山西大同市东。】,乃封豨为列侯【封豨为列侯:指封陈豨为阳夏侯。】,以赵相国将监赵、代边兵【将监:将,率领;监,督察。赵:古国名,疆域有今山西中部,陕西东北角,河北西南部。】,边兵皆属焉。
到高祖七年冬天,韩王韩信反叛,逃入匈奴,皇帝到平城而回,封陈豨为列侯,以赵国相国的身份率领督统赵国、代国的边防部队,这一带戍卫边疆的军队统归他管辖。
【段意】:简介陈豨的履历。
豨常告归过赵,赵相周昌见豨宾客随之者千馀乘,邯郸官舍皆满【邯郸:古都邑、县名,时为赵国都城。故址在今邯郸市。】。
陈豨曾休假回乡路过赵国,赵相国周昌看到陈豨的随行宾客有一千多辆车子,把邯郸所有的官舍全部住满。
豨所以待宾客布衣交【布衣交:旧谓贫贱之交,此处指不以势位骄人,如贫贱之交。】,皆出客下【皆出客下:言不因自己富贵自尊自大,屈己礼之。】。豨还之代,周昌乃求入见。
而陈豨对待宾客用的平民百姓之间的交往礼节,而且总是谦卑恭敬,屈已待人。陈豨回到代国,周昌就请求进京朝见。
见上,具言豨宾客盛甚,擅兵于外数岁【擅兵:独揽兵权。】,恐有变。上乃令覆案豨客居代者财物诸不法事【覆案:覆,通“复”,再次也;案,考察。覆案即旧案再查。】,多连引豨。
见到皇帝之后,把陈豨宾客众多,在外独掌兵权好几年,恐怕会有变故等事全盘说出。皇帝就命人追查陈豨的宾客在财物等方面违法乱纪的事,其中不少事情牵连到陈豨。
豨恐,阴令客通使王黄、曼丘臣所。及高祖十年七月,太上皇崩,使人召豨,豨称病甚。九月,遂与王黄等反,自立为代王,劫略赵、代【劫略:以威力征服或胁制。】。
陈豨非常害怕,暗中派宾客到王黄、曼丘臣处通消息。到高祖十年(前197)七月,皇帝的父亲去世了,皇帝派人召陈豨进京,但陈豨称自己病情严重。九月,便与王黄等人一同反叛,自立为代王,劫掠了赵,代两地。
【段意】:写陈豨造反的经过。先写造反原因:陈豨回老家探望经过赵国都邯郸,赵相周昌见陈豨随行宾客很多便到汉王处陈述豨可能造反,于是汉王命令再查陈豨的门客的违法事,这些违法事很多牵连到豨,豨因害怕而与韩王信部将王黄等串通,接着便与王黄等反汉,自立为代王并夺取了赵、代之地。
上闻,乃赦赵、代吏人为豨所诖误劫略者【诖(gua)误:贻误,连累。】,皆赦之【皆赦之:恐为衍文。因此句之前已有“乃赦………”之句。】。上自往,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漳水【漳水:卫河支流,流经河南、河北边境。】,北守邯郸,知其无能为也。”
皇帝听说之后,就一律赦免了被陈豨所牵累而进行劫掠的赵、代官吏。皇帝亲自前往,到达邯郸后高兴地说:“陈豨不在南面占据漳水,北面守住邯郸,由此可知他不会有所作为。”
赵相奏斩常山守【常山:古郡名。治所在今河北元氏县西北。】、尉【守、尉:郡守和郡尉。秦时在郡里设郡守、郡尉和郡监三个主要官吏。】,曰:“常山二十五城,豨反,亡其二十城【亡:失去。】。”上问曰:“守、尉反乎?”对曰:“不反。”
赵相国上奏请求把常山的郡守、郡尉斩首,说:“常山共有二十五座城池,陈豨反叛,失掉了其中二十座。”皇帝问:“郡守、郡尉反叛了吗?”赵相国回答说:“没反叛。”
上曰:“是力不足也。”赦之,复以为常山守、尉。上问周昌曰:“赵亦有壮士可令将者乎?”对曰:“有四人。”
皇帝说:“这是力量不足的缘故。”赦免了他们,同时还恢复了他们的守尉职务。皇帝问周昌说:“赵国还有能带兵打仗的壮士吗?”周昌回答说:“有四个人。”
四人谒,上慢骂曰:“竖子能为将乎?”四人惭伏。上封之各千户,以为将。
然后让这四个人拜见皇帝,皇帝一见便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小子们也能带兵打仗吗?”四个人惭愧地伏在地上。但皇帝还是各封给他们一千户的食邑,任命为将。
左右谏曰:“从入蜀、汉,伐楚,功未遍行,今此何功而封?”
左右近臣谏劝道:“有不少人跟随您进入蜀郡、汉中,其后又征伐西楚,有功却未得到普遍封赏,现在这几个人有什么功劳而予以封赏?”
上曰:“非若所知!陈豨反,邯郸以北皆豨有,吾以羽檄征天下兵【羽檄(xi):以鸟的羽毛插在檄书上谓羽檄,取其急速若飞鸟之意。】,未有至者,今唯独邯郸中兵耳【中兵:发兵。】。吾胡爱四千户封四人,不以慰赵子弟!”
皇帝说:“这就不是你们所能了解的了!陈豨反叛,邯郸以北都被他所占领,我用紧急文告来征集各地军队,但至今仍未有人到达,现在可用的就只有邯郸一处的军队而已。我何必要吝惜封给四个人的四千户,不用它来抚慰赵地的年轻人呢!”
皆曰:“善。”于是上曰:“陈豨将谁?”曰:“王黄、曼丘臣,皆故贾人【贾(gu)人:商人。】。”上曰:“吾知之矣。”乃各以千金购黄、臣等【购:重金收买。】。
左右近臣都说:“对。”于是皇帝又问:“陈豨的将领都有谁?”左右回答说:“有王黄,曼丘臣,以前都是商人。”皇帝说:“我知道了。”于是各悬赏千金来求购王黄、曼丘臣等的人头。
【段意】:写陈豨反后,汉王至邯郸采取收买人心的策略。一是赦免了因陈豨造反而受连累的赵、代官吏;二是让负有丢失常山二十城责任的常山守、尉官复原职;三是封给赵国四名未有寸功的壮士每人千户;四是用重金收买反将王黄和曼丘臣来降。
十一年冬,汉兵击斩陈豨将侯敞、王黄于曲逆下【曲逆: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北完县东南。】,破豨将张春于聊城【聊城:县名。在今山东省西部,大运河流贯。】,斩首万馀。太尉勃入定太原、代地【太尉勃:勃,指周勃,刘邦著名将领。太尉:汉代最高军事长官。太原:郡名,治所在今太原市西南。】。
高祖十一年(前196)冬天,汉军在曲逆城下攻击并斩杀了陈豨的大将侯敞,王黄,又在聊城把陈豨的大将张春打得大败,斩首一万多人。太尉周勃进军平定了太原和代郡。
十二月,上自击东垣【东垣: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北正定县南。】,东垣不下,卒骂上;东垣降,卒骂者斩之,不骂者黥之【黥:古代一种肉刑,用刀刺刻额、颊等处,再涂上墨。】。更名东垣为真定。王黄、曼丘臣其麾下受购赏之【麾(hui)下:指挥统帅部下。】,皆生得,以故陈豨军遂败。
十二月,皇帝亲自率军攻打东垣,但未能攻克,叛军士卒辱骂皇帝;不久东垣投降,凡是骂皇帝的士卒一律斩首,其他没骂的士卒则处以黥刑,在额头上刺字。把东垣改名真定。王黄,曼丘臣的部下所有被悬赏征求的,一律都被活捉,因此陈豨的军队也就彻底溃败了。
上还至洛阳。上曰:“代居常山北,赵乃从山南有之,远。”乃立子恒为代王【恒:即刘恒,刘邦儿子,即位后是为汉文帝。】,都中都【中都:古县名,故城在今山西平遥县西南十二里。】,代、雁门皆属代【雁门:古郡名,治所在今山西右玉县南。】。
皇帝到达洛阳。皇帝说:“代郡地处常山的北面,赵国却从山南来控制它,太遥远了。”于是就封儿子刘垣为代王,以中都为国都,代郡、雁门都隶属代国。
高祖十二年冬,樊哙军卒追斩豨于灵丘【灵丘:县名,治所在今山西东北部。】。
高祖十二年(前195)冬天,樊哙的士卒追到灵丘把陈豨斩首。
【段意】:写汉王消灭陈豨叛军的经过。其中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汉王十一年冬,汉军与陈豨军交战,斩将破城,取得胜利,并命周勃入定太原和代地;二是同年十二月,汉王亲自帅兵攻打东垣,取得了最后胜利,惩罚了抵抗和谩骂汉王的敌军,奖赏了王、曼部下中受购之人,并立其子刘恒为代王,管理代地;三是第二年十二月,汉王派樊哙在灵丘杀死了陈豨。
太史公曰:韩信、卢绾非素积德累善之世【世:一生。】,徼一时权变【徼(jiao):窃取;又,“侥”的异体字。】,以诈力成功,遭汉初定【遭:遇上。】,故得列地,南面称孤【南面称孤:帝王在金殿上坐北向南,称自己为孤、寡人、朕等。】。
太史公说:韩信、卢绾并不是一向积德累善的世家,而是侥幸于一时随机应变,以欺诈和暴力获得成功,正赶上汉朝刚刚建立,所以才能够分封领土,南面为王。
内见疑强大,外倚蛮貊以为援【蛮貊(mo):我国古代称南方少数民族为蛮,称北方少数民族为貊。蛮貊是对少数民族的泛称。】,是以日疏自危,事穷智困,卒赴匈奴,岂不哀哉!
在内由于势力强大而被怀疑,在外倚仗着外族作援助。因此日益被皇帝疏远,自陷危境,走投无路,无计可施,最终迫不得已投奔匈奴,难道不可悲吗!
陈豨,梁人,其少时数称慕魏公子【魏公子,即魏无忌。战国时魏国贵族,号信陵君,礼贤下士,门下有食客三千。】,及将军守边,招致宾客而下士,名声过实。
陈豨是梁地人,在他年轻的时候,每每称赞,倾慕魏公子信陵君;等到后来他率领军队守卫边疆,招集宾客,礼贤下士,名声超过了实际。
周昌疑之,疵瑕颇起【疵瑕:本指玉病,比喻人的过失或缺点。】,惧祸及身,邪人进说,遂陷无道。於戏悲夫【於戏(wuhu):感叹词,表示惊叹。】!夫计之生孰成败于人也深矣【计之生孰成败于人也深矣:生:不成熟。孰,同“熟”,成熟也。此句是说计谋的生熟成败对于人的影响太深了。】。
周昌怀疑他,许多过失也就从这里产生了,由于害怕灾祸临头,奸邪小人又乘机进说,于是终于使自己陷于大逆不道的境地。唉呀,太可悲了!由此可见,谋虑的成熟与否和成败如何,这对一个人的影响太深远了!
【段意】:此段是司马迁对韩王信、卢绾和陈豨三人一生的总结。对韩、卢二人的结论是:此二人能够当王不是依靠一生时刻积德累善,而是依靠一时的权变和诈力;此二人成为叛逆,又是因为在国内拥有强大实权而受到惑疑,在外又依靠匈奴作为援助,以至与朝廷关系日渐疏远而自危,事穷智困最后叛亡。对陈豨的结论是:因慕魏公子而养宾客以至名声过实,被人惑疑上告而邪人又进说,于是便走上邪路。最后司马迁认为,计谋的生熟、成败对人的影响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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