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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70列传·李斯列传第二十七【3】

分享:杨老师 2024-08-19 阅读积累 问答

二世燕居【燕居:闲居,平常无事时。燕:同“宴”,安也。】,乃召高与谋事,谓曰:“夫人生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安宗庙而乐万姓【以安宗庙而乐万姓:意谓一方面要使自己能够穷奢极欲,为所欲为,同时还要叫国家安定,万民乐业。以:义同“而”。】,长有天下,终吾年寿,其道可乎?

秦二世在宫中闲居无事,就把赵高叫来一同商议,对赵高说:“人活在世上,就如同驾驭着六匹骏马从缝隙前飞过一样短暂。我既然已经统治天下了,想全部满足耳目方面的一切欲望,享受尽我所能想到的一切乐趣,使国家安宁,百姓欢欣,永保江山,以享天年,这种想法能行得通吗?”

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也,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臣请言之,不敢避斧钺之诛,愿陛下少留意焉。

赵高说:“这对贤明君主来说是能够做到的,而对昏乱君主来说是应禁忌的。我冒昧地说一句不怕杀头的话,请您稍加注意一点。

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此其属:这些人。】,恐为变。

对于沙丘的密谋策划,各位公子和大臣都有怀疑,而这些公子都是您的兄长,这些大臣都是先帝所安置。现在陛下您刚刚登皇位,这些人都心中怨恨不服,唯怕他们要闹事。

且蒙恬已死,蒙毅将兵居外【蒙毅:蒙恬之弟。】,臣战战栗栗,唯恐不终【不终:不得善终。】。且陛下安得为此乐乎?

更何且蒙恬虽已死去,蒙毅还在外面带兵,我之所以提心吊胆,只是害怕会有不好的结果。陛下您又怎么能为此而行乐呢?

二世曰:“为之奈何?”赵高曰:“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至收族,灭大臣而远骨肉【远骨肉:疏远自己的兄弟子侄。】;贫者富之,贱者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

二世说:“这可怎么办呢?”赵高说:“实行严峻的法律和残酷的刑罚,把犯法的和受的牵连的人统统杀死,直至灭族,杀死当朝大臣而疏远您的骨肉兄弟,让原来贫穷的人富有起来,让原来卑贱的人高贵起来。全部铲除先帝的旧臣,重新任命您信任的人并让他们在您的身边。

此则阴德归陛下【阴德归陛下:暗中感谢您的恩德而归附于您。】,害除而奸谋塞,群臣莫不被润泽【被润泽:蒙受恩惠。被:同“披”。】,蒙厚德,陛下则高枕肆志宠乐矣。计莫出于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为法律【更为法律:重新制订法律条文。】

这样就使他们从心底对您感恩戴德,根除了祸害而杜绝了奸谋,群臣上下没有人不得到您的恩泽,承受您的厚德,陛下您就可以高枕无忧,纵情享受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二世认为赵高的话是对的,就重新修订法律。

于是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下高:交给赵高。鞠治:审判、推问。】。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公子:指秦始皇的儿子,胡亥诸兄。僇:同“戮”,斩杀。】,十公主磔死于杜【矺:同“磔(zhe)”,将人剁成碎块。杜:秦县名,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南。】,财物入于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于是群臣和公子们有罪,就交付赵高,命他审讯法办。杀死了大臣蒙毅等人,十个公子在咸阳街头斩首示众,十二个公主也在杜县被分裂肢体处死,财物没收归皇帝所有,连带一同治罪的不计其数。

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

公子高想外出逃命,怕被满门抄斩,就上书说:“先帝活着的时候,我进宫就给吃的东西,出宫就让乘车。皇帝内府中的衣服,先帝赐给我;宫中马棚里的宝马,先帝也赐给我。

臣当从死而不能,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不忠者无名以立于世,臣请从死,愿葬郦山之足【骊山:在今陕西省临潼东南,秦始皇陵墓所在地。】。唯上幸哀怜之。

我本该与先帝一起死去而没做到,这是我做人子的不孝,做人臣的不忠。而不忠的人没有理由活在世上,请允许我随先帝死去,希望能把我埋在骊山脚下。只求皇上哀怜答应我。

书上,胡亥大悦,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乎【急:走投无路。】”赵高曰:“人臣当忧死而不暇【忧死而不暇:连死都顾不过来。】,何变之得谋!”胡亥可其书,赐钱十万以葬。

此书上奏以后,胡亥非常高兴,叫来赵高并把此书指示给他看,说:“这可以说是窘急无奈了吧?”赵高说:“在大臣们整天担心自己死亡还来不及的时候,怎么能图谋造反呢!”胡亥答应了公子高的请求,赐给他十万钱予以安葬。

法令诛罚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畔者众【畔:同“叛”。】。又作阿房之宫【阿房之宫:即阿房宫,秦始皇时开始兴造,未成而死;二世即位又继续建造。】,治直道、驰道【直道:国家为通行迅速而修建的大道。驰道:也是天子专用之道路。】,赋敛愈重,戍徭无已。

当时的法令刑罚一天比一天残酷,群臣上下人人自危,想反叛的人很多。二世又建造阿房宫,修筑直道、驰道,赋税越来越重,兵役劳役没完没了。

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起于山东【山东:崤山以东,泛指旧时除秦国以外的六国之地。】,杰俊相立,自置为侯王,叛秦,兵至鸿门而却【鸿门:地名,在今陕西临潼东北。】。李斯数欲请间谏【请间:请求个别接见。】,二世不许。

于是从楚地征来戍边的士卒陈胜、吴广等人就起来造反,起兵于崤山以东,英雄豪杰蜂拥而起,自立为侯王,反叛秦朝,他们的军队一直攻到鸿门才退去。李斯多次想找机会进谏,但二世不允许。

而二世责问李斯曰:“吾有私议而有所闻于韩子也【私议:个人看法。闻于韩子:韩非曾经说过。】,曰‘尧之有天下也,堂高三尺【堂:房基。房基高三尺,言居室之险。】,采椽不斫,茅茨不翦【采椽不斫二句:言居室的简陋。斫(zhuo):砍削、修饰。茨:用茅草盖屋顶。翦:同“剪”,修葺。】,虽逆旅之宿不勤于此矣【逆族:客店。勤:苦也。】

二世反倒责备李斯说:“我有个看法,是从韩非子那里听来的,他说‘尧统治天下,殿堂只不过三尺高,柞木椽子直接使用而不加砍削,茅草做屋顶而不加修剪,即使是旅店中住宿的条件也不会比这更艰苦的了。

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粝之食【粢粝(zili)之食:粗粮而又粗做的饭食。】,藜藿之羹【藜藿之羹:野菜做的汤。】,饭土匦,啜土铏【饭土匦(gui),啜土铏(xing):用粗制的陶器盛饭盛汤。】,虽监门之养不觳于此矣【监门:守门者。养:供养,这里指生活标准。觳(que):薄,劣。】

冬天穿鹿皮袄,夏天穿麻布衣,粗米作饭,野菜作汤,用土罐吃饭,用土钵喝水,即使是看门人的生活也不会比这更清寒的了。

禹凿龙门【龙门:山名,在今山西省河津西北,陕西省韩城东北、分跨黄河两岸。】,通大夏【通大厦:谓使黄河得过龙门而入并州。大厦:今并州、晋阳等地。】,疏九河,曲九防【疏九河:疏通了中国境内的各条大河。曲九防:为各个湖泽筑起堤防。】,决渟水致之海【决:导之使流。渟水:积存于地面的洪水。】,而股无胈,胫无毛【股无胈(ba),胫无毛:极言其辛苦劳顿之状。股:大腿。胈:毛。胫:小腿。】,手足胼胝【胼胝(pianzhi):手脚上的厚皮,即老茧。】,面目黎黑,遂以死于外,葬于会稽,臣虏之劳不烈于此矣【臣虏:奴仆。烈:剧,酷。】’。

夏禹凿开龙门,开通大夏水道,又疏通多条河流,曲折地筑起多道堤防,决积水引导入海,大腿上没了白肉,小腿上没了汗毛,手掌脚底都结满了厚茧,面孔漆黑,最终还累死在外,埋葬在会稽山上,即使是奴隶的劳苦也不会比这更厉害了’。

然则夫所贵于有天下者,岂欲苦形劳神,身处逆旅之宿,口食监门之养,手持臣虏之作哉【作:劳作。】

然而把统治天下看得无尚尊贵的人,其目的难道就是想操心费力,住旅店一样的宿舍,吃看门人吃的食物,干奴隶干的活计吗?

此不肖人之所勉也【勉:努力从事。】,非贤者之所务也。彼贤人之有天下也,专用天下适己而已矣,此所以贵于有天下也。

这些事都是才能低下的人才努力去干的,并非贤明的人所从事的。那些贤明的人统治天下的时候,只是把天下的一切都拿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已,这正是把统治天下看得无尚尊贵的原因所在。

夫所谓贤人者,必能安天下而治万民,今身且不能利,将恶能治天下哉【恶:如何。】!故吾愿赐志广欲【赐志广欲:随心所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奈何?

人们所说的贤明之人,一定能安定天下、治理万民,倘若连给自己捞好处都不会,又怎么能治理天下呢!所以我才想姿心广欲,永远享有天下而没有祸害。这该怎么办呢?

李斯子由为三川守,群盗吴广等西略地,过去弗能禁。章邯以破逐广等兵【以:同“已”。】,使者覆案三川相属【覆案:检查、追究。相属:一批接一批地。】,诮让斯居三公位【诮让:责备。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之谓。】,如何令盗如此。

李斯的儿子李由任三川郡守,群起造反的吴广等人向西攻占地盘,任意往来,李由不能阻止。章邯在击败并驱逐了吴广等人的军队之后,派到三川去调查的使者一个接着一个,并责备李斯身居三公之位,为何让盗贼猖狂到这种地步。

李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书对曰:

李斯很是害怕,又把爵位俸禄看得很重,不知如何是好,就曲意阿顺二世的心意,想求得宽容,便上书回答二世说:

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责之术者也【全道:建立一套办法。督责:指察罪而施刑。】。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徇:顺从,效力。】。此臣主之分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徇其君矣。

贤明的君主,必将是能够全面掌握为君之道,又对下行使督责的统治术的君主。对下严加督责,则臣子们不敢不竭尽全力为君主效命。这样,君主和臣子的职分一经确定,上下关系的准则也明确了,那么天下不论是有才德的还是没有才德的,都不敢不竭尽全力为君主效命了。

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之主也,可不察焉!

因此君主才能专制天下而不受任何约束,能享尽达到极致的乐趣。贤明的君主啊,又怎能看不清这一点呢!

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申子:申不害,战国前期的法家人物。恣睢(sui):肆行暴虐,为所欲为。】,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者,无他焉,不能督责,而顾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顾:反。】,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

所以申不害先生说:“占有天下要是还不懂得纵情姿欲,这就叫把天下当成自己的镣铐”这样的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讲不督责臣下,而自己反辛辛苦苦为天下百姓操劳,像尧和禹那样,所以称之为“镣铐”。

夫不能修申、韩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之役【役:奴隶,仆役。】,非畜天下者也【畜:占有、统治。】,何足贵哉!

不能学习申不害、韩非的高明法术,推行督责措施,一心以天下使自己舒服快乐,而只是白白地操心费力,拼命为百姓干事,那就是百姓的奴仆,并不是统治天下的帝王,这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呢!

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人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

让别人为自己献身,就自己尊贵而别人卑贱;让自己为别人献身,就自己卑贱而别人尊贵。所以献身的人卑贱,接受献身的人尊贵,从古到今,没有不是这样的。

凡古之所为尊贤者【为:同“谓”。尊贤:敬重贤人。】,为其贵也;而所为恶不肖者,为其贱也。而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因随而尊之,则亦失所为尊贤之心矣,夫可谓大缪矣【缪:同“谬”。】。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能督责之过也。

自古以来之所以尊重贤人,是因为受尊敬的人自己尊贵;之所以讨厌不肖的人,是因为不肖的人自己卑贱。而尧、禹是为天下献身的人,因袭世俗的评价而予以尊重,这也就失去了所以尊贤的用心了,这可说是绝大的错误。说尧、禹把天下当作自己的“镣铐”,不也是很合适的吗?这是不能督责的过错。

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而严家无格虏”者【格虏:强悍而不服管教的奴隶。】,何也?则能罚之加焉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罪轻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不敢犯也。

所以韩非先生说“慈爱的母亲会养出败家的儿子,而严厉的主人家中没有强悍的奴仆”,是什么原因呢?这是由于能严加惩罚的必然结果。所以商鞅的新法规定,在道路上撒灰的人就要判刑。撒灰于道是轻罪,而加之以刑是重罚。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严厉地督责轻罪。轻罪尚且严厉督责,何况犯有重罪呢?所以百姓不敢犯法。

是故韩子曰“布帛寻常,庸人不释;铄金百镒,盗跖不搏”者【寻常:指数量不多。一寻八尺,二寻为常。释:放过。铄金:熔化的金子。盗跖:相传古代的大盗。搏:抓取。】,非庸人之心重,寻常之利深,而盗跖之欲浅也。又不以盗跖之行,为轻百镒之重也。搏必随手刑【刑:言铄金伤手也。】,则盗跖不搏百镒;而罚不必行也,则庸人不释寻常。

因此韩非先生又说:“对几尺绸布,一般人见到就会顺手拿走,百镒美好的黄金,盗跖不会夺取”,并不因为常人贪心严重,几尺绸布价值极高,盗跖利欲淡泊;也不是因为盗跖行为高尚,轻视百镒黄金的重利。原因是一旦夺取,随手就要受刑,所以盗跖不敢夺取白镒黄金;若是不坚决施行刑罚的话,那么一般人也就不会放弃几尺绸布。

是故城高五丈,而楼季不轻犯也【楼季:代指最勇敢轻捷、长于攀登的人。】;泰山之高百仞,而跛䍧牧其上。夫楼季也而难五丈之限,岂跛䍧也而易百仞之高哉?峭堑之势异也【峭堑之势:陡峭与平缓之状。堑:同“渐”,平缓,逐渐高起。】

因此五丈高的城墙,楼季不敢轻易冒犯;泰山高达百仞,而跛脚的牧羊人却敢在上面放牧。难道楼季把攀越五丈高的城墙看得很难,而跛脚的牧羊人登上百仞高的泰山看得很容易吗?这是因为陡峭和平缓,两者形势不同。

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而独擅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也,能独断而审督责【审:细、严。】,必深罚,故天下不敢犯也。

圣明的君主之所以能久居尊位,长掌大权,独自垄断天下利益,其原因并不在于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办法,而是在于他们能够独揽大权,精于督责,对犯法的人一定严加惩处,所以天下人不敢违犯。

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矣。夫不能行圣人之术,则舍为天下役何事哉【不能行圣人之术二句:意谓如果不能采用圣人的办法(即行督责),那么除了给天下人当奴仆,还能干什么呢?】?可不哀邪!

现在不制订防止犯罪的措施,去仿效慈母养成败家子的作法,那就太不了解前代圣哲的论说了。不能实行圣人治理天下的方法,除去给天下当奴仆还能干什么呢?这不是太令人悲伤的事吗!

且夫俭节仁义之人立于朝,则荒肆之乐辍矣【荒肆之乐:毫无限制、随心所欲的享乐。辍(chuo):停止。】;谏说论理之臣间于侧,则流漫之志诎矣【间于侧:立于身旁。流漫之志:放荡不拘的心志。诎(qu):不得行。】;烈士死节之行显于世,则淫康之虞废矣【淫康之虞:无止境地贪图安乐的想法。虞:虑、想。】

更何况节俭仁义的人在朝中任职,那荒诞放肆的乐趣就得中止;规劝陈说,高谈道理的臣子在身边干预,放肆无忌的念头就要收敛;烈士死节的行为受到世人的推崇,纵情享受的娱乐就要放弃。

故明主能外此三者【外:排除。】,而独操主术以制听从之臣,而修其明法,故身尊而势重也。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磨俗【拂世磨俗:和社会上人们的看法、想法背道而驰。】,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谥也。

所以圣明的君主能排斥这三种人,而独掌统治大权以驾驭言听计从的臣子,建立严明的法制,所以自身尊贵而权势威重。所有的贤明君主,都能拂逆世风、扭转民俗,废弃他所厌恶的,树立他所喜欢的,因此在他活着的时候才有尊贵的威势,在他死后才有贤明的谥号。

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涂:同“途”。】,掩驰说之口【掩:盖起、蒙住。】,困烈士之行。塞聪揜明,内独视听【内独视听:即内视独听,一切全凭个人的眼光、个人的见解。】。故外不可倾以仁义烈士之行【倾:倒,这里是“被改变”的意思,下句之“夺”字与此相同。】,而内不可夺以谏说忿争之辩。

正因为这样,贤明的君主才集权专制,使权力不落入臣下手中,然后才能斩断仁义之路,堵住游说之口,困厄烈士的死节行为,闭目塞听,任凭自己独断专行,这样在外就不致被仁义节烈之士的行为所动摇,在内也不会被劝谏争论所迷惑。

故能荦然独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荦(luo)然:特立独出的样子。】。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修商君之法。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闻也。

因此才能卓荦独行逞其为所欲为的心志,而没有人敢反抗。像这样,然后才可以说是了解了申不害、韩非的统治术,学会了商鞅的法制。法制和统治术都学好而明了了,天下还会大乱,这样的事我还没听说过。

故曰“王道约而易操”也,唯明主为能行之。若此则谓督责之诚【诚:应作“成”。】,则臣无邪,臣无邪则天下安,天下安则主严尊,主严尊则督责必【必:必行,一定严格实行。】,督责必则所求得,所求得则国家富,国家富则君乐丰。

所以,有人说:“帝王的统治术是简约易行的。”只有贤明君主才能这么做。像这样,才可以说是真正实行了督责,臣下才能没有离异之心,天下才能安定,天下安定才能有君主的尊严,君主有了尊严才能使督责严格执行,督责严格执行后君主的欲望才能得到满足,满足之后国家才能富强,国家富强了君主才能享受得更多。

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不给:来不及,顾不上。】,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不能加也。

所以督责之术一确立,君主就任何欲望都能满足了。群臣百姓想补救自己的过失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图谋造反?像这样,就可以说是掌握了帝王的统治术,也可以说了解了驾驭群臣的方法。即使申不害、韩非复生,也不能超过了。

书奏,二世悦。于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者为明吏【税民:征税于民。】。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刑者相半于道【刑者相半于道:在路上行走的人,有一半是受过刑的。】,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臣。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责矣。”

这封答书上奏之后,二世看了非常高兴。于是更加严厉地实行督责,向百姓收税越多越是贤明的官吏。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善于督责了。”路上的行人,有一半是犯人,在街市上每天都堆积着刚杀死的人的尸体,而且杀人越多的越是忠臣。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的上实行督责了。”

【段意】:写秦二世治国荒淫暴虐,李斯本欲进谏,但当感到官位性命受威胁时却一改初衷,上书劝二世加重刑罚,严行督责。作者全文引录李斯的《论督责书》,目的在揭露他的丑恶嘴脸。


阅读全文
《史记》70列传·李斯列传第二十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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