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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70列传·张仪列传第十【3】

分享:杨老师 2024-08-18 阅读积累 问答

张仪去,西说赵王曰【赵王:指赵武灵王。】“敝邑秦王使使臣效愚计于大王。大王收率天下以宾秦【宾:通“摈”,排斥。】,秦兵不敢出函谷关十五年。

张仪离开齐国,向西游说赵王说:“敝邑秦王派我这个使臣给大王献上不成熟的意见。大王率领天下诸侯来抵制秦国,秦国的军民十五年不敢出函谷关。

大王之威行于山东,敝邑恐惧慑伏【慑伏:震服,意谓因震恐而伏于地下。】,缮甲厉兵,饰车骑,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四封:四境。】,愁居慑处,不敢动摇,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督过:指责过错。】

大王的声威遍布山东各国,敝邑担惊受怕,屈服不敢妄动,整治军备,磨砺武器,整顿战车战马,练习跑马射箭,努力种地,储存粮食,守护在四方边境之内,忧愁畏惧地生活着,不敢轻举稍动,只恐怕大王有意深责我们的过失。

“今以大王之力【今以大王之力:意谓秦国依仗赵王之力。按:此句乃委婉语。】,举巴蜀,并汉中,包两周,迁九鼎【包两周,迁九鼎:据《史记·六国年表》,秦取东周在秦庄襄王元年(前249年),时张仪已卒六十年。迁九鼎,即迁都,然史籍不载其事。】,守白马之津【白马之津:故址在今河南滑县东北。】。秦虽僻远,然而心忿含怒之日久矣。

“如今,凭借着大王的督促之力,秦国已经攻克了巴、蜀,吞并了汉中,夺取了东周、西周,迁走了九鼎宝器,据守着白马渡口。秦国虽说地处偏僻辽远,然而内心的压抑愤懑的日子太长了。

今秦有敝甲凋兵,军于渑池,愿渡河逾漳【渡河逾漳:渡过黄河,越过漳水。】,据番吾,会邯郸之下,愿以甲子合战,以正殷纣之事【愿以两句:意谓希望在甲子这一天同赵会战,以决定谁胜谁负。正,决定。正殷纣,决定谁为殷纣,犹言决定谁胜谁负。按:周武王于甲子之日誓师牧野,大败商纣王,故此云甲子合战。】,敬使使臣先闻左右。

现在,秦国有一支残兵败将,驻扎在渑池,正打算渡过黄河,跨过漳水,占据番吾,同贵军在邯郸城下相会,希望在甲子这一天与贵军交战,用以效法武王伐纣的旧事,所以秦王郑重地派出使臣先来敬告大王及其左右亲信。

“凡大王之所信为从者恃苏秦。苏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齐国【反齐国:倾覆齐国。】,而自令车裂于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

“大王信赖倡导合纵联盟的原因,是凭靠着苏秦。苏秦迷惑诸侯,把对的说成错的,把错的说成对的,他想要反对齐国,而自己让人家在刑场上五马分尸。天下诸侯不可能统一是很明显的了。

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梁称为东藩之臣【而韩、梁句:而韩、魏两国称臣为东边的藩国。按:据《史记·秦本纪》,“韩王入朝,魏委国听命”,事在秦昭襄王十三年(前254年),时张仪已卒五十五年。又据《史记·秦始皇本纪》,韩称臣于秦,事在秦始皇十三年(前234年),时张仪已卒七十五年。】,齐献鱼盐之地【齐献鱼盐之地:齐国临海,广产鱼盐,故谓齐地为鱼盐之地。按:据史料,张仪说赵王时并无齐献地于秦事。】,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与人斗,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毋危,岂可得乎?

如今,楚国和秦国已结成了兄弟盟国,而韩国和魏国已向秦国臣服,成为东方的属国,齐国奉献出盛产鱼盐的地方,这就等于斩断了赵国的右臂。斩断了右臂而和人家争斗,失去他的同伙而孤立无援,想要国家不危险,怎么可能办到呢?

“今秦发三将军:其一军塞午道【午道:地名,在赵东齐西。】,告齐使兴师渡清河,军于邯郸之东;一军军成皋,驱韩、梁军于河外;一军军于渑池。约四国为一以攻赵,赵破,必四分其地。

“现在,秦国派出三支军队:其中一支军队堵塞午道,通知齐国调动军队渡过清河,驻扎在邯郸的东面;一支军队驻扎在成皋,驱使韩国和魏国的军队驻扎在河外;一支军队驻扎在渑池。相约四国军队结为一体进攻赵国,攻破赵国,必然由四国瓜分它的土地。

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于左右。臣窃为大王计,莫如与秦王遇于渑池,面相见而口相结,请案兵无攻【案兵:屯兵不动。】,愿大王之定计。

所以我不敢隐瞒真实的情况,先把它告诉大王左右亲信。我私下替大王考虑,不如与秦王在渑池会晤,面对面,口头作个约定,请求按兵不动,不要进攻。希望大王拿定主意。

赵王曰:“先王之时【先王:指赵武灵王父赵肃侯。】,奉阳君专权擅势【奉阳君:指赵肃侯弟赵成。又,继赵武灵王即位之赵惠王时之权臣李兑亦号奉阳君。】,蔽欺先王,独擅绾事【绾事:即官事,管理国家之事。】,寡人居属师傅【居属师傅:起居活动归老师管教。】,不与国谋计。

赵王说:“先王在世的时候,奉阳君独揽权势,蒙蔽欺骗先王,独自控制政事,我还深居宫内,从师学习,不参于国家大事的谋划。

先王弃群臣,寡人年幼,奉祀之日新【奉祀:敬奉祭祀。此指即位为君。】,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以为一从:觉得为了一个合纵之策。】,非国之长利也。

先王抛弃群臣谢世时,我还年轻,继承君位的时间也不长,我心中确实暗自怀疑这种作法,认为各国联合一体,不奉事秦国,不是我国长远的利益。

乃且愿变心易虑【乃且句:于是就想改变前衷。】,割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约车:准备车辆。】,适闻使者之明诏【明诏:犹言明示。】”赵王许张仪,张仪乃去。

于是,我打算改变心志,去掉疑虑,割让土地弥补已往的过失,来奉事秦国。我正要整备车马前去请罪,正好赶上听到您明智的教诲。”赵王答应了张仪的建议,张仪才离去

【段意】:写张仪使赵以连横之利说赵武灵王。张仪先以秦国之强大相威胁,接着又以楚、韩、梁、齐均已同秦连横指出合纵之不可恃,继而又以四分赵地再次相威胁,终于使赵王同意连横。

北之燕,说燕昭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襄子尝以其姊为代王妻【昔赵襄子句:赵襄子使人击杀代王事,《史记·赵世家》亦有载,可参见。代王,《吕览·长攻》作“代君”,赵襄子时代君并未称王。】,欲并代,约与代王遇于句注之塞【句注:山名,在今山西代县西北,即雁门山。】。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金斗:即鐎斗,锅类的炊具,有三足,长柄,可供煮熟食用。】,长其尾【长其尾:指加长斗柄。尾,指斗柄,柄长则击之有力。】,令可以击人。

向北到了燕国,游说燕昭王说:“大王最亲近的国家,莫过于赵国。过去赵襄子曾经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代王为妻,想吞并代国,约定在句注要塞和代王会晤,就命令工匠做了一个金斗,加长了斗柄,使它能用来击杀人命。

与代王饮,阴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啜【热啜:热汤。】,反斗以击之。”于是酒酣乐,进热啜,厨人进斟【进斟:指用鐎斗再去添羹汁。斟,指羹汁。】,因反斗以击代王【反斗:侧倒鐎斗。】,杀之,王脑涂地。

赵王与代王喝酒,暗中告诉厨工说:‘趁酒喝到酣畅欢乐时,你送上热羹,趁机把斗柄反转过来击杀他。’于是当喝酒喝到酣畅欢乐时,送上热腾腾的羹汁,厨工趁送上金斗的机会,反转斗柄击中代王,并且杀死他,代王的脑浆流了一地。

其姊闻之,因摩笄以自刺【摩笄:磨尖簪子。】,故至今有摩笄之山【摩笄山:在今河北涿鹿县西北。】。代王之亡,天下莫不闻。

赵王的姐姐听到这件事,磨快了簪子自杀了,所以至今还有一个名叫摩笄的山名。代王的死,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

“夫赵王之很戾无亲【很戾:残忍暴戾。很,通“狠”。】,大王之所明见,且以赵王为可亲乎?赵兴兵攻燕,再围燕都而劫大王,大王割十城以谢【赵兴兵三句:所记之事,不载史籍。】

“赵王凶暴乖张,六亲不认,大王是有明确见识的,那还能认为赵王可以亲近吗?赵国出动军队攻打燕国,两次围困燕国首都来劫持大王,大王还要割让十座城池向他道歉。

今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云中、九原:均为燕国西部地。】,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

如今,赵王已经到渑池朝拜秦王,献出河间一带土地奉事秦国。如今,假如大王不奉事秦国,秦国将出动武装部队直下云中、九原,驱使赵国进攻燕国,那么易水、长城,就不再为大王所拥有了。

“且今时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举师以攻伐。今王事秦,秦王必喜,赵不敢妄动,是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愿大王孰计之。”

“而且,现在的赵国对秦国来说,如同郡和县的关系,不敢胡乱出动军队攻打别的国家。如今,假如大王奉事秦国,秦王一定高兴,赵国也不敢轻举妄动,这就等于西边有强大秦国的支援,而南边解除了齐国、赵国的忧虑,所以希望大王仔细地考虑它。”

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蛮夷僻处:身居野蛮偏僻之地。】,虽大男子裁如婴儿【裁:仅。】,言不足以采正计【言不足以采正计:说的话不能有正确的看法。】。今上客幸教之,请西面而事秦,献恒山之尾五城【献恒山之尾五城:把燕国恒山末端的五座城献给秦国。按:此非信史,乃虚构之辞,史籍未见载燕献恒山之尾五城事。】

燕王说:“我就像蛮夷之徒一样处在落后荒远的地方,这里的人即使是男子大汉,都仅仅像个婴儿,他们的言论不能够产生正确的决策。如今,承蒙贵客教诲,我愿意向西面奉事秦国,献出恒山脚下五座城池。”

燕王听仪。仪归报,未至咸阳而秦惠王卒,武王立。武王自为太子时不说张仪,及即位,群臣多谗张仪曰:“无信,左右卖国以取容【取容:取悦于人。】。秦必复用之,恐为天下笑。”诸侯闻张仪有郤武王,皆畔衡【郤:同“隙”,嫌隙。畔衡:背叛连横。畔,通“叛”。】,复合从。

燕王听信了张仪的建议。张仪回报秦王,还没走到咸阳而秦惠王去世了,武王即位。武王从作太子时就不喜欢张仪,等到继承王位,很多大臣说张仪的坏话:“张仪不讲信用,反复无定,出卖国家,以谋图国君的恩宠。秦国一定要再任用他,恐怕被天下人耻笑。”诸侯们听说张仪和武王感情上有裂痕,都纷纷背叛了连横政策,又恢复了合纵联盟

【段意】:写张仪以连横说燕昭王及六国叛横复纵的情况。张仪先以远之赵襄子杀代君,近之赵王兴兵攻燕为例,指出即使燕之最亲者也不可信;进而又以燕不事秦与事秦两种不同的结局,对燕昭王软硬兼施,使燕昭王同意与秦连横。及秦武王立,六国以张仪不信于武王,遂叛横复纵。

秦武王元年,群臣日夜恶张仪未已,而齐让又至【齐让:齐国派来的责斥的使者。按:齐所责斥者,以秦仍重用张仪。】。张仪惧诛,乃因谓秦武王曰:“仪有愚计,愿效之。”王曰:“奈何【奈何:如何办。】

秦武王元年,大臣们日夜不停地诋毁张仪,而齐国又派人来责备张仪。张仪害怕被杀死,就趁机对武王说:“我有个不成熟的计策,希望献给大王。”武王说:“怎么办?”

对曰:“为秦社稷计者,东方有大变【东方句:此为假设句,意谓如果秦之东方诸侯发生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得地也。今闻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故仪愿乞其不肖之身之梁【不肖:犹言无德,不贤。】,齐必兴师而伐梁。

回答说:“为秦国国家着想,必须使东方各国发生大的变故,大王才能多割得土地。如今,听说齐王特别憎恨我,只要我在哪个国家,他一定会出动军队讨伐它。所以,我希望让我这个不成才的人到魏国去,齐国必然要出动军队攻打魏国。

梁、齐之兵连于城下而不能相去【不能相去:指两相不能摆脱战争的纠缠。】,王以其间伐韩【间:嫌隙。】,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毋伐【毋伐:《左传·庄二十九年传》:“凡师有钟鼓曰伐”。然周为天下之宗室,出师无名,不同于作钟鼓讨伐者,故云。】,以临周,祭器必出【祭器必出:周之国家权力必定献出。祭器,君主祭祀时所用之礼器,人们视之为权力的象征。】。挟天子,按图籍,此王业也。

魏国和齐国的军队在城下混战而谁都没法回师离开的时候,大王利用这个间隙攻打韩国,打进三川,军队开出函谷关而不要攻打别的国家,直接挺进,兵临周都,周天子一定会献出祭器。大王就可以挟持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图户籍,这是成就帝王的功业啊。

秦王以为然,乃具革车三十乘,入仪之梁。齐果兴师伐之。梁哀王恐【梁哀王:当为“梁襄王”之误。】。张仪曰:“王勿患也,请令罢齐兵。”乃使其舍人冯喜之楚,借使之齐【借使:借机出使。】,谓齐王曰:

秦王认为他说的对,就准备了三十辆兵车,送张仪到魏国,齐王果然出动军队攻打魏国,梁哀王很害怕。张仪说:“大王不要担忧,我让齐国罢兵。”就派遣他的门客冯喜到楚国,再借用楚国的使臣到齐国,对齐王说:

“王甚憎张仪;虽然,亦厚矣王之托仪于秦也【亦厚矣句:意谓齐王在秦王面前对张仪的帮助太大了。厚,大。托,承托,此指帮助。】”齐王曰:“寡人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何以托仪?”

“大王特别憎恨张仪;虽然如此,可是大王让张仪在秦国有所依托,也做得够周到了啊!”齐王说:“我憎恨张仪,张仪在什么地方,我一定出兵攻打什么地方,我怎么让张仪有所依托呢?”

对曰:“是乃王之托仪也【是乃:这正是。】。夫仪之出也,固与秦王约曰:‘为王计者,东方有大变,然后王可以多割得地。今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

回答说:“这就是大王让张仪有所依托呀。张仪离开秦国时,本来与秦王约定说:‘替大王着想,必须使东方各国发生大的变故,大王才能多割得土地。如今齐国特别憎恨我,我在哪个国家,他一定会派出军队攻打哪个国家。

故仪愿乞其不肖之身之梁,齐必兴师伐之。齐、梁之兵连于城下而不能相去,王以其间伐韩,入三川,出兵函谷而无伐,以临周,祭器必出。挟天子,案图籍,此王业也。’秦王以为然,故具革车三十乘而入之梁也。

所以我希望让我这个不成才的人到魏国,齐国必然要出动军队攻打魏国,魏国和齐国的军队在城下混战而谁都没法回师离开的时候,大王利用这个间隙攻打韩国,打进三川,军队开出函谷关而不要攻打别的国家,直接挺进,兵临周都,周天子一定会献出祭器。大王就可以挟持天子,掌握天下的地图户籍,这是成就帝王的功业啊。’秦王认为他说的对,所以准备了兵车三十辆,送张仪去了魏国。

今仪入梁,王果伐之,是王内罢国而外伐与国【内罢国而外伐与国:内使国家疲惫,外讨伐友好国家背不义之名。】,广邻敌以内自临【广邻敌以内自临:在邻国大量树敌,而内部也面临出现潜在敌人的局面。】,而信仪于秦王也。此臣之所谓‘托仪’也。”齐王曰:“善。”乃使解兵。张仪相魏一岁,卒于魏也。

如今,张仪去了魏国,大王果然攻打它,这是大王使国内疲惫困乏而向外攻打与自己建立邦交的国家,广泛地树立敌人,祸患殃及自身,却让张仪得到秦国的信任。这就是我所说的‘让张仪有所依托’呀。”齐王说:“好。”就解除了攻打魏国的战争。张仪出任魏国宰相一年,就死在魏国了

【段意】:写张仪惧为秦武王诛,用计以自保。张仪在内外交责之下,周密地设计了一套免诛方案并付诸实施。他先是对秦武王说,如果允许他之魏,可造成齐魏之争,秦则可从中得利,从而得以避开祸地。当张仪相魏,齐果然兴师伐魏后,张仪又使人对齐王说,齐王果然中了张仪之计,于是齐王罢兵,而张仪得以相魏终卒于魏。

陈轸者,游说之士。与张仪俱事秦惠王,皆贵重,争宠。张仪恶陈轸于秦王曰:“轸重币轻使秦、楚之间【重币轻使:携带丰厚的钱币,乘坐轻捷的使车。】,将为国交也。

陈轸,是游说的策士。和张仪共同侍奉秦惠王,都被重用而显贵,互相竞争秦王的宠幸。张仪在秦王面前中伤陈轸说:“陈轸用丰厚的礼物随便地来往于秦楚之间,应当为国家外交工作。

今楚不加善于秦而善轸者,轸自为厚而为王薄也。且轸欲去秦而之楚,王胡不听乎【王胡不听乎:大王为什么没有听说呢?】

如今楚国却不曾对秦国更加友好反而对陈轸亲善,足见陈轸为自己打算的多而为大王打算的少啊。而且陈轸想要离开秦国前往楚国,大王为什么没听说呢?

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之楚,有之乎?”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矣。”轸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士尽知之矣。

秦王对陈轸说:“我听说先生想要离开秦国到楚国去,有这样的事吗?”陈轸说:“有。”秦王说:“张仪的话果然可信。”陈轸说:“不单是张仪知道这回事,就连过路的人也都知道这回事。

昔子胥忠于其君而天下争以为臣【昔子胥句:子胥谓伍子胥。伍子胥事迹详见《史记·伍子胥列传》。】,曾参孝于其亲而天下愿以为子【曾参:孔子弟子,至孝。】。故卖仆妾不出闾巷而售者【仆妾:男仆和女奴。】,良仆妾也;出妇嫁于乡曲者【乡曲:犹乡里,言距离极近。】,良妇也。

从前伍子胥忠于他的国君,天下国君都争着要他作臣子,曾参孝敬他的父母,天下的父母都希望他作儿子。所以被出卖的奴仆侍妾不等走出里巷就卖掉了,因为都是好奴仆;被遗弃的妻子还能在本乡本土嫁出去,因为都是好女人。

今轸不忠其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轸不之楚何归乎?”王以其言为然,遂善待之。

如今,陈轸如果对自己的国君不忠诚,楚国又凭什么认为陈轸能对他忠诚呢?忠诚却被抛弃,陈轸不去楚国,到哪儿去呢?”秦王认为他的话说的对,于是就很好地对待他。

居秦期年,秦惠王终相张仪,而陈轸奔楚。楚未之重也,而使陈轸使于秦。过梁,欲见犀首。犀首谢弗见。轸曰:“吾为事来【吾为事来:意谓我特意到你这儿来,是有事要告知。】,公不见轸,轸将行,不得待异日。”犀首见之。

陈轸在秦国过了一整年,秦惠王终于任用张仪做宰相,而陈轸投奔楚国,楚王没有重用他,却派他出使秦国。他路过魏国,想要见一见犀首,犀首谢绝不见。陈轸说:“我有事才来,您不见我,我要走了,不能等到第二天呢。”犀首便接见了他。

陈轸曰:“公何好饮也【公何句:你为何好饮酒呢?】”犀首曰:“无事也。”曰:“吾请令公厌事可乎【厌事:事务繁多。厌,通“餍”,饱,此指多。】”曰:“奈何?”

陈轸说:“您为什么喜欢喝酒呢?”犀首说:“没事可做。”陈轸说:“我让您有很多事做,可以吗?”犀首说:“怎么办?”

曰:“田需约诸侯从亲【田需:魏相。】,楚王疑之,未信也。公谓于王曰:‘臣与燕、赵之王有故,数使人来,曰:“无事何不相见【数使两句:意谓多次派使者来,对我转达燕王、赵王的话说:“你在魏国不能受到重用,何不到我这里来。”】”,愿谒行于王【谒行:告别辞行。】’王虽许公,公请毋多车,以车三十乘,可陈之于庭,明言之燕、赵。”

陈轸说:“田需约集各国合纵相亲,楚王怀疑他,还不相信。您对魏王说:‘我和燕国、赵国的国君有旧交情,多次派人来对我说:“闲着没事为什么不互相见见面。”希望您去晋见我们国君。’魏王即使答应您去,您不必多要车辆,只要把三十辆车摆列在庭院里,公开地说要到燕国、赵国去。”

燕、赵客闻之,驰车告其王,使人迎犀首。楚王闻之大怒,曰:“田需与寡人约,而犀首之燕、赵,是欺我也。”怒而不听其事。

燕国、赵国的外交人员听了这个消息,急忙驱车回报他们的国君,派人迎接犀首。楚王听了这个消息,很生气,说:“田需和我相约,而犀首却去燕、赵,这是欺骗我呀。”楚王很生气而不再理睬田需合纵的事。

齐闻犀首之北,使人以事委焉【以事委焉:指委以相位。】。犀首遂行,三国相事皆断于犀首。轸遂至秦。

齐国听说犀首前往北方,派人把国家的政事托付给他,犀首就去齐国了,这样三国宰相的事务,都由犀首决断,陈轸于是回到秦国。

韩、魏相攻,期年不解。秦惠王欲救之,问于左右。左右或曰救之便,或曰勿救便,惠王未能为之决。

韩国和魏国交战,整整一年不能解除。秦惠王打算让他们和解,问左右亲信的意见。左右亲信有的说让他们和解有利,有的说不和解有利,惠王不能为此事作出决断。

陈轸适至秦,惠王曰:“子去寡人之楚,亦思寡人不?”陈轸对曰:“王闻夫越人庄舄乎?”王曰:“不闻。”曰:“越人庄舄仕楚执珪,有顷而病。

陈轸正好回到秦国,惠王说:“先生离开我到楚国,也想念我吗?”陈轸回答说:“大王听说过越国人庄舃吗?”惠王说:“没听说。”陈轸说:“越人庄舃在楚国官做到执珪的爵位,不久就生病了。

楚王曰:‘舄故越之鄙细人也【鄙细人:低贱细微之人。】,今仕楚执珪,贵富矣,亦思越不?’中谢对曰【中谢:侍奉君主之近臣。】

楚王说:‘庄舃原本是越国一个地位低微的人,如今官做到执珪的爵位,富贵了,也不知想不想越国?’中谢回答说:

‘凡人之思故,在其病也。彼思越则越声【越声:操越地方言唱越地歌曲。】,不思越则楚声。’使人往听之,犹尚越声也【犹尚:还。】。今臣虽弃逐之楚,岂能无秦声哉【岂能句:意谓不能忘秦。】

‘大凡人们思念自己的故乡,是在他生病的时候,假如他思念越国,就会操越国的腔调,要是不思念越国就要操楚国的腔调。’派人前去偷听,庄舃还是操越国的腔调。如今我即使被遗弃跑到楚国,难道能没有了秦国的腔调吗?”

惠王曰:“善。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或谓寡人救之便,或曰勿救便,寡人不能决,愿子为子主计之余,为寡人计之【愿子两句:意谓希望你在为你的主人谋画之余,为我也谋画谋画。此乃谦言陈轸先为其君而后及自己。】

惠王说:“好。现在韩国和魏国交战,一整年都没有解除,有的对我说让他们和解有利,有的说不让他们和解有利,我不能够作出决断,希望先生为你的国君出谋划策之余,替我出个主意。”

陈轸对曰:“亦尝有以夫卞庄子刺虎闻于王者乎【亦尝句:也曾经有用卞庄子刺虎的故事告知于大王的人吗?卞庄子,春秋时鲁国勇士。】?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食甘:吃食甘美。】,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

陈轸回答说:“也曾有人把卞庄子剌虎的事讲给大王听吗?庄子正要剌杀猛虎,旅馆有个小子阻止他,说:‘两只虎正在吃牛,等它们吃出滋味的时候一定会争夺,一争夺就一定会打起来,一打起来,那么大的就会受伤,小的就会死亡,追逐着受伤的老虎而剌杀它,这一来必然获得剌杀双虎的名声。’

卞庄子以为然,立须之【立须之:站着等待两虎相斗结束。须,等侯。】。有顷,两虎果斗,大者伤,小者死。庄子从伤者而刺之,一举果有双虎之功。

卞庄认为他说的对,站在旁边等待它们,不久,两只老虎果然打起来,结果大的受了伤,小的死了,庄子追赶上受伤的老虎而杀死了它,这一来果然获得了杀死双虎的功劳。

今韩、魏相攻,期年不解,是必大国伤,小国亡。从伤而伐之,一举必有两实。此犹庄子刺虎之类也。臣主与王何异也【臣主与王:谓楚王和秦王。】

如今,韩、魏交战,一年不能解除,这样势必大国损伤,小国一定危亡,追逐着受到损伤的国家而讨伐它,这一讨伐必然会获得两个胜利果实。这就如同庄子剌杀猛虎一类的事啊。我为自己的国君出主意和为大王出主意有什么不同呢?

惠王曰:“善。”卒弗救。大国果伤,小国亡,秦兴兵而伐,大克之。此陈轸之计也。

惠王说:“说的好。”终于没有让它们和解。大国果然受到损伤,小国面临着危亡,秦国趁机出兵讨伐它们,大大地战胜它们,这是陈轸的策略呀

【段意】:写游说之士陈轸的事迹。陈轸与张仪俱争宠于秦惠王,当惠王相仪后,陈轸之楚。陈轸使秦过魏,告犀首以自贵于诸侯之法,后犀首果然为三国相。陈轸出使至秦,又以卞庄子刺虎作譬,以为秦应对韩、魏相斗取静观态度为是,秦果然从韩、魏两败俱伤中得到好处。

犀首者,魏之阴晋人也【阴晋:魏邑,故址在今陕西华阴县西南。】,名衍,姓公孙氏。与张仪不善。

犀首,是魏国阴晋人。名叫衍,姓公孙。和张仪关系不好。

张仪为秦之魏,魏王相张仪。犀首弗利,故令人谓韩公叔曰【韩公叔:韩之公族,疑即公叔伯婴,与公仲(名倗)共执韩政。】“张仪已合秦魏矣,其言曰‘魏攻南阳,秦攻三川’。

张仪为了秦国到魏国去,魏王任用张仪做宰相。犀首认为对自己不利,所以他使人对韩国公叔说:“张仪已经让秦、魏联合了,他扬言说:‘魏国进攻南阳,秦国进攻三川。’

魏王所以贵张子者,欲得韩地也。且韩之南阳已举矣,子何不少委焉以为衍功【子何句:你何不稍微割些土地给魏,令公孙衍有功。委,指割地给魏。】,则秦魏之交可错矣【错:废止。】。然则魏必图秦而弃仪【图秦而弃仪:算计秦国而抛弃张仪。】,收韩而相衍【收韩:结交韩国。】

魏王器重张仪的原因,是想获得韩国的土地。况且韩国的南阳已经被占领,先生为什么不稍微把一些政事委托给公孙衍,让他到魏王面前请功,那么秦、魏两国的交往就会停止了。既然如此,那么魏国一定谋取秦国而抛弃张仪,结交韩国而让公孙衍出任宰相。

公叔以为便,因委之犀首以为功。果相魏。张仪去。

公叔认为有利,因此就把政事委托犀首,让他献功。犀首果然作了魏国宰相,张仪离开魏国。

义渠君朝于魏【义渠君:古西戎国名,辖今甘肃庆阳宁县泾川一带。】。犀首闻张仪复相秦,害之。犀首乃谓义渠君曰:“道远不得复过【不得复过:谓自今之后,不会再相见。】,请谒事情【请谒事情:请让我告知事之实情。】

义渠君前来朝拜魏王。犀首听说张仪又出任秦国宰相,迫害义渠君。犀首就对义渠君说:“贵国道路遥远,今日分别,不容易再来访问,请允许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曰:“中国无事【中国无事:言关东六国无征伐秦国之事。】,秦得烧掇焚杅君之国【秦将句:秦国将要焚烧侵夺你的国家。烧掇,焚烧而侵夺。焚杅:焚烧从而牵制。】;有事,秦将轻使重币事君之国。

他继续说:“中原各国不联合起来讨伐秦国,秦国才会焚烧掠夺您的国家,中原各国一致讨伐秦国,秦国就会派遣轻装的使臣带着贵重的礼物事侍您的国家。”

其后五国伐秦【五国伐秦:据《史记·六国年表》,五国共击秦不胜而还,事在秦惠王二十年(前318年)。五国,据《资治通鉴》,当为赵、魏、韩、燕、楚。按:据《史记·六国年表》,张仪复相秦,事在秦惠王二十一年,在五国击秦之后。】。会陈轸谓秦王曰:“义渠君者,蛮夷之贤君也,不如赂之,以抚其志。”

此后,楚、魏、齐、韩、赵五国共同讨伐秦国,正赶上陈轸对秦王说:“义渠君是蛮夷各国中的贤明君主,不如赠送财物用来安抚他的心志。”

秦王曰:“善。”乃以文绣千纯【文绣千纯(tun):有花纹的丝织品一千纯。纯,古时长度单位,丝织品一段称之为一纯。】,妇女百人遗义渠君。义渠君致群臣而谋曰:“此公孙衍所谓邪【所谓:所说过的话。】”乃起兵袭秦,大败秦人李伯之下【李伯:秦地名,具体所指不详。】

秦王说:“好。”就把一千匹锦绣和一百名美女赠送给义渠君,义渠君把群臣招来商量说:“这就是公孙衍告诉我的情形吗?”于是就起兵袭击秦国,在李伯城下大败秦军。

张仪已卒之后,犀首入相秦。尝佩五国之相印,为约长。

张仪死了以后,犀首到秦国出任宰相。曾经佩带过五个国家的相印,做了联盟的领袖

【段意】:写犀首的两件主要事迹。一是写张仪为魏相后,犀首为挤走张仪,使人令韩公叔割地于魏,从而使自己因有功而为魏相。二是写犀首告诫义渠君俟机袭秦,后义渠君果趁五国伐秦之机,起兵大败秦军。

太史公曰:三晋多权变之士【权变:权术变化。】,夫言从衡强秦者大抵皆三晋之人也【从横强秦:以连横来增强秦国力量。“从横”为偏义复词,偏重于“横”。】

太史公说:三晋出了很多权宜机变的人物,那些主张合纵、连横使秦国强大的,大多是三晋人。

夫张仪之行事甚于苏秦【夫张仪句:意谓张仪玩弄权谋完全超过了苏秦。按:张仪曾以欺骗手段使楚怀王绝齐亲秦,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诈行为苏秦就不曾有过。】,然世恶苏秦者,以其先死,而仪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振暴其短以扶其说:意谓用张扬暴露合纵的短处来支持他的连横之说。】,成其衡道【成其衡道:意谓张仪说六国之君与秦连横,使其主张连横之说得以实现。】。要之,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倾危:阴险狡诈。】

张仪的作为比苏秦有过之,可是社会上厌恶苏秦的原因,是因为他先死了而张仪张扬暴露了他合纵政策的短处,用来附会自己的主张,促成边横政策。总而言之,这两个人是真正险诈的人

【段意】:写司马迁对张仪和苏秦的评论。作者认为,作为三晋之士的张仪来说,他玩弄权谋的行为完全超过了苏秦,然而世俗之所以褒张贬苏,则是由于苏秦先死,张仪以极力抨击合纵的短处,使其连横的主张得以实现。在作者看来,苏、张二人均为阴险狡诈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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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70列传·张仪列传第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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