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70列传·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孙子武者【孙子武:子为古时对令人钦敬者之尊称,此并其名武称之为孙子武。】,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十三篇:即《孙子兵法》。《孙子兵法》有《始计》、《作战》、《谋攻》、《军形》、《兵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用间》十三篇,故以“十三篇”代称《孙子兵法》。】,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乎【可以小试勒兵乎:可以小规模地演练一下统率军队吗?勒兵:部勒兵士,此指对兵士操练。】?”对曰:“可。”
孙子名武,是齐国人。因为他精通兵法受到吴王阖庐的接见。阖庐说:“您的十三篇兵书我都看过了,可用来小规模地试着指挥军队吗?”孙子回答说:“可以。”
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
阖庐说:“可以用妇女试验吗?”回答说:“可以。”于是阖庐答应他试验,叫出宫中美女,共约百八十人。孙子把她们分为两队,让吴王阖庐最宠爱的两位侍妾分别担任各队队长,让所有的美女都拿一支戟。
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你们知道你们的心门、左右手和后背吗?而,与“汝”同,此处作“你们”解。】?”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诺。”
然后命令她们说:“你们知道自己的心、左右手和背吗?”妇人们回答说:“知道。”孙子说:“我说向前,你们就看心口所对的方向;我说向左,你们就看左手所对的方向;我说向右,你们就看右手所对的方向;我说向后,你们就看背所对的方向。”妇人们答道:“是。”
约束既布【布:宣布。】,乃设鈇钺【鈇钺:皆军中行刑之具。鈇即铡刀,为腰斩之刑具。钺,状如大斧,用于斫杀。】,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鼓之右【鼓之右:击鼓使她们向右行进。】,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
号令宣布完毕,于是摆好斧铖等刑具,旋即又把已经宣布的号令多次重复地交待清楚。就击鼓发令,叫她们向右,妇人们都哈哈大笑。孙子说:“纪律还不清楚,号令不熟悉,这是将领的过错。”又多次重复地交待清楚,然后击鼓发令让她们向左,妇人们又都哈哈大笑。
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不如法:不遵照规定操练。】,吏士之罪也【吏士:此指各为队长的阖庐的两位宠姬。吏,本指职位低微的下级官员;士,本指士兵。】。”乃欲斩左右队长。
孙子说:“纪律弄不清楚,号令不熟悉,这是将领的过错;现在既然讲得清清楚楚,却不遵照号令行事,那就是军官和士兵的过错了。”于是就要杀左、右两队的队长。
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趣使使下令:急促派遣使者传达命令。趣,同“促”,急促。】:“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
吴王正在台上观看,见孙子将要杀自己的爱妾,大吃一惊。急忙派使臣传达命令说:“我已经知道将军善用兵了,我要没了这两个侍妾,吃起东西来也不香甜,希望你不要杀她们吧。”
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徇:向众宣示。】,用其次为队长【用其次:任用同队长相邻的第二个人。】。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中规矩绳墨:符合约束规定。规,画圆的圆规;矩,画直角或方形之尺;绳墨,匠人取直的墨斗。此以规、矩、绳墨三者喻队列操练的约束规定。】,无敢出声。
孙子回答说:“我已经接受命令为将,将在军队里,国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于是杀了两个队长示众。然后按顺序任用两队第二人为队长,于是再击鼓发令,妇人们不论是向左向右、向前向后、跪倒、站起都符合号令、纪律的要求,再没有人敢出声。
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唯王所欲用之:任随大王的意愿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唯,任随。】,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罢休就舍:停止操练回客馆歇息去吧。罢休,停止。宋人吴曾《能改斋漫录》卷二释“罢休”云:“吴人言罢,则以休继之,古如是也。”】,寡人不愿下观。”
于是孙子派使臣向吴王报告说:“队伍已经操练整齐,大王可以下台来验察她们的演习,任凭大王怎样使用她们,即使叫她们赴汤蹈火也办得到啊。”吴王回答说:“让将军停止演练,回宾馆休息。我不愿下去察看了。”
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
孙子感叹地说:“大王只是欣赏我的军事理论,却不能让我付诸实践。”从此,吴王阖庐知道孙子果真善于用兵,终于任命他做了将军。
西破强楚,入郢【西破强楚,入郢:大破楚军攻入其都城郢。吴军破楚入郢事在公元前506年,事详见《史记·伍子胥列传》。郢,故址在今湖北江陵县北纪南城。】,北威齐、晋【北威齐晋:分指公元前484年吴为救鲁而伐齐,败齐师于艾陵,以及公元前482年吴晋于黄池相会争长事。】,显名诸侯,孙子与有力焉【与有力焉:参与其事而出了大力。吴师入郢,以楚人伍子胥为导,孙武虽不为将,但也参与了伐楚的决策,故也有功。对此,可参见《史记·伍子胥列传》。至于北威齐、晋,事在阖庐子夫差继位后,史籍未载孙武是否参与其事,即便未参与其事,也当受其兵法的影响。】。
后业吴国向西打败了强大的楚国,攻克郢都,向北威震齐国和晋国,在诸侯各国名声赫赫,这其间,孙子不仅参与,而且出了很大的力啊。
【段意】:写孙武成功地对吴王宫女作队列操练及其战绩。孙武见吴王阖庐,阖庐让他对娇气的宫女“小试勒兵”以试其能。孙武斩王之宠姬以正军法,使参加操练的宫女的动作“皆中规矩绳墨”。阖庐以孙武能用兵而以为将,遂使吴国显名于诸侯。
孙武既死,后百馀岁有孙膑。膑生阿、鄄之间【阿、鄄:均为齐邑名。阿,故址即今山东阳谷东北五十里的阿城镇。鄄,故址即今山东鄄城县。】。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
孙子死后,隔了一百多年又出了一个孙膑。孙膑出生在阿城和鄄城一带,也是孙武的后代子孙。
孙膑尝与庞涓俱学兵法【庞涓:魏人,曾同孙膑学兵法于鬼谷子,魏惠王时任魏之将军。】。庞涓既事魏,得为惠王将军,而自以为能不及孙膑,乃阴使召孙膑【阴使召孙膑:暗地里派人把孙膑召到自己这里。】。
他曾经和庞涓一道学习兵法。庞涓奉事魏国以后,当上了魏惠王的将军,却知道自己的才能比不上孙膑。就秘密地把孙膑找来。
膑至,庞涓恐其贤于己,疾之【疾之:妒忌孙膑。】,则以法刑断其两足而黥之【以法断其两足而黥之:借用法律之名砍断了孙膑的两脚,还在脸上刺字。断足乃古之刖刑。刺字乃古之墨刑。】,欲隐勿见【欲隐勿见:想使孙膑隐没不被人知。见,显现。“现”的本字,读如“现”。】。
孙膑到来,庞涓害怕他比自己贤能,忌恨他,就假借罪名砍掉他两只脚,并且在他脸上刺了字,想让他隐藏起来不敢抛头露面。
【段意】:写孙膑为庞涓妒忌而遭刖刑和墨刑。孙膑和宠涓本为同学兵法的同窗,但庞涓为魏惠王将军后,感到能力不及膑,遂假借罪名断其足黥其面,欲使其无法在政治军事舞台上崭露头角。
齐使者如梁【梁:即魏国。因魏都大梁(今河南开封市),史也称魏国为梁。】,孙膑以刑徒阴见【以刑徒阴见:以罪犯的身分暗地里去见齐使。】,说齐使。齐使以为奇,窃载与之齐【窃载与之齐:偷偷地让孙膑坐进车子把他带到齐国。】。
齐国的使臣来到大梁,孙膑以犯人的身份秘密地会见了齐使,进行游说。齐国的使臣认为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就偷偷地用车把他载回齐国。
齐将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忌数与齐诸公子驰逐重射:田忌屡次同齐国诸公子下大赌注赛马。诸公子,君主和太子的兄弟。驰逐,赛马。重射,下大赌注。】。孙子见其马足不甚相远【马足:马奔跑的速度。】,马有上、中、下辈【辈:等级。】。于是孙子谓田忌曰:“君弟重射【弟重射:尽管下大的赌注。】,臣能令君胜。”
齐国将军田忌不仅赏识他而且还象对待客人一样对待他。田忌经常跟齐国贵族子弟赛马,下很大的赌注。孙膑发现他们的马脚力都差不多,可分为上、中、下三等。于是孙膑对田忌说:“你尽管下大赌注,我能让你取胜。”
田忌信然之,与王及诸公子逐射千金【逐射千金:以千金为赌注赛马。】。及临质【临质:临场比赛之前。质:比赛,对抗。】,孙子曰:“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与:参与比赛。】,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
田忌信以为然,与齐王和贵族子弟们比赛下了千金的赌注。到临场比赛,孙膑对田忌说:“现在用您的下等马对付他们的上等马,拿您的上等马对付他们的中等马,让您的中等马对付他们的下等马。”
既驰三辈毕,而田忌一不胜而再胜【一不胜而再胜:负一场而胜两场。】,卒得王千金。于是忌进孙子于威王【进:引荐。】。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以为师:以师事之。】。
三次比赛完了,田忌败了一次,胜了两次,终于赢得了齐王千金赌注。于是田忌就把孙子推荐给齐威王。威王向他请教兵法后,就把他当做老师。
【段意】:写孙膑到齐后,略施小计即使田忌赛马取胜得王千金。田忌屡次同齐之诸公子下大赌注以赛马,孙膑通过观察,只是把上、中、下三等马的出场顺序换了一下,遂使田忌稳操胜券。田忌荐孙膑给齐威王,齐威王尊之为师。
其后魏伐赵,赵急,请救于齐。齐威王欲将孙膑【欲将孙膑:欲任孙膑为将军。】,膑辞谢曰:“刑馀之人,不可【刑馀之人:受过刖刑而馀下的人。孙膑在魏受刖刑被砍掉双脚,肢体不全,故称。】。”于是乃以田忌为将,而孙子为师【孙子为师:以孙膑为军师。此处之“师”同前“威王问兵法,遂以为师”的“师”字意义不同。】,居辎车中【辎车:四面有帷、盖遮蔽可载物或坐卧其中之车。《释名·释车》:“辎车,载辎重,卧息其中之车也。”】,坐为计谋【坐为计谋:安坐不动地为田忌出谋画策。】。
后来魏国攻打赵国,赵国形势危急,向齐国求救。齐威王打算任用孙膑为主将,孙膑辞谢说:“受过酷刑的人,不能任主将。”于是就任命田忌做主将,孙膑做军师,坐在带蓬帐的车里,暗中谋划。
田忌欲引兵之赵,孙子曰:“夫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捲【解杂乱纷纠者不控捲:要解开绞成一团之物不可握紧拳头使劲扯。杂乱纷纠,谓绞成一团的丝、麻、线等物。控,抓紧。捲,同“拳”。】,救斗者不搏撠【救斗者不搏撠:劝解斗殴者不可参与搏击。撠,同“击”。】,批亢捣虚【批亢捣虚:打击要害冲击对方空虚之处。批,手击,引申为打击。亢,咽喉,引申为要害。捣,攻击。】,形格势禁【形格势禁:从军事态势上加以控制。格,阻止,引申为控制。形与势意同,格与禁意同。】,则自为解耳。
田忌想要率领救兵直奔赵国,孙膑说:“想解开乱丝的人,不能紧握双拳生拉硬扯;解救斗殴的人,不能卷进去胡乱搏击。要扼住争斗者的要害,争斗者因形势限制,就不得不自行解开。
今梁、赵相攻,轻兵锐卒必竭于外【轻兵锐卒:行动轻捷迅疾的精锐部队。轻兵与锐卒互文同义。】,老弱罢于内【罢:同“疲”。】。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据其街路【据其街路:占据其交通要道。】,冲其方虚【方虚:正空虚之地。】,彼必释赵而自救。是我一举解赵之围而收毙于魏也【收毙于魏:毙,败。收到魏军败北的效果。】。”
如今魏赵两国相互攻打,魏国的精锐部队必定在国外精疲力竭,老弱残兵在国内疲惫不堪。你不如率领军队火速向大梁挺进,占据它的交通要道,冲击它正当空虚的地方,魏国肯定会放弃赵国而回兵自救。这样,我们一举解救了赵国之围,而又可坐收魏国自行挫败的效果。”
田忌从之,魏果去邯郸,与齐战于桂陵【桂陵:魏地,故址在今山东荷泽市东北二十里,一说在今河南长垣县西北。】,大破梁军。
田忌听从了孙膑的意见。魏军果然离开邯郸回师,在桂陵地方交战,魏军被打得大败。
【段意】:写孙膑以围魏救赵之计大破魏军。齐威王受赵国之请,欲解赵国之围。孙膑向田忌献围魏之计,逐使赵国得救且大败魏军,初显身手于军国大事。
后十三岁【后十三岁:齐魏桂陵之役在公元前353年,马陵之役在公元前341年,马陵之役上距桂陵之役为十三年。】,魏与赵攻韩,韩告急于齐。齐使田忌将而往,直走大梁【直走大梁:直奔魏都大梁。】。魏将宠涓闻之,去韩而归,齐军既已过而西矣【既已过而西:已越过魏国国界向西挺进。】。
十三年后,魏国和赵国联合攻打韩国,韩国向齐国告急。齐王派田忌率领军队前去救援,径直进军大梁。魏将庞涓听到这个消息,率师撤离韩国回魏,而齐军已经越过边界向西挺进了。
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三晋:韩、赵、魏三家分晋,故三晋指韩、赵、魏三国,此偏指魏国。】,素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
孙膑对田忌说:“那魏军向来凶悍勇猛,看不起齐兵,齐兵被称作胆小怯懦,善于指挥作战的将领,就要顺应着这样的趋势而加以引导。
兵法【兵法:指《孙子兵法》。以下两句《孙子兵法·军争》篇原文是:“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为追逐胜利连续急行军至百里之外会使上将军受到挫败。趣,同“趋”。蹶,本意为颠仆,引申为挫败。】,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军半至:军队只有一半能到达目的地。】。
兵法上说:“用急行军走百里和敌人争利的,有可能折损上将军;用急行军走五十里和敌人争利的,可能有一半士兵掉队。
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为十万灶:垒可供十万人吃饭的灶。即不是垒起十万个灶,而是垒起平常够十万人吃饭那样多的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
命令军队进入魏境先砌十万人做饭的灶,第二天砌五万人做饭的灶,第三天砌三万人做饭的灶。”
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军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过半矣【亡者过半:逃跑的士兵超过半数。】。”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倍日并行:两天的路程并作一日急行。】。
庞涓行军三日,特别高兴地说:“我本来就知道齐军胆小怯懦,进入我国境才三天,开小差的就超过了半数啊!”于是放弃了他的步兵,只和他轻装精锐的部队,日夜兼程地追击齐军。
孙子度其行【度其行:估计庞涓的行程。度(duo),揣测、估计。】,暮当至马陵【马陵:魏地,故址在今河北大名东南十里。】。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阻隘:阻塞险要之地。】,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斫大树白而书之:削去大树树皮露出白木在上面写字。】:“庞涓死于此树之下。”
孙膑估计他的行程,当晚可以赶到马陵。马陵的道路狭窄,两旁又多是峻隘险阻,适合埋伏军队。孙膑就叫人砍去树皮,露出白木,写上:“庞涓死于此树之下。”
于是令齐军善射者万弩,夹道而伏,期曰【期:约定。】:“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果夜至斫木下,见白书,乃钻火烛之【钻火烛之:点火照着树上的字。远古之人钻木取火,此沿旧称曰点火为钻火。】。读其书未毕,齐军万弩俱发,魏军大乱相失【相失:彼此散乱失去联系。】。
于是命令一万名善于射箭的齐兵,隐伏在马陵道两边,约定说:“晚上看见树下火光亮起,就万箭齐发。”庞涓当晚果然赶到砍去树皮的大树下,看见白木上写着字,就点火照树干上的字,上边的字还没读完,齐军伏兵就万箭齐发,魏军大乱,互不接应。
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自刭:刎刭自杀。】,曰:“遂成竖子之名【竖子:小子,对他人的蔑称。】!”齐因乘胜尽破其军,虏魏太子申以归【申:魏惠王的太子名,与庞涓同在军中因而被俘,后死于齐国。】。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世传其兵法:世上流传着他的兵书。按:孙膑的兵书《孙膑兵法》早佚,直至1972年在山东临沂银雀山一号汉墓出土文物中,才发现了一批残简,共一万一千余字,经考证即失传已久的《孙膑兵法》,1975年经整理由文物出版社出版。】。
庞涓自知无计可施,败成定局,就拔剑自刎,临死说:“倒成就了这小子的名声!”齐军就乘胜追击,把魏军彻底击溃,俘虏了魏国太子申回国。孙膑也因此名扬天下,后世社会上流传着他的《兵法》。
【段意】:写孙膑以减灶诱敌之计再破魏军。韩国告急于齐,齐使田忌率军袭魏。孙膑献减灶诱敌之计,使魏将庞涓恃强轻敌孤军追击,而于马陵道再败魏军,逼使庞涓自到而死。
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尝学于曾子【曾子:孔子弟子之一,名参,鲁人。】。事鲁君【鲁君:吴起所事之鲁君,以吴起生平事迹推导,当为鲁穆公。】。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吴起取齐女为妻【取:通“娶”。】,而鲁疑之。
吴起是卫国人,善于用兵。曾经向曾子求学,奉事鲁国国君。齐国的军队攻打鲁国,鲁君想任用吴起为将军,而吴起娶的妻子却是齐国人,因而鲁君怀疑他。
吴起于是欲就名【就名:成就功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不与齐:不帮助齐国。】。鲁卒以为将,将而攻齐,大破之。
当时,吴起一心想成名,就杀了自己的妻子,用来表明他不亲附齐国。鲁君终于任命他做了将军,率领军队攻打齐国,把齐军打得大败。
鲁人或恶吴起曰【恶(wu):憎恨。】:“起之为人,猜忍人也【猜忍:疑忌残忍。】。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游仕不遂:游历求官不如心愿。遂,顺。】,遂破其家。乡党笑之【乡党:古时国家基层建制,以五百家为一党,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一乡,故乡党犹言乡邻。】,吴起杀其谤己者三十馀人【谤己者:讥讽自己的人。】,而东出卫郭门【郭门:外城之门。】。
鲁国就有的人诋毁吴起说:“吴起为人,是猜疑残忍的。他年轻的时候,家里积蓄足有千金,在外边求官没有结果,把家产也荡尽了,同乡邻里的人笑话他,他就杀掉三十多个讥笑自己的人。然后从卫国的东门逃跑了。
与其母诀【诀:话别。】,啮臂而盟曰【啮臂而盟:在胳膊上使劲咬一口发誓。】:‘起不为卿相【卿相:泛指高官。】,不复入卫。’遂事曾子。居顷之,其母死,起终不归。
他和母亲决别时,咬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地说:‘我吴起不做卿相,绝不再回卫国。’于是就拜曾子为师。不久,他母亲死了,吴起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奔丧。
曾子薄之【薄:看轻。】,而与起绝【绝:断绝关系。】。起乃之鲁,学兵法以事鲁君。鲁君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夫鲁小国,而有战胜之名,则诸侯图鲁矣【图:图谋。】。
曾子瞧不起他并和他断绝了师徒关系。吴起就到鲁国去,学习兵法来奉事鲁君。鲁君怀疑他,吴起杀掉妻子表明心迹,用来谋求将军的职位。鲁国虽然是个小国,却有着战胜国的名声,那么诸侯各国就要谋算鲁国了。
且鲁卫兄弟之国也【鲁卫兄弟之国:鲁之始祖周公旦和卫之始祖康叔封为亲兄弟,均为周文王之子,故称。】,而君用起,则是弃卫【弃卫:因鲁卫为兄弟之国,卫君不用卫人吴起而鲁君用之,则可视为不顾兄弟情谊,故称。】。”鲁君疑之,谢吴起【谢:辞谢。】。
况且鲁国和卫国是兄弟国家,鲁君要是重用吴起,就等于抛弃了卫国。”鲁君怀疑吴起,疏远了吴起。
【段意】:写吴起事鲁时的遭遇。吴起娶齐女为妻,在齐国进攻时,他杀妻以明志,卒为鲁将而大破齐军。然而却受到谗毁,使鲁君疑之,摒弃不用。
吴起于是闻魏文侯贤【魏文侯:魏开国之君魏斯。】,欲事之。文侯问李克曰【李克:一作李悝,魏人,为魏文侯相,采取一系列政治经济变革措施使魏国强盛,甚有贤名。】:“吴起何如人哉?”李克曰:“起贪而好色【贪:指贪慕功名,非指贪图钱财。】,然用兵司马穰苴不能过也。”于是魏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击秦,拔五城:据《史记·六国表》,魏文侯十六年、十七年两次伐秦,“击秦,拔五城”事当与此有关。】。
这时,吴起听说魏国文侯贤明,想去奉事他。文侯问李克说:“吴起这个人怎么样啊?”李克回答说:“吴起贪恋成名而爱好女色,然而要带兵打仗,就是司马穰苴也超不过他。”于是魏文侯就任用他为主将,攻打秦国,夺取了五座城池。
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不设席:不铺设垫褥。】,行不骑乘【骑乘:骑马乘车。】,亲裹赢粮【亲裹赢粮:亲自捆扎负带粮食。赢:担负。】,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疽:痈疮。】,起为吮之【吮之:用嘴吸痈疮内的脓。】。卒母闻而哭之。
吴起做主将,跟最下等的士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乘车骑马,亲自背负着捆扎好的粮食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有个士兵生了恶性毒疮,吴起替他吸吮浓液。这个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就放声大哭。
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不旋踵:不到旋转脚跟一周的时间,形容时间之快。】,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有人说:“你儿子是个无名小卒,将军却亲自替他吸吮浓液,怎么还哭呢?”那位母亲回答说:“不是这样啊,往年吴将军替他父亲吸吮毒疮,他父亲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就死在敌人手里。如今吴将军又给他儿子吸吮毒疮,我不知道他又会在什么时候死在什么地方,因此,我才哭他啊。”
文侯以吴起善用兵,廉平【廉平:廉洁公平。】,尽能得士心,乃以为西河守【西河:指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之魏地。】,以拒秦、韩。
魏文侯因为吴起善于用兵打仗,廉洁不贪,待人公平,能取得所有将士的欢心,就任命他担任西河地区的长官,来抗拒秦国和韩国。
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名击,魏惠王之父。】。武侯浮西河而下【西河:古称今山西、陕西两省交界南北流向的那段黄河为西河,前吴起“为西河守”之“西河”则指地区。】,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
魏文侯死后,吴起奉事他的儿子魏武侯。武侯泛舟黄河顺流而下,船到半途,回过头来对吴起说:“山川是如此的险要、壮美哟,这是魏国的瑰宝啊!”
起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三苗氏:即有苗氏,舜时聚居南方的部落。】,右彭蠡【彭蠡:即今江西北部之鄱阳湖。】,德义不修,禹灭之。
吴起回答说:“国家政权的稳固,在于施德于民,而不在于地理形势的险要。从前三苗氏左临洞庭湖,右濒彭蠡泽,因为它不修德行,不讲信义,所以夏禹能灭掉它。
夏桀之居,左河、济【河、济:黄河、济水。】,右泰、华【泰、华:泰山、华山。】,伊阙在其南【伊阙:山名,又名龙门山,在今河南洛阳市西南。】,羊肠在其北【羊肠:即羊肠坂,在今河南沁县北,长四十里,路极狭窄难行。】,修政不仁,汤放之。
夏桀的领土,左临黄河、济水,右靠泰山、华山,伊阙山在它的南边,羊肠坂在它的北面。因为他不施仁政,所以商汤放逐了他。
殷纣之国,左孟门【孟门:所指不详。一说指今山西吉县之孟门山,一说指今河南辉县之孟门古隘道,似均不妥。】,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常山:即恒山。】,大河经其南【大河:即黄河。】,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武侯曰:“善。”
殷纣的领土,左边有孟门山,右边有太行山,常山在它的北边,黄河流经它的南面,因为他不施仁德,武王把他杀了。由此看来,政权稳固在于给百姓施以恩德,不在于地理形势的险要。如果您不施恩德,即便同乘一条船的人也会变成您的仇敌啊!”武侯回答说:“讲的好。”
吴起为西河守,甚有声名。魏置相,相田文。吴起不悦,谓田文曰:“请与子论功,可乎?”田文曰:“可。”起曰:“将三军,使士卒乐死,敌国不敢谋,子孰与起【子孰与起:你与我相比谁强。】?”
吴起做西河守,取得了很高的声望。魏国设置了相位,任命田文做国相。吴起很不高兴,对田文说:“请让我与您比一比功劳,可以吗?”田文说:“可以。”吴起说:“统率三军,让士兵乐意为国去死战,敌国不敢图谋魏国,您和我比,谁好?”
文曰:“不如子。”起曰:“治百官,亲万民,实府库【实府库:使府库充实。府库:国家储藏之地。】,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起曰:“守西河而秦兵不敢东乡【不敢东向:不敢向东进犯。乡,同“向”。】,韩、赵宾从【宾从:如宾敬主一样附从。】,子孰与起?”文曰:“不如子。”
田文说:“不如您。”吴起说:“管理文武百官,让百姓亲附,充实府库的储备,您和我比,谁行?”田文说:“不如您。”吴起说:“拒守西河而秦国的军队不敢向东侵犯,韩国、赵国服从归顺,您和我比,谁能?”田文说:“不如您。”
起曰:“此三者,子皆出吾下,而位加吾上,何也?”文曰:“主少国疑【主少国疑:君主年幼,国人对局势疑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方是之时,属之于子乎【属之于子:归属于你。属(shu),归属。】?属之于我乎?”
吴起说:“这几方面您都不如我,可是您的职位却在我之上,是什么道理呢?”田文说:“田君还年轻,国人疑虑不安,大臣不亲附,百姓不信任,正当处在这个时候,是把政事托付给您呢,还是应当托付给我?”
起默然良久,曰:“属之子矣。”文曰:“此乃吾所以居子之上也。”吴起乃自知弗如田文。
吴起沉默了许久,然后说:“应该托付给您啊。”田文说:“这就是我的职位比您高的原因啊。”吴起这才明白在这方面不如田文。
田文既死,公叔为相【公叔:韩之公族。】,尚魏公主【尚:古时臣娶君女敬称为“尚”。】,而害吴起【害:妒忌。】。公叔之仆曰:“起易去也。”公叔曰:“奈何?”其仆曰:“吴起为人节廉而自喜名也【自喜名:自重其名誉。】。
田文死后,公叔出任国相,娶了魏君的女儿,却畏忌吴起。公叔的仆人说:“吴起是不难赶走的。”公叔问:“怎么办?”那个仆人说:“吴起为人有骨气而又喜好名誉、声望。
君因先与武侯言曰:‘夫吴起贤人也,而侯之国小【侯之国小:古时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时魏为侯爵,故云魏武侯作为侯爵之国显得很小。】,又与强秦壤界【壤界:接界。】,臣窃恐起之无留心也。’
您可找机会先对武侯说:‘吴起是个贤能的人,而您的国土太小了,又和强大的秦国接壤,我私下担心吴起没有长期留在魏国的打算。’
武侯即曰:‘奈何?’君因谓武侯曰:‘试延以公主【试延以公主:以延请吴起娶公主为妻相试。】,起有留心,则必受之,无留心,则必辞矣。以此卜之【卜:占卜。此处作判断解。】。’
武侯就会说:‘那可怎么办呢?’您就趁机对武侯说:‘请用下嫁公主的办法试探他,如果吴起有长期留在魏国的心意,就一定会答应娶公主,如果没有长期留下来的心意,就一定会推辞。用这个办法能推断他的心志。’
君因召吴起而与归【与归:与吴起同归府上。】,即令公主怒而轻君【轻君:以傲慢鄙薄的态度对待你。】。吴起见公主之贱君也,则必辞【必辞:必定会推辞娶公主为妻之事。】。”
您找个机会请吴起一道回家,故意让公主发怒而当面鄙视您,吴起见公主这样蔑视您,那就一定不会娶公主了。”
于是吴起见公主之贱魏相,果辞魏武侯【果辞魏武侯:果然辞谢了魏武侯的招亲。】。武侯疑之而弗信也。吴起惧得罪,遂去,即之楚。
当时,吴起见到公主如此地蔑视国相,果然婉言谢绝了魏武侯。武侯怀疑吴起,也就不再信任他。吴起怕招来灾祸,于是离开魏国,随即就到楚国去了。
【段意】:写吴起事魏时的遭遇。吴起事魏文侯时爱兵如子,廉洁公平,善于用兵,尚能受到重用。事魏武侯时,劝谏武侯为政应修德,明事理不同田文争位,然而却由于公叔的妒忌而被迫离魏。
楚悼王素闻起贤【楚悼王:熊疑,声王之子。】,至则相楚。明法审令【明法审令:使法令清楚细密。明法,使法令清楚。审令,使法令细密。明法与审令互文见义。】,捐不急之官【捐不急之官:撤掉无关紧要的官员。】,废公族疏远者【废公族疏远者:废除与国君同一宗族却关系疏远的那些人的特权。】,以抚养战斗之士【以抚养战斗之士:用节省下来的财物来抚慰战士。】。
楚悼王一向就听说吴起贤能,刚到楚国就任命他为国相。他使法明确,依法办事,令出必行,淘汰并裁减无关紧要的冗员,停止疏远王族的按例供给,来抚养战土。
要在强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驰说:四处奔走游说。】。于是南平百越【百越:又作百粤,春秋时越国的遗族,散居于今两广、闽浙一带,因其部族众多而以百越称之。】;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诸侯患楚之强。
致力于加强军事力量,揭穿往来奔走的游说之客。于是向南平定了百越;向北吞并了陈国和蔡国,打退韩、赵、魏三国的进攻;向西又讨伐了秦国。诸侯各国对楚国的强大感到忧虑。
故楚之贵戚尽欲害吴起【故楚之贵戚:旧时已被废除特权的贵族。】。及悼王死【悼王死:楚悼王死及吴起被害,事在公元前381年。】,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走之王尸而伏之:跑向悼王停尸之地并伏在王尸上。】。击起之徒因射刺吴起,并中悼王。
以往被吴起停止供给的疏远王族都想谋害吴起。等悼公一死,王室大臣发动骚乱,攻打吴起,吴起逃到楚王停尸的地方,附伏在悼王的尸体上。攻打吴起的那帮人趁机用箭射吴起,同时也射中了悼王的尸体。
悼王既葬,太子立【太子:名臧,即楚肃王。】,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馀家【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馀家:因射杀吴起而遭夷宗者有七十几家。夷宗,又称夷九族,指对从高祖到玄孙九代直系亲族一概处死的一种酷刑。】。
等把悼王安葬停当后,太子即位。就让令尹把射杀吴起同时射中悼王尸体的人,全部处死,由于射杀吴起而被灭族的有七十多家。
【段意】:写吴起事楚的遭遇。吴起在楚悼王时颇受重用,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以富国强兵,终于使楚国强盛起来。然楚悼王死后尸骨未寒,楚之宗室大臣即作乱,使吴起死于非命,而这些人最后也受到严惩。
太史公曰:世俗所称师旅【称师旅:谈论军旅之事。】,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施设:实施。】。
太史公说:社会上称道军旅战法的人,无不称道《孙子》十三篇和吴起的《兵法》,这两部书,社会上流传很广,所以我不加论述,只评论他们生平行事所涉及到的情况。
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策庞涓明矣【孙子筹策庞涓明矣:孙膑通过筹谋策画使庞涓一败再败太高明了。筹策,犹谋画。明,高明。】,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蚤:通“早”。】。
俗话说:“能做的未必能说,能说的未必能做。”孙膑算计庞涓的军事行动是英明的,但是他自己却不能预先避免刖足的酷刑。
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刻暴少恩:刻毒残暴少施恩德。】。悲夫【悲夫:慨叹孙、吴二人能言不能行,使自己都受害,实在可悲。按:司马迁这段议论并不妥当,其材料无法证明其观点的正确。孙膑的智在于用兵时对付明显的敌人上,他两败魏军,逼迫魏军统帅庞涓自刭,足以证明他既能言也能行。而对于同窗朋友则以诚相待,根本不会料到有从背后射来的暗箭。故孙膑被刑于庞涓事,不能证明孙膑能言不能行。对吴起的议论更为失当。吴起相楚,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是历史的进步。改革的结果,使楚国以强大之态屹立于南方,但这种改革又触动了故楚之贵戚的既得利益。寡恩于故楚之贵戚,则多恩于战斗之士,此正是其为政修德的表现,不可视为“刻暴少恩”。故吴起因改革亡其躯也不能证明吴起能言不能行。】!
吴起向魏武侯讲凭借地理形势的险要,不如给人民施以恩德的道理,然而一到楚国执政却因为刻薄、暴戾、少恩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可叹啊!
【段意】:写作者的评论。作者针对孙膑被刑于庞涓,吴起说魏武侯为政应修德,自己在楚却刻暴少恩终遭射杀的史实,用以证明“能言之者未必能行”的正确。
这是我国古代三位著名军事家的合传。作者着重写了孙武“吴宫教战”,孙膑以兵法“围魏救赵”、马陵道与庞涓智斗,以及吴起在魏、楚两国一展军事才能,使之富国强兵的事迹。全篇以兵法起,以兵法结,中间以兵法作骨贯穿始末。
孙武子兵法十三篇,是杰出的军事著作,历来被推崇为“兵经”、“武经”,为后世代代相习,流传至今,被国内外所重视。本传虽然只记述了“吴宫教战”,但他在教习操练中,强调将士的军纪,号令严明,为达目的竟以“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的原则,斩吴王两位宠姬示众,使队伍达到“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的效果,仍能窥知孙武用兵之有方。尽管本传未能正面记述孙子兵法在战略战术上的实地应用,但传末强调了吴王打败强楚、攻克郢都、威镇齐晋、名显诸侯,“孙子与有力焉”。虽然虚此一笔,孙武的军事才能、其兵法的实用价值,便兀然突现了。
孙膑是孙武的后代子孙,和庞涓一起学习兵法。庞涓做了魏国将军,认为自己的才能不及孙膑,产生妒嫉之心。暗中召来孙膑,假借罪名,断其双足,并在脸上刺了字,想叫他不敢抛头露面。作者实写孙膑的不幸遭遇,虚写他的军事才能。他的传记中,继上文虚线又连续正面记述了他的三个故事:教田忌赛马取胜的方法;围魏救赵;马陵道与庞涓智斗。这都充分表现了孙膑过人的智谋和卓越的战略、战术思想。围魏救赵,是体现他战略思想的典范。他准确地把握形势,认为魏军的精锐部队在外精疲力尽,国内老弱残兵疲惫不堪。他让田忌率军火速挺进大梁,占据要道,冲其方虚。果然迫使魏军回师自救。这样不仅解了赵国之围,又坐收魏国自行挫败的效果。毛泽东同志在《游击战争的战略防御》一文中,就引用了“围魏救赵”的打法。马陵道智斗,写得极为精采。这简直是一场心理战争。孙膑紧紧抓住魏军凶悍勇猛、一向瞧不起被称为胆小怯弱的齐兵的心理,运用兵法,精心谋划,巧妙布署,掌握时间,利用地形,设下埋伏,终于迫使庞涓自刎于孙膑的策划之下。
吴起被任命主将,跟下等兵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伙食,睡觉不铺垫褥,行军不骑马,亲自背负军粮,为士兵亲吮毒疮,同甘共苦,士卒为之效死。诚如李克所说,带兵打仗,司马穰苴也超不过他。他善于用兵,在西河地区抵御了强秦和韩国。他不仅是杰出的军事家,还是很有见地的政治家。他规劝魏武侯:政权的稳固,在于给百姓施以恩德而不在乎山川形势的险要。他在魏、楚都积极革新政治,和官僚贵族作斗争,为魏、楚两国富国强兵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作者把不同时代、不同经历、不同国度的三位军事家和许多的人物,纷繁复杂的政治、军事事件,通过“兵法”连缀一起,戏剧性地刻画了多种栩栩如生的性格,诸如孙武执法如山不苟言笑,吴起求将杀妻、“啮臂而盟”,庞涓妒嫉……形象鲜明又各具特征,活脱脱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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