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十一·同学一首别子固·王安石

江之南有贤人焉，字子固，非今所谓贤人者，予慕而友之。

长江的南边有一位贤人，表字子固；他不是如今世俗所说的贤人，我敬仰他，同他交了朋友。

✦谓贤人者：不是今天一般人所说的贤才之士。✦友之：以之为友。

淮之南有贤人焉，字正之，非今所谓贤人者，予慕而友之。

淮河的南边也有一位贤人，表字正之；他也不是如今世俗所说的贤人，我仰慕他，同他交了朋友。

✦淮南：淮河之南。✦正之：孙侔，字正之，擅长古文。

二贤人者，足未尝相过也，口未尝相语也，辞币未尝相接也，其师若友，岂尽同哉？

这两位贤人，脚从来不曾相互往来，嘴从来不曾相互讲话，书信和礼物从来不曾相互交接。他们的老师和朋友，难道全都一样吗？

✦相语：相互交谈。✦辞：指相互交谈及来往书信的酬答。✦币：币物。此指礼物。✦若：和。

予考其言行，其不相似者何其少也？曰：学圣人而已矣。

可是我仔细考察他们的言行，那些不相似的地方何等少啊！一句话，他们不过都是学习圣人罢了。

✦考：考查。✦何其：多么。用疑问表示程度。

学圣人，则其师若友，必学圣人者，圣人之言行，岂有二哉？其相似也适然。

学习圣人，那么，他们的老师和朋友也一定是学习圣人的。圣人的言行，难道有两样吗？他们的言行相似也是应该的。

✦适然：当然。

予在淮南，为正之道子固，正之不予疑也。还江南，为子固道正之，子固亦以为然。

我在淮南，向正之谈起子固，正之不怀疑我的话。回到江南，对子固谈到正之，子固也以为我的话是对的。

✦为正之道子固：向正之介绍子固的才能。✦不予疑：不用怀疑我的话。✦亦以为然：也认为我所介绍的情况是真实的。

予又知所谓贤人者，既相似又相信不疑也。子固作《怀友》一首遗予，其大略欲相扳以至乎中庸而后已。

因此我又晓得我所说的贤人，他们既相似，又相信，毫不怀疑。子固作了一首《怀友》赠给我，他的大概意思是希望相互帮助一直到达中庸的境界才肯罢休。

✦《怀友》：王安石在《答段缝书》中说：“子固有以教某也。其作《怀友》书两通（份），一自藏，一纳某家，皇皇焉求相切劘。”✦大略：大概、大要。✦相扳（pān）：相互切磋意。✦中庸：不偏叫中，不倚叫庸，儒家的道德标准。

正之盖亦尝云尔。夫安驱徐行，轥中庸之庭而造于其室，舍二贤人者而谁哉！

正之原来也曾经这样说过。稳稳地前进，缓缓地行走，逐渐走向中庸的境界，然后进入它的精深微妙之处，除了这两位贤人还有谁呢？

✦轥（lìn）：车轮，此为车轮辗过的意思。✦造：到达。这三句意指那驾着车安稳行驶，车轮辗过了中庸的厅堂而到达客室，舍去这两位贤人还有谁呢？

予昔非敢自必其有至也，亦愿从事于左右焉尔，辅而进之其可也。

过去，我不敢自己肯定能够到达这种境界，不过希望在他们身边学着干罢了；经过他们帮助使我进入这种境界大约也是可能的。

✦有至：具有极高的道德修养。✦从事于左右：追随左右。✦辅而进之：得到辅助使自己不断提高。✦其可也：大概是可以达到的。

噫！官有守，私有系，会合不可以常也。作同学一首别子固，以相警且相慰云。

唉！做官的有职责，私人有私事牵累，聚会不能够经常啊。于是我写了《同学一首别子固》，用它来相互鼓励，又相互安慰。

《同学一首别子固》是王安石向挚友曾巩的临别赠言，也是对曾巩《怀友》一文的回赠，当时，两人都年少而怀经世济时之志，他们相互倾服信赖，以期携手共进。本文扣住“同学”二字立意。同学，便是同学圣人之道，志同道合之意，作为一篇送别文章，从志同道合上立意，更显示出友谊的基础牢固。本文笔调参差起落，在逐层推进中，又洋溢着浓厚的挚友深情。显然要比其他离惜别之作高出一等。“别子固，而以正之陪说，交互映发，错落参差。至其笔情高寄，淡而弥远，自令人寻味无穷。”

夫安驱徐行，轥中庸之庭而造于其室，

稳稳地前进，缓缓地行走，逐渐走向中庸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