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九· 袁州州学记·李觏

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诏州县立学。惟时守令，有哲有愚。

皇上登基二十三年，下诏书在各州各县设立学校。那时的州官、县令，有贤明的，有昏庸的。

✦皇帝二十有三年：指宋仁宗即位第二十三年，即公元一零四五年。✦制诏：皇帝颁布的命令文告。✦立学：设立学校。✦“惟时”：当时。惟，句首助词，无义。

有屈力殚虑，祗顺德意；有假官借师，苟具文书。

有的费尽力气，绞尽脑汁、毕恭毕敬地遵循皇上的恩德意旨办事；有的空设官职，假借教化，马马虎虎地做些官样文章。

✦屈（jué）力：竭尽全力。屈，竭尽。✦殚（dàn）虑：尽心谋划。殚，尽。✦祗（zhī）顺德意：恭敬地顺从君主的旨意。✦假官借师：假借名义设学官与师。✦苟具文书：随便写下奉诏办学有名无实的公文。

或连数城，亡诵弦声。倡而不和，教尼不行。

有的接连几座城内没有教学的声音。皇上在上面提倡，官吏在下面不响应，教化停滞，不能顺利推行。

✦或：指有的地方。✦亡（wú）：通“无”。✦诵弦声：诵读和弦歌之声，即学校读书声。✦倡而不和（hè）：皇帝倡导州县办学而地方官吏却不积极响应。✦尼（nǐ）：阻碍。

三十有二年，范阳祖君无择知袁州。始至，进诸生，知学宫阙状。

到了三十二年，范阳祖君无择来做袁州的长官。刚到任，他就召集学生谈话，了解到学校荒废败坏的情况。

✦范阳：古郡名。故城在今河北涿县。✦祖君无择：祖无择，字择之，今河南汝南县人。著有《龙学文集》。✦知袁州：任袁州知州。袁州，今江西省宜春市。✦进诸生：接见求学的士子。✦阙：通“缺”。这句了解到当地学校残缺破废的状况。

大惧人材放失，儒效阔疏，亡以称上意旨。

他很怕人才散失，儒家学说的作用会逐渐淡漠，不能符合皇上的意旨。

✦大惧：非常担心。✦人材放失：人材被丢弃、耽误了。失，耽误。✦儒效：，儒学的功效。✦阔疏：稀缺。✦称（chèn）：符合。✦上：皇上。

通判颍川陈君侁，闻而是之，议以克合。

通判颍川陈君恍听了他的话，认为确是如此，重建学校的意见因而能够及时统一。

✦颍川：秦置郡名。治所在今河南省许昌市。✦陈侁（shēn）：颍州人，当时任袁州的通判，生平不详。✦是之：以之为是。✦议：意见、言论。✦克：能。这句意谓见解正好相合。

相旧夫子庙，狭隘不足改为，乃营治之东。

于是察看了原来的夫子庙，太狭窄不能改建，就在州衙的东面找到一块地开始营建。

✦相（xiànɡ）：观察。✦夫子庙：即孔夫子庙。✦营：筹建。✦治：治所，即地方州郡长官的官署。

厥土燥刚，厥位面阳，厥材孔良。殿堂门庑，黝垩丹漆举以法。

那里土地干燥坚实，那里地势向阳，那些建筑材料都很好。所有厅堂门廊的结构，涂抹粉饰和油漆颜色，全部按规定处理。

✦厥（jué）：其。✦燥刚：土质干燥坚硬。✦面阳：方位朝南。✦孔良：所用材料都很精良。孔，良、很的意思。✦庑（wǔ）：堂下周围的走廊、廊屋。✦黝垩（yǒuè）：涂以黑色和白色。✦丹：红色。✦漆：涂漆。✦举以法：完全依照规矩办事。

故生师有舍，庖廪有次，百尔器备，并手偕作。

所以，学生和老师都有宿舍，厨房和仓库都有次序。一切器具全都完备，大家动手一道操作。

✦庖廪：仓库。✦百尔：所有的。✦并手偕作：一齐动手，齐心协力。

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

由于工匠技术好，官吏督促勤，日夜出力，过了一年就落成了。

✦工善吏勤：工人技术好，官吏勤督促。✦展力：出力。✦越明年：指动工的第二年。

舍菜且有日，旴江李觏谂于众曰：惟四代之学，考诸经可见矣。

举行祭孔的开学典礼日子即将到来，旴江李觏告诉大众说：虞，夏、商、周四个朝代的办学情况，只要从经书上查考它们就可以了解。

✦舍（shì）菜：即释菜。舍，通“释”。古时入学祭祀先圣先师的一种仪式。✦有日：指进行“释菜”典礼的日子都选定了。✦旴（xū）江：即抚河，在江西省东部。✦谂（shěn）：告知。✦四代：指虞、夏、殷、周。

秦以山西鏖六国，欲帝万世，刘氏一呼，而关门不守，武夫健将，卖降恐后，

秦朝依赖崤山以西地区的力量，跟六国激烈战斗，消灭了它们，想要使子孙万代做皇帝；可是姓刘的一声号召，函谷关门就不能守住，勇将强兵，投降惟恐落后。

✦秦以山西：秦国凭借崤山以西的险阻。✦鏖（áo）：激战。✦欲帝万世：想世世代代称帝。✦刘氏：指刘邦。✦关门：指函谷关的门。

何耶？诗书之道废，人惟见利而不闻义焉耳。

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诗书上讲的道理久已废弃，人们只看见私利却听不到正义的声音罢了。

✦见利而不闻义：只看到私利而不懂得儒家做人的道义。

孝武乘丰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学术。俗化之厚，延于灵、献。

后来西汉的孝武帝靠着国家富裕，东汉的光武帝出身行伍，却都孜孜不倦地提倡儒家学说。风俗教化忠厚朴实，一直延长到灵帝、献帝的时候。

✦孝武：即西汉武帝刘彻。他上承“文景之治”，进行一些进步改革，成为西汉盛世。✦世祖：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的庙号。✦孳（zì）孳：同“孜孜”，勤勉不懈。✦学术：指儒家的学问。✦灵、献：指汉灵帝刘弘、汉献帝刘协。刘协为刘弘之子。献帝先受制于董卓，后受制于曹操。曹丕称帝，建立魏王朝，废献帝，东汉遂亡。

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闻命而释兵。

因此，那些身在民间却敢于直言的人，即使杀头也不懊悔；功绩很大使皇帝感到不安的人，一听到命令就交出兵权；

✦草茅：隐居未出仕之人。✦危言：直言。✦折首：断首，即杀身之祸。✦功烈：功劳，业绩。✦释兵：放弃兵权。

群雄相视，不敢去臣位尚数十年。教道之结人心如此。

许多割据称霸的人互相观望，不敢公开丢掉臣子的地位，还经历了几十年。教化就是这样能够团结人心。

✦去臣位：即去臣位称帝。✦教道：指儒学的教诲引导。道，通“导”。

今代遭圣神，尔袁得贤君，俾尔由痒序，践古人之迹。

今天，国家碰上了圣明的皇帝，你们袁州地方遇到了贤明的长官，要使你们通过学校教育继承古人的优良传统。

✦今代：今世。✦遭圣神：遇上圣明君主。✦尔袁：你们袁州人民。✦贤君：意谓贤能的知州。君，这里用作下对上的敬称。✦俾：使。✦庠（xiánɡ）序：古代地方所设的学校。此指学校的教育。✦践：承袭。

天下治，则谭礼乐以陶吾民；一有不幸，尤当仗大节，

天下太平，就讲习礼乐来感化我们的百姓；一旦发生动乱，更加应该依靠高尚的节操，

✦治：指天下安定。✦谭：通“诞”，发扬，光大。✦礼乐：指儒家经典。✦陶：喻造就、培育。

为臣死忠，为子死孝。使人有所赖，且有所法。是惟朝家教学之意。

做臣子的要为忠而死，做儿子的要为孝而死。要使人们有所信赖，而且有所取法。这就是朝廷办学的意旨。

✦一有不幸：指国家一旦发生意外祸患。✦仗：凭依。✦大节：指临危不苟的节操。✦死忠：臣子死于忠义。✦死孝：人子因父母之丧悲痛欲绝而死于孝道。✦有所赖：有了依靠力量。✦有所法：即有了学习的榜样。✦朝家：旧指朝廷、国家。✦教学之意：指朝廷令州郡尊教兴学之本意。

若其弄笔墨以徼利达而已，岂徒二三子之羞，抑亦为国者之忧。

假使在学校里玩弄笔墨只是为了谋求富贵，这不仅仅是你们的羞耻，也是掌权者的忧患。

✦徼（yāo）：招致。通“邀”。✦利达：顺利与显贵。✦二三子：即诸位、诸君之意。✦为国者：指治理国家大事之重臣。

本文乃李觏感于当时教育状况而写的一篇文章。当时各地儒学不兴，教化难施，而袁州知州祖无择到任之后，筹建学宫，教诲学子，以行圣贤之道。当新学宫落成，作者为之作记，既赞扬祖君之功，亦强调教育“治人心”治天下的巨大政治作用。宋代诸儒均作有学记，如欧阳修、曾巩、王安石诸家，但大多“叙三代之事甚详”。而本文“独点明一笔，从忠孝大节发明，朱子谓其从大处起议论者也”（《古文雅正》）。本文所以能感人之深，传诵不歇，皆因“其立论高远宏大”（《文章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