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九· 谏院题名记·司马光

古者谏无官，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无不得谏者。

古时，没有专职规劝君主的官员，从公、卿、大夫一直到工匠、商人，没有谁不可以规劝君主的。

✦古者：古时。✦谏：进谏，上书。✦无不得谏者：没有人不能向朝廷劝谏的。

汉兴以来，始置官。

汉朝开国以后，才设置专职的谏官。

✦始置官：从汉代开始设置谏官。汉、唐有谏议大夫，唐又有补阙、拾遗，宋有左右谏议大夫、司谏、正言等。

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众，得失利病，萃于一官使言之，其为任亦重矣。

把天下的政事，全国的人民，一切好的、坏的、有利的和有害的事情，统统集中在一个官员的身上，要他讲清楚，他担任的职务是很繁重的了。

✦利病：利与弊。✦萃于一官：集中在某一官吏身上，让他说出话来。

居是官者，当志其大，舍其细，先其急，后其缓。

而且做这种官的人，应当牢记那些大事，丢开那些小事；先办那些必须急办的事，后办那些可以缓办的事；

✦居：位于。✦是官：此官。✦当志其大：应当铭记有关朝政得失利弊的大事。✦志：铭记。✦舍其细：舍弃那些细微的小事。✦先其急：首先要启奏那些急待解决的事。✦后其缓：然后再启奏那些可以延缓的事。

专利国家，而不为身谋。彼汲汲于名者，犹汲汲于利也。

专门为国家谋利，却不给自身打算。那些对个人名誉迫切追求的人，如同那些对私人利益迫切追求的人一样。

✦“彼汲汲……利也”句：急切追求名声的人，就好象追求利禄一样。✦汲汲，急切追求。

其间相去何远哉！天禧初，真宗诏置谏官六员，责其职事。

这二者之间的距离何等遥远啊！天禧初年，真宗皇帝下诏设置六名谏官，规定他们负责那些事务。

✦“其间”句：指“专为国家而不为身谋”的谏官和那些汲汲于名和利的谏官相对照，他们之间相距多么远呵。✦天禧初：真宗天禧（一零一七～一零二一）初年。✦置谏官六员：宋设谏院，以左、右谏议大夫、左、右司谏、左、右正言为谏官。责其职事：要求谏官忠实地执行他们所承担的规劝朝政得失利病的事。✦责，要求。

庆历中，钱君始书其名于版。光恐久而漫灭，嘉祐八年，刻著于石。

庆历年间，钱君开始在册子上写下他们的姓名。我恐怕时间一长就会磨灭，到嘉祐八年，叫人刻记在石碑上。

✦庆历中：宋仁宗庆历年间（一零四一～一零四八）。✦钱君：其生平不详，知谏院的官吏。✦版：通“板”。版筑的土墙。此处指谏院的厅壁。✦光：司马光谦称。✦嘉祐：宋仁宗年号（一零五六～一零五九）。✦刻著于石：指把历任谏官的姓名，由原来的壁上转刻到石头上，以保存纪念。

后之人将历指其名而议之曰：某也忠，某也诈，某也直，某也曲。呜呼！可不惧哉？

后来的人会一边逐个指着他们的姓名一边议论他们说：某人忠诚，某人奸诈，某人正直，某人邪恶。哎呀！能够不令人戒惧吗？

本文为司马光任谏院时所写的一篇文章。作者通过把谏官的名人刻在石人，留诗后人评说一事，就是好让后人指点着他们的姓名，去评议他们在担任谏官时的所作所为，看看究竟谁忠、谁诈、谁直、谁曲。常人习以题名为荣，这样一来，不又是令那些专图私利的人感到惶恐不安吗？意在说明谏官的职责重大，同时也告诫谏官们为后世留下忠直的清名。这就将前人“题名”的本意，升华到更高的阶段，发人猛省。全文仅百余字，却就谏官之事，由古及今，说得头头是道，又无所不包，曲折尽意。可见作者高超的见识和驾驭文字的非凡工力。《古文观止》也对此作释析：“文仅百余字，而曲折万状，包括无遗。尤妙在末后一结。后世以题名为荣，此独以题名为惧。立论不磨，文之有关世道者。”（见［清］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卷九）

本篇名句

居是官者，当志其大，舍其细，先其急，后其缓。专利国家，而不为身谋。

而且做这种官的人，应当牢记那些大事，丢开那些小事；先办那些必须急办的事，后办那些可以缓办的事；专门为国家谋利，却不给自身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