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六·答苏武书 李陵 《汉书》

子卿足下： 勤宣令德，策名清时，荣问休畅，幸甚，幸甚！

子卿先生： 您积极地宣扬美德，建立名声在政治清明之时，美好的名声广泛传扬，真是好得很，好得很。

✦李陵：字少卿，西汉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北）人，名将李广之孙。武帝时为骑都尉。天汉二年，陵率步卒五千出击匈奴，在士卒死伤殆尽的情况下，败降匈奴，在匈奴二十几年。✦子卿足下：苏武，字子卿，西汉天汉元年（前年）出使匈奴被扣留，坚贞不屈，留匈奴十九年，始获释回汉。✦足下：尊称。 ✦宣：发扬。✦令德：美德。✦策名：古代官员的姓名都写在官府的简策上，称为策名，此处指做官。✦清时：政治清明之时。✦荣问：美好的声名，问，通“闻”。✦休畅：意即广为播扬。

远托异国，昔人所悲；望风怀想，能不依依！

我远远地寄身在外国，这是前人所悲叹的，我经常临风远望，怀念故人，依依不舍。

✦望风：瞻仰风采，此处指怀念其风采。✦依依：怀念的样子。

昔者不遗，远辱还答，慰诲勤勤，有逾骨肉，陵虽不敏，能不慨然！

以前承您不弃，远远地给我回信，勤勤恳恳地安慰我教诲我，超过了自己的骨肉之情，我虽然迟钝，能不感动！

✦不遗：不弃，意即“蒙您不弃”。✦远辱还答，委屈您老远地给我来信。✦不敏：不聪敏，谦词。

自从初降，以至今日，身之穷困，独坐愁苦。终日无睹，但见异类。

从我当初投降，直至今日，一身穷困潦倒，独坐忧愁苦闷。整天没有什么东西可看，只看见异族的人物，

✦异类：异族的（人、景物）。

韦鞲毳幕，以御风雨；羶肉酪浆，以充饥渴；举目言笑，谁与为欢？胡地玄冰，边土惨裂，但闻悲风萧条之声。

皮衣毡帐用来抵御风雨，羶肉乳浆用来充饥解渴，抬起头来想说说笑笑，能和谁愉快地谈笑？胡地结着厚厚的黑冰，边地严重地冻裂，只听到悲风萧条的声音。

✦韦鞲（gōu）毳（cuì）幕：韦鞲，皮臂套，用来束衣袖。毳幕，毡帐。 ✦谁与为欢：与谁为欢，即“和谁谈笑”。✦玄冰：厚重的冰雪。

凉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

凉秋九月的时候，塞外的野草衰枯，夜晚睡不着觉，侧着耳朵听着远处的声音，听见了胡笳互相吹奏，牧马悲哀地鸣叫，悲吟和长啸汇在一起，边声从四方兴起，

晨坐听之，不觉泪下，嗟乎，子卿！陵独何心，能不悲哉！ 与子别后，益复无聊。

早晨坐起来听着，我不知不觉地流下眼泪。唉，子卿！我的心难道与众不同，能不悲伤吗？ 我和您相别之后，更加感到无聊，

✦独何心：自个是什么样心情。

上念老母，临年被戮；妻子无辜，并为鲸鲵；身负国恩，为世所悲。

想到自己的老母亲，到了垂暮之年还被杀戮；妻子没有罪过，一起遭到杀害；我自己辜负了国家的恩情，被世人所悲叹。

✦临年：等到老年之时。✦鲸鲵（ní）：鲸鱼，用如动词，即作为鲸鱼而被杀戮之意。

子归受荣，我留受辱，命也何如！身出礼仪之乡，而入无知之俗；违弃君亲之恩，长为蛮夷之域，伤已！

您回国受到尊荣，我留在匈奴受到耻辱，这是命啊，真是无可奈何！我出身在礼仪之乡，却到了无知的俗地，遗弃了君主和父母的恩情，永远留在蛮夷之邦，真是悲伤极了！

✦伤已：伤心极了。已，通“矣”。

令先君之嗣，更成戎狄之族，又自悲矣！功大罪小，不蒙明察，孤负陵心区区之意。每一念至，忽然忘生。

使先君的后代，变成戎狄的族人，更加感到自悲了！我的功劳大罪过小，没有受到君主的明察，辜负了我一片诚挚的心意，每一想到这里，恍恍惚惚地便忘记了自己还活着。

✦不蒙明察：没有蒙受到皇上的明察。✦孤负：辜负。

陵不难刺心以自明，刎颈以见志，顾国家于我已矣，杀身无益，适足增羞，故每攘臂忍辱，辄复苟活。

我不难剖开心腹来表白自己，割断脖子来表现志气，但想到国家对我已是恩断义绝了，自杀没有好处，只是增加羞耻，所以常常奋臂忍辱，就又苟且活着。

✦“顾国家”句：意即顾念国家对我已经恩断义绝了。✦攘臂：捋袖伸臂，表示振奋或发愤的样子。✦辄复苟活：却又苟且活下去。

左右之人，见陵如此，以为不入耳之欢，来相劝勉。异方之乐，只令人悲，增忉怛耳！

我身边的人，看见我这样，就用不可入耳的欢乐之曲，来对我进行安慰。异方的乐曲，只使人悲哀，增加我的忧伤罢了。

✦“以为”句：说些令人不爱听的话。✦忉怛（dāo dá）：忧伤。

嗟乎子卿！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前书仓卒，未尽所怀，故复略而言之。

唉，子卿！人的相知，贵在知心。我给您的前一封信写得很匆促，没有说完我心里的话，所以再简略地来说一说。

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出征绝域，五将失道，陵独遇战。

从前，先帝给我步兵五千，派我出征到远国，同我一起出征的五位将军，迷失了道路，没有及时赶到约好的地点，我独自遭遇匈奴的军队与之交战。

而裹万里之粮，帅徒步之师，出天汉之外，入强胡之域，以五千之众，对十万之军，策疲乏之兵，当新羁之马。

我带了可供行军万里的粮饷，领了徒步行走的兵卒，出征到汉朝管辖之外的地区，进入到强大的匈奴的领地，用五千名步兵，去对付匈奴的十万大军，指挥疲劳困乏的步兵，去抵抗具有新式装备的骑兵，

✦天汉之外：指汉朝统治地区之外。

然犹斩将搴旗，追奔逐北，灭亦扫尘，斩其枭帅。使三军之士视死如归。

虽然这样，我们还是斩将夺旗，追逐逃跑失败的敌人，像打扫尘埃一样地打退敌人，斩掉他们的勇将，使得全军的士兵，都视死如归。

✦枭帅：骁猛的将领。

陵也不才，希当大任。意谓此时，功难堪矣。

我虽然没有才能，很少担当过这种重大责任，但心里想，这时的功劳大得无可比拟了。

匈奴既败，举国兴师，更练精兵，强逾十万，单于临阵，亲自合围。

匈奴失败之后，全国兴师动众，更加训练精兵，战士超过十万之多，单于临阵指挥，亲自进行包围。

✦更练精兵：又挑选精锐军队。练：通“拣”。

客主之形既不相如，步马之势又甚悬绝。疲兵再战，一以当千，

我们和匈奴军队的数量，既不能相比，我们的步兵和匈奴的骑兵的势力，又相差十分悬殊。我们疲劳的士兵再次进行战斗，一个要抵挡一千个，

✦“客主”句：客，指外来部队，此处指汉朝军队。主：指本地部队，此处指匈奴军队。✦不相形：形势不相当，意谓敌我力量悬殊。

然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死伤积野，余不满百，而皆扶病，不任干戈。

然而大家带着创伤忍住痛苦，坚决地争着向前冲锋，死伤的战士积满了郊野，剩下的不满一百人，而且都患病在身，不能胜任打仗。

然陵振臂一呼，创病皆起，举刃指虏，胡马奔走；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复徒首奋呼，争为先登。

但是我振臂一呼，受伤的和患病的战士都一跃而起，高举刀刃指向敌人，吓得匈奴的骑兵赶快逃走，直到兵器和箭完全用尽了，手无寸铁，大家还空手高呼着奋力出击，争先恐后地向前冲去。

当此时也，天地为陵震怒，战士为陵饮血！单于谓陵不可复得，便欲引还。

当这个时候呀，天地为我震怒，战士为我饮泪。单于认为我不能被他们俘获，便打算领兵回去，

而贼臣教之，遂使复战，故陵不免耳。

但是贼臣管敢告诉他们，说汉无伏兵，促使单于再来交战，所以我不免被俘了。

✦贼臣：指李陵部下的下级军官管敢。管敢投降匈奴，把李陵部队的战斗力情况告知匈奴单于，并让匈奴集中精兵死死缠住李陵，直至包围歼灭。

昔高皇帝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犹七日不食，仅乃得免。

从前高皇帝带领三十万兵众，在平城被匈奴所围困，那个时候，高皇帝的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然而还难免七日不得食，最后只能只身逃脱，免于被俘。

✦高皇帝困于平城：高祖七年（前二零零年），韩王信与匈奴勾结谋反，高祖率师亲征，到平城（山西大同市东）被匈奴围困七天。

况当陵者，岂易为力哉？而执事者云云，苟怨陵以不死。然陵不死，罪也。

何况遇上我这样的情况，难道容易用力免于被俘吗？ 汉朝管事的人议论纷纷，埋怨我不死而降。我没有死，是有罪，

✦执事者云云：执事，对对方委婉的称呼，此处指汉武帝刘彻。✦云云，议论纷纷。

子卿视陵，岂偷生之士而惜死之人哉？宁有背君亲、捐妻子、而反为利者乎？然陵不死，有所为也。

子卿您看我，是一个苟且偷生之士、怕死的人么？难道有背弃君主父母，抛弃妻子，反而认为对我有利么？我不死，是想有所作为的。

故欲如前书之言，报恩于国主耳。诚以虚死不如立节，灭名不如报德也。

正如我给您的前一封信中所说，是想等待机会对国君报恩呢。实在是认为白白地死掉不如建立节操，消声灭名不如报答恩德呢。

昔范蠡不殉会稽之耻，曹沬不死三败之辱，卒复勾践之雠，报鲁国之羞。区区之心窃慕此耳。

从前范蠡没有为越国在会稽的失败之耻而殉身，曹沬没有为三次被齐国打败之辱而死去，结果范蠡为越王勾践复了仇，曹沬为鲁国雪了耻。我诚挚的心中，私下仰慕他们罢了。

✦范蠡：字少伯，春秋越国大夫。吴越交战，越国战败，濒临灭亡。越王勾践用范蠡计谋，与吴国讲和；范蠡在吴国当人质二年。回国后助勾践刻苦图强，终于灭吴报仇。✦曹沬：春秋时鲁庄公的武士。齐鲁交战，鲁国三次战败，丢失不少土地。庄公十三年，鲁庄公和齐桓公在柯（齐邑，今山东阳谷县东北）会盟。曹沬持匕首劫桓公，逼他归还三次侵占的鲁地。有些史学家认为这故事是战国人撰造的，不可信。

何图志未立而怨已成，计未从而骨肉受刑。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

哪里想到志气没有建立而怨恨已经形成，计划没有实现而骨肉亲人已经受刑被杀，这是我仰天椎心而哭出血来的原因啊。

✦椎（chuí）心而泣血：捶胸痛哭，眼睛流出血，形容极度悲痛。

足下又云：“汉与功臣不薄。”子为汉臣，安得不云尔乎！

您又说：“汉朝对待功臣的恩情不薄。”您是汉朝的臣子，哪能不这样说呢？

✦与：对待。

昔萧樊囚絷，韩彭菹醢，晁错受戮，周魏见辜；其余佐命立功之士，贾谊亚夫之徒，

从前肖何、樊哙被囚禁捆绑，韩信、彭越被剁成肉酱，晁错受到杀戮，周勃、窦婴被判罪。其余辅佐天命建立功劳的人士，像贾谊、周亚夫之辈，

✦“昔萧樊”四句：✦萧，萧何，汉初重臣，高祖时任相国。萧何曾建议开放“上林苑”中空地让百姓耕种，触怒刘邦，被捕入狱。✦樊：樊哙，官至左丞相。刘邦听信人言，以为樊哙和吕后勾结，想害死赵王如意（刘邦的儿子），被高祖逮捕，后被吕后释放。✦絷(zhí)：捆绑。✦韩：韩信。✦彭：彭越。韩彭二人俱为汉初功臣，后均以谋反罪被杀。✦菹醢(zū hǎi)：古时一种把人剁成肉酱的酷刑。✦晁错：汉景帝时御史大夫，曾为景帝出谋划策，建议削去各诸侯的势力。后由于吴王刘濞等以“清君侧”为由，发动七国叛乱，逼迫景帝杀了晁错。✦周：周勃，任右丞相，文帝时被人诬告谋反，被捕入狱。✦魏：魏其侯窦婴，西汉大臣，破七国之乱因功封魏其侯。因和丞相田蚡有仇，被诬，杀害。 ✦贾谊：汉初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受到贵族大臣的排挤诬陷，被文帝疏远贬谪到长沙当王大傅，抑郁而死。✦亚夫：周亚夫，汉初名将，景帝时为太尉，因其子私买御物，被捕入狱，绝食而死。

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

都确实是名高一世的人才，具有将相的才能，但是受了小人的谗言，都遭祸受辱，终于怀才受谤，能力不得施展，

彼二子之遐举，谁不为之痛心哉！陵先将军，功略盖天地，义勇冠三军，徒失贵臣之意，刭身绝域之表。

那贾谊和周亚夫的遭遇，谁不为之痛心呢？我的祖父，功劳才略笼盖天地，忠义勇敢冠绝三军，只是失意于贵戚卫青，被迫自杀于绝远的域外，

✦二子：指贾谊和周亚夫。✦先将军：指李陵已故的祖父李广。李广有“飞将军”之称，以英勇善战而著名。

此功臣义士所以负戟而长叹者也！何胃“不薄”哉？

这是使有功之臣和正义之士负戟长叹的事啊，怎么能说汉朝对待功臣的恩情不薄呢！

且足下昔以单车之使，适万乘之虏，遭时不遇，至于伏剑不顾；

况且，您从前以一个乘单车的使臣，出使到拥有兵车万乘的敌国，遭遇到不好的时候，竟至于不顾惜生命而伏剑自杀，

✦“且足下”四句：✦单车之使：即单车使臣。✦万乘之虏：指兵力强盛的匈奴。✦伏剑：用剑自杀。匈奴单于曾审讯苏武，苏武不愿受辱，拔剑自杀，经抢救未死。

流离辛苦，几死朔北之野；丁年奉使，皓首而归；老母终堂，生妻去帷。

后来颠沛流离，历尽辛苦，几乎死于北方的荒野。您壮年奉命出使，年老发白才回来，老母死去，妻子改嫁，

✦溯北之野：溯北：北方，此指匈奴之地。苏武拒绝单于的劝降，被遣送至荒无人烟的北海牧羊，粮食断绝，几将饿死。✦丁年：丁壮之年，壮年。✦皓首：白首，指年老。 ✦终堂：死去的委婉说法。✦生妻：年轻的妻子。✦去帷：指改嫁。

此天下所希闻，古今所未有也。蛮貊之人尚犹嘉子之节，况为天下之主乎？

这是天下很少听说的从古到今所没有的事啊。那些外族的人，尚且还称赞您的节操，何况作为天下的君主呢？

✦蛮貊（mò）：泛指四方少数民族，这里指匈奴。✦嘉：赞誉。

陵谓足下当享茅土之荐，受千乘之赏。闻子之归，赐不过二百万，位不过典属国，无尺土之封加子之勤。

我认为您应当享受封国的恩典，受到兵车千乘的奖赏。可是我听说您回去之后，赏赐不过二百万钱，官位不过拜为典属国，没有一尺的封地奖赏您的劳苦。

✦茅土之荐：分封诸侯的待遇。✦茅土：分茅裂土，分封诸侯的仪式。✦典属国：官名，管理少数民族事务。

而妨功害能之臣尽为万户侯，亲戚贪佞之类悉为廊庙宰。子尚如此，陵复何望哉？

而那些妨害别人建立功劳和发挥才能的臣子都做了万户侯，亲戚贪佞之流都当了朝廷的大官。您回汉朝之后还是这个样儿，我又能有什么希望呢！

且汉厚诛陵以不死，薄赏子以守节，欲使远听之臣望风驰命，此实难矣。

汉朝对于我的不死给予了严厉的惩罚，对于您的守节只给了轻微的奖赏，想使在远地听到这些消息的臣子，望风归于汉朝，这实在困难啊！

✦厚诛陵以不死：因我不死节而过份诛杀我一家人。

所以每顾而不悔者也。陵虽孤恩，汉亦负德。昔人有言“虽忠不烈，视死如归。”

所以我常常想起这些而不后悔。 我对汉朝虽然负恩，汉朝对我也负德。前人有句话说：“忠君虽然不激烈，看待死亡像回家。”

✦孤恩：孤：通“辜”。辜负汉朝的恩典。✦“虽忠”二句意即：虽然未曾死节，但只要有忠心，也能做到视死如归。✦烈：节烈。

陵诚能安，而主岂复能眷眷乎？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

我就是真正能安于死而不负恩，汉朝的君主难道又能够眷眷地怀念我而不负德吗？男子汉活着不能成名，死了就葬在外族中，

✦“陵诚”二句：意即我如果安心死节了，但主上还能够念叨着我吗？

谁复能屈身稽颡，还向北阙，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耶？愿足下勿复望除。

谁又能够屈身叩头，回来向着北阙，让那些狱吏去舞文弄墨呀？希望您不要期望我回来。

✦稽颡（sǎnɡ）：古代一种最恭敬的行礼方式，屈膝下拜，叩额至地。✦北阙：宫殿北面的门楼，此处借指朝廷。✦这三句的意思是：谁还能够屈身请罪，回到朝廷，让那些舞弄笔墨的官吏们去随意评说呢？

嗟乎，子卿！夫复何言！夫复何言！相去万里，人绝路殊，生为别世之人，死为异域之鬼，

唉，子卿！还有什么话说呢？我们相隔万里，交往断绝，道路不同，我活着做另一世界的人，死了做远方异域的鬼，

长与足下，生死辞矣！幸谢故人，勉事圣君。足下胤子无恙，勿以为念！努力自爱。

我永远和您生死隔绝了。敬告我的老朋友，希望他们努力事奉圣君。您在匈奴的儿子很好，不要挂念，但愿努力自爱。

✦故人：老朋友。此处指大将军霍光和左将军上官桀等人。武帝死后，昭帝立，霍、上官二位曾派李陵的好友任立政到匈奴召回李陵，李陵不肯回归。 ✦胤子：嗣子。是苏武在匈奴时与匈奴女子所生。

时因北风，复惠德音。李陵顿首。

时常通过来北方的使者，再给我写信来。李陵叩拜。

✦顿首：叩头。古时常用于书信的一种表示恭敬用语。

本篇简介

据说苏武从匈奴回汉朝后，曾写信给李陵，本文就是李陵写给苏武的回信。文章重点在于揭露汉王朝对“妨功害能之臣”和“亲戚贪佞之类”备加优容，而对某些有功之人则刻薄寡恩。北宋苏轼等则认为文章并非李陵所撰，而是后人伪托而作。全文感情激愤，读来让人心头抑郁，感慨不尽。 吴楚材、吴调侯评此文：“一以自白心事，一以咎汉负功。文情感愤壮烈，几于动风雨而泣鬼神。除子卿自己，更无余人可以代作，苏子瞻谓齐梁小儿为之，未免大言欺人。”

本篇名句

人之相知，贵相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