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六·上书谏猎 司马相如《汉书》

相如从上至长杨猎。是时天子方好自击熊豕，驰逐野兽。相如因上疏谏曰：

相如跟从皇上到长杨宫打猎，这时天子正爱好亲自射击熊豕，追逐野兽。相如因此上了一个奏疏劝谏说：

✦司马相如（一七九～一一八年）：西汉著名辞赋家。所著《子虚赋》、《上林赋》为武帝看重，用为郎。曾出使西南，后为孝文园令。✦上：指帝王。✦长杨：秦宫名，故址在今陕西周至县东南。据说内有长杨树，故名。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

“我听说物有同类而能力不同的，所以力气的有乌获，跑得快的有算庆忌，勇敢的有孟贲、夏育。以我的愚见，认为人类中确实有这种情况，兽类中也会这样。

✦乌获：战国时秦国大力士，据说能力举千钧。✦庆忌：春秋时吴王僚的儿子，阖闾刺杀吴王僚后，想杀庆忌，骑马也没追到他。 ✦贲（bēn）：孟贲，战国秦武王时的勇士，齐国人。✦育：夏育，战国时勇士，齐人，传说能力举千钧。✦宜：应当。

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

现在陛下喜欢登上险阻的地方，射猎猛兽，突然遇到凶猛超群的野兽，惊骇在没法退避的地方，侵犯随从车辆的清尘，

✦陵：越过。✦阻险：即“险阻”。✦卒然：突然。“卒”通“猝”。✦逸材：一作逸才，才能出众。 ✦属车：皇帝的侍从车子。✦清尘：车后扬起的灰尘。

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

车子来不及旋转车辕，人没有工夫巧妙地应付，即使有乌获、逢蒙那样高超的技能也不得使用，路上的枯木朽株都成为障碍物了。

✦还辕：掉转车头。✦逢蒙：古代善射者。✦为难：成为灾难。

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

这就好像胡、越一样的敌人起兵于车轮之下，而羌、夷一样的敌人紧挨着车后，难道不危险吗！

✦“是胡越”二句：这里意指遇到危险情景，犹如外患发生在身边。✦胡、越、羌、夷：当时四方少数民族。✦轸：车后横木。✦殆：危险。

虽万全而无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既使是十分安全而无危险的地方，也本来不是天子所应该接近的。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墟，

扫清了道路而后出行，在路的中间奔驰，还有时会发生马勒断、车钩出的事故。何况跋涉于深草之中，驰骋在邱坟之间，

✦中路：大路中间。 ✦衔橛（jué）之变：指发生脱衔、断橛，人仰马翻那样的意外。✦衔橛，勒在马口中的爵子。

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

眼前贪图猎获野兽的快乐，心中没有预防发生事故的思想准备，那遭遇祸害也不难啊！

✦利兽：又获兽为利。✦存变之意：防备祸患或变故的心思。

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乐出万有一危之途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

轻视天子的极重要的地位，不以皇宫为安乐之地，出游到有万分之一危险的道路上当作快乐，臣以为陛下不应当这样做。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

“明察的人能预见没有发生的事情，机智的人能避开危险于危险没有露形的时候，灾祸本来就多藏于隐微之中，而且往往发生在人不留心的时候。

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所以有句俗话说：‘家里积了千金，不坐在离屋瓦近的堂边。’这句话说的事情虽小，但可以比喻大的道理。我希望陛下留意审察。”

✦鄙谚：俗谚。✦垂堂：靠近屋檐之处，屋瓦可能落下来砸伤人，所以把它喻为危险之处。

本篇简介

这篇文章是司马相如为劝阻武帝出猎而写的。文中作者从打猎可能遇到危险出发劝谏，先说逸材之兽之险，再说人主不意之险，最后指出应该在危险尚未出现之前及早防备。文章语气婉转诚恳，可算谏猎疏中的佳品。

本篇名句

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

明察的人能预见没有发生的事情，机智的人能避开危险于危险没有露形的时候，灾祸本来就多藏于隐微之中，而且往往发生在人不留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