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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卷四 · 范雎说秦王《战国策·秦策五》

分享:杨老师 2024-08-16 阅读积累 问答

范雎至秦,王庭迎,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

范雎来到秦国,秦昭王在宫庭里迎接,恭敬地执行宾主的礼节。范雎表示辞让。

庭:指宫廷。旧本《古文观止》此句作“王庭迎范雎”。按原文“王庭迎”下无“范雎”二字,本篇从原文。


是日见范雎,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进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这一天接见范雎,看到那场面的人无不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秦王屏退左右的人,宫中没有别人了,秦王跪着请求说:“先生拿什么来赐教寡人?”

✦幸:表示尊敬对方的用语。✦寡人:古代诸侯向下的自称。即所谓自谦是“寡德之人”。


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

范雎说:“对,对。”过了一会儿,秦王再次请求,范雎说:“对,对。”象这样有三次了。


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范雎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

秦王长跪着说:“先生不肯赐教寡人吗?”范雎表示歉意说:“不是臣子敢这样啊。臣子听说当初吕尚遇到文王的时候,身分只是个渔父,在渭水北岸垂钓罢了。

✦跽(jì):古人席地而坐,姿势是双膝着地,臀部坐在自己脚跟上。“跽”是双膝仍然着地,而把上身挺直起来;是一种表示恭敬,有所请求的姿势。也称为长跪。✦吕尚:姜姓,吕氏,名尚,字子牙,号太公望。博闻多谋,处殷之末世,不得志,垂钓于渭水之阳,后遇文王辅周灭殷。✦文王:姬姓,名昌,生前称周西伯或西伯昌,武王灭殷后追谥文王。遇吕尚于渭水北岸。


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

象这种情况,关系可说是生疏的。结果一谈就任他做太师,请他同车一起回去,这是他们交谈得深啊。

✦太师:商周之际高级武官名,军队的最高统帅。与后世作为太子的辅导官或乐师的“太师”,名同实异。


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

所以文王果真得到吕尚为他建立的功勋,终于据有天下而自身成了帝王。假如文王因为跟吕望生疏而不跟他深谈,这样周就没有天子的德行,文王、武王也就不能成为王了。

✦擅天下:拥有天下。按文王生前未及“擅天下”,也未“身立为帝王”。这里是合文王、武王二人笼统言之。


今臣,羇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

现在臣子是个客处他乡的人,与大王关系疏远,而所想要面陈的,又都是纠正国君偏差错失的事。处在人家骨肉之间,臣子愿意献上一片浅陋的忠诚,却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所以大王连问三次而不回答,就是这个原因。

✦羇(jī机)旅:作客他乡。✦匡君:纠正君王的偏差错误。✦骨肉:这里指宣太后与秦昭王的母子关系。


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

臣子并非有什么害怕而不敢说,即使知道今天说在前面,明天受死刑在后面,然而臣子也不敢害怕。


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

大王真能实行臣子的话,死不足成为臣子的祸殃,流亡不足成为臣子的忧虑,浑身涂漆象生癞疮,披头散发装作发狂,不足成为臣子的耻辱。

✦厉:借作“癞”。


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贤而死,乌获之力而死,奔、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

五帝这样的圣人要死,三王这样的仁人要死,五伯这样的贤人要死,乌获这样的力士要死,孟奔、夏育这样的勇士要死。死,是人无法逃避的。

✦五帝: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史记》据《世本》、《大戴礼》定为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三王:指夏、商、周三代的开创者夏禹、商汤、周文王武王。✦五伯:即春秋五霸。本文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乌获:秦国力士,传说能举千钧之重。秦武王爱好举重,所以宠用乌获等力士,乌获位至大官,年至八十余岁。✦奔、育:孟奔(一作贲)、夏育。战国时卫人(一说齐人)。据说孟贲能生拔牛角,夏育能力举千钧,都为秦武王所用。


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而昼伏,至于蔆水,无以饵其口,膝行蒲服,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庐为霸。

处在难免一死的形势下,可以对秦国稍为有些益处,这就是臣子最大的希望了,臣子还担心什么呢?伍子胥藏在袋子里混出昭关,夜间赶路,白天隐蔽,到了蔆水,没东西可吃,坐着走,爬着行,在吴市讨饭,最后振兴了吴国,吴王阖庐成为霸主。

✦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春秋楚人。楚平王杀其父兄伍奢及伍尚,子胥逃奔郑,又奔吴,帮助吴王阖闾即位并成就霸业。✦橐(tuó驼):袋子。✦昭关:春秋时楚吴两国交通要冲,地在今安徽含山县北。伍子胥逃离楚国,入吴途中经此。✦蔆水:即溧水,在今江苏省西南部,邻近安徽省。

✦蒲服:同“匍匐”。✦吴市:今江苏溧阳。《吴越春秋》卷三:“(子胥)至吴,疾于中道,乞食溧阳。”✦阖庐:吴王阖闾,前514前496年在位。参见《吴子使札来聘》


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

假如臣子进献谋略能象伍子胥那样,就是把我禁闭起来,终身不再见大王,只要臣子的主张实行了,臣子忧虑什么呢?箕子、接舆他们,浑身涂漆象生癞疮,披头散发装作发狂,可是对殷朝、楚国并无好处。

✦箕子:商纣王的叔父,封于箕(今山西太谷东北)。因谏纣王而被囚禁。武王克殷,才得到释放。✦接舆:春秋楚隐士,人称楚狂,曾唱《凤兮》歌讽劝孔子避世隐居。据史籍记载,箕子、接舆都曾佯狂,但未见有“漆身为厉”的事。


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向秦耳。

假如臣子可以跟箕子、接舆有相同的行为,浑身涂漆能对我认为贤明的君主有所帮助,这就是臣子最大的荣耀了,臣子又有什么耻辱呢?臣子所怕的,只怕臣子死了以后,天下人看到臣子尽了忠而身体倒下,从此锁住了嘴,裹住了脚,没有人再愿到秦国来罢了。

✦蹶:跌倒。


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闇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

大王上怕太后的严厉,下受奸臣的伪装迷惑,居住在深宫之中,离不开辅臣的手,终身受到蒙蔽,没法洞察奸佞,大则王室覆灭,小则自身陷于孤立危险的境地。这才是臣子所怕的!

✦太后:指秦昭王之母宣太后,姓芈。秦武王举鼎膝部骨折而死,子昭王即位才十九岁,尚未行冠礼,宣太后掌握实权。✦保傅:太保、太傅。周代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这里泛指辅佐国王的大臣。✦宗庙:古代帝王、诸侯等祭祀祖宗的处所,引申为王室的代称。


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

至于那些被困受辱的事,死刑流亡的祸殃,臣子不敢害怕。臣子死了而秦国能够治理好,比活着更有意义。”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庙也。

秦王直跪着说:“先生这是什么话!秦国远离中原,僻处西方,寡人又笨拙而不贤明,先生竟能光临此地,这是上天要寡人来烦劳先生,从而使先王的宗庙得以保存啊。

26)慁(hùn混):打扰,烦劳。


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

寡人能够受到先生的教诲,这是上天赐恩于先王而不抛弃他的儿子啊。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事不论大小,上到太后,下到大臣,希望先生全都教导寡人,不要怀疑寡人啊。”范雎向秦王拜了两拜,秦王也向范雎拜了两拜。


本篇简介

该篇记述了老谋深算的范雎初入秦国就看准了权相魏冉的位置。为了达到出人头地的目的,他利用秦国宫廷矛盾,抓住秦昭襄王急欲摆脱外戚制约的心理,不惜离间他人骨肉,用危言耸听的言辞,鼓动秦昭襄王发难。昭王初见范雎时,昭王执礼甚恭,范雎试探再三,然后进说的情景。后来,秦王毅然废太后,逐穰侯,用范雎为相,封为应侯。


本篇名句

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闇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

大王上怕太后的严厉,下受奸臣的伪装迷惑,居住在深宫之中,离不开辅臣的手,终身受到蒙蔽,没法洞察奸佞,大则王室覆灭,小则自身陷于孤立危险的境地。这才是臣子所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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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卷四 · 范雎说秦王《战国策·秦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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