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三 · 宋人及楚人平·《公羊传·宣公十五年》

外平不书，此何以书？大其平乎己也。

一个国家在外面与别国讲和，鲁史是不记载的，这次为什么记载？是因为称赞这次的讲和全在华元与子反个人做主促成的原故。

✦外平不书：《春秋》是鲁史，对于他国的称外。外平是他国和他国之间的讲和。这不关鲁国的事，所以不记载。书：记载。✦已：这里是指宋国的华元和楚国的子反。

何大其平乎己？庄王围宋，军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

为什么要称赞华元与子反个人做主讲和？原来，楚庄王围困宋国都城，军中只有七天的粮食了。这些粮食吃完了还不能取胜，就准备离开宋国回国了。

✦庄王：楚庄王。

于是使司马子反乘堙而窥宋城，宋华元亦乘堙而出见之。司马子反曰：“子之国如何？”

庄王于是派遣司马子反登上土山去窥探宋国都城，宋国华元也登上土山出城会见他。司马子反说：“您的国家情况如何？”

✦司马：官名。掌管军政和军赋。✦子反：即公子侧。✦乘：登。✦堙（yin）：为登上城墙而修建的土山。✦华元：宋大夫。

华元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

华元说：“疲惫了。”马马子反说：“怎么样的疲惫呢？”华元说：“交换孩子来杀了吃，劈开死人的骨头来烧火做饭。”

✦惫：疲惫。✦易子：交换儿子。✦析：分开。✦骸：尸骨。✦炊：用为烧熟物品。这里指用来作燃料。

司马子反曰：“嘻！甚矣惫！虽然，吾闻之也，围者柑马而秣之，使肥者应客，是何子之情也？”

司马子反说：“唉呀！太疲惫了！不过，我听说过：被围困的人，将木头衔在马嘴里再喂它饲料，用肥壮的马牵出来给客人看。您却透露了真情，这是为什么？”

✦柑：同“钳”，用东西夹住。这里指以木钳马口。✦秣：喂牲口。这句话是说，被围的人在喂马时，用木钳马口，使马不得食，从而向敌人显示有积蓄。✦情：实际情况。

华元曰：“吾闻之，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吾见子之君子也，是以告情于子也。”

华元说：“我听说过：君子看见人家的苦难就怜悯，小人看见人家的苦难就庆幸。我见您是位君子，所以向您报告实情。”

✦厄：困苦。灾难。✦矜：怜悯。

司马子反曰：“诺，勉之矣！吾军亦有七日之粮尔，尽此不胜，将去而归尔。”揖而去之。

司马子反说：“好，努力干吧！我们的军队也只有七天的粮食了，这些粮食吃完了还不能取胜，就准备离开这里回国了。”说完作了一揖，就离开了华元，回去报告庄王。

反于庄王。庄王曰：“何如？”司马子反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

庄王说：“怎么样？”司马子反说：“他们疲惫了。”庄王说：”怎么样的疲惫呢？”司马子反说：“交换孩子来杀了吃，劈开死人的骨头来烧火做饭。”

庄王曰：“嘻！甚矣惫！虽然，吾今取此，然后而归尔。”司马子反曰：“不可，臣已告之矣，军有七日之粮尔。”

庄王说：“唉呀！太疲惫了！不过，我现在要拿下这座城邑，然后就回去。”司马子反说：“不行。下臣已经告诉他，军中只有七天的粮食了。”

庄王怒曰：“吾使子往视之，子曷为告之。”司马子反曰：“以区区之宋，犹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无乎？是以告之也。”

庄王生气地说：“我派你前去观察他们的情况，你为什么告诉他？”司马子反说：“以小小的宋国，还有不欺骗人的臣子，楚国就可以没有吗？所以告诉了他。”

曷（hé）：通“何”

庄王曰：“诺，舍而止。虽然，吾犹取此，然后归尔。”司马子反曰：“然则君请处于此，臣请归尔。”

庄王说：“好，先住下了，不要再有什么举动了。不过，我还是要拿下这座城邑，然后回去。”司马子反说：“那么君王请住在这儿，下臣请求回去了。”

庄王曰：“子去我而归，吾孰与处于此？吾亦从子而归尔。”引师而去之。

庄王说：“你离开我回国，我和谁住在这里呢？我也跟着你回去好了。”就带领军队离开了宋国。

故君子大其平乎己也。此皆大夫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平者在下也。

所以君子赞扬这次讲和是由两国大夫自己促成的。司马子反和华元都是大夫，为什么以“人”来称呼他们呢？是贬低的意思。为什么贬低？是因为讲和的人是处在下位的臣子，这样做有越权的嫌疑。

文章简介

春秋时期，楚国与宋国交战。楚国的大夫司马子反去山坡上刺探宋国的军情，恰好遇见宋国的大夫华元。司马子反向华元询问宋国的情况，华元据实以告，说宋国已经到了疲惫不堪的地步，老百姓为了活命，多相互易子而食。司马子反处于仁义，也告诉他楚国也已经粮草不济，顶多只能支持七天。司马子反返回楚营后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楚王，并成功劝说楚王退兵。这篇文章一方面赞许了司马子反的仁义，一方面又对华元、司马子反各自泄露军情的行为进行了贬斥。

本篇名句

君子见人之厄，则矜之；小人见人之厄，则幸之。。

君子看见人家的苦难就怜悯，小人看见人家的苦难就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