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三 · 王孙圉论楚宝《国语·楚语下》

王孙圉聘于晋，定公飨之。赵简子鸣玉以相，问于王孙圉曰：

王孙圉到晋国访问，晋定公设宴招待他。赵简子作陪，故意弄响身上的佩玉，问王孙圉说：

✦王孙圉（yǔ）：楚国大夫。✦聘：古代诸侯之间或诸侯与天子之间派使节问候。  ✦定公：晋顷公的儿子。名午。公元前511年至前476年在位。  ✦飨（xiàng）：用酒食招待人。✦赵简子：晋卿赵鞅，又名志父。 ✦ 相（xiàng）：赞礼者。这里指在礼仪中辅佐国君。 

“楚之白珩犹在乎?”对曰：“然。”简子曰：“其为宝也几何矣?”

“楚国的白珩还保存着吗?”王孙圉回答说：“还在。”简子说：“它作为宝贝，有多大价值呢?”

✦白珩（héng）：楚国贵重的美佩玉。✦珩，佩玉的一种，形似磐而小。

曰：“未尝为宝。楚之所宝者，曰观射父，

王孙圉说：“我们不曾把它当作宝贝。楚国所视为宝贝的，叫做观射父。

✦观射父（guàn yì fǔ）：楚国大夫。这句的意思是说楚国以贤为宝。 

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使无以寡君为口实。

他善于辞令，因此，能到各诸侯国办事，使人家无法拿我们国君作话柄。

✦训辞：指古代使节往来，相互应对的言词，即外交辞令。能训辞，是说能够不失体面地应付，以交结诸侯。 ✦ 口实；话柄。

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又能上下说乎鬼神，顺道其欲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

又有左史倚相，能根据古代典籍，来说明各种事物，时时对我们国君提供前人的成败事例，使我们国君不忘记先王的业绩，他还能上下博得天地神灵的欢心，顺应它们的好恶之情，使神灵对楚国没有怨恨。

✦左史：官名。周代史官分左史、右史，左史记功，右史记言。一说左史记言，右史记事。春秋时楚晋两国都设有左史。  ✦倚相：人名，当时任楚左史。✦道：通“导”。  ✦物：事。  ✦上：指天上。  ✦下：指地下。 ✦ 说；通。“悦”，欢喜。  ✦痛：恨。

又有薮曰云连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龟、珠、角、齿、皮、革、羽、毛，所以备赋，以戒不虞者也；

此外，又有一个大沼泽，叫做云连徒洲，那是金、木、竹、箭、龟、珠、角、齿、皮、革、羽、毛等物产的来源。这些物产可以提供兵赋，预防意外事件；

✦薮（sǒu）：湖泽。✦云连徒洲；即云梦泽，在今湖北监利县北。✦金：指铜、铁等金属。  ✦箭：箭竹。  ✦龟：占卜用的龟甲。  ✦珠：珍珠，古人认为珍珠可以用来防御火灾。✦角：兽角，用来做弓弩。✦齿：象牙，用来做珥。✦皮：虎豹等兽皮，用来做茵鞬（车垫子和马上盛弓器）。  ✦革：犀牛皮，用来做甲胄。  ✦羽：鸟羽，用来装饰旌（一种用五色羽毛装饰的旗子）。  ✦毛：牦牛尾，用来装饰旗杆顶端。  ✦赋：兵赋，军用物资。 ✦ 戒：防备。  ✦不虞（－yú）：意料不到的。虞，意料，预料。

所以共币帛，以宾享于诸侯者也。若诸侯之好币具，而导之以训辞，有不虞之备，而皇神相之，

可以作为币帛，供招待和馈赠诸侯之用。如果诸侯喜欢这些礼品，再用辞令来加以疏通，有了预防意外事件的准备，又得到天神的保佑，

✦共：同“供”，供给。  ✦币帛：玉帛，古人用来馈赠或祭祀的礼物。  ✦宾：以宾客之礼招待。  ✦享：以食物招待人。✦好（hǎo）：喜爱。  ✦币具：礼物。

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诸侯，而国民保焉。此楚国之宝也。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宝焉?

我们国君也许可以不得罪于诸侯，而国家和人民也得以保全了。这些才是楚国的宝贝。至于那白珩，不过是先王的一种小玩意，它有什么可贵的呢?

✦玩：玩弄的东西。 

“圉闻国之宝六而已：圣能制议百物，以辅相国家，则宝之；

“我听说国家的宝贝，不过六种：有才德，能创造，评判各种事物，并能辅佐治理国家的人，就把它作为宝贝；

玉足以庇荫嘉谷，使无水旱之灾，则宝之；龟足以宪臧否，则宝之；珠足以御火灾，则宝之；

玉器足以保证好年成，使它不受水旱灾害，就把它作为宝贝；龟甲能表明吉凶，就把它作为宝贝；珍珠足以防御火灾，就把它作为宝贝；

✦玉：指祭祀用的玉器。  ✦庇荫：保护。✦宪：显示，表明。  ✦臧否（pǐ）：吉凶。

金足以御兵乱，则宝之；山林薮泽足以备财用，则宝之。若夫哗嚣之美，楚虽蛮夷，不能宝也!。

铁金属作成武器，足以防御战乱，就把它作为宝贝；山林湖泽足以供给财物用品，就把它作为宝贝。至于那声音喧嚣的美玉，楚国虽然是落后的蛮夷之邦，也不可能把它当成宝贝的。”

✦哗嚣：喧哗。这里指响声。✦蛮、夷：我国古代对南方和东方各族的泛称。这里是王孙圉的谦称。

文章简介

王孙圉是楚国派往晋国的使臣。晋国执政赵简子态度蛮横轻佻，不但向王孙满炫耀奢华，还向他询问楚国的宝物白珩的情况。王孙圉没有因此而动怒，他说楚国真正的宝贝不是珍宝，而是物产和人才，而白珩只不过是玩物罢了。他这一回答不但挽回了楚国的颜面，还暗中羞辱了赵简子一番，可谓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