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三 · 敬姜论劳逸《国语·鲁语下》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

公父文伯退朝之后，去看望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正在纺线，文伯说：

✦公父文伯：鲁大夫.季悼子的孙子,公父穆伯的儿子。✦朝：古时候去见君王叫朝，谒见尊敬的人也可以叫朝。✦母：公父文伯的母亲，即敬姜。✦绩：纺麻。

“以歜之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也。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

“象我这样的人家还要主母亲自纺线，这恐怕会让季孙恼怒。他会觉得我不愿意孝敬母亲吧？”

✦歜（chù）：文伯自称其名。✦主：主母。✦干：犯。✦季孙：即季康子。当时担任鲁国的正卿，是季悼子的曾孙。季氏是鲁国的大族，敬姜是季康子从叔祖母，所以文伯这样说。

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女。

他的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鲁国要灭亡了吧？让你这样的顽童充数做官却不把做官之道讲给你听？坐下来，我讲给你听。

✦僮子：即童子。✦备官：充任官职。✦居：坐下。

其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

过去圣贤的国王为老百姓安置居所，选择贫瘠之地让百姓定居下来，使百姓劳作，发挥他们的才能，因此君主就能够长久地统治天下。

✦瘠土：不肥沃的土地。

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

老百姓要劳作才会思考，要思考才能找到改善生活的好办法；闲散安逸会导致人们过度享乐，人们过度享乐就会忘记美好的品行；忘记美好的品行就会产生邪念。

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

居住在沃土之地的百姓劳动水平不高，是因为过度享乐啊。居住在贫瘠土地上的百姓，没有不讲道义的，是因为他们勤劳啊。

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德，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

因此天子穿着五彩花纹的衣服隆重地祭祀太阳，让叁公九卿，熟习知悉农业生产，中午考察政务，交代百官要做的事务。

✦大采：五采。✦朝日：天子以春分朝日。✦祖：熟习。✦识：知。✦地德：古人认为地能生产百物，养育人民，这便是地之德。

师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与大史司载纠虔天刑。

京都县邑各级官员在牧、相的领导下，安排事务使百姓得到治理。天子穿着三采花纹的衣服祭祀月亮，和太史、司载详细记录天象；

✦少采夕月：穿着三彩的礼服祭祀月神。

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後即安。

日落便督促嫔妃们，让她们清洁并准备好禘祭、郊祭的各种谷物及器皿，然后才休息。

✦九御：九嫔。✦粢盛：古代盛在祭器内以供祭祀的谷物。

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後即安。

诸侯们清早听取天子布置事务和训导，白天完成他们所负责的日常政务，傍晚反复检查有关典章和法规，夜晚警告众官，告诫他们不要过度享乐，然后才休息。

✦慆淫：懈怠，放荡。

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庶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後即安。

卿大夫清早统筹安排政务，白天与属僚商量处理政务，傍晚梳理一遍当天的事务，夜晚处理他的家事，然后才休息。

✦庀（pǐ）：治理。

士朝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後即安。

贵族青年清早接受早课，白天讲习所学知识，傍晚复习，夜晚反省自己有无过错直到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然后才休息。

✦贯：复习。

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王后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纮、綖。

从平民以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一天懈怠的。王后亲子编织冠冕上用来系瑱的黑色丝带，公侯的夫人还要编织系于颌下的帽带以及覆盖帽子的装饰品。

✦紞（dǎn）：古时冠冕上用来系瑱的带子。✦纮（hóng）：系于颌下的帽带。✦綖（yán）：古代覆盖在帽子上的一种装饰物。

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

卿的妻子做腰带，所有贵妇人都要亲自做祭祀服装。各种士人的妻子，还要做朝服。普通百姓，都要给丈夫做衣服穿。

社而赋事，蒸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

春分之后祭祀土地接着开始耕种，冬季祭祀时献上谷物和牲畜，男女都在冬祭上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有过失就要避开不能参加祭祀。这是上古传下来的制度！

✦社：古代祭祀土地神的活动。✦蒸：指古代冬天的祭祀。✦愆（qiān）：过失。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

君王操心，小人出力，这是先王的遗训啊。自上而下，谁敢挖空心思偷懒呢？

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

如今我守了寡，你又做官，早晚做事，尚且担心丢弃了祖宗的基业。倘若懈怠懒惰，那怎么躲避得了罪责呢！

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

我希望你早晚提醒我说：‘一定不要废弃先人的传统。’你今天却说：‘为什么不自己图安逸啊？’

 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祀也？”

以你这样的态度承担君王的官职，我恐怕你父亲穆伯要绝后了啊。

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不淫矣。”

仲尼听说这件事后说：“弟子们记住，季家的老夫人不图安逸！”

文章简介

本文出自《国语》中的《鲁语下》。讲的是一番教子的言论。敬姜教育公父文伯，通篇围绕“劳”字。她反复强调，劳则善心生，逸则恶心生，因而上自天子下到庶民都应劳苦，否则就会生淫志善，毁家败业。文中列数了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和王后及各级官员之妻的职责，具有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