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三 · 里革断罟匡君《国语·鲁语上》

宣公夏滥于泗渊，里革断其罟而弃之，曰：

鲁宣公在夏天到泗水的深潭中下网捕鱼，里革割破他的鱼网，把它丢在一旁，说：

✦里革：鲁国大夫，✦断：这里是割破的意思。✦罟（gǔ）；网。✦匡：纠正。✦宣公：即鲁宣公。✦滥：这里是沉浸的意思。✦泗：水名。发源于山东蒙山南麓。✦渊：水深处。

“古者大寒降，土蛰发，水虞于是乎讲罛罶，

“古时候，大寒以后，冬眠在土中的虫类便开始活动，水虞于是开始整理渔网、鱼篓，

✦降：降下。✦土蛰：（zhé）：动物冬眠时潜伏在土中或洞穴中不食不动的状态。这里指在地下冬眠的动物。✦发：奋起。这里是说醒过来，钻出土来。✦水虞：古代官名，掌管水产。✦讲：研究，练习。✦罛（gū）：大鱼网。✦罶（liǔ）：捕鱼的竹笼。

取名鱼，登川禽，而尝之寝庙，行诸国人，助宣气也。

捕大鱼，捉龟鳖等，拿这些到寝庙里祭祀祖宗，同时这种办法也在百姓中间施行，这是为了帮助散发地下的阳气。

✦名：大。✦登：通“得”，求取。✦川禽：水中动物，如鳖蜃之类。✦尝：尝新，古代秋祭名。✦寝庙：古代宗庙。古代宗庙分庙和寝两部分。供祀祖宗的前殿称庙，藏祖宗衣冠的后殿称寝，合称寝庙。✦诸：“之于”的合音，其中“之”是前面动词“行”的宾语，代上文提到的“取名鱼，登川禽”。✦国人：197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本《国语》作“国”，不作“国人”。✦宣：发泄，散发。✦气：指阳气。

鸟兽孕，水虫成，兽虞于是乎禁罝罗，矠鱼鳖，以为夏槁，助生阜也。

当鸟兽开始孕育，鱼鳖已经长大的时候，兽虞这时便禁止用网捕捉鸟兽，只准刺取鱼鳖，并把它们制成夏天吃的鱼干，这是为了帮助鸟兽生长。

✦孕：怀胎。✦兽虞：古代官名，掌管鸟兽的禁令等。✦罝（jū）：捕兽的网。✦罗：捕鸟的网。✦矠（cuò）：刺取。✦槁：干枯。这里指干的鱼。✦阜：生长。

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乎禁罜鹿，设阱鄂，以实庙庖，畜功用也。

当鸟兽已经长大，鱼鳖开始孕育的时候，水虞便禁止用小鱼网捕捉鱼鳖，只准设下陷井捕兽，用来供应宗庙和庖厨的需要，这是为了储存物产，以备享用。

✦罜（zhǔlù）：小鱼网。原选本作“罝”，今据197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本《国语》改。✦阱：为猎取野兽而设的陷坑。✦鄂（é）：埋有尖木桩的陷坑。

且夫山不槎蘖，泽不伐夭，鱼禁鲲鲕，兽长麑夭，鸟翼鷇卵，虫舍蚔蝝，蕃庶物也，古之训也。

而且，到山上不能砍伐新生的树枝，在水边也不能割取幼嫩的草木，捕鱼时禁止捕小鱼，捕兽时要留下小鹿和小驼鹿，捕鸟时要保护雏鸟和鸟卵，捕虫时要避免伤害蚂蚁和蝗虫的幼虫，这是为了使万物繁殖生长。这是古人的教导。

✦槎（chá）蘖（niè）；树木的嫩芽。也指树木被砍伐后所生的新芽。✦泽：聚水的洼地。✦伐：砍伐。✦夭（ǎo）：初生的草木。✦鲲（kùn）：鱼子。✦鲕（èr）：鱼卵。✦长：使成长，抚养。✦麑（yǎo）：幼鹿。✦夭（yǎo）：幼麋。✦翼：用翼遮护，保护。✦鷇（kóu）：待哺食的雏鸟。✦卵：鸟蛋。✦虫：昆虫。✦舍：舍弃，放弃。✦蚔（chí）：蚁卵。✦蝝（yán）：蝗的幼虫，是古人做酱的原料。✦蕃（fán）：繁殖，滋生。✦庶物：万物。

今鱼方别孕，不教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

现在正当鱼类孕育的时候，却不让它长大，还下网捕捉，真是贪心不足啊！”

✦贪：贪欲。✦艺：限度。

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

宣公听了这些话以后说：“我有过错，里革便纠正我，不是很好的吗？

✦过：过失，错误。

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

这是一挂很有意义的网，它使我认识到古代治理天下的方法，让主管官吏把它藏好，使我永远不忘里革的规谏。”

✦有司：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因称官吏为“有司”。✦谂（shěn）：规谏。

师存侍，曰：“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

有个名叫存的乐师在旁伺候宣公，说道：“保存这个网，还不如将里革安置在身边，这样就更不会忘记他的规谏了。

✦师：乐师，名存。

文章简介

本文讲的是鲁宣公不顾时令，夏季滥捕泗水之鱼。大夫里革毅然断罟，向鲁宣公指明生物有其自然生长的规律，绝不能在繁殖时期捕杀，以免造成自然资源的匮乏。鲁宣公闻谏，私心顿释，不但不因断罟羞恼，反而称许里革。乐师存也及时进言，将里革荐举到君主之侧。乐师存之言虽然简略，但也意味深长，令人难忘。

　　古人通过对实践经验的总结，早已懂得了保护生态环境和珍惜自然资源的道理。《国语》的作者通过里革的议论将这一道理精辟地总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