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二 · 祁奚请免叔向《左传》

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羊舌虎，囚叔向。

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羊舌虎，囚禁了叔向。

✦栾盈：晋大夫，因与晋国的加一大夫范鞅不和，谋害范鞅。事败被驱逐，故出奔楚。✦宣子：即范鞅。✦羊舌虎：栾盈的同党。✦叔向：羊舌虎的哥哥。叫羊舌肸（xī）

人谓叔向曰：“子离于罪，其为不知乎？”

有人对叔向说：“您遭这样的罪，恐怕太不明知了吧！”

✦离：通‘罹’，遭遇。✦知：通‘智’。

叔向曰：“与其死亡若何？诗曰：‘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知也。”

叔向说：“比起死的，逃亡又能怎样？《诗》说：‘ 自在逍遥啊！姑且以此度过这一生吧’，这就是明知啊。”

✦优游：闲暇而快乐自得的样子。

乐王鲋见叔向曰：“吾为子请。”叔向弗应，出不拜。其人皆咎叔向。

乐王鲋去见叔向说：“我为您去请求。”叔向不做回答。乐王鲋走时，叔向也不拜谢。叔向的手下人都责备他。

✦鲋（fǔ）：乐王鲋，即东桓子，晋大夫。

叔向曰：“必祁大夫。”室老闻之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行，

叔向说：“一定要祁大夫出面才能救我。”家臣头领听了这话，说：“乐王鲋对国君说话，没有行不通的。

✦祁大夫：即祁奚。✦室老：古时卿大夫家中有家臣，室老是家臣之长。

求赦吾子，吾子不许；祁大夫所不能也，而曰必由之。何也？”

他想请求赦免您，您却不答应。祁大夫办不到这些，您却说一定要由他去办，这是为什么？”

叔向曰：“乐王鲋从君者也，何能行？祁大夫外举不弃仇，内举不失亲，其独遗我乎？

叔向说“乐王鲋无论何事都顺从国君，那如何能办得到？祁大夫举荐宗族外的人都不丢弃仇人，举荐族内的人也不回避亲人，难道偏偏会遗弃我吗？

✦不弃仇：祁奚曾经向晋君推荐过他的仇人解狐。✦不失亲：祁奚曾经向晋君推荐过的他的儿子祁许。

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夫子，觉者也。”

《诗》说：‘有正直德行的人，天下人都会归顺。’祁大夫这个人，就是一个正直的人。”

✦夫子：那个人，指祁奚。✦觉者：有正直德行的人。

晋侯问叔向之罪于乐王鲋。对曰：“不弃其亲，其有焉。”

晋平公向乐王鲋询问叔向的罪过，乐王鲋回答说：“他是不肯背弃自己亲人的，恐怕有同谋作乱的事。”

于是祁奚老矣，闻之，乘驲而见宣子，曰：“《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

当时祁奚已告老在家，听到这情况，就坐上驿站的传车去见范宣子，说：“《诗》说：‘先人给了我们无穷无尽的恩惠，子孙后代要保住它。’

✦驲（rì）：古代驿站的马车。✦保：依赖。

《书》曰：‘圣有谟勋，明征定保。’

《尚书》说：圣贤有谋略有功勋，应当明守信用，保护他们。’

✦谟（mó）：谋略。

夫谋而鲜过，惠训不倦者，叔向有焉，社稷之固也，犹将十世宥之，以劝能者。

说到谋划而少有错误，教诲别人而不知疲倦，叔向就都具备了，他是国家的柱石，即使他的十代子孙犯了罪也应该赦免，用这种方法勉励有能力的人。

✦十世：指远代子孙。✦宥（yòu）：宽容，饶恕，原谅。

今壹不免其身，以弃社稷，不亦惑乎？

如果因其弟（羊舌虎）犯罪一事而使圣哲之人自身不得免罪，从而丢弃国家栋梁，这不是糊涂吗？

✦壹：指因羊舌虎这一件事。

鯀殛而禹兴；伊尹放大甲而相之，卒无怨色；

鲧被诛杀而他儿子大禹却兴起（被拥立为夏代第一个君主）；伊尹放逐了太甲，后来却又辅佐他为相，太甲始终没有怨恨伊尹的表示。

✦鯀（gǔn）：大禹的父亲。✦殛（jí）：杀死。✦伊尹：商超初年的大臣，曾辅佐商汤灭夏桀。✦大甲：商王，汤的嫡长孙。

管蔡为戮，周公右王。若之何其以虎也弃社稷？

管叔、蔡叔犯了罪被杀，周公却辅佐（他们的侄子）成王。您为什么因叔向是羊舌虎哥哥的缘故就要杀他，从而抛弃国家的柱石呢？

子为善，谁敢不勉，多杀何为？”

您多做好事，谁敢不努力？何必要多杀人？”

宣子说，与之乘，以言诸公而免之。

范宣子（听了这话）高兴了，和祁奚共乘一辆车，用好言劝说晋侯而赦免了叔向。

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

祁奚不去见叔向就回家了，叔向也不向祁奚报告获赦就直接上朝去了。

文章简介

      公元前552年，晋国的执政范宣子因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将自己的外孙子栾盈放逐到远方，还杀死了与栾盈关系密切的羊舌虎。羊舌虎的哥哥叔向也受到牵连，被抓了起来。晋国退休的大夫祁奚知道叔向是个人才，就出面请求范宣子赦免他。

      本文记载了祁奚为国家社稷而说服宣子，救了叔向，无所谓个人恩典。叔向因自己才能而获救，无所谓感恩祁奚。叔向的化险为夷故事告诉我们，人云亦云之人不可靠，不负责任之人不可托，真心实干，做有能力的人，依靠正直的力量才能求生存，古代的叔向如此，今天的商场、职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