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观止》卷一 · 子鱼论战 《左传》

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之弃商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已。”弗听。

楚军攻打宋国以援救郑国。宋襄公准备迎战，大司马公孙固劝阻说，“上天遗弃商朝已经很久了，君王要振兴它，就是不可原谅的了。”襄公不听。

✦宋公：宋襄公，名兹父。前638年,宋伐楚,楚救郑,这年冬天宋楚两军交战于泓.。✦大司马：掌管军政、军赋的官职，这里指公孙固。

及楚人战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济。

宋襄公与楚军在泓水作战。宋军已摆好了阵势，楚军还没有全部渡过泓水。

✦泓：泓水，在今河南省柘（zhè）城县西。✦既：已经。✦济：渡过。

司马曰：“彼众我寡，及其未既济也，请击之。”

担任司马的子鱼对宋襄公说：“对方人多而我们人少，趁着他们还没有全部渡过泓水，请您下令进攻他们。

✦司马：统帅军队的高级长官，此指宋襄公同父异母兄目夷，字子鱼。

公曰：“不可。”

襄公说：“不行。”

既济而未成列，又以告。

楚军全部渡河，尚未排好队列，公孙固又将上述意见报告襄公。

✦告：报告。

公曰：“未可。”

襄公说：“还不行。”

既陈而后击之，宋师败绩。公伤股，门官歼焉。

等到楚军排好了阵势，然后才攻击他们，结果，宋军大败。宋襄公腿部受伤，侍卫官也全部被歼。

✦陈：通“阵”，这里作动词，即摆好阵势。✦败绩：大败。✦股：大腿。✦门官：国君的卫士。

国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

全国人都归罪襄公。襄公说：“君子不再伤害已经受伤的人，不俘虏头发花白的人。

✦咎：怪罪，归罪，指责。✦重（chóng从）再次。✦禽：通“擒”,俘虏。✦二毛：头发斑白的人，指代老人。

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古代领兵作战，不凭借险隘的地形阻击敌人。我虽然是亡了国的殷商的后裔，也不攻击没有排好队列的军队。”

✦阻，迫也。隘，险也。言不迫人于险。✦寡人：国君自称。✦亡国之余：亡国者的后代。宋襄公是商朝的后代，商亡于周。✦鼓：击鼓（进军）名词做动词。

子鱼曰：“君未知战。勍敌之人，隘而不列，天赞我也。

子鱼说：“君王不懂得作战。强敌的军队，在险隘的地方不能成列，这是上天赞助我们；

✦勍（qíng）敌：强敌，劲敌。勍：强而有力。✦隘：这里作动词，处在险隘之地。✦赞：助。

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犹有惧焉！

阻敌于险地而进攻他们，不也是可以的吗？就这样还怕不能取胜呢。

且今之勍者，皆我敌也。虽及胡耇，获则取之，何有于二毛？

而且现在我们面对的强者，都是我们的敌人。即使到了很大年纪，俘获了就夺取过来，管什么头发花白？

✦成列：排成战斗行列.✦胡耇（gǒu苟）：年纪很大的人。胡：年老。✦何有于二毛：意思是还管什么头发花白的敌人。

明耻教战，求杀敌也。伤未及死，如何勿重？

使军队明白国耻，教会他们作战，是为了杀敌人。伤势还未到死的程度，怎么不再伤害他们？

✦明耻:使认识什么是耻辱.✦教战:教授作战的技能。

若爱重伤，则如勿伤；爱其二毛，则如服焉。

要是舍不得再去伤害受伤的敌人，就应当根本不要伤害他们；要是怜惜他们当中头发花白的人，就应当向敌人投降。

✦爱重伤：怜悯受伤的敌人。✦服：（对敌人）屈服。

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

军队在有利时加以使用，击鼓用声音来激励士气。

✦三军：春秋时，诸侯大国有三军，即上军，中军，下军。这里泛指军队。✦用：施用，这里指作战。✦金鼓：古时作战，击鼓进兵，鸣金收兵。金：金属响器。✦声气：振作士气。

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可也。”

在有利的时机使用军队，阻敌于险地是可以的。鼓声宏大以鼓舞土气，鸣鼓进攻未成列的敌人也是可以的。”

✦儳（chán谗）：不整齐，此指不成阵势的军队。

文章简介

公元前638年，宋、楚两国为争夺中原霸权，在泓水边发生战争。当时郑国亲近楚国，宋襄公为了削弱楚国，出兵攻打郑国。楚国出兵攻宋救郑，就爆发了这次战争。当时的形势是楚强宋弱。战争开始时，形势对宋军有利，可宋襄公死抱住所谓君子“不乘人之危”的迂腐教条不放，拒绝接受子鱼的正确意见，以致贻误战机，惨遭失败。子鱼的观点和宋襄公的迂执形成鲜明对比。他主张抓住战机，攻其不备，先发制人，彻底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样才能夺取战争的胜利。

本篇名句

三军以利用也，金鼓以声气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声盛致志，鼓儳可也。

军队作战就是要利用天时地利，并且 鸣金击鼓以激励士气，在有利的时机使用军队，阻敌于险地是可以的。鼓声宏大以鼓舞土气，鸣鼓进攻未成列的敌人也是可以的。”